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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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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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随自然看得出那是投石机,赶紧提醒众人小心防范。结果慕容筑以为段随又在装死,忍不住大声喝斥起来,叫他休再扰乱军心。便是慕容冲与傅颜也觉得段随有些大惊小怪了,那霹雳车离城二百步之遥,何时听说过能打到如此远的武器?段随无奈,索性闭了嘴巴,在一旁冷笑不已。

  于是满城守军依然各就各位,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看着秦军装弹、牵拉炮梢。。。

  “轰!”

  数十架霹雳车同时开炮,破空之声大作,泥弹、石块、火油瓮、灰瓶漫天横飞,声势骇人至极!城头上的燕军张大了嘴巴,浑然忘了闪避,怕是吓得傻了。

  三分之一的弹药落在了城外,更多的越过城墙直接打进了城内,砸坏了不少民房,有些火油瓮炸了开来,迅速燃起了熊熊大火。约莫十颗炮弹正中城墙范围之内,对于单纯依靠人力控制的霹雳车而言,这等精度已经是闻所未闻,也不知道王猛是如何办到的。

  一颗泥弹砸进了人堆,化作一片弹雨,五六个燕军惨叫着被打下城去;一块巨石正中城头,直接削去了半截子城垛;西阳门上的城楼被火油瓮炸得窗棂横飞,火势蔓延得很快,藏在城楼里的预备队抱头鼠窜冲了出来;一个燕兵已然烧成了火人,犹自四处乱跑,哭嚎声直叫人心头发颤。

  慕容筑业已瘫倒在地,双眼紧闭,面色惨白,也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叫灰瓶砸到了头。两个心腹赶过来扶起了他,猛听得武威王爷大吼一声:

  “援军到了哪里?”

  


第三十五章 荥阳


  前燕建熙十年(前秦建元五年)十二月,洛阳告急,燕国卫大将军、乐安王慕容臧率领十万大军自邺城驰援洛阳。

  大军行至新乐渡口,接到了秦军再次猛攻洛阳的紧急军情。慕容臧担心秦军抢先攻入洛阳,当下将行动迟缓的步兵及一应辎重留在黄河北岸,带领三万骑兵抢渡黄河。

  适逢暖冬,黄河冰层太过单薄,非但不能跑马,反倒给渡船带来极大的麻烦。待三万骑兵尽数渡过大河,天色已经迟暮。慕容臧催着大军行进,但也只跑到荥阳郡的石门地界,天色就已完全变黑。夜间无法快速行军,慕容臧与幕僚商议之后决定就地扎下营寨,全军即刻休息,待第二日一大早,全速进军,争取一日之内赶到洛阳城下。

  无论是从洛阳传来的军报,还是斥候带回来的消息来看,秦军眼下正被拖在洛阳城下,远在两百多里之外。洛阳与荥阳之间的两座重镇——偃师与巩县目前还控制在燕国驻军手里,秦军绝无可能出现在左近。于是寒冷的冬夜里,三万燕国大军毫无戒备地进入了梦乡。

  结果睡到半夜,寨中火光大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秦军骑兵从各个方向涌入燕军大寨,四处纵火杀人。不少燕军在睡梦中就被砍去了脑袋,惊醒的燕军衣甲不整,睡眼惺忪,完全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陷入了极度混乱之中。

  这场屠戮一直持续到清晨,燕军的寨子化作了一片焦土,超过两万五千名士兵糊里糊涂地丢掉了性命,剩下的也都跑散了,多数窜入了嵩山山区。

  慕容臧在亲兵队的护卫下逃得一条性命,他一口气跑到黄河岸边,仓惶北渡而去。乐安王前脚刚走,后脚秦军追兵就已赶到。燕军的渡船仍然停泊在黄河南岸,正待天明之后赶往北岸继续运兵,这下子尽数被秦军缴获。如此一来北岸留守的七万燕军要想渡河可就麻烦了,光是搜集船只就得费老大功夫。

