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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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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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燕如何看不到那面骄傲的战旗?眼角划过兀自沉睡的段随,一时间柔肠寸断。这,便是咫尺天涯么?

  耳畔传来扶余蔚急促的声音:“公主莫要忘了,眼下长安城里,慕容一大家子还等着你呢!天王那里有没有耐心等下去,扶余蔚不敢妄断;然则扶余蔚清楚的很,今日倘若事有不逮,那也不用赶去长安城了,不若回去扶余国,举国上下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子罢!”

  扶余蔚的语气已然不善,慕容燕娥眉紧蹙,只是心中实在不忍分离,一只手便不由自主地伸出,颤抖着探向段随的脸庞。

  刀光在她眼前拂过,带起一阵劲风,却在触及段随脸庞的一瞬间生生顿住,扶余蔚的声音变得阴冷无比:“公主放心!当真今日事败,扶余蔚也绝不敢伤公主分毫!只是这姓段的,嘿嘿,势必要与我陪葬!”

  慕容燕全身一震,蓦然抬起头来,眼神坚毅如铁,仿佛往日那果敢的大燕国公主又回来了,只轻轻一纵便跳上了那匹空马。扶余蔚脸上露出笑容,再不迟疑,猛地一鞭抽在慕容燕坐骑的股上,又催动自己胯下坐骑,打马狂奔而去。

  八十名目瞪口呆的贼众眼睁睁看着扶余蔚牵着慕容燕就这么绝尘而去,既未组织大伙儿结阵迎敌,也未下达任何撤退的命令,甚而没打个把招呼,仿佛他等只是这茫茫山野里微不足道的荒草,又或是那匆匆而过的路人。。。

  怪只怪他等没与扶余蔚一起“奋斗”过,否则当知这厮素来便是这狠辣绝情的性子。早知如此,便是赏钱再多十倍也不会被他几句花言巧语诳了来,做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缓过神来的贼众们发一声喊,如无头的苍蝇四面八方乱窜而去,空留段随与那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

  骁骑军骑士极为默契地分作数队,居高临下追杀而来,端的是势不可当!长刀掠过,来不及跑远的贼众纷纷坠落尘埃,这一刻,人命如猪狗一般卑贱。

  憋闷了太久的鲜卑勇士们尽兴冲杀,发泄着心中的郁气。亏得他们不敢追入平原里太远,即便如此,待大伙儿驻马而回时,除了早已跑远的扶余蔚以及寥寥十数个运气不差的贼众,余贼尽皆交待在了此处。

  场中,跳下马来的费连阿浑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把夺过那面飞扬的战旗,努力挥舞了两下,嘶声大叫:“骁骑!不死!”

  旗下,骁骑军军主段随缓缓睁开了双眼。

  。。。。。。

  上元日。长安,未央宫,宫门之前。

  怕是大半个长安的百姓都聚拢了来,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天王特意安排的贺节大典。

  先是靡靡礼乐当头,大秦天王于高墙之上现出身来,有九重华盖虚张,有斧钺旗扇左右,他居高临下,威严傲岸,仿佛一座天神。苻坚大声宣布代天伐燕,天佑而成,当大赦天下,与民同乐!关中父老即时爆发出再不曾间断的采声来,叫苻坚与身周的一众秦国文武兴奋得直如踩上了云巅。

  当慷慨激越的战乐冲天响起,威武雄壮的铁甲秦军列阵而过,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直看得关中父老们如痴如醉。

  大典的**来自献俘之节,昔日口口声声“蕞尔小秦”的慕容皇室尽着白衣,如丢了心魄的孤魂野鬼,在宫墙之下跪倒一片。那叫做慕容暐的前燕皇帝看着年纪不大,却偏生两鬓斑白,他颤颤巍巍地越众而出,脖系国玺,高举降笺,大呼请降。

  苻坚大笑着正要说话,一阵闷雷般的嚣叫声却自城下的人群中滚滚而出,渐渐化作了响雷,且愈来愈高亢,到最后仿佛阖城百姓都在一齐高喊:“不受降!杀光了这些白虏!”

