《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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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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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宫门大开,果然有一队宣诏使者出来,郗超带领心腹卫士们一拥而上,吓得使者们手足无措。郗超也不废话,对着使者们招招手,就要看那诏书的内容。

  郗超在建康谁人不识,谁人不晓?那是连皇帝都害怕的主,何况这诏书本就是发往姑孰桓温处的,郗超作为桓温在建康的代言人,给他看也无不可。使者们不敢得罪郗超,老老实实递上诏书。

  郗超抢过诏书,打开一看,顿时喜出望外,诏书确系禅让诏无疑!他哈哈狂笑,将诏书还给使者,冷声道:你等此去姑孰,无需太赶。我会先行一步,请桓公做些准备。

  使者们唯唯诺诺答应了,郗超大笑着跨上部下牵过的马匹,跳上马就此离去。这当口他是心急火燎,急着赶去姑孰表功。

  使者们继续上路,不多时来到建康内城的南门——宣阳门,就见刀枪如林,甲盔赛雪,一队队禁军甲士面色冷峻,发一声喊,向着他等猛冲了过来。使者们个个脸色煞白,这时候右卫将军毛安之现出身形来,大手一挥,说声:“拿来!”

  原来毛安之听说宫中有使者出发,而郗超在大司马门外私窥诏书,然后纵马离城。他不敢怠慢,赶忙调集禁军往宣阳门堵截使者,一窥究竟。

  那日司马昱昏倒之后,毛安之慑于王谢等人的气势,不察间竟然给排挤出了皇宫。王谢到底代表着晋国的世家大族,毛安之又没得到桓温的明确指示,心中虽然气恨,却也不愿与王谢等门阀撕破面皮。因此建康城目前的状况是,王谢带领内卫守护皇宫,毛安之的禁军占着建康内城,建康外城则控制在段随手中。内城南门宣阳门正是毛安之的势力范围,又是南出建康的必经之路,故而在此设堵。

  使者们心知肚明毛安之要的是自己手中的诏书,心想反正都给郗超看过了,给同为桓党的毛安之看还不是一样?当下乖乖奉上诏书。

  毛安之匆匆看完,连连冷笑:好你个郗景兴!若非我老毛带领禁军日夜辛苦,骚扰宫城,司马昱肯老老实实写下这道禅让诏?如今倒好,你居然想瞒着我独吞拥立大功?绝不能让你得逞!眼珠子一转,对使者道:“兹事体大,你等勿要匆忙。这样罢,且去某家的镇所休息片刻,养足力气再行出发。”不待使者们分辩,早有禁军上前拉了他们离去。

  毛安之的想法与郗超如出一辙,就是让使者们放慢脚步,自己则赶在使者之前跑去姑孰表功。这时候他已经落后郗超一步了,哪里还肯耽搁?当下带上心腹甲士,挑选军中上佳战马,一溜烟往姑孰奔去。此刻他脑中尽是与郗超争功的念头,全忘了桓温曾经嘱咐过他:“不得离开建康半步”!

  一个时辰之后,浑浑噩噩的使者们离开镇所,复又上路。待走到朱雀门外骁骑军的管辖范围,但见前头烟尘滚滚,数百鲜衣怒马的骑士擎着“骁骑”大旗轰然而来,为首的武将看着骁勇异常,正是骁骑将军段随带着骁骑军来了!

  段随跳下马来,露出一张笑脸道:“诸位天使有礼了!小将段随,得悉诸位往姑孰宣诏,特来请诸位往骁骑军镇所一行,饮些水酒,消消暑气。诸位可万万不要推辞!”

