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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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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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战!死战!”四下里一片响应之声,士气为之一振。

  。。。。。。

  石越不敢攻城,只死死守住襄阳内城诸门;朱序则忌惮秦军骑兵精锐,也不敢轻易出城;两下里便这么耗上了。很快消息传来,秦军全数缴获了停泊在沔水南岸的船只,数日之内,十余万秦军主力已然尽数渡过沔水天险,团团围住了襄阳!

  朱序登城一看,但见襄阳外城之中、外城之外,刀枪如林,旌旗十万,黑压压、密麻麻,直铺到沔水沿岸,绵延开去,竟是无边无际!

  不少晋人露出了惊慌之态,朱序看在眼里,眉头一皱,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襄阳内城固若金汤,箭矢檑木堆积如山,粮草辎重足够两年之用。。。嘿嘿,秦人若敢强攻,且看他有多少性命来填!”朱序此言虽是为了振奋军心,打消大伙儿的惧意,倒也所言非虚——之前为防万一,襄阳一应物资皆屯于内城之中,确乎充足;襄阳内城城高墙厚,加上面积偏小,以目前城中一万多守军的兵力而言,当可做到密集防守,犹有余力组织机动兵力以为后备。

  众人见主将如此胆魄,暗叫一声“惭愧”,遂放下心来。豪气一生,似乎城外那十余万秦军也没那般可怕了。

  第二日秦军主帅苻丕亲自跑来招降朱序,不出意料被臭骂了一顿,大怒之下,当即挥军攻城。结果襄阳内城东北面就建在宽阔的沔水之上,根本无法登城,另几面则有堡垒卫护,易守难攻;而内外城之间民房众多、沟渠纵横,以致空间狭窄,秦军完全施展不开;于是仓促攻城之下,秦军被晋军打得伤亡惨重却毫无进展,只得留下一地尸首怏怏退去。内城之上欢声雷动,晋国军民士气大振!

  隔日秦军又来攻城,结果再次被打得鬼哭狼嚎败退而去;如是者连着数日,秦军次次无功而返,士气低落不已。

  这期间朱序之母韩夫人亲自登城为晋军鼓舞士气,引得城上城下一片叫好之声。韩夫人本是将门虎女,熟谙兵事,居然一眼看出西北角城墙地势偏矮,乃是薄弱之处,于是带领家中婢女以及城中妇人,在西北角城墙内另起一道二十余丈的新墙。果然秦人自以为得计,集中主力猛攻西北角得以登城,结果爬上去一看,迎接他等的,不是通往襄阳内城的康庄大道,而是一道更高更厚的新墙!晋军早有准备,一顿箭矢伺候,射倒不知几多秦兵。。。秦军狼狈窜逃而去,军心大沮!此后这座新城便被称为“夫人城”。

  。。。。。。

  苻丕久攻襄阳内城不克,反倒损兵折将,不得已只好听从武卫将军苟苌的建议:一方面整备军器、催集粮草,又拆除襄阳外城中的房屋、填平沟渠,以期长围襄阳,徐徐图之;另一方面则以苟池、毛当所部四万,石越所部一万精骑,再分兵两万于苟苌,三路共计七万大军,撇下襄阳向南突进,以遏江陵桓冲来援。

  七万秦军兵威极盛,桓冲也不敢轻擅其锋,又恐秦军趁虚过江危及荆南,只得分兵防守位于长江以北的江陵,自己则渡过大江,亲镇位于江南的上明(今湖北荆州市松滋)。秦军虽不得进,却也成功将桓冲大军阻遏在大江两岸不能北上,襄阳遂成孤城。

  五月底的时候,郁闷良久的苻丕终于听到了一些好消息——慕容垂与姚苌所部攻克南阳,拔除了晋人在襄阳以北的最后一座堡垒,正率领五万大军前来会师!

