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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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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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这人见段随他们出来,吐气开声道:“诸位好汉有礼!某家刘牢之,得大伙儿抬举,叫我一声大哥。今日听说几位兄弟在此处吃了些小亏,总要来走一遭,得罪了!”说着抱了抱拳。

  这刘牢之说话铿锵有力,气度亦自不凡,且不忘礼数,果然有大哥的气象。段随只觉这名字听来好生熟悉,却实在记不起在哪里听过,只好拱手还了一礼。

  不得不说段随的历史知识还是差了点。刘牢之,字道坚,彭城人,正是日后淝水之战大破秦军的那支晋国北府兵的一线指挥者,东晋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名将。只是此时北府军尚未成立,他也还未从军乃至扬名。

  段随来到这一世,其实相当用心学习各类知识与信息,但如刘牢之这般尚未显名之人他自然是不晓得的。话说回来,若是他历史知识好些,当知淝水之战时候,晋国是由谢安主持全局,谢玄指挥三军,而在前线率军奋勇搏杀的,便是这位刘牢之了。若是知道,想必段同学必然会一跃而起,上前抱住老刘,再也不提今日的小小摩擦,死活也要把这位淝水之战的关键人物招揽麾下。

  刘牢之正待说话,段随这边却冲出一人来,大声喊道:“八叔,真个是你?哎呀呀,今日倒是刘裕的不对了。”大伙儿定睛看去,原来是刘裕这小子窜了出来,瞧他神情又惊又喜,莫非识得这刘牢之?

  刘牢之看着刘裕半晌,突然间嘴角扬了起来,脸上也是止不住的惊喜。只听他哈哈笑道:“裕儿!果然是你这小子,真是太久不见,居然长大了这许多。哈哈哈,那这事便好办了。”

  两边诸人摸摸脑袋,各自愕然。刘裕对着段随叫道:“将军,怕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这位乃是我的八叔,嘿嘿,嘿嘿。。。”

  原来刘裕祖籍彭城,与刘牢之正是同族,按族中排行,唤刘牢之为八叔。幼年时刘裕之父还曾带他回乡见过宗族之人,那时刘裕十岁左右,刘牢之则是二十出头,面相已然定型,故而刘裕听到刘牢之名字,再一看其脸容,顿时认了出来。

  这下好了,既然对方的带头大哥原是刘裕的叔父,那还争斗个甚么?大伙儿哈哈大笑,顿时把手言欢起来。村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一哄而散。

  双方一起进了周老四家里叙话。刘牢之道:“寄奴(这时他已得知刘裕自父亲逝后,寄居舅家,小名唤作了寄奴),方才我听你唤这位段兄弟为将军,莫非你从了军?你等都是军伍中人?”

  “八叔猜得没错,如今我投在骁骑军中。我家段将军乃是朝中五品立义将军,眼下驻防京口。”

  “骁骑军?莫不是寿阳袭张蚝,桃山败俱难的那支骁骑军?那么你便是那位战功赫赫的立义将军段随咯?”刘牢之变了颜色,孙无终等人也都是震骇莫名。

  “不敢,在下正是段随,牢之兄谬赞了!”没曾想自己的名头竟然这般大,连京口这边的江湖人士都晓得,段随心中别提多爽快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故意装出谦虚之状。

  “哎呀呀!骁骑军当世雄兵,段将军人中豪杰,我等确然佩服。”刘牢之再次抱拳。他胸有大志,常怀时势,又是个懂兵事的,自然晓得千里奔袭的难度,因此语出真心,并非随口奉承。若他真是个江湖混混,怕是才不会晓得段随。

  孙无终等人一个个脸上也露出钦佩之色来,心中不免想道:幸亏大哥的侄子在此,要不然真个动起手来,休说赢得赢不得,这麻烦可就惹大啦!他等其实并非寻常江湖混混,既有勇力,亦不乏头脑,可不光一味斗狠。这时候想到此节,不由得擦了一把汗。

  骁骑军众人见对方现出如此敬意,心中自然舒坦无比,一个个挺直了胸膛,笑容连连,说话也客气了三分。

  大伙儿谈得投机,段随道:“刘兄,孙兄,诸位兄弟,大家如此投缘,不如一起去城中酒肆聚饮一回,如何?”

