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位置。越骑军军主杨璩阴恻恻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方才是哪个说话来着,要与秦人不死不休?”
场中目光齐聚段随身上,只见这厮仰天大笑三声,重重吐出一个字来:
“我!”
不要说五百秦军重甲骑兵,就是苻坚来了也要斗他一斗,谁也不能抢走我的清河公主!
说段随精明吧,他确实精明,趋利避害的道理这小子比哪个都明白,平日里插科打诨,吹牛拍马,常常毫无气节可言。可真要犯起浑来他也绝对够胆气,苻坚这是踩到段随的底线了,这浑厮全然不介意为此拼命,反正穿越以来,拼死拼活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好!好!好!从石,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
月色朦胧,四下里轻雾弥漫,看不分明。
大燕国的清河公主慕容燕看着窗外惨淡的月色,心情同样低落:那秦主苻坚怎生如此无耻,竟欲强娶自己,好生可恨!还有皇兄,他怎能应下秦使所设的赌局,那可是以自己作为赌注的啊!
明知母后无论如何必会保全自己,当日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慕容燕依然全身骤冷,生平第一次生起无助之感。此刻夜凉如水,那刺冷的感觉莫名涌回心头。
“姊姊!睡不着么?”身后少女半坐而起,睡眼迷离,却是可足浑晴在说话。太后可足浑氏担心爱女胡思乱想,特意喊来晴儿作伴,这两日便睡在慕容燕房里。
“嗯!姊姊心里乱得很。”
“姊姊不必担心,明日段小将军定能打败秦人!”可足浑晴犹在半梦半醒之间,可这句话说得好生干脆响亮。
晴儿妹妹心里,你那段小将军怕是无所不能罢?
慕容燕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笑了出来,稍减了几分愁容。论起来这段随确实胆色过人,听凤皇说,屯骑军十个军主,九个都怵了秦人,偏他这个愣头青跳将出来,口口声声要和秦人拼个你死我活。
蓦然间忆起自己不慎从高台跌下,段随舍命相救,结果两人叠在一处的情状,慕容燕脸上微微发烫,朦胧月色下看得不甚分明,似乎已是绯红一片。。。
第六十二章 草包
铜雀台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大燕国的天子太后、宗室百官乃至此次燕秦比武的主角清河公主慕容燕全都到齐了,官职次一点的官员以及外邦使臣质子们则待在金凤台、冰井台上。唯一的例外是秦国的石越,作为比试一方的代表,他立在了铜雀台上,冷对一众燕人毫无怵色。
台下辽阔的大地仿似巨大的棋枰,棋子自然就是双方各五百人的骑军。
距离铜雀台远侧的是秦军,五百骑个个膀大腰圆,披着重甲跨在同样高大的马上,一色玄甲,一般姿势,自然而然生出一股肃穆萧杀之气。先前那嚣张跋扈的秦使如今换了一身重甲,跃马横槊立在军前,瞧不出此人能文亦武,居然就是五百重骑的主将,难怪敢放狠话。
反观近侧的五百燕军,虽说也披了甲,但皮甲居多,铁甲寥寥。仔细看去,无论盔甲、马匹乃至兵士本身皆高矮不一,规制不谐,一比之下着实有些寒酸。好在站队总算齐整,打头的宣威将军段随高大厚实,面相周正,倒是一副好卖相。
两军这么一亮相,三台之上燕人的声息小了不少,这看着压根不是一个等级的啊!
天子慕容暐脸色骤变,甚至没留意到身侧太后可足浑氏不无怨尤的眼神;屯骑大都督慕容强心中大骂慕容评:跟你讨些钱粮甲兵,左一个没有,右一个容后,眼下营中只得苦苦支撑而已,连铁甲都凑不齐,瞧瞧这下可怎么办!范阳王慕容德今日也到场了,不住与身边的老丈人段仪交谈,看得出来老头子满脸忧色;清河公主慕容燕强颜欢笑,反过来安慰昨晚还大言不惭的可足浑晴:“晴儿妹妹勿忧,不过比试一番而已。你且瞧城下,人人手中不过木槊一杆,伤不了你那段小将军!”
