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延立马跪倒:“请皇太弟继承大宝!”
高盖继之,随后满殿皆喊:“请皇太弟继承大宝!”
殿上群情激昂,纷乱一片,段随却什么都没听进去,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从头到脚抖得厉害。迷迷糊糊中,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上他的肩膀,耳畔回萦刘裕低沉的声音:“兄长!振作起来!既然不曾听到什么确切消息,公主或许无碍。真个。。。真个有什么不幸,兄长也得砍下苻坚的脑袋为公主报仇不是?”
段随豁然止住了颤抖,昂起头,赤红的双眼里闪动精芒,鬼火般幽怖。。。
。。。。。。
三月十四,慕容冲改元更始,自立为帝,随即举全军攻打长安。
段随主动请缨,率部清剿三辅,以断长安外援。短短一个月之内,他连破十七座坞堡,截杀粮队逾十。往投长安的豪杰义士,十之八九死在他屠刀之下。
苻坚闻说,痛哭失声,传话道:“尔等都是忠臣义士,惜如今寇难殷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济也。尔等还是静候家中,不要再白白送死!”
关中百姓兀自不甘,秘密联络阿房城中的俘虏、民夫,打算举火为号,与秦军来个里应外合。苻坚叹道:“国运圮丧,只恐此计不成,反赔上尔等的性命,却叫孤家于心何忍?”大伙儿一再坚持:“我等以身许国,虽死无憾!”苻坚遂拼凑近千骑兵出城接应。
结果此计又被段随撞破,将近千秦骑截杀个干干净净,更率部进驻阿房,将意欲发动叛乱的俘虏、民夫尽数控制。
慕容冲闻说此事,返身奔回阿房,纵兵砍杀城中俘虏、民夫,血流成河。
刘裕不忍,对段随说道:“兄长,这些都是平头百姓呵!你劝劝慕容冲,别再杀了!”
段随冷了脸不置可否,半晌才答道:“他等胆敢与苻坚窜通,那便不再是百姓!”
刘裕急了:“兄长!你且瞧瞧,这里头没几个氐人,多是汉民,何忍杀之?”
段随似有意动,可沉吟片刻,他终究是没有动身,反而脸上浮现暴戾之气:“寄奴!你不是老想着早早离开关中么?这,便是早早离开关中的捷径!”
刘裕一滞,突然觉着兄长的面孔变得陌生起来。他叹了口气,转过头,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一点。可满眼都是血光,惨呼声充斥他的耳朵,遮也遮不住,刘裕感到无数道戾气在体内游走,胸膛憋闷得快要炸裂开来。。。终于他一把扯烂身上皮甲,精赤上身,仰天狂吼:“这该死的世道!杀!杀!杀!杀个精光!”
消息传到长安城,苻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乃亲为死难者设祭招魂,言:“有忠有灵,来就此庭;归汝先父,勿为妖形。”
。。。。。。
也不知段随真个是战神转世,还是他发了狠、癫了狂,总之他如有神助,每战必胜,每攻必取。(西)燕军一改以往与秦军互有胜负之态势,打得秦军龟缩长安城里,再也不敢出外半步。长安附近乃至三辅之内,死忠苻坚的坞堡几乎给拔个精光,休说组织粮队运往长安,便是孤身赴死的豪杰义士们也难寻踪影。。。
段随在(西)燕军中声名日盛,每出现时,众军皆山呼“威武”;气贯山渊,有时竟盖过了他身旁的(西)燕皇帝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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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啼血
外援尽断,长安渐作死城。
军器尚能支撑,粮秣却日少一日,无以为继。城南饥荒严重,百姓竟至易子而食;朝堂公卿也好不到哪里去——苻坚为振士气,设宴款待群臣,结果文武百官居然将席上肉食含在口中,偷回家中喂食妻小;一次,(西)燕军攻入长安南门,长安军民死战退敌,斩首一千余级,结果燕人兵甲无人过问,尸首却成抢手货,秦军各部争相煮食。。。城中情状之惨,可见一斑。
粮草将尽,城中人心、士气皆散,谣言四起。先有童谣唱道:“坚入五将山长得。”随后城中现谶书曰《古符传贾录》者,书上赫然也写着:“帝出五将久长得。”五将山(在今陕西省宝鸡市岐山县)地处三辅之扶风郡,离着长安不算太远,若照谶言预示,苻坚当出长安,入五将山,便可长久。