  慕容一族的脸色愈加惨白,有胆小的直接昏倒在了地上。高墙之上的苻坚沉下了脸,却全没在意身侧阳平公苻融与辅国将军王猛悄悄对了个眼色,一起露出不甚明显的笑意来。

  踌躇半晌,苻坚终究还是不置可否,来了句:“皆回前殿议事!将慕容氏也带来!”

  。。。。。。

  上元大典让全长安都陷入了狂欢纵乐的气氛之中,唯有天王本人反倒失去了兴致,此刻高踞前殿王座之上,手中漫无目的晃荡着一只琉璃夜光杯,面无表情俯瞰着殿中大秦国的诸位栋梁们。这些名满关中的英雄豪杰们仿佛变成了一群半大小子,肆意释放着粗豪的笑叫声,随意嬉戏厮闹,全没了半分体统。

  就在片刻之前,大伙儿一回前殿,灭燕的封赏便宣读了下来。

  本已是尚书左仆射、辅国将军的王猛以首功第一个受赏,苻坚任命他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任冀州牧,镇守邺城,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清河郡侯。

  这个封赏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殊荣,等于把前燕故地尽数交给了王猛一人,纵然王猛地位超然且功劳赫赫,终究是个外臣,这等安排不免激起了满殿的议论纷纷。王猛只淡淡一笑,谦然拜受,心中却打定主意,定要在短时间内将关东治理得当,一俟时机到来,便把这六州军政大权交还给苻氏亲贤。

  接下来,以镇南将军杨安使持节,都督益、梁州诸军事,加梁州刺史,进爵博平县侯。其时益梁两州还在晋国治下,杨安得授此职,明显就是一个信号——秦国灭燕之后的目光已然转向了晋国。此外离着梁州不远的仇池国新君杨纂近来大是不老实,上窜下跳得厉害,如今苻天王腾出手来,这便要向仇池国开刀了。而杨安本就是正宗的仇池王族,与杨篡这一支有着杀父夺国深仇,正是讨伐仇池的不二人选。

  再往后面,邓羌升征虏将军,进爵真定郡侯;张蚝升前将军,进爵上党郡侯;郭庆以屡立奇功,又俘获前燕皇帝慕容暐,升右将军,使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任幽州刺史,封襄城侯。

  此外如毛当,徐成,苟苌乃至各级文武官员,皆有大小封赏。

  苻坚又赐下酒水佳肴来,让大伙儿不要拘束,尽情享用。于是这向来肃穆威严的大殿瞬间变作了乱哄哄的酒肆肉铺。

  跪在殿尾的慕容一族,此刻如待宰的羔羊,忐忑到了极点,偏偏又毫无他法,眼睁睁看着秦国君臣们神采焕发,心里头只余无比的干涩——今日大秦的风采,正是踩着他慕容家百年荣光才生出的呵。。。

  殿中弥漫着浓厚的檀烟,将上首的苻天王掩藏得若隐若现。宽厚如他,总觉得全天下都是自己兜中之物,自然全无诛杀慕容氏之心,结果却在未央宫前看了那么一出大戏,此刻心中犹犹豫豫,患得患失,整个人怏怏起来,连眼神都有些发滞。

  便在这时,石越匆匆闯进殿来,跑到苻坚跟前低低说了几句。苻坚的双眼陡然亮了起来,精神大振,高声叫唤:“还不速速宣上来!”

  。。。。。。

  未央宫前殿里头,一道姝丽无双的倩影聘婷而过,扬起淡淡的香风,吹拂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隐约如醉。

  大伙儿如同中了什么魔怔,一个接一个转头看向那道倩影,目光为之牢牢吸引,即便脱俗如王猛这般,这时候也不由得多张望了两眼,继而摇了摇头,突然叹出一口气来。阳平公苻融则握紧了拳头,一脸愠色。

  垂头无语的慕容一族不知何时俱都抬起了头颅,满脸讶色盯住了那道倩影。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兔死狐悲;可足浑氏睁大了双眼,满脸悲戚;慕容暐愣愣发呆,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倒是慕容泓眼睛一亮,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不消说,扶余蔚大功告成,挟了慕容燕到长安了!