  旬日之后,两军在襄阳城下汇合,围困襄阳内城的秦军顿时暴增一倍不止。苻丕大喜,当即下令发动连续攻击,以期一举破城。结果襄阳军民同仇敌忾、信心百倍,加上朱序指挥得当,居然连战连胜,再次粉碎了秦军的攻势。

  前前后后,秦军在襄阳城下损折几达万人,苦不堪言。再遭闷棍的苻丕这下终于老实了,下令围而不攻,寻机再动。于是乎,襄阳之战陷入了僵局。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东路


  陷入僵局的襄阳战事就此绵延开来,从四月一直拖到了八月。

  广陵城中,段随大口大口灌着烈酒,一脸的颓丧。谢玄与刘牢之等人围坐在侧,有的好声劝慰,有的则低了头自顾自喝闷酒。

  原来襄阳被围的消息传来,段随心忧好哥哥朱序的安危,吵着闹着要去襄阳救援。他前前后后写了不下五封书信到建康谢安那里,请命出兵前往襄阳,却尽数石沉了大海。好不容易建康来人,却只带来谢安的一句口信:“军国大事,朝堂自有主张。你管好自己的军马便好,休再多言!”

  段随大为郁闷,只是不死心,还指望朝廷是不是会另遣援军前往襄阳。京口这里消息闭塞,这厮左思右想之下,索性渡江到广陵,找谢玄打探消息。

  大伙儿坐下来这么一聊,段随顿时大失所望。原来新军这里所知道的,也不过都是从邸报所得,并无征召出战的指令。倒是众人有感时局紧迫,军中训练得越发严格了。

  段随还不肯作罢,拉过谢玄问道:“骁骑军不动,新军也不动。。。建康或遣谁人前往?”

  谢玄摊手道:“并未听说建康要发兵襄阳。”

  段随皱眉道:“如今十几万秦军兵围襄阳,桓使君又被困在大江两岸不得北上,建康若不前往援之,次伦兄那里如何能够久守?襄阳若失,则荆州无险可守矣!幼度。。。安石公那里,真个没什么打算不成?”

  谢玄先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后来叫段随这厮迫得紧了,叹了口气道:“从石,你可知荆扬相衡则天下平。如今桓家上下尽数离了扬州,我这里新军也是风风火火。。。凡此种种,桓幼子诚然让步许多。桓家不再插手扬州中枢,反过来说,那荆江之地便是桓家的禁脔,可再也容不得他人染指。你骁骑军也好,我新军也罢,又或者建康派了哪一路军马过去。。。嘿嘿,怕是要惹得桓家不快!”

  段随气鼓鼓道:“我不是不懂这道理,然则眼下的状况是桓使君无力北救襄阳。建康再不发兵,难不成眼睁睁瞧着襄阳陷落?那次伦兄怎么办?”

  谢玄声音提高了些:“从石,这些事不是我等所虑的,但能做好本分便是。朝堂自有朝堂的规矩!”

  “这算什么破规矩?”段随怒道。

  “破规矩也是规矩!”谢玄涨红了脸道。

  两人这么一吵起来,众人慌了神,赶忙上前相劝。段随说不过谢玄,无奈之下只好坐在一边喝闷酒。

  大伙儿也是心中郁郁,皆不说话,有的便也提酒来喝。厅中气氛尴尬,那酒一杯接着一杯灌入众人肚子里,烧得从头到胃都不舒服,可谁也不肯停杯。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段随自觉无趣,便欲起身告辞。便在这时,厅外闯入一名传令兵,高举一份邸报,叫道:“将军!急报!秦军大起东路之军来犯!建康有令,新军、骁骑军皆北上抗之!”

  。。。。。。

  氐秦建元十四年(晋国太元三年)八月,眼见襄阳战局迟迟没有进展,秦国兖州刺史彭超觉着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于是上书苻坚,请以东路五万秦军进击晋国,以东西并进之策呼应西路襄阳秦军,计划夺彭城、跨淮水、抵大江,威胁建康。苻坚从之。

  于是当月中,苻坚授兖州刺史、广武将军彭超为都督东讨诸军事,带同兖州司马柳浑、麾下悍将牙门将军都颜,又令后将军俱难、洛州刺史邵保为辅,东路秦军共计五万大举南下。

  秦军来势汹汹,一战克兰陵,晋国兰陵太守张闵在城头自刎殉国,又拔东海郡,遂尽得晋国彭城以北土地。随即五万秦军团团围住了彭城,晋国彭城太守、龙骧将军戴逯领一万余孤军殊死防守,倒也数次打退了彭超、俱难的进攻,并向建康求援。

  朝廷当即下旨,遣广陵新军、京口骁骑军北上驰援彭城。这下子段随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朱序在襄阳固然艰苦,然则现下大晋东路也遭到了极大的威胁,骁骑军身在东路,自然要以东路为重。