  原来当日王猛定下计策,准备在荥阳突袭燕国援军,秦军之中最擅长途奔袭作战的梁成当仁不让接下了此次任务。一万铁骑卸下重甲,轻装兼程,趁夜出发。一夜之间梁成竟然跑出去一百五十里路,于夜色中直接越过了偃师,巩县二城,到天明时分已经进入荥阳境内,当下偃旗息鼓,藏入嵩山密林休整。这个时候慕容臧的军队刚刚到达黄河北岸的新乐渡口。

  精锐的秦军游骑不断将燕国大军的行踪汇报至梁成军前。当燕军在暮色中扎下营寨的时候,梁成也终于敲定了自己的作战计划——业已休息了一整个白天,可谓以逸待劳的秦军在黑暗的掩护下,鬼魅般出现在燕军营寨的四周,静静地等待着深夜的到来。

  丑时三刻,万籁俱寂,燕军陷入了完全的沉睡之中。黑暗里面,随着一个个火把的耀起,一万秦军骑兵高高擎起长刀,呼啸着开始了他们的死亡收割之旅!

  。。。。。。

  燕国援军遭遇夜袭,大败于荥阳石门,三万骑兵尽没,乐安王只身逃回河北!

  消息传到洛阳城,业已被霹雳车连续打击搞得神经虚弱的洛州刺史慕容筑再也禁受不住,彻底崩溃。与此同时,两封出自秦国主帅王猛之手的信件被送入洛阳城中,一封是给慕容筑的,一封则送去了洛阳城里的世家门阀手中。

  王猛文采过人,一封劝降信叫他写得声情并茂,让慕容筑一时恍惚不已:自己到底是燕国还是秦国的洛州刺史?字里行间却又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压,不停提醒着慕容筑,他最大的倚仗已经荡然无存。

  于是乎,在五日大限的第三日里,武威王慕容筑认真地考虑了开城投降这个问题。同日洛阳城中的大小世家连袂来访,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举城老少皆支持慕容筑献城的想法。城防军队中多有本地世家子弟把持要位,一时间军心动荡,全城上下已无战心。

  身为燕国皇族的慕容筑维持了最后的体面:容我再考虑一晚。

  大小世家拜别而去。当晚慕容筑其实一件事情都没做,甚至懒得开动脑子,早早躺下了,这一觉睡得出奇的香甜。

  第二日慕容筑召集了洛阳城中的各级将领至刺史府,这里面包括了傅颜、段随,甚至也请来了中山王慕容冲及其家将韩延。

  武威王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阐明了自己准备开城降秦的想法。

  场中并没有炸开锅,除开少数国族(鲜卑族)将领,大多数人都以沉默的方式表达了他们对洛州刺史的支持。慕容冲不出意外咆哮了起来,傅颜制止了他,这一刻在洛州守军眼里,大司马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无上的威严不复存在。

  慕容筑自嘲地一笑,淡淡道:“凤皇,我知道你此刻心中大骂我是个胆小鬼。不错,我是怕死。你不怕死,可眼下死了就可以保住洛阳城吗?你尽可问问傅将军!”口中已然不再自称本王。

  傅颜叹了口气,朝慕容冲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秦军战力几何,即便没有霹雳车,全力攻城的话,破城也不过是一两日的事情。慕容筑多半是在给自己的贪生怕死找借口,可这借口一点毛病没有。

  如今傅颜算是明白了秦军为何示弱退兵,根本就是下了一盘围城打援的大棋局啊。傅颜不是没有想过此节,只是自己都觉得援军有十万之众,秦军又要围洛阳,如何还敢分兵前去主动进击?如今看来,秦人的强悍远在自己的估计之上,仅以少数兵力长途奔袭,居然就大破了数倍于己的燕军。

  慕容筑见慕容冲哑口无言,继续道:“如今再不投降,恐怕洛阳阖城上下,都要付之焦土!大秦天王苻坚素来待人宽厚,辅国将军王猛亦已来书,再言无伤一人性命,诸君尽可宽心。”见场中众将纷纷点头,他声音蓦然抬高了八度:“武猛校尉段随,罪不可赦!当缚于军前,任凭秦军发落。来人!”擒下段随,这是王猛信里专门要求的。

  话音刚落,数十名埋伏已久的甲士持刀冲了出来,将段随团团围住。“呛啷”一声,场中段随,傅颜,慕容冲三人拔出了佩刀,其他人俱未动作。慕容冲大声喊道:“慕容筑,你要杀段随,须先杀了本王!”韩延见状无奈,当下也拔出长刀,护在慕容冲身侧。

  段随这两日一直有些精神恍惚,今日又遭此变局,心头苦涩已极。此刻听慕容冲如此说话,不禁笑了一下,心道:“慕容冲,你小子有种!不枉我救你一命。”对之好感大增。

  慕容筑不去搭理慕容冲,朝着傅颜喊道:“子彦,替我劝劝凤皇。你也不想无谓伤了中山王罢!”

