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下首将校纷纷高喊起来:“请大将军下令,某愿前去硖石,取此贼头颅!”声音此起彼伏,不但高级将领如张蚝、梁成、毛当、王显等皆奋勇争先,中下级将领也都踊跃异常,人人眼中露出异彩。
苻融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是了,他等要么在段贼手下吃过亏,恨死了段贼;要么眼馋天王许下的重赏。。。这帮混账东西倒是好算计,不思如何应对东面强敌,偏想抢此大功。。。暗自冷笑:此刻段贼已是瓮中之鳖,早晚手到擒来,嘿嘿,可不劳你等出马。。。再说了,我却喊哪一个去?那不是徒伤了其他人一颗“殷切”之心?
就见苻融脸色一肃,朗声道:“段贼虽作困兽,可我听说那硖石易守难攻,一时并不能下。我等乃天王前驱,身处前线,人人都有重任在身,不敢有一日松懈。眼看晋国援军不日即到。。。大业为重!我意,寿阳这里还是不要分兵为好。这样罢,我手书一封送往项城,请天王定夺!”
众将面面相觑,还想说话时,苻融已转身离去了。
。。。。。。
段随被困硖石的消息很快送到项城,行宫里瞬间传出大秦天王苻坚的怒吼:“段贼!孤家答应放你回江东,堂堂正正取你性命。今天,孤家来了!”
仿佛一头激怒了的公牛,又或者被冒犯的年轻武士,大秦天王苻坚的反应激烈、迅捷、独断,且不容置疑。众臣有敢谏者,皆为他一一驳回。
领军将军杨定:“天王万金之躯,岂能为一区区蟊贼犯险?臣愿轻骑前去,三日之内必取段贼首级而回!”
苻坚:“孤家纵横天下,力能搏虎,何险之有?既然有言在先,孤家誓要亲往!”
太史令张孟:“不可呵!启禀天王,近日星象有异,民间更有流言传出,云‘坚不出项‘,此非异兆乎?”
苻坚:“哼哼!你也说是流言了,何苦自恼?”
屯骑校尉石越:“天子亲身犯险,确乎不妥。若叫晋人侦知,遣一舟师秘往硖石,攻我不备,则。。。”
苻坚:“传孤令!敢泄露孤之行踪者,拔舌、族诛!”
尚书左仆射权翼:“天王御驾出城,车马千万。。。焉知未有有心人观之,而走漏了消息?”
苻坚:“尔等也太抬举那段贼了!孤家何用车马千万?只领八千羽林郎,轻骑秘往,谁人能知?”
众臣:“天王三思!”
苻坚:“孤意已决!明日出城!”
。。。。。。
硖石山下,围困屯骑军的一万秦兵屡攻屡挫,损折不小,此刻正当士气低落。忽然眼前亮起一面九斿七仞的升龙旗,诸军将大惊失色:难道?
抬眼处,果然大秦天王苻坚昂首马上,龙虎生姿。他身后风云激荡,八千儿郎个个鲜衣怒马,好不神气!
苻坚既到,三军为之踊跃,当场便有七八部将尉豪言争先,愿即刻攻山!苻坚哈哈大笑,一一准之。于是硖石山下鼓号喧天,一部又一部的秦国甲士拍胸振甲,嘶吼连连中,猛冲而上!
可惜,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部又一部秦军的溃败而回,鲜血染红了整条山道,甲毁旗仆、残肢零落。不是秦军不够奋勇,领军的将校几乎个个效死当场、不言生还。。。怪只怪这硖石城实在太祸害--只一条山道可通,秦军能并排而上者,不过十人;城墙又高,实难攀缘,城中连箭矢都不消用,只管将遍布山头的大小碎石打将下来,闭着眼都能砸中人!