  段随贵为五品将军,手掌数千虎贲,说话却偏生这般客气,刘牢之等人大为受用,焉有不许之理?当下大伙儿说说笑笑,便往屋外而去。

  这时候染干津呵呵笑道:“将军,那么这几尾鲥鱼。。。”

  一记飞腿踢在了染干津的屁股上,段随又好气又好笑:“偏你这夯货这般嘴馋。这鲥鱼么。。。自然是要带上的!”

  


第二十三章 投缘


  京口城中的一家酒肆里头,近二十条昂藏汉子就着那鲜美无匹的鲥鱼,酒到杯干,呼兄唤弟,好不亲热!

  晴儿一个女儿家到底不方便,这时候已然由段隆送了回府。段随越发肆无忌惮,大口纵饮,那叫一个快活。都是血性汉子,段随与刘牢之、孙无终他等聊得火热,大叹相见恨晚。

  段随这下知道了,原来除了彭城刘牢之与晋陵孙无终,其他六人也都有些来头,分别是:东海何谦,琅琊诸葛侃;与染干津交手的两人,长脸汉子乃是东平刘轨,另一个则是平安高衡;至于之后跟着刘牢之一起来的两位,却是出身西河郡的一对兄弟,哥哥田洛,弟弟田泓。每一个在乡中都薄有名气。

  这八人除了孙无终以外,皆为北来侨民,但并非底层平民。譬如刘牢之,其曾祖刘羲在西晋时候曾任北地、雁门太守,其父刘建更是官至征虏将军。只因武人出身,并非累世名门,晋室南迁之后,家族便失却了士籍,沦为庶族,从此缙绅一道就变得大为困难。

  其他人的情形也大概相同,只因失了老家的土地,不得已流落到了京口,因为各有一身不凡的本领,加上身世相近,意气相投,遂聚在一处约为兄弟,近半年来倒是在京口街市上闹出了不少声响。

  孙无终算是个异数,他是江左晋陵人,家中田产不少,但也算不得士族。他喜好游历,结识了刘牢之之后大感脾性相投,从此混迹一处。他是江南人士,自然识得江鲜美味,这次便是他听说周老四家捕得了鲥鱼,于是带队前来,这才发生了后面的故事。

  他八人皆不缺志向,绝不甘于在江湖上混迹一生。只是晋朝最重门阀,比如刘牢之这般,虽说父辈官职不小,可终究属于庶族,机会只是嫌少。他也曾跑去建康撞撞运气,可惜朝中多是尸位素餐之辈,要么就是深受士庶观念荼毒的死脑筋,几次下来,只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等自恃才干过人,性子不免狂傲一些,绝不肯屈身做个地方小吏,这么一来事情便耽搁下来,不得已聚在京口先糊个生活。总算兄弟齐心,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

  段随听着刘牢之等人的往事,心中不由一动,生了招揽他等的想法。趁着酒兴,段随出言试探了几句,结果却大失所望,刘牢之他等个个故左而言他。不过段随转念一想也就释然:自己不过一个新来的“胡人”,虽有寸功,到底根基不厚,麾下区区几个要职又都已授出,难道要刘牢之他们跑来骁骑军做个小卒不成?而刘牢之等人不论年岁、见识、本领,与自己相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人性子骄傲皆志向高远,自然不肯拉下脸投身自己帐下。

  想通此节,段随便不再试探,否则岂不坏了场中气氛?他也曾想过举荐刘牢之等人给桓温,后来又顾虑自己若是殷勤献得太多,身上桓党的烙印不免太重。万一日后桓温倒台,晋朝众臣回头找自己清算,那不是坏了自己的灭秦大计?不若日后待谢安上台,寻个机会将他等推荐过去,那才叫一举两得——一来讨好了谢安,二来以安石公的名望,刘牢之他等当会安心事之。

  不管怎么说,大伙儿如此投缘,总要先尽心交好才是。段随大声呼唤,美酒佳肴如流水般送将上来,众人尽情吃喝。段随人话鬼话样样精通,只见他嘻嘻哈哈的全无架子,四处称兄道弟,叫刘牢之、孙无终等人心防尽去,感叹今日运气当真不错,交到了这么好一个朋友。