苻坚心思已乱,对太子苻宏说道:“此非上天指引孤家乎?也罢,便留你在此总摄长安军政。孤家西去陇上,招兵募粮,约在今冬回师长安,解救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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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太元十年(氐秦建元二十一年、羌秦白雀二年、后燕燕元二年、西燕更始元年)五月底,苻坚率同尚书左仆射权翼、右军将军徐成、南秦州刺史王统、小儿子中山公苻诜等,趁(西)燕军懈怠,打开北门潜入夜色,之后又渡过渭水,绕行西去。
竟让苻坚逃了个无影无踪,慕容冲闻说后勃然大怒,再次猛攻长安。
苻宏强自支撑,居然硬是顶下两个多月之久。八月中,城中箭矢、檑木均告罄,苻宏自知无法再守,遂开城突围。
(西)燕军四处截杀,秦军十去九八。苻宏命大,率一部亲卫突围而去,不料却在关中处处碰壁,哪个也不肯收留他。一路辗转,最后竟跑了去晋国境内。晋帝司马曜下诏接引,安置于江州。苻宏从此归晋,后来官至辅国将军。此为后话,按下不提。
。。。。。。
八月十九,一大早,长安城的天空便飞来上万只黑鸦,悲鸣声声,盘桓不去。这妖异的景象持续甚久,直到城外烟尘滚滚,更漫入城来,便听得羽声大作,鸟儿们呼啦散去。。。
马蹄隆隆,乌云盖顶般涌入伤痕累累的长安城。横风吹动“燕”字大旗,更吹皱旗下无数张狰狞嗜血的面孔。
赤金大纛矗竖,(西)燕皇帝慕容冲跨着龙驹昂首入城,饮烈酒,拔血剑:“屠城十日,永不封刀!”
(西)燕将士发出嗷嗷怪叫声,响彻城垣。他们每一个都露出饿狗般疯狂的眼神,比蝗虫更加蝗虫,嚣叫着、推搡着、争夺着,涌入长安城的大闾小里、华宫彩殿。这一刻,世间最凶残的虎狼也要退避三舍,地狱里来的恶鬼也不敢现身此间!
到处都在杀人,到处都在比赛着杀人——刘裕看到,灶上的铁锅沸水蒸腾,嘟嘟冒泡,将那头朝下、脚朝上杵在锅里的一大坨,煮得再也辨不清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刘裕看到,满脸狞笑、嘶声狂吼的(西)燕兵迎面走来,长长的铁矛高举手中,串着一个、两个。。。五个早没了声息的弱小婴儿;昨天大雨的痕迹犹在,泥泞不堪的土路被纷杂的脚步踩得稀烂,一脚下去,烂泥漫上脚踝,渗出一股股、一泡泡的污血,腻歪得刘裕寒颤连连,从脚底冷到了心间。。。
刘裕刀下不知斩过多少亡魂,然而此刻的他,却连握刀的勇气都没有。他的脸色惨白如死,刚刚吐过一阵,可这才走出三步,他又弯下腰,吐了一地。
长安城,在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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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随紧蹙的眉头自进城后就不曾松开。他没杀一个人,也没有说一句话,走上前用力扯起刘裕,跨马扬鞭,直奔桂宫。
段随来得快,桂宫尚未有(西)燕乱兵杀入,可这里的情状并不比长安城一百六十个闾里好到哪里去——自宫门始,凡过道、院落、厅殿、花园,随处可见伏尸;多为宫人打扮。不论年长的、年幼的,姿容美丽的、五大三粗的。。。此刻毫无差别卧躺地上,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转过一座假山,一个满脸惊恐的宫人背倚山石,孤孤单单坐倒地上,素色的襦裙上不断有鲜红色渗出,染得裙上斑斑驳驳。这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女,脸蛋秀气极了,大约是腿脚受了伤,动弹不得。
段随与刘裕趋步而上,那宫人吓得叫喊出来,双手乱舞。
“莫怕!莫怕!”刘裕跪倒宫人跟前,拼命挤出笑容:“我这里有金创药,可为你疗伤。”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药瓶,用力在她眼前晃荡。
少女眨巴睫毛长长的双眼,平视刘裕片刻,平静下来。她略带羞涩拉起裙摆,露出一截小腿。就在脚踝上一寸,一道翻开的血口子赫然在目,使得她原本雪白美好的长腿瞧来触目惊心。
刘裕的手颤悠悠、颤悠悠按上了少女柔嫩的小腿,突然触电般弹起来,将药瓶洒了大半,惹得少女掩口惊呼。
