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大,突然间他冒了一句“我了个去,真的假的?是他们来了?我没眼花吧?”脸上蓦然露出狂喜之色来。
慕容令莫名其妙,转头去看那条黄龙,只见艳红的残阳之下,一面飞扬的大旗迎风招展,不可一世,上书两个大字——“骁骑”,笔走龙蛇,酣畅淋漓!
“凤皇?真的是凤皇来了!还有阿浑。。。嘿嘿,胡老二这厮也来凑热闹!”段随笑得合不拢嘴,转头对慕容令道:“那罗延,来的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骁骑军弟兄,哈哈哈,这下好了。看来老天爷真个不想收你我两个啊,哈哈哈。。。”
慕容令同样笑容满面,淡淡道:“石头!既然是你的好兄弟们来了,我心里头的大石总算可以放下。待会儿切记把罪责统统怪到我的头上,你这些弟兄们也好有个说法帮你开脱!你好生记住了,莫要犯浑!”
如同被冰水灌顶,段随的笑容蓦然僵住,这才想起:凤皇怎么可能无端端领兵跑来辽西?当然就是冲着自己与那罗延来的。他着意带了骁骑军前来,意思很明显,多半是要保自己,以自己与他等的交情,最少可以混过眼前这关,可是那罗延呢?
凤皇与那罗延本来就不对付,于公于私都没有必要帮那罗延一把,反而应该将其“绳之以法”才对。那罗延说的没错,凤皇想帮自己,更应该拿下那罗延,将罪责推在他一个人身上,要不然还真不好向邺城那边交代。想到此节,段随的脸色一片惨白,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啪”的一声,慕容令一掌拍在段随肩上,沉声道:“石头!当断则断!你若犯浑,不过多死你一个,根本救不了我,反而叫我心有不安。”
段随颤声道:“那罗延,你莫要逼我!”
慕容令厉声道:“石头!你非要我走的也不痛快么?”
段随默然半晌,垂头不语。慕容令只当他想得通了,语气缓和下来:“石头,若有来世,你我还是好兄弟!”
“我等不到来世!那罗延,你倒是心安了,痛快了,却叫我这辈子如何过?还是那句话,好兄弟两肋插刀,要痛快一起痛快,要不痛快一起不痛快!”段随昂起头颅,说得斩钉截铁。
不待慕容令说话,段随丢却手中长槊,大踏步往坡下走去。慕容令热泪盈眶,呆立半晌,猛然一把拭去眼泪蹒跚跟上,身后的地上,静静躺着三支长箭。
残阳夕照,已然列阵坡下的千余骁骑军将士齐声大喊:“军主!军主!”声震四野,被挤到外围的百余龙城军勃然变色;慕容麟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不明所以的涉圭吃了一惊,瞧瞧骁骑军并无其他异样,终究立功心切,一咬牙向慕容冲那边靠去。他自慕容麟口中得知,来者正是贵不可言的中山王殿下。
慕容冲当先跳下马来,快步上前,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费连阿浑与胡老二两个一左一右跟在后面,想笑又不敢笑,偷偷朝着段随打了个招呼;骁骑军将士纷纷跳下马来,肃立四周,一语不发。
突然间涉圭抢上前来,一下子趴倒在慕容冲身前,几乎将脑袋垂到了地上,大声道:“殿下!叛贼凶顽,殿下千金之体,不能以身犯险啊!”这厮是在博出位了。
“来者何人?”慕容冲的语气相当不善。
涉圭一喜,这下子算是入了中山王的法眼了,忙不迭道:“小人乃是沙城县令涉圭,此次击溃叛军,困住贼酋,略有些寸尺之功!”