慕容燕这话说得毫无底气,须知这场比试可不是正常的两军作战,不过一片开阔的平地,双方又都是骑兵,什么偷袭,埋伏,包抄。。。一样都做不来,除了硬碰硬真个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骑兵对冲何等猛烈?哪怕不使铁制兵器,只要被撞下马来,依然难逃死伤。瞧这架势,硬碰硬的结果一望即知,燕军不妙啊!
号角声响起,一队燕国士卒走了出来,捧着一捆捆木槊走向秦军,这是要换却秦军手中的铁兵。不料秦人不为所动,个个紧握手中铁槊,只把燕人晾在一边不理。台上下燕人错愕间只见秦将纵马而出,跑到阵前朝着铜雀台上大声叫道:“我大秦勇士顶天立地,要比就真刀真枪比试一番,可耍不得那破木棍,当这是农人群殴不成!无论何等兵器,你等只管取来,我大秦勇士就靠手中这一杆铁槊!”这厮张牙舞爪,不改嚣张本色。
秦将身后,五百秦军纷纷持槊敲击胸甲,大声应和,一时间声势大作,惊得边上那队送木槊的燕军慌乱不已,进退失据。关中秦风自古剽悍,可谁也不曾想到,就这么一小撮秦人便敢在燕国土地上凶横至斯。孟高跳将起来,抡起老拳作势要打石越,石越毫不理会,轻飘飘来了句:“我秦国将士素来如此。陛下若是无意比试,那也无妨,我等再谈公主婚事便是,莫要伤了两国和气。”
脸上早作酱紫色的慕容暐再也忍耐不住,大喝道:“打开武库,着双方将士挑选兵器,各取所需,绝不教你秦人吃了亏!我大燕的勇士也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今日场中五百勇士个个重赏!但有死伤者,抚恤加倍,不!三倍!”
台下秦将听得真切,又发声喊道:“我已说了,无需再取武器,但凭手中长槊而已。”哈哈大笑声中纵马而回,气得慕容暐瑟瑟发抖。
倒不是这秦将托大,他算计得清楚,五百秦军重骑已然全副武装,实在不需其他装备,不过故意卖乖而已。其实能想到的其他装备不外乎弓矢,可是两军不过相距几百步,快马全速冲击之下,燕人就算取来弓矢也射不了几轮,何况秦军人马俱披重甲,并不太畏惧弓箭。燕人真要执着于弓箭的话,秦人反而要笑掉大牙了,因为距离实在太短,而骑兵对战若是不主动迎上,丢了机动性的话那就真个完蛋了。
比试变成了生死相搏,台下的五百燕军似乎也被吓到了,阵列有些松动,将士们窃窃私语起来,看得台上大伙儿愈加没了底气。慕容燕脸色有些发白,一伸手揽住了脸色更加苍白的可足浑晴;中山王慕容冲握紧了拳头:段郎,你可得赢啊!段仪深深吸了一口气,皓首轻颤,这孙子到底惹出祸事来了!
这会儿正主段随正和费连阿浑讲着话,高台上的诸位自然听不到,否则当可将悬着的心放下来不少。
“头儿,大喜啊!秦人大言不惭,说什么任凭我等取来何等武器皆可。如此说来,我等正可用上那玩意儿?”
“那是自然!还不赶紧安排下去!”段随满脸喜色,仿佛中了什么大奖。
“得令!”费连阿浑一挥手,胡老二带了一队人纵马而去。
过不多时,胡老二带队而回,瞧着也没什么异常,不过取来一堆铁槊,换下了五百燕军的木槊,总算没带回来一堆弓矢短刀什么的,恁地让场中场外的行家们笑话。
。。。。。。
春色盎然,绿意浓浓,可便是在这片景致如画的开阔地上,即将要展开的却是一场激烈的厮杀,性命与鲜血的挥洒。
燕军这边,费连阿浑领着胡老二那队人马此刻立马最前线,神色木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主官段随反倒立在靠后几排,躲进了阵中,引得秦人一阵哂笑,台上燕国权贵们摇头不已,这厮也太不长脸了。
战鼓终于擂起,咚!咚!咚!咚!秦军动了!