  “久经考验”的使者们这时候已经没了胆战心惊之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着哭笑不得:又来了!这帮桓党怎么都是一个德性?索性迎上前去,递上诏书,说声:“拿去!”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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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气怒


  使者们从骁骑军镇所出来,又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他几个心情还算不错,这位段将军全不像郗超、毛安之那般凶神恶煞,可谓相当客气,吃吃喝喝以外,居然还赠送了一份仪程,倒是一番意外之喜。

  本来今日一早出发,快马加鞭最多傍晚便能赶到姑孰,然而几次三番耽搁下来,估摸着入夜时分只能走到半路了。不过这几位使者并不焦急——人家姑孰那边不都说了嘛,勿需匆忙!大不了赶个夜路,慢慢走咯。

  于是直到第二日过了晌午的时候,桓温心心念念的诏书才迟迟送达了姑孰。当使者们捧着诏书出现在桓温面前的时候,霸气如他,此刻也不禁浑身颤抖起来,多年来的夙愿今朝就要成真,从此就是九五之尊哉!

  桓温身后站着郗超与毛安之两人,气鼓鼓地互不相望。他两个皆是一路狂奔,郗超早出发了一阵,毛安之却占了马快的便宜,最后居然同时到达。郗超看见毛安之赶来,那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毛安之却暗暗偷笑,对自己胜了“智囊”郗超一筹倍感得意。

  两人一路怄气跑到桓温处,结果桓温一眼看到毛安之便挂下了脸,大骂他为何擅自离开建康?倘若京中局势有变怎么办?毛安之给骂得跪地求饶,郗超站在一旁暗暗偷笑,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当下上前将禅让诏已下的事儿禀告了一番,自然少不得夸赞自己逼迫司马昱的桥段。

  郗超讲完,桓温的眼睛立刻大亮,自榻上一跃而起,连声追问:“不会有误?”

  郗超与毛安之一起回答:“属下亲眼所见,绝不会有误!”

  这下子桓温也不骂毛安之了,在厅中来回踱步,呼吸声加重,显然内心激动不已。天气绵热,倒是让他的腿疾减缓了不少,走起路来并不太吃力。

  当晚他焚香沐浴,好生准备了一番,只待明日。

  此刻桓温的四周站着威武雄壮的甲士,气势熏天,使者们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却发现一代雄杰桓温今日居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好生和蔼可亲的样子。

  这道诏书事涉国家社稷,出宫前王谢等人便特意吩咐过,只需将诏书交给桓温即可,使者们勿需宣读,亦不得自行翻阅。使者们大概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因此谁也不敢乱来,并不大清楚诏书的内容,这会儿到了姑孰见了桓温,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将诏书奉与桓温。

  桓温一愣:不是要等你们宣读么?怎么就直接给了老夫?不过他也不以为意,顺手接过,强自忍住心中的激动,缓缓将诏书打了开来。

  片刻之后,桓温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代之以惊怒之色,继而脸色又变得铁青,到后来竟是漆黑一片,说不出的狰狞可怕,更皆浑身发抖,显然气愤到了极点!面前的使者们看着他的神色,顿时一个个冷汗直流,也不晓得诏书上写了什么,竟然将桓大司马气成这般模样!

  郗超与毛安之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就听桓温略微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两个确实看清楚了,是禅让诏?”

  郗超与毛安之心中咯噔一下,心知定然是发生了变故,不过也只得老实回答:“确实无误!”

  桓温冷哼一声,将手中诏书甩给了他两个。两人急忙接过,仔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这诏书根本不是他两之前看到的那道禅让诏,反而写着“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王导)故事”。

  也就是说,这道诏书不过是请桓温往建康辅政罢了,休说禅让,比之以前那封“大司马温依周公居摄故事。。。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的信件还要大大不如。

  这还得了?禅让不得,反而从摄政降到了辅政,这不是开玩笑么?怪不得明公气成了那般样子!可自己明明看到了禅让诏啊?更何况毛安之也见着了,总不可能两个人都眼花了罢?郗超心知有异,一把揪住为首的使者,吼道:“说!你们一路而来,发生了什么事故?细细与我说来,但有一丝隐瞒,休怪我诛你满门!”