“对不住,对不住。。。”刘裕涨红了脸,嚅嚅连声。他抹了抹额头大汗,手脚不停,将瓶中剩下的药粉统统倾倒少女腿上,一丁点不留。伤口被盖得严严实实,鲜血止住,不再渗出。
少女发白的脸色渐复红润,对着刘裕点头致意,接着轻轻一笑——就如同严冬冰峭里突然开出一朵雪莲花,绚丽夺目,是那么的美好。刘裕觉着头晕晕的,傻傻也笑了。。。
“那个。。。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段随忽然开了腔:“你可知清河公主。。。哦不,是慕容,慕容修容的下落?”
少女先是一滞,凝神想了想,期期艾艾道:“我记起来了,三月十二城中搜捕鲜卑人。。。”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怯生生看了眼段随与刘裕,见二人并无异色,松了口气,继续道:“那日过后,宫中。。。宫中就不闻慕容修容音讯。。。”
段随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阴霾得可怕。少女害怕起来,脱口而出:“我只知道这些,我真的只知道这些。。。”刘裕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莫急莫急,不干你事。”少女长出了一口气,手捧心口,看着刘裕的眼神满是感激。
段随不说话,喉咙里却咯咯作响,双肩明显在发抖。好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问道:“你可知慕容修容之前居住的所在?”
“晓得,晓得!”少女忙不迭点头,连比带划,说了个大概。
段随一跃而起,如飞而去。
“兄长等等我!”刘裕大叫出声。他急急跑出两步,忽地又停住原地,转头对少女道:“你且安心等着,我先陪兄长去寻一遭,完事就带你离开这该死的桂宫!”
少女再次露出天使般美丽的笑容,清浅动人。
第一百六十章 少女
慕容燕自然不在少女所说的殿里——此处幽幽阴阴;推门便闻到一股陈腐味道,梁柱间早生了蛛网,显然长久无人居住。
段随呆呆立着,清泪两行。
“兄长。。。”刘裕在身后小心翼翼叫唤一声,却被段随一伸手止住。于是他怏怏退到殿外,本欲静候段随出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一闭眼,全是方才那少女的窈窕身影。一时间刘裕抓耳挠腮,更急得来回踱步,蹭在青石板上“嚓嚓”作响。
段随在殿内听得分明,苦笑一声,唤道:“寄奴,你自去便是,哥哥我。。。稍待便来。”耳边随即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段随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一张几案前,入眼处,一幅微黄的素绢,一方砚,一筒笔,皆材质素雅,浑然出尘。段随仿佛看到燕儿正跪坐于此,执笔挥书,写着写着,抬起了头,朝他嫣然一笑。。。
窗边的瓷瓶里,花儿早已枯萎败落,窗下镶嵌着玳瑁彩贝的梳妆台却依旧华美夺目,浮灰不能掩其贵,只是台上空空如也,女儿家的小物事一桩也看不见。
转过玉石雕砌的屏风,粉黄色的帐幔顿入眼帘。微风吹进尘封已久的殿门,晃动帐顶一缕缕流苏,反叫人觉着无比静谧。床榻既冰且硬,段随却痴痴坐在其上,许久不动。。。
。。。。。。
“不!”刘裕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踉跄着,踽踽前行。
假山后面,少女无力的躺倒,秀气的面孔上只剩下濒死的暗灰色。素色襦裙被撕扯成片片碎布,玉体横陈,手和脚扭曲出奇怪的角度。。。
她雪白的身上趴着两具**的、油腻的肥胖躯体,死命蠕动着,丑陋得让人作呕。这是两个秦宫里的中官,他们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怪声,竭力摩擦自己并不存在的下体,即便一切只是徒劳。
少女的身周,另外六七个肥头大耳的阉人杵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这中人欲呕的场景,眼睛里射出异样的、狂热的光芒,嘴角,有腥臭的口水滴滴答答。。。
几乎就在一瞬间,刘裕体内那些令人厌恶的戾气奔腾而返,比上一次更加狂暴,十倍百倍的折磨人!只是这一次,刘裕一息也不愿压制这滔天的怒火,他疯魔一般扑上前,泼出的刀光可以斩碎世间最坚硬的顽石!