  经过慕容一族之时,慕容燕缓了几步,她看到可足浑氏苍老了许多,珠圆玉润的脸庞变得削尖憔悴;慕容暐斑白的双鬓让她几难辨认;只不曾见到凤皇——她自然不知,自那一日起,凤皇再也不曾回去北宫。

  心中隐隐作痛,她深吸了一口气,步子迈得快了许多,几下已然到了苻坚跟前。人头耸动,目光如潮,却无有一名秦宫侍卫上前阻拦过分毫。

  苻坚眯起的细眼中幻出异样的光芒。眼前的少女站定了身子,不紧不慢地拭去了裙上的浮灰,抬起头,长发如飞瀑般流泻到身后,现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艳美面孔来。她似乎在笑,却带着三分凄凉,迷朦婉转的双眸几乎便能流转出水来,只一瞬间,叫苻坚满头满脑只余得一个心思:我见犹怜。

  “妾身慕容燕,见过天王。”

  电光火石之间,苻坚觉着只是恍惚,仿佛十余年的励精图治,这半年来的间关万里、金戈铁马,尽数化作了天上的浮云。白云也好,苍狗也罢,都不过是为了引他来见眼前这个女子。

  “啪嗒”一响,琉璃夜光杯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苻坚回过神来,全然不管不顾自己的失态,呐呐道:“你来了。。。”就此顿住。

  殿下有喧哗声响起,慕容燕看到胞兄慕容泓一把搀扶起行尸走肉般的慕容暐,大踏步而来。

  有侍卫持戈向阻,慕容暐如死狗般被一推倒地,挣扎半晌,却终于哭喊着从嗓眼里憋出来一句:“罪人请降!”

  慕容燕猛地咬住了下唇,血色将朱唇充盈得越发娇艳,直欲破唇而出。她又跨前一步,正视着苻坚,用一种近乎魔力般的柔磁嗓音说道:“妾身愿效仿胞兄,此生侍奉天王,乞天王准之!”

  大殿里安静的连一根细针落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苻坚神情激动,呼啦一下站了起来,避开王猛苻融等人欲言又止的目光,遥遥望向东南。

  “许慕容氏为大秦臣属,以彰大秦之德,教化江东!〃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山寨


  河阳山寨的聚义厅里,费连阿浑与一众弟兄们嘴巴张得老大,足可塞下一整只煮鸡蛋——眼前的段随已然吞下了三张胡饼,半条羊腿,却还捧着一整只烤兔大嚼,其神情之专注,撕咬之凶猛,吞咽之迅速,样样都叫人为之惊叹。

  事情还得从前头说起。

  且说那一日大伙儿意外救得段随,当真是喜出望外,纷纷感叹:骁骑不死,此诚天意也!于是悉心照顾段随的伤情。

  虽说段随当时勉强睁了一眼,终究还是伤重,一言未发又沉沉睡去。一直到三天前才算悠悠醒转,不复昏昏沉沉之态。他一眼看见费连阿浑与其他弟兄,自然是又惊又喜。大伙儿絮叨了一番,将分别后的故事互相叙说了一遍。

  费连阿浑听到胡老二全家惨死,恨得咬牙切齿,跳起来狂呼不已,弟兄们也是悲愤莫名;待听说自己不经意间竟然放走了清河公主,费连阿浑顿时后悔不迭,好生自责,心道若是那日再冒险追杀一番,多半就能夺回公主,也不至今日这般,让头儿伤心若斯。

  段随见阿浑等人好好的,也自欢喜了一阵,随即想起这下子怕是要与燕儿妹妹天人永隔了,顿时变得黯然无比。暗自神伤了一阵,他又开始大吵大闹起来,非要起身去寻慕容燕,只是甫一站起便跌了个跟头,原来手脚麻软,身上竟无半分力气。如是又挣扎了几次,总是无功,到最后终于老实了。

  自那时起,段随便如饿死鬼投了生,每一顿都要吃到肚皮滚圆,乃至无法下咽才算完事。他心中所想,不外乎多吃多睡,早早恢复了身体,能够起身追寻清河公主的下落罢了。好在这河阳山寨里头窖藏甚丰,倒是不怕给他吃穷了去。

  段随的身体素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悍。他好吃、好喝、好睡,又得弟兄们照拂周到,三日后便已开始下地走路,再过得六七日更是跑了马又射了箭,堪堪十五天不到,即告伤势痊愈,气力尽复。

  这下子他再也坐不住了,召集大伙儿一起过来说话。都是同经生死的自家弟兄,段随开门见山:“中山王慕容冲、清河公主慕容燕还有自家未过门的妻子可足浑晴,如今多半都陷在长安城里。此去九死一生也好,龙潭虎穴也罢,我终究都要去闯一闯。若是来日有幸救了人出来,段随自当回来此处,绝不敢忘了众位兄弟!”