如是者连着三日,硖石山下哀嚎连天,横尸遍野。秦军甲士越是英勇越是吃亏,到后来满营上下鲜有不带伤者。苻坚一开始还能强压住胸中怒气,使劲给麾下军将打气,渐渐便怒吼不止,此时更是暴跳如雷,差点亲手斩杀几个“不力”的将校。
同来的少年都统朱肜谏道:“天王!段贼阴险,据硖石城天险不出,如之奈何?眼下营中甲士损者十之三四,伤者不计其数,羽林郎乃轻骑又无法攻山,兵力堪忧呵。。。不若遣使往项城抑或寿阳,再搬些援兵来。。。”
话音未落,早被脸色铁青的苻坚狠狠一眼瞪来,吓得朱肜赶忙闭嘴,暗自寻思:我也是糊涂了!天王在项城夸下海口,说只用八千羽林郎足矣。此刻若跑回去搬救兵,他可丢不起那脸呐。。。
于是朱肜清了清嗓子,又道:“天王!段贼求救信里写得分明,他粮草无多。。。我等也不用再行攻山,只需守住山口,安心静候,嘿嘿,不出几日必能擒下此贼!”
苻坚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大情愿,可抬头看看山顶那座险峻的城池,又环视周遭扫了眼一众耷拉着脑袋的秦兵。。。终于他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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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张蚝
寿阳城,秦国征南大将军行辕。
征南大将军、阳平公苻融背着双手,神情严肃,对下首众将道:“探马来报,晋人七八万援军号北府兵者,已至洛涧东面与桓伊所部汇合。诸君!此为晋军东路主力,但能击败此一军,则自淮南直至建康,除却一条大江,再无阻拦。是故,我等当谨慎计议,务求一举克敌!”
左卫将军、西县侯苻雅接口道:“此部北府兵当初在东路打得彭超、俱难一败涂地,战力未可小觑。其领军者,谢石、谢玄、谢琰耳,此三谢皆有军国才用,绝非庸才。。。”
话音未落,南中郎将梁成发声道:“再有军国才用,不过区区七八万兵。。。休说项城那里天王麾下正有数十万大军云集,便是寿阳这边,兵力也三倍于他。。。我意,何须多虑?但遣大军猛扑过去,挤也挤死了他等!”梁成其实算不得大意之人,只是他用兵凶猛,打惯了胜仗,加上这些年在襄阳城里虽兵力处于劣势,却教桓冲大军无得北进一步,心中不免骄傲,觉着晋人再强,难不成还能强过当初燕国的铁骑厚甲?
平吴校尉王显沉声道:“还是谨慎些为好。三谢里头,都督谢石用兵稳当,长于防守;辅国谢琰亦多有军国名声;冠军谢玄更是战绩赫赫。我军虽多,然远来至此,水土不熟。淮南水道纵横,利于水师而不利骑军。晋人舟师远在我军之上,水陆相辅,实乃劲敌。我军大肆出击,后防不免空虚;晋人若固寨死守,再以水师封锁淮水,自背后突袭寿阳,则我前锋二十五万大军顿成孤军,进退维谷。。。我意,还是从长计议,待天王大军整备完毕前来汇合,以十倍兵力击之,焉能不胜?”王显当初可是参与过东路之战的,深知北府兵强悍,是故如此说话。
平南将军毛当曾在淮南与王显并肩作战,这时亦出声附和。
“是这个道理。”苻融重重点了点头,道:“不过要等天王大军齐集来此,怕不还有一两月时日。”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荆州那里慕容垂连战连捷,天王都把他夸到天上去了。。。我军到底三倍于敌,若迟迟不动,一味干等,只恐天王心中不满。。。”转过头,对着后将军、上党郡侯张蚝道:“仲杰(张蚝表字),你怎么看?”