  傅颜正想大骂,突然发现慕容筑拼命朝着自己使眼色,胖胖的大脸扭来扭去,显得颇为滑稽。到底两人配合已久,傅颜心知有异,冷静下来,对着慕容冲道:“殿下稍安勿躁,万事有我!”又轻声对段随道:“从石,你若信得过我傅颜,且放下刀来,绝不教你受了委屈!”

  段随看看场中形势,硬拼也不过多拉几个垫背的,并无太大意义,索性全指望傅颜了,当下抛去长刀,束手待缚。慕容冲还待上前,傅颜一把夺去他手中钢刀,抱住了他。韩延察言观色,见是傅颜出手,料想对中山王无害,遂收了佩刀站在一旁。

  当下几个甲士上前,取出绳索捆住段随,牵了下去。

  慕容冲犹自激动不已,站在那里破口大骂。段随颇为感动,转过头大声喊道:“多谢殿下仗义!此情,我段随记下了!”

  


第三十六章 洛阳


  是夜,月黑风高。

  洛阳城大牢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一袭黑衣,蒙面持刀。

  今日大牢门口的守卫不知为何被调走了大半,剩下的也都心不在焉,全没看到有人翻墙潜入。蒙面客顺利地破入大牢,发现内里的狱卒不是喝多了醉倒在地,就是一个照面,哼也不哼,被自己的“拳风”打昏了过去。

  昏黄的灯火之下,关在甲字七号牢房里的要犯段随手脚完好,连甲胄都未曾脱去,蒙面客一刀砍开牢房大门,将之拉了出来。

  “从石,是我傅颜,这就救你出去!”

  “傅将军?”

  “还有我!”一个小个子的蒙面客拉开面罩,露出一张笑得相当灿烂的俊脸,赫然正是慕容冲。

  “殿下?你跑来这里作甚?黑灯瞎火的。。。”段随心情激动,有些哽咽,“哎哟,老韩你也来了?”

  边上一个精瘦的蒙面客嘿嘿干笑了一下,正是韩延。他可没那么好心,主动请缨跑来救人,只是慕容冲吵着闹着要来劫狱,他又怎能置身事外?

  众人拥着段随向外急奔,有人不小心碰上了墙边一个烛台,咣当一声烛台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老大的声响。段随吓了一跳,停了下来,却见众人神色如常,恍若未闻。

  慕容冲哈哈笑道:“段郎不必惊慌!这牢里的狱卒不经打,早被我等放倒在地。有本王与傅将军出马,你且宽心好了!”语气里头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意。他是真个亢奋不已,这“劫狱”一事原来如此刺激有趣,特别是自己亲手打倒了两个看守,亏得没听韩延的话呆在馆驿里傻等。

  傅颜闻言赧然,此次“劫狱”根本就是事先安排好的,否则如何能够顺利至斯?不过中山王虽说年少骄矜,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居然不惜以身犯险,跑来大牢里做这厮杀汉的买卖。

  一时三刻之后,众人出现在洛阳城东阳门之下。马匹、干粮、清水、毛毡、甲弓都已准备充足,百余骑立在场中,整装待发。这些都是不愿意跟随慕容筑投降秦国的国族将士,人数当真寥寥。

  段随与慕容冲加入进来,正要上马,却见傅颜陪着一人走了过来。夜色中看不清楚那人样貌,瞧身材是个胖子。那胖子缓步而来,走近看时,不是武威王慕容筑还是哪个?