  其实费连阿浑与其他弟兄们连日来见段随吃相难看,原本也大约猜到了他的心思,此刻见他话儿说得这般明白,自然不好阻拦。费连阿浑还想来个毛遂自荐,陪着段随一同往长安去,却叫段随好一顿臭骂给赶了回去。

  段随这番臭骂自然是不愿意阿浑陪着自己去长安送死,可他嘴里说的却是:“骁骑不死!阿浑,我走了还有你,你再走了却让剩下的弟兄们如何自处?且在此积聚实力,休养生息,待我回来,大伙儿一齐南投晋国,誓与秦国周旋到底!”

  生死经得太多,弟兄们之间一句话,甚或一个眼神便能说得明明白白。费连阿浑听完,也不矫情,拍拍胸脯道:“也罢!头儿你尽管放心去那长安,阿浑但有一口气在,必不教骁骑军丢了你的脸面!”

  当下费连阿浑在寨中挑出最好的马匹送给段随,又备齐了一应干粮盘缠。段随一袭布衣作常人打扮,只挎了一柄长刀便即上路。

  大伙儿依依送别,下山后还冒险送出了好几十里路远,堪堪看到业已插上秦国旗帜的一处城池,这才挥手告别。段随鼻子里微微发酸,却终于别过了头,打马疾驰而去。

  段随避开大的渡口,寻那偏僻之处,使重金找到敢渡河的船家,载自己与马匹过了黄河,接着便一路西行,直趋长安而来。

  他一路之上昼伏夜出,处处小心,又要时时避开城池坞堡、巡哨侦骑,不免耽搁了些时日,待长安城高大的城墙终于在望之时,已是二月中旬。

  。。。。。。

  段随再是神经大条,也不至于傻到直闯未央宫。他寻个机会混入了城,第一件事便是去打听冠军将军慕容垂的府邸所在。不曾想倒是好打听,早有人给他指点的清清楚楚,似乎慕容垂在这长安城里名气甚大,大伙儿都晓得一般。

  待段随三转两转到了慕容垂府邸之前,不由得吃了一惊: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端的是个热闹。其实想想也对,如今这长安城里,冠军将军、宾都侯慕容垂正得天王恩宠,那日得高弼提醒,他又着意礼待关东族人,顿时便成了鲜卑人心中的一盏明灯,哪个到了都要来叙一番旧,活络活络感情。好在王猛不久前去了邺城,否则这等景象被王景略看在眼里,又是桩麻烦事。

  段随见状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垂着头在街边徘徊再三。看看日色将尽,侯府门口依旧人来人往,他叹了口气,心道不如明日再来碰碰运气、觅个人少的时分摸进府去,于是转身便要离开。

  便在这时,数骑如风而来,倏然而至。当先一人如大鸟般自马上跃了下来,一把抱住了段随,低低叫道:“石头!真个是你?我没有做梦吧?”

  段随定睛看时,来人满脸惊喜之色,抱着自己的双臂不住发抖,赫然正是慕容令。身侧数骑,正是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弟兄几个,此刻个个笑容灿烂。

  “可不就是我咯!”段随苦笑一声。

  “此处人多,进府再说!”慕容令拖住段随的手便往府门里头走,众兄弟一齐跟上。

  大伙儿转到府后,寻了个偏厅入了去。

  “石头,想死我也!”厅门关上,慕容令扑了过来,抱着段随又笑又闹。其他弟兄也围将上来,大伙儿好生亲热。

  有仆人取来酒水,兄弟几个就着烈酒聊了开来。慕容令问段随此来何为,段随道了声:“说来话长,莫若先与我说些长安城里的故事罢。”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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