鼓声越来越快,秦军随着鼓点的节奏几下就跑出了速度,马蹄声大作,五百骑踏出了几千人的声势。其阵形依然严密,毫无破绽,平端的长槊森森向前,挟着令人恐惧的威势呼啸而来!
燕军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这时候才慌慌张张动了起来。这一动可谓惊世骇俗,只见主将段随一马当先,扯过马头调头就跑,全军五百人纷纷效仿,忙不迭跟了上去。场中顿时乱作了一团,场外则眼珠子掉了一地。
慕容暐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慕容燕手上一沉,却是怀中的可足浑晴站立不稳;石越强忍笑意,心道:燕人竟尔胆小如斯,哈哈,且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骑兵对战,最忌讳的就是把后背让给对方,那就是放弃抵抗,等着被痛宰了,更何况燕军身后,里许之外就是滔滔漳水,正如石越所想,能逃到哪里去?
草包!大草包一个!此刻在燕国上下的心目中,段随无疑就是草包的代名词。
段仪似乎已经看到了接下来血肉横飞的场面,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霍然又睁开,颤抖着说道:“竖子,如此不堪!”
慕容德先是不语,看了半晌突然插口道:“老爷子,您是关心则乱!我瞧从石必有安排!”
“此话怎讲?”
“您瞧,从石的队伍看着是在逃窜,其实阵形并未散乱,兵士们也不见慌乱之色!”
第六十三章 英才
慕容德不愧为兵之大家,一眼看出了关键。高台之上懂兵事的人不少,渐渐也看出了花窍,议论纷纷,石越的面色沉了下来,再也笑不出声。可惜身处台下的秦军无法居高临下看出端倪来,此刻快马加鞭,正欲一鼓作气摧垮燕军。
费连阿浑与胡老二带领的那队燕军落在最后,若是仔细观察,当可见每一骑都负了一个大大的包裹,此刻不住有物事自那包裹里娑娑落下。时值春日,草长莺飞,包裹里的物事掉落下来,顿时隐入长草之中不见。包裹渐渐变小,待跑出百步左右,终于空了。
又跑了一刻,燕军离着漳河已然不远,领头的段随忽地吐气开声,一把拉住马头,生生停了下来,五百燕军果然早有准备,见状纷纷停住。段随一声令下,全军齐齐调转了马头,片刻功夫,前后军倒置,已然排出了进攻阵形。
那边厢秦军将将突进到燕军方才所在的阵地,领头的秦将也发现了燕军的异常。
“直娘贼!晓得没路跑了么?”秦将啐了一口,他可不担心燕军还能耍出什么花样,秦军速度已经跑了起来,此刻正得了全速,可谓雷霆之势,眼下双方只三百步之距,仓促之下燕军最多跑到半速两军就会撞上,到那时,嘿嘿。。。
轰!
咦?秦将突然发现眼前景致起了变化:怎的失却了燕军的踪影,只见一地长草?满眼的翠色越来越近,秦将终于醒悟过来,自己马失了前蹄,此刻正扑向地面。
嘭的一声,秦将重重摔在了草地之上。这一下摔得极重,可这还不是最要紧的,秦将只觉周身剧痛,犹如万刃入体,鲜血泊泊而出,抬眼看时,只见周身上下插满了黑黝黝的物事,直透入体内,疼痛难当。此刻他瞧得分明,草丛里撒得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这玩意儿,三足撑地,另有尖尖的一头朝天竖着,说不出的狰狞。
“铁蒺藜!无耻燕人,竟然用此阴招!”
秦将嘶声怒吼,可眨眼功夫他的喊声就嘎然而止,紧随其后的秦军重骑践踏而过,将他踩作了肉浆。高速冲锋的铁甲重骑根本不及收势,而且也不敢轻易拉缰,此时贸然停下来,多半会撞上后队,跌下马那就是死路一条。
费连阿浑与胡老二幸不辱命,将铁蒺藜撒得够密,秦军铁骑纷纷中招,不断有人掉落马下,前军倒下来又阻扰了后军的路线。秦军相互倾轧,近百步距离的草地化作了一片恐怖的死亡地带,哭喊声、叫疼声与马匹的嘶吼声搅成一团,不远处的燕军变得遥不可及。
英俊雄伟的宣威将军、关内侯段随策马来到了全军之前,忽然举起了长槊,大声喊道:“我为清河公主而战!”