张蚝在秦国与邓羌并称“万人敌”,用兵也好、个人武勇也罢,皆叫人信服;而此处除开苻融,便以他职爵最高,于是大伙儿一起把目光投向他,等他开口。
张蚝虽在石桥吃过一次败仗,可那回一则秦晋双方兵力相当,晋方乃是桓温帐下百战精兵,秦方却只是些东拼西凑出来的降兵;二来段随“临阵倒戈”,出其不意自背后狠狠插了秦军一刀。若非如此,结局还未可知。因此张蚝心中,其实对晋军战力大不以为然,何况眼下寿阳城中,秦军不但人数上三倍于敌,且皆为氐族精锐,与当初石桥时相比,可谓天壤之别。若依张蚝本心,自然是赞同梁成所言。不过他以降将身份(张蚝本乃后赵大将张平养子,力能拽牛。后赵亡,张平割据并州自立,后欲降晋,为苻坚讨灭。张蚝亦兵败被俘,苻坚惜其勇,遂招降之)混迹秦廷多年,得居高位,固然是因为他勇武善战、功绩非凡,却也未尝不是他会做人的缘故。此刻他听得分明,阳平公苻融内心深处其实是想慎重行事,等候天王及诸路大军齐头并进,只是碍着慕容垂那干鲜卑人抢了头功,心中有些不忿罢了。
于是张蚝微微一笑,朗声道:“国家气运系于此战,自然不能有分毫大意。寿阳乃淮南重镇,亦是我百万大军日后汇集之所,绝不容有失。故此,可不敢倾巢而出,一味东进。然则元功(梁成表字)所言亦有道理。。。我意,可分兵一部,进据洛涧西岸,以震慑对岸敌军,振我士气;再以木栅铁锁横亘淮水,构筑浮桥(洛涧附近,淮水呈东西走向,洛涧则自北往南流过,北端汇入淮水。两河相交呈丁字状),以遏晋人水师。如此,寿阳无虞也!我等自可从容布置,确保万无一失。”顿了顿,又笑道:“嘿嘿,再怎么说,我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干鲜卑人神气活现!”
张蚝这一席话不但大有道理,且左右逢源,大家伙听得皆颇为舒坦,纷纷点头应和。苻融亦点头不止,含笑称许。
计议已定,梁成立功心切,便抢出班来要争这趟差使。苻融寻思:梁元功最擅奔袭,日夜皆可行百里,由他率部前去,可谓进退自如,先立于不败之地。当下点头应允,分五万步骑给梁成,令其明日便出城。想了想,又让王显也随军前去——这是怕梁成太过轻敌,而让持重些的王显以为辅助。
。。。。。。
硖石城里,段随一脸沉重——方才仓曹来报,军中存量已不足两日;山下的秦军却停止了攻山,只以强弓、厚盾、拒马紧守山口;派出去求救的信使更毫无消息。。。
他来回踱步,只是找不出头绪,正自头痛,这时费连阿浑走了进来,叫道:“将军速到城头,山下有变!”
两人匆匆跑上城头,就见山下秦军阵列齐整,有一骑在阵前大声呼喊:“晋人听着,吾乃大秦少年都统朱肜,特来劝降!尔等困守孤城,粮草欲尽,再守下去也只是死路一条。上苍有好生之德,我大秦天兵此来,也是为了解江东百姓生民于困苦。尔等若束手就擒,即刻献城,可免一死!”
染干津早在城头之上,听到这里挠了挠头:“秦人怎知我军粮草欲尽?”
段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斥道:“此秦人乱我军心之计耳!理他作甚?”话是这么说,他一颗心早沉了下去:难不成。。。秦人捕获了我派出去的信使?
第七十九章 螳臂
段随猜得自然没差,若非他的求救信叫秦军缴获,以大秦天王苻坚万乘之尊,又怎会巴巴跑来硖石这鬼地方?