  使者们哪里敢隐瞒?当即跪倒在地,声泪俱下,从自己出宫开始,到此间奉上诏书为止,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他几个说得仔细,把郗超与毛安之拦住自己私窥诏书的事儿也说了出来,倒把他两位弄得尴尬不已——以桓温的智慧,听完岂能不知郗毛那点小算盘?当然,段随在朱雀门外截住使者,拉他们去骁骑军镇所吃喝的事儿也给端了出来。

  使者们决计不敢捣鬼,说到这里,郗超哪里还不知道是诏书给掉了包?他是何等聪慧的人物?心电转间,已经洞悉了其中的门道,大声对桓温道:“明公!定然是段随这厮做了手脚,到底是这个贼子负了明公啊!”毛安之赶忙帮腔:“不错!定然是段随这贼子半路使坏!”

  桓温自然相信眼前这两位心腹,心中气怒已极,颤声道:“王谢!段随!好好好!”突然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厅中众人大惊,郗超与毛安之抢上前去,将桓温扶了起来,只见他气喘吁吁,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桓温平复过来,摆摆手,将使者们以及闲杂人等尽都屏退了,独留郗超、毛安之等西府心腹。他开口道:“如此看来,此诏并非司马昱本意,全是王谢等人私自搞鬼。哼!愚蠢!以为这样便行了么?景兴,你压住此诏不发,赶回建康要司马昱重新下诏!仲祖,你速回建康集结禁军,控制住段随所部!”

  毛安之大声领命,郗超则拱了拱手道:“我这就动身!只是。。。”

  桓温眼睛中陡然射出慑人精光,傲然道:“老夫知道景兴的意思,你是怕王谢再行捣鬼么?哼!老夫当亲往建康,直入宫中,但有敢祸乱宫帏之徒,定然诛杀无算!”

  郗超大喜:明公总算抛下架子,肯亲自去建康了,这下子王谢哪里还能抵挡?大事定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赶忙说道:“明公亲往建康,若是集结大军,车驾兵马怕是要准备些日子,然而那司马昱已然病重。。。”他是怕司马昱熬不到桓温赶去就死了,那不是没法写禅让诏了?

  桓温晓得郗超的意思,哈哈笑道:“何必要集结大军那么麻烦?老夫只带五百亲卫,明日一早便出发。轻装简行,两日内就可到达建康。老夫倒要瞧瞧,这世间何人敢拦我!”

  


第五十六章 连环


  旌旗招展,军容肃穆,虽人数不过五百,然而其威武严整,如狼似虎,换了那些乌合之众便是来个上万也远远不及。桓温回望一眼麾下的五百铁卫,心中颇感自得:老夫便只领区区五百人,势要将建康搅个天翻地覆!

  队伍行进甚速,当日夜间已然到达建康地面,离城不过四十里。第二天桓温起了个大早,下令铁卫整肃精神,务必要在一个半时辰之内赶到建康城下。五百铁卫士气高涨,大声应是。

  五百铁卫犹如一条矫捷的长龙,蜿蜒在官道之上,堪堪走了十里路的样子,前面烟尘起处,几骑如风而来。桓温先是未曾在意,待看清楚来人正是郗超与其几个手下,且满脸惊惶的神色,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不详之感。

  郗超快马直扑到桓温身前,一骨碌跳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喊道:“明公!大事不好了!”

  景兴素来风度翩翩,处事临危不乱,何事竟然让他都变得这般手足无措?桓温心下一沉,喝道:“慌个甚么!好好与我说来!”

  郗超声带哭腔,大叫道:“明公!皇帝崩了!”

  譬如五雷轰顶,桓温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隐隐作痛:司马昱死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早不死晚不死,竟然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桓温强自忍住胸口的不适,沉声道:“说!怎么回事!”

  郗超嗡声道:“我昨日赶回建康,欲赴宫中见司马昱,不料王谢直接翻了脸,说什么都不让我入宫。到了傍晚的时候,宫中便传来消息,皇帝驾崩了!王谢更下令封闭建康诸门,全城宵禁,勿使一人出城,借以封锁消息。直到今日早上我才觅得机会出了城,急急赶来见明公!”