“我为清河公主而战!”五百燕军骑士一齐大吼起来,呼啦一声将长槊平端了起来,催动马匹稳稳向前踱进。燕军并未发力冲刺,他们可不想撞进这铁蒺藜阵里,自讨苦吃。
哗啦!三台之上顿时喧哗一片,人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清河公主,这等大胆的说辞倒是新鲜。
慕容冲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厮花样就是多!可足浑晴眼光迷离,对着慕容燕幽幽道:“姊姊,段小将军对你,那可真是好。。。”却见慕容燕早红了一张粉脸,嚅喏道:“这人,这人总是这般讨厌!”
胜负已分,段随只是率队上前围住秦军残部,并未出手杀戮。几个侥幸突出铁蒺藜阵的秦军不甘受挫,怪叫着冲杀上来,看来都是军中悍不畏死的角色。段随舞动长槊,单骑上前,使出段家槊法来,几合功夫便搠翻了五个秦兵。得段仪悉心指教,如今他的本领当真是突飞猛进,看得台上段仪不住抚动长髯,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余下的秦军发一声喊,跳下马来跑了回去,再也无人敢于上前送死。
燕军齐声大喊:“投降免死!”
扑通!扑通!还能站着的秦军纷纷跪地请降,受了伤的则躺倒地上,**不止。
大燕国的天子慕容暐此刻笑逐颜开,嘴中只剩了一个“好”字,这口恶气出得实在太过痛快。
石越铁青着脸越众而出,大声道:“陛下,说好是两军堂堂正正的比斗,如何使出暗器伤人?”
“咦?方才是哪个大言不惭,说道但凭手中一杆铁槊,无论我燕人取用何等兵器的?噢对了,那厮已然说不出话来了。”乐安王慕容臧不失时机跳了出来,说得慕容暐频频点头。
“不错,你秦国出了五百人马,我燕国亦是五百人马,可曾多了一个?怎么?输了便要耍赖不成?”孟高虎着脸道。其实大伙儿也都明白,若无铁蒺藜阵,真个硬碰硬的话,燕军多半要输,可眼下赢了便是赢了,难道还帮着秦人说话?更不用说秦人实在太过嚣张,巴不得他等死光光才好。
“此次比斗自然是我大燕赢了。我大燕天子仁厚,虽则赢了,并未多行杀戮,秦使不得无礼!”老财迷慕容评出来打圆场了。
“哼!”石越拂袖而去,眼下是说不过燕国君臣了。也罢,回去禀告天王,必报此仇!一众燕国小丑,当我大秦是这么好欺负的么?
“赏!重重地赏!段随,五百勇士,屯骑军,统统重赏!”慕容暐一扫连日来的不悦,心情畅快已极。
来了!屯骑大都督慕容强听得真切,天子要赏屯骑军,哈哈,此番算是大功告成了,笑意顿时堆到了脸上,浑没注意边上的慕容评牙关咯咯作响,低低发出一声:
“屯骑军!好生红火啊。。嘿嘿,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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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戚里,右光禄大夫段仪府上。
牛油大烛点亮了夜色,将段府映照得通红。此刻府上济济一堂,中山王慕容冲来了,范阳王慕容德来了,屯骑大都督慕容强、副都督傅颜来了,尚书郎悉罗腾到了,左卫将军孟高到了,殿中将军艾郎到了。。。此外便是段仪的一班老友,以及段随的军中好友,自然也少不得此次比斗的功臣,费连阿浑与胡老二。
“段兄弟,我老孟瞧得分明,秦人重骑着实精锐,却叫你赢得如此轻松,痛快,痛快!”就数孟高的嗓门最大。
“正是!段郎,此次你当真了得。来来来,且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