不料慕容冲毫不理会,突然又是一句:“来者何人?”语气冰冷,叫人不寒而栗。涉圭大为错愕,悄悄抬头一望,这才发现慕容冲连眼角都没有瞥他一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目光所及,正是已然走到近前的段随。
“无耻小人一个!”段随脸色平静,冷冷答道。
涉圭“啊”的一声叫了起来,这才知道慕容冲根本就没有问自己,而是在问段随。这是怎么回事?中山王殿下与叛贼有问有答,却把自己这个功臣晾在一边?这厮不过一个边陲小令,给慕容麟骗得团团转,却哪里晓得段随与慕容冲的渊源。
没待涉圭想明白,雪亮的刀锋霹雳般闪过,鲜血狂飚之中,一颗头颅飞上了天。。。“啪哒”一声,那颗头颅重重跌在地上,双眼睁得老大,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正是涉圭的脑袋!
“锵”!慕容冲收刀入鞘,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石头!你说他是无耻小人,他就是无耻小人,该死!”段随的眼角微微发酸,慕容令、费连阿浑、胡老二不约而同长吁了一口气,骁骑军将士们如铁塔般站立,纹丝不动。
哗啦一下,龙城军仿佛见了鬼一般,四散而去。到了这个时候,再不明白的糊涂蛋也晓得眼前这滩浑水有点深,那是万万踩不得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罢。
慕容麟早已不见了踪影——这厮倒是聪明,一见是慕容冲率领骁骑军到来,便已知不妥,心想无论慕容冲真心擒拿段随与否,自己总是捞不着好处了,不如趁早跑路,免得发生意外。于是趁着骁骑军将士下马去迎段随,偷偷牵过一匹战马而去,这时候已经跑出去里许。场中人人盯着慕容冲与段随,竟尔无人注意到他。
“殿下!”费连阿浑凑了上来:“可要追杀他等。。。”
“随他们去!无足轻重!”
。。。。。。
原来慕容冲在龙城得知慕容仓的大军已然于两日前出发,前往沙城剿逆,不由得焦急万分,当下带着骁骑军将士纵马狂奔而去。大伙儿上下一心,嘴里不说,其实都关心着段随的安危,紧赶慢赶之下,终于在今日早间来到了叛军扎营的所在,却发现此地狼藉一片。追问此处的龙城军得知,夜里头叛军遭袭崩溃,段随与慕容令单骑南逃,慕容麟与反正的沙城县令涉圭带人追下去了。
于是大伙儿转往南追,路上正撞见那几个回去搬救兵的龙城军士卒,当下便由他们带路,往薛黎泽而来,一路不作停歇,直赶到了矮丘之下。
冒着回去后遭受母后与皇兄雷霆之怒的风险,千里奔波,风餐露宿,终于在大泽之畔追上了段随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慕容冲一肚子的怨气正要发作,却无端端跑来个涉圭自讨没趣。慕容冲一怒之下,拔刀砍了涉圭的脑袋。
这不是慕容冲第一次杀人,上次在梗阳河滩他已经手刃过秦军士兵,这次怒斩涉圭,头颅飞起的那一刻,血气充盈慕容冲的脸庞,强烈的血腥味直钻入他的鼻孔,刺激着他的脑神经,令他没来由的一阵兴奋!
第八十八章 兄弟
百余龙城军亡命逃窜而去,慕荣麟消失无踪,慕容令冷眼旁观。。。此间所有种种,慕容冲统统视若无睹,此刻他怒目盯着段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石头!在你心中,到底是凤皇还是那罗延更加重要?
两人对视片刻,段随不自觉垂下了眼睛,支支吾吾道:“凤皇。。。多谢。。。”
慕容冲怒气稍遏,冷声道:“石头,你不用谢我。你和我说,你是不是被慕容令一路胁持至此?跑来这辽西,其实并非你的本意?”人人心里明白,他这是在给段随台阶下了。
慕容冲言辞里头矛头直指慕容令,其实慕容令这时候已然走到近前,以他的身手,轻轻松松就可以拿下慕容冲作为人质,但是场中骁骑军将士包括慕容冲本人在内,似乎个个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危险人物”在场,几千只眼睛尽数盯在段随身上。
慕容令尴尬一笑,朗声道:“凤皇说的没错,确实是我抓了段随跑来辽西,这小子倒是想逃,可惜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哈。。。”双手一摊,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日绝无反抗之意,万事皆由他来承担。
眼见慕容令这般配合,费连阿浑与胡老二对望一眼,脸上浮出笑容来。慕容冲神色也见缓和,点点头道:“来人!给我拿下反贼慕容令!”