你道秦军胜券在握,却又为何阵前劝降?原来苻坚听了朱肜的主意,本打算耐心等待硖石城里粮尽,不料只过了两天,他便不耐烦起来。
话说苻坚逞一时意气,潜出项城来杀段随,却忘了此时正值国战最要紧的当口——百万大军纵横万里,东西南北无一处没有紧急军情需要他大秦天王苻坚来做决断。就见快马信使往来不绝,文书急件如雪片般自各地汇集项城,又转来硖石山下苻坚的临时大帐中。苻坚顿时傻了眼——这会儿他孤零零在此,身边无有谋士良将可以商榷参谋,若真个一桩桩仔细去推敲,只怕长了三头六臂外加三颗脑袋还嫌不够。。。
段随虽然可恨,又怎能与一统天下的不世功业相比较?苻坚人在硖石,心却飞去了项城,飞去了寿阳,直达建康。。。
坏就坏在之前自己在项城夸下了海口,差点没用一嘴唾沫把群臣给喷死。。。若就此回转,这脸却该往哪儿搁?苻坚这么想着,不自禁后悔起来:该死的!也不知为何,当初一听到段随的名字,居然就鬼迷了心窍!他这副表情落在外人眼里,不免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朱肜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是急出了火:这般耽搁下去,万一天王暴怒起来,这第一个吃罪的,十有八九就是自个!于是他忐忑上前,又献计招降晋军。
苻坚正自没主意,听完眼睛一亮,问道:“那段贼怎么办?”朱肜答道:“晋人已陷绝境。。。我等承诺只诛首犯,其他一概免死,他等定会将段贼头颅乖乖献与天王。”苻坚又想了想,也没别的招,点点头表示应允。朱肜也是心急如焚,便亲自跑了去阵前喊话。
这便有了先前朱肜喊降那一幕。
场景转回硖石城头。
自段随以降,大伙儿皆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忽然山下秦军阵中推出一个人来,浑身上下五花大绑。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段随派去求救的信使?
苦也!硖石城头一片哗然——难怪苦等多日,援军却无一丝动静!大事不妙哉!
瞧见山上慌乱,山下朱肜暗暗偷喜,于是提气喊道:“骁骑、云骑两军将士听着!我大秦百万天兵将至,江东危如累卵。休说你这求救信压根送不出去,就算送到建康,嘿嘿,又有谁人来救?尔等内缺粮草,外无援军,必死之势耳,何苦螳臂当车?我朱肜敬重诸位忠勇,只要献上首犯段随头颅,开城投降。。。呵呵,余人不但可免一死,更有重赏!”
城头喧哗声越发响了,似乎便有些不善的目光朝着段随扫过来。刘裕大怒,抢过一张弓,端起来就想射朱肜。
“啪”的一响,铁弓落地,却是段随猛挥手,一把夺过了刘裕手中之弓,摔在地上。
“稍安勿躁!”
“兄长!”刘裕一脸焦急,正要说下去时,却见段随一脸镇定,正含笑看着自己。再转身一看,费连阿浑、段昌、段隆、染干津、皇甫勋。。。一个个昂首傲立,嘴角上扬,哪有半分慌乱的模样?刘裕觉着有一股暖流划过心田,一颗心顿觉踏实。
段随一挥手,染干津在他身后将屯骑军大旗高高举起,猎猎扬风!
“骁骑、云骑将士们!你们都听到秦人说的话了。来!告诉我段随,也告诉秦人,你们的答案是什么?”段随的声音好高,好响,随着风儿远远飘了开去,落入山上六千屯骑将士的耳中,也落入山下朱肜与一众秦军的耳中。
“死战!死战!死战!”六千人震天般的怒吼霎时间穿透云霄,狂雷疾雨般扫过硖石山,震得滔滔淮水也要水波逆旋。
朱肜面如死灰,没坐稳,差点一个趔趄跌落马下。在他身后,秦军大阵亦是一阵骚动。再往后,潜在阵中偷偷观察的大秦天王苻坚脸色铁青,滔天的怒意几难遏制,让他浑身发抖。
段随大笑起来,戟指朱肜,高叫道:“朱都统!你可知齐庄公路遇螳臂当车,曰‘此为人,必为天下勇武矣‘,乃回车避之。说不得,今日我大晋骁骑、云骑六千勇士便要做一回这螳臂!至于你等避不避开,哈哈,随意!”
“要我等避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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