  刘裕与刘牢之也对喝了不少,叔侄两个感情大增,约好日后要多多相聚。两帮人嫌隙尽去,笑逐颜开。

  一顿酒直喝到天色昏暗、酒肆打烊才算完事。若不是人数太多,段随这边又上下有别,大伙儿恨不得当场就斩了鸡头拜把子。临走时候段随醉醺醺地抱着刘牢之道:“小弟与哥哥一见如故,日后当以兄长事之,望哥哥莫要推托,不然就生分了!”

  刘牢之心中感动,他也不是拖泥带水之辈,朗声长笑:“从石兄弟,莫怪哥哥我托大,你这弟弟我算是认定啦!”

  全场欢声雷动,只有刘裕有些郁闷:将军本是我的哥哥,如今做了八叔的兄弟,那我岂不是平白矮了一辈?

  。。。。。。

  自桃山一战之后,秦晋双方各自保持了相当的克制,绝少有冲突发生。

  秦国方面,一来因着寿阳、桃山之败,苻坚有感于晋军强悍,不愿轻动干戈;二来关东、西北新得之地处处都要安抚,国中疲惫,实在不宜再行征发兵员、钱粮;三来凉国与代国犹存,如芒在背。于是他与王猛商定,从长计议,仍然以平定北方为第一要任,待灭了凉代再谈南侵之事,省得腹背受敌。

  晋国方面则慑于秦国强大的军威,谁也不敢轻启战端,只是加强边备,囤积兵器钱粮。其实北方新定,人心不稳,晋国国力并不孱弱,又持正朔在手,若是四方一心,大可出兵北伐,争一争天下。可惜晋国国内桓党、皇党以及高门大族相争不息,内耗太多,如此一来,每每与北国抗衡之时,便觉着后方不稳,力不从心。

  无论如何,秦晋双方进入了一个相对和平的对峙期。桓温心中大定,于是废立之事愈发紧锣密鼓地进行开来。桓温与郗超之间的通信文书终日不绝于姑孰建康之间,一项项计划、一桩桩决议渐渐提上了日程。

  这期间段随可没闲着,简直忙个半死。

  平日里自然要忙着操练骁骑军,外加锻炼武艺、研习韬略;一俟郗超有什么密信送来,他还要往来建康与京口之间,帮着郗超做些布置;其间他又跑了两次姑孰,进见桓温,表表忠心;作为朝廷里有品秩的官员,一些典礼、大朝会他也得参加,觐见皇帝之外,顺便寻机会拜会下谢安,一来二去,倒是给谢安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回到家里,小晴儿纵然千般温柔可人,万般善解人意,终归不能少花了恩爱心思;偶尔抽出空来,众兄弟便聚在一处,喊来刘牢之、孙无终他等,一齐喝酒笑谈,难得放松一回。。。

  


第二十四章 废立


  晋朝太和六年十月,建康城里突然流言四起,内容赫然竟与当今天子司马奕有关。

  司马奕没做皇帝之前乃是琅琊王,王府中有三个宠臣:相龙、计好与朱灵宝,与司马奕关系极为亲密,终日厮混在一起,甚而有时晚上也会大被同眠。于是就有人传言:司马奕早有痿疾(阳痿),根本不能生育子嗣,相龙、计好与朱灵宝三人其实是司马奕的好基友,整日**不止。而眼下司马奕的三个皇子并非龙种,而是那三人与田氏、孟氏两位美人乱搞弄出来的野种。更有歌谣唱道:“凤凰生一雏,天下莫不喜。本言是马驹(司马),今定成龙子(相龙)。”

  这小道消息与纷纷歌谣先是在建康市井里头传着,虽说不辨真伪,可八卦新闻总是平头百姓的最爱,何况事涉皇家?蜚语四起之后,渐渐便愈演愈烈,到后来但凡建康人士,无论贵贱,若说未曾听说过当今皇上的宫帏秘事,都不好意思开口聊天。

  很快朝堂里头也传遍了此事。没心没肝的浑人们窃窃好笑,只当是趣事一桩;道德博士们痛心疾首,吵着闹着要彻查到底是谁人在外造谣;心机深沉者却嗅出了一股不祥的味道,只怕是山雨欲来。。。

  果然十一月初的时候,身在姑孰的大司马桓温送来了奏表。奏表不给皇帝,却直接送到显阳殿当朝褚太后那里,具言司马奕与几个嬖人之间的荒唐事,表中所绘正与那些流言蜚语一致无二。桓温以怒火滔天的笔触指出,司马奕明知其间实情,却意欲把那几个野种立为太子皇子,这岂不是要倾移大晋帝基?