哼哈二将费连阿浑与胡老二闻声上前,就要捆缚慕容令,后者云淡风轻,甚而主动举起了双手。。。便在这时,段随高大的身影突兀出现,遮挡在了双方之间。费连阿浑与胡老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摇摇头,灰溜溜地退了开去。
段随看着慕容冲,缓缓道:“凤皇!你千里来此,我如何不知你的维护之意?可是那罗延是我兄弟,要生同生,要死同死,段随真个无法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你拿住我的兄弟!”
不出意料,石头终究还是石头!慕容令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这时候他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慕容冲显然对石头极好,一干骁骑军将士也都是性情中人,自己若是暴起伤了慕容冲,怕是段随也不同意。既然如此,那便遂了石头之愿,两兄弟同生同死,最多到了黄泉路上,也好相伴一处,纵酒当歌。
慕容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之前他强忍怒气率先向段随抛出了橄榄枝,可谓着实不易。说句实话,大燕国的中山王自小到大就没这么憋屈过,真不知段随这几个月来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他这般委曲求全。
可是段随的反应真真正正戳中了慕容冲的痛处——石头口口声声那罗延是他兄弟,为了那罗延不惜赴死,更是狠心拂了自己的好意,这么说来,自己算个什么?原来石头心中,自己到底比不得那罗延!
一念至此,慕容冲再也忍受不住,突然间跨上一步,戟指大叫:“段随你当自己是谁?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吗?”
段随定定地不说话。
慕容冲愈加恼怒,大喝道:“来人!将段随拿下,押回龙城!至于反贼慕容令,不必审问,就地斩杀!”
这句话一说出来,段随再也淡定不得,眼珠子一转,突然大踏步向着慕容冲走去,旁人不想伤他,自然就拦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慕容冲跟前,面对面站在了一处。
慕容冲昂首怒视,不曾退后一步。骁骑军将士面面相觑,正要上前将段随拉开,只听他缓缓说道:“凤皇,今日我对不住你,要杀要剐本来无话可说。只是当初在洛州我救了你两次,你也承认欠了我一条性命。。。”
“你待怎的?”
“凤皇你是大燕国的中山王,大司马,你的性命可比我等尊贵太多。今日我别无他求,就用你欠我的那一条命,换取那罗延的一条性命!”段随本来想着既然没有落入慕容麟、涉圭的手中,凤皇与骁骑军弟兄们那里总归好说,且看回头如何脱身就是。不料事情的发展出乎意外,慕容冲大怒之下居然要当场砍了慕容令的脑袋,没奈何,此刻先保住那罗延的性命再说,至于自己,想来凤皇不会那么绝情罢。
段随话音刚落,慕容令霍地睁开双眼,瞠目结舌愣在那里,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上来。不待慕容令说话,慕容冲接口道:“不错,我是欠了你一条命,此刻放了慕容令也不是什么大事。。。”语气冰冷如刀,丝丝切入众人的肌肤,段随与慕容令两个只觉得周身发冷,心头升起一股不详之感。
果然慕容冲的声音陡然升高:“只是本王劳顿这许多将士,千里追拿叛贼到此,如今话已经说出了口,却是不便收回,总要砍下一颗叛贼的头颅才是!段随,你要本王放了慕容令,没问题,那便拿你的头颅来换!”