站着的六七个阉人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每一个都被斩裂了胸膛,劈飞了脑袋。趴在少女身上的两个太监慌忙起身,抖动着丑陋的躯体,连滚带爬。
刘裕的长刀从一个太监肩颈处插进去,一直往下,往下。。。“噗”的一声,锐利的刀尖从他空空荡荡的两腿之间刺出,污血一股股冒出来,遍地流淌。
最后一个太监吓到魂飞天外,再也挪不动半步,瑟瑟发抖间,裆里泛出一泡又一泡熏臭的黄水。刘裕探出双手,就像传说中最凶残恐怖的夜枭,慢慢地,慢慢地将太监的双眼抠出来,扔在地上,使劲地踩。。。
。。。。。。
段随赶来的时候,少女冰凉的身躯已然覆上刘裕的外罩。不远处,刘裕依旧在不停挥砍手中长刀,将一具具太监尸体斩得稀巴滚烂;他的脸上溅满血迹,不住抽搐,双眼迷乱,如痴如魔。。。
“当!”长刀被格飞天外,刘裕骤然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兀自血红暴突,迷惘一片。
“寄奴!”段随声若洪钟:“醒来!”
刘裕悠悠醒转,愣了一下,忽然扑上前,抱住段随的腿脚放声大哭。
“寄奴。。。”段随仰天长叹:“走罢,我带你走!”
“走去哪里?”刘裕悲哭不已。
段随的声音坚毅如铁:“去找慕容冲!要他即刻住手,停止屠城!”
。。。。。。
“伯延(慕容恒表字)!”长安长乐宫里,(西)燕左仆射、龙骧将军慕容永一脸喜色:“你可知就在方才,那段随与慕容冲闹翻了?”
“叔明(慕容永表字)!”(西)燕右仆射、征虏将军慕容恒眉头一皱:“怎敢直呼陛下大名?”
“怎么不敢?”慕容永嘿嘿冷笑:“我本道慕容冲天潢贵胄,定有异数。可如今看来,他无论智谋、勇略、心胸,嘿嘿,不过尔尔。更可气他奖善不明,试想,若非咱弟兄二人一力支持,他慕容冲何德何能取此江山?现在倒好,眼瞅着这大燕朝中,我弟兄二人都快被挤得没了位置!”
慕容恒倒没反驳,叹了口气,说道:“休说这些丧气话。你且细细讲来,那段随如何与陛下翻了脸?”
“还不是这厮自以为功高,都忘了自个姓什么了,偏偏还假惺惺装什么大仁大德,我呸!”慕容永啐了一口,娓娓道来。
原来段随与刘裕自桂宫出来,快马加鞭赶至未央宫,恳请慕容冲收回成命,停止屠城。可慕容冲恨绝了苻坚,满腔怒火正要发泄在长安百姓头上,哪里肯依?段随不依不饶,差点同上前劝阻的韩延大打出手。
慕容冲本就心高气傲,此时更贵为皇帝,焉能容忍?当即脸色铁青,拂袖而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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