  桓温面上厉色一片,一字一句道:“皇帝驾崩一事,景兴怎么看?”

  郗超咬牙切齿:“明公今日便入建康,皇帝却死在了昨日。世间焉有如此巧合之事?不是郗超妄言,此必王谢图穷匕现,合谋害了皇帝的性命!”

  桓温自然也是一个想法,顿时仰天怒吼起来:“贼子安敢大逆不道至斯?我必杀之而后快!”连呼三口大气,忽然又问道:“毛安之去了哪里?他禁军在手,竟不知随机应变么?如何便让王谢得了手?”

  郗超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王谢预谋已久,那日毛将军甫一出城,他等便假传诏令,命禁军开赴京口,打的是清剿庾武叛党余孽的口号。。。”

  桓温气得差点从坐骑上跌了下来,破口大骂毛安之废物一个,心中悔意顿生:终究还是大意了!王谢既然敢跳到前台与自己正面对着干,岂能不好生策划?”

  那边厢郗超还在说话:“好在毛将军见机的早,昨日便潜出了城,快马加鞭往京口去了,想必这时候已经到达京口,在整肃军队了。”

  桓温点点头,当即派出几名骑士,传令毛安之以最快速度整军杀回建康。然后他一挥马鞭,大声道:“全速进军,一个时辰之内入建康!”

  郗超大惊失色,叫道:“明公!如今建康附近,便只段随的五千骁骑军,他已是王谢的爪牙,我等冒然赶往建康,怕是正中王谢的下怀啊!”

  桓温蓦然狂笑起来:“我桓温纵横天下,怕过谁来?今日我倒要看看,王谢、还有段随,他们的心到底有多黑!”

  五百铁卫大步急行,只半个多时辰便走了二十多里路,前面就是新亭,离着建康城不过数里之遥。此处风景旖丽,素来就是建康官员与士人宴集、饯别、迎宾之所,自大江上游而来,欲入建康,必经新亭。

  。。。。。。

  时间倒回去数日。

  且说那日由于郗超使坏,司马昱居然写下了禅让诏,让王谢的拖字诀被逼到了墙角根上。王谢三人苦劝不得,对扶不上墙的司马昱生出了绝望之感。还属谢安敢做敢当,心一横,竟然想到了假传诏书的主意。

  以其时的政局而言,若是桓温真个做了皇帝,大约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王谢家族,故而无论是为了国家社稷,还是自己家族的生死存亡,王谢三人已然没了退路。如此,谢安把主意一说,王彪之与王坦之不假思索便同意了。三人一合计,更是摆出一条连环计来。

  第一步便是三人赶回司马昱榻前,表示愿意附议皇帝的诏命,并自告奋勇重写诏书,以求日后还能在桓温面前说上话,也好为司马家族争取最大的利益。司马昱主动将祖宗社稷拱手让人,心中本就惴惴,如今能得到三大家族支持自己,还愿意对司马氏施以援手,自然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感激涕零之下,对三人可谓是言无不听,计无不从。当下王谢屏退闲杂人等,写了道禅让诏出来给司马昱过目,当然,顺手炮制了那道仅仅邀请桓温入京辅政的假诏。

  第二步便轮到此役的关键先生段随出场了。写完诏书,谢安连夜去找段随,明以大意,要段随截住使者,将真假诏书掉包。到了这步田地,段随想装孙子也装不了了,索性拍了胸脯答应下来。于是第二日早上使者出发,先是有意让郗超看到禅让诏,果然郗超中计,喜滋滋往姑孰报信去了。接下来毛安之居然也私窥了诏书,更急吼吼骑马离开了建康,这倒是王谢三人没曾想到的。感谢郗超与毛安之的帮忙,段随那里的动作出人意料的顺利,不费口舌便从使者们手里拿来了禅让诏,轻松换成了假诏。

  第三步倒是不难,可却是最痛苦的。桓温看到假诏,必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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