此言一出,人人慌了手脚。段随脸色发白,再也没有想到凤皇心中恨怒至此,真个开口要杀了自己;慕容令大叫起来:“石头,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命是你救的,换的自然也是你自己的性命,却与我何干?”费连阿浑与胡老二嘴巴张得老大,全然不知所措。
“费连幢主!还不与本王斩下叛贼段随的脑袋!”慕容冲似乎铁了心要斩杀段随,催促甚急。
费连阿浑两股战战,一头一脸的大汗,两条腿仿佛有千金之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怎么还不动手?费连幢主,你这是要抗命么?”慕容冲厉声叱喝。
扑通一下,费连阿浑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满是惶恐:“殿下!阿浑不敢抗命!只求殿下看在段将军屡立大功,在并州领着弟兄们死里逃生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罢!”
哗啦啦一片甲胄撞击之声四起,以胡老二为首,千余骁骑军将士推金山、倒玉柱般一起跪倒,齐声大喊:“求殿下饶了段将军的性命!”
慕容冲不依不饶:“费连阿浑,再敢耽搁,小心你自己的脑袋!”
费连阿浑猛地一头叩在地上,继而连连磕头不止,直砸得地上咚咚作响。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泥血交加,花作了一片,只听他嘶声力竭喊道:“殿下!阿浑贱命一条,若是砍了阿浑的脑袋可以换回段将军不死,阿浑死而无怨!”
边上的胡老二高声大叫:“愿以小人的脑袋换段将军不死!”身后人声如浪,此起彼伏:“愿以小人的脑袋换段将军不死。。。”
段随眼中模糊一片,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声带哭腔,口中喃喃:“阿浑,胡二,骁骑军的好兄弟,我段随何德何能。。。”
骁骑军的袍泽之义令人动容不已,慕容令此刻亦是热泪盈眶。慕容冲看在眼里,往事历历在目,又何尝不是心绪难平?脱口而出:“段随你睁眼瞧瞧,大伙儿都是与你同生共死走过来的,如今更是个个愿意代你去死,可是你呢?一声不吭弃了大家而去,累得大伙儿千里奔波,你却当大伙儿是什么?”双眼死死盯住段随不放。
段随同样在看着慕容冲,他的声音依旧呜咽,然而从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却极为清晰:“兄弟!我当大伙儿都是我的兄弟!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我段随义不容辞!那罗延是我的兄长,今日你要杀他,我豁了自个的性命也要救他。。。”
说到这里段随顿了一顿,慕容冲眯起双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想石头你这浑厮偏要这般冥顽不灵么?胸中怒气澎湃,无处可泄。。。蓦然间耳畔传来段随沙哑的声音:“凤皇!你身份高贵,我段随不敢奢望你待我如何,可是在我心中,我只把你当作我的好弟弟。倘若今日是那罗延伤了你,我一样与他不死不休!”
第八十九章 驿马
全场陷入死一般的静寂,慕容冲长长呼出一口气来,胸膛不住起伏,脑中乱哄哄的一片,只是在想:原来石头心中,我并不输给那罗延,也是他的兄弟!
大伙儿看得清楚,中山王殿下纠结的脸色分明有所缓和,僵硬的身躯松弛了下来,周身的煞气隐隐消散。。。
晚风拂过波光粼粼的薛黎泽,温温柔柔地吹散了岸边的肃杀之意,风中传来段随平和的嗓音:“今日我段随为了救一个兄弟,死在另一个兄弟手中,实在是死而无憾。凤皇,我对你绝无半分怨意,只求你能够。。。”
“锵”!慕容冲腰间长刀再次出鞘,刀光如白练般划过虚空,“夺”的一下直直插入了涉圭那具无头尸身的胸膛,嗡嗡声中,长刀兀自来回摆动不已!
众人一脸惊愕,睁大了眼睛看着仿如天神般傲立的慕容冲,耳畔传来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反贼慕容令胁持宣威将军段随跑来辽西,勾结沙城县令涉圭作乱。今日我慕容冲率领骁骑军一部,在薛黎泽畔亲手擒斩涉圭,救出了不肯事敌的宣威将军段随,贼首慕容令亦被打下大泽,尸骨无存!”
四下里哗啦一下闹成了一片,人人脸上笑容绽放,手舞足蹈。费连阿浑与胡老二带头拍起了马屁:“殿下英明神武,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