  除了奏表,桓温还送来了不少佐证的文书、信物,看起来真个是铁据如山,无可辩驳。不消说,这一切从头到尾正是桓温与郗超搞出来的废立大计!

  话说晋国这位当朝皇帝司马奕也算是个乖乖仔了,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对桓温敬畏有加不说,平日里朝政也都是由会稽王司马昱说了算。桓温与郗超实在是找不出他什么过错,最后还是郗超够狠,竟然想出以床底之事对之诬陷,又费尽心机搞出整套方案,炮制了假证据。呜呼,只能说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何其不幸哉?

  桓温竟然上了正式的奏表斥责司马奕的过错,这就算是给此事定了性啦,一时间朝堂震动,人心惶惶,司马奕更是六神无主。

  十一月初九,桓温再次自姑孰兵发建康,又命段随率骁骑军从京口向建康开拔,两军如同两把大铁钳,一东一西夹住了大晋的国都。建康哗然,人人都晓得大事不好了。

  十一月十三,桓温抵达建康。郗超直接以褚太后的名义草诏了废立诏书送入显阳殿,“请”太后过目。正在佛堂礼佛的褚太后匆匆扫了一下诏书,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上了“请废帝,改立会稽王昱”等字样。晋室不兴,权臣当道,她一个妇人又能如何?何况司马奕又不是她亲生儿子,换哪个姓司马的当皇帝不是当?于是褚太后长叹一声:“我本自疑此!”取过笔墨在诏书上写道:“未亡人不幸罹此百忧,感念存没,心焉如割!”表示同意。

  官样文章做足,十一月十五,桓温在太极殿大集百官宗室,高声宣布废立之事。这事儿有晋一朝还从未发生过,自然无人熟悉相应的典则,加上百官本就惊惧,听完俱都愣在了当场。殿中一时无人说话,静可闻针。桓温自己也不晓得该如何办,看看郗超,后者也是大摇其头表示不知,这一下桓温可傻了眼,脸色变得不豫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桓温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天晓得他什么时候爆发出来,又会是何等狂暴的雷霆之怒?百官看在眼里愈加震怖,一个个战战栗栗,腿脚打摆。

  段随瞧着桓温的脸色,晓得他若是真个爆发出来,只怕会殃及无辜,万一牵累到谢安,那不是乱了历史进程,坏了自己的大计?恰巧这时候段随正站在谢安等人旁边,便对谢安道:“安石公,事已至此,若是当断不断,反倒害了更多人啊!”

  谢安与边上的王彪之、王坦之闻言都是眼睛一亮:段随说的没错,如今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触恼了桓温并不能改变废立之事,徒增桓温怒火罢了。

  其时谢安只是侍中,官职不够高,而王彪之则是尚书左仆射,相当于次相,此话当由王彪之来说才算妥当。至于丞相司马昱,他正是诏书中法定的继位之人,此时自然也不便发话。于是谢安朝着王彪之轻轻点了一下头,王彪之会意,突然大步跨了出去,直走到桓温身边,高声道:“既是太后懿旨在此,大司马何不仿照前代成规办理?可取《汉书》中霍光废昌邑王立汉宣帝故事,照搬一切礼度仪制便是!”

  桓温转怒为喜,于是宣读太后诏令,废司马奕为东海王,以会稽王司马昱继承皇统。

  倒霉蛋司马奕戴着白帽、穿着臣服,踉跄着走下大殿西堂,乘坐一驾牛车出神兽门而去。他做了六年的皇帝,平日里算得上宽厚谨慎,只因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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