  慕容冲吃了一惊,段随倒是并不惊奇,今日之事多半是这武威王安排,否则也太过蹊跷。

  傅颜先开了口:“殿下,整件事全是武威王一手安排。从石,日间耳目众多,大王只好先将你下狱,不然回头须叫人抓了把柄去。你是条好汉子,些许委屈,当不会放在心上。”

  段随哈哈一笑:“将军说笑了,武威王委曲求全,那才叫不容易。这点小事,我段随岂有二话!”

  慕容筑听段随这么说,微微有些尴尬,嘴角却不自觉地咧到了耳根:段随这小子说得中听,不枉我安排了这么一场。其实日间他是真想绑了段随送给王猛,只是碍着慕容冲竟然如此决然,心下一松,便临时安排下这“劫狱”之计,既不得罪慕容冲、傅颜,日后到了王猛那里,也能说得过去。

  武威王慕容筑就是这么个胆小怕事之人,处处秉持着“万事留一线”的原则。事到如今,想要保命只好降了秦国,但也全没想过绑了慕容冲、傅颜等人去王猛那里邀功。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好,何必急急卖了他等?更何况大伙儿毕竟都是同胞故友,情面上也说不过去。

  故此慕容冲、傅颜等人决定趁夜偷出洛阳城,逃回邺城,慕容筑不但不加阻拦,反而大开方便之门。段随只是其间的一个小小变数,慕容筑心头只斗争了几秒钟,就放弃了置他于死地的想法。不得不说这人其实心肠不坏。

  傅颜朗声道:“大王,不若与我等一同上路,先回转邺城再说,何必困守洛阳?”

  慕容筑惨然一笑:“子彦,天子将洛州交给了我,可谓守土有责。如今为保洛阳父老平安,我只得拱手将洛阳交给秦人,哪里还有脸面回去?我且留在城中,待秦人入城,便与那王猛交涉,促其守诺,无以扰民,如此城中局势当不致生出变化。”

  这话说得真真假假。其实慕容筑主要还是考虑回去邺城的话,必然要被追究失土之责,反正王猛已然承诺自己在秦国的一方刺史之位,自己习惯了主政一方,何必回去受那个气!如今秦军已然兵进荥阳,又封锁了黄河渡口,说实话真跟着傅颜他们亡命,慕容筑还怕自己没那个命回到邺城呢!

  不管怎么说,这番话听着总是大义凛然,傅颜也不好辩驳,拱手道:“大王的苦心傅颜记下了,想来中山王殿下也会在皇上那里为大王辩解一番罢。大王,后会有期!”

  慕容冲此刻瞧着慕容筑胖胖的肥脸也挺顺眼,说了声:“武威王叔,就此别过。此间事情,本王自会与皇兄分说。”言罢上马而去。

  段随、韩延等人也纷纷向慕容筑拱手致意,纵马而去。

  黑暗之中,慕容筑看着远去的马队,久久没有离开,亦未说出一句话来。身侧的火把阴晴不定,照着他的脸却始终不甚分明。

  。。。。。。

  两日后,前燕建熙十一年(前秦建元六年)正月初一,农耕的中华大地踏入了新的一年,普天同庆。这一日燕国洛州刺史、征虏将军、武威王慕容筑率领洛阳阖城军民,大开四门,列阵向秦军主帅王猛投降。

  秦军入城,出榜安民,果然如之前所承诺的,未伤一人性命。只有邓羌遍寻段随不着,暴跳如雷。追问之下,终于查出段随本已下狱,却被中山王慕容冲与护军将军傅颜带人劫走,眼下已然向东逃往荥阳方向去了。

  秦军占领了洛州州治洛阳,梁成又已取下洛州东端的荥阳,虎牢以西只剩下偃师与巩县还在燕军手里。邓羌既着急寻找段随的下落,又眼馋梁成屡建大功,当下自请率军前去夺取两城,并一路向东搜捕段随、慕容冲、傅颜以及散落在石门附近山区的燕军残部。

  王猛自无不允,他听说燕国大司马、中山王慕容冲之前也在洛阳,如今正与段随等一起逃亡,倒是大感兴趣,当下调拨了五千精兵给邓羌。邓羌只怕走了段随,心急如焚,带领着五千人马即刻出城,全速向东。

  偃师与巩县城小兵寡,又知秦军占领了东边的荥阳,慕容筑也已献出了洛阳,当下更无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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