  。。。。。。

  得知秦军来犯,为首的更是那帮曾在江淮之地犯下累累罪行的卢水胡人,新军将士个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昂,倒是省去了谢玄的战前动员。于是与段随合兵一处,三万步骑浩荡北上,不久兵次泗口(古泗水入淮处,今江苏淮安淮阴区境内)。

  彭超分俱难、邵保部两万人南抵泗口迎击,双方互相试探,小规模见了几仗。新军固然训练刻苦,亦不乏战意,终究之前不曾打过硬仗,故此这几战下来,以人数占优竟不能获胜,这才深刻体会到秦军战力之强。谢玄与段随无奈,只好就地下营,与秦军对峙起来。

  十月里的一天,晋军中军帐内,谢玄眉头紧蹙,拿着一封信笺对段随道:“从石你看,戴龙骧(戴逯)连发告急文书,言道秦军兵盛,彭城岌岌可危。日前彭超更将彭城四门皆围,又遣都颜部骑兵四处追杀信使。。。如今这彭城,已然内外隔绝,此信过后,怕是我等再也收不到彭城来信了。”

  段随道:“戴龙骧善守,彭城也还有万余守军,我瞧那彭超也难一鼓而下。我等当寻思个计策,速速击溃俱难、邵保所部,北进彭城,则彭超必退矣!”

  谢玄摇了摇头,说道:“你也不是没看到,野战之中秦人当真厉害得紧,几战下来我军毫无斩获,反倒士气渐沮,如何能指望速速击败俱难、邵保?怕是有的好拖。。。可若是彭城有失,彭超三万大军前来汇合,则我部亦危矣!”

  段随“嗯”了一声,开口道:“诶,这俱难、邵保所部,还是只能徐徐图之。。。”顿了顿,又问道:“对了,依戴龙骧所言,彭城存粮几何?还能再守多久?”

  谢玄叹了口气,说道:“这便是戴龙骧信中所言之大隐忧了。城中存粮其实不少,撑个一年都行。只是那彭超将彭城围得水泄不通,又散步谣言,说是我大晋援军已败。。。如今城中早已人心惶惶,军心不稳之外,更有豪族大家居心不轨欲图降秦,暴乱频繁,戴龙骧怕是弹压不住了!”

  段随默然半晌,一咬牙道:“要不我率骁骑军强行北上,靠马快到彭城城下露个脸,也好叫彭城守军心安。”

  “不可!”谢玄道:“秦军骑兵上万,远超你骁骑军。你若贸然前去,吃了败仗,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彭城陷落?”

  “为今之计,只有派出忠勇之士潜入彭城,告知城中我大晋援军已到泗口,不日即可解彭城之围。如此,则彭城守军军心可稳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咫尺


  泗口,谢玄的中军帐里吵成了一片。群情汹涌,大伙儿都在争着做那潜去彭城的死士。

  这人选可不是军中任一人都行,一是要与戴逯及彭城众将佐相识,说出话来能叫人信服;二是本人须得忠勇有加,身手好,不畏死——说白了,此一去,九死一生耳!如此算来,这帐中大约也就是刘牢之八兄弟抑或是骁骑军几位将校能当得上此任——当初他等曾在彭城盘桓多日,与彭城军上下相熟。

  都是自家兄弟,哪一个不明白这一遭的凶险?于是大伙儿谁都不肯相让,吵得不可开交。

  孙无终嗓门最大:“秦军重围彭城,又有侦骑四出。。。此去彭城,多半只能抄水路潜行进去,嘿嘿,试问这帐中哪一个水性比得过我老孙?”

  话音刚落,诸葛侃叫道:“老孙又在说大话了,别的不论,若说这水里头的功夫,我诸葛侃自认就没输过给谁!”

  孙无终眼睛一瞪正要说话,那边厢何谦与田洛一起摇头,喊道:“老孙、诸葛此言差矣!此去彭城水性确乎要得,可到了那城底下,闪转腾挪、攀城挂钩,你两个可比不过我!”

  “胡说八道!”孙无终、诸葛侃一起叫了起来。四人怒目相视,谁也不肯服气。

  刘裕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上前一步道:“下水也好,登城也罢,又或者快马驰骋。。。要我说,还是我刘裕最合适!”

  不料新军几个将领一起对他大吼:“此战当以我新军为主,说什么也轮不到你个小寄奴!”

  那边厢费连阿浑、染干津等胡人将领涨红了脸,挠头跺脚——他等水性太差,去了也是白去;谢玄、段随、刘牢之则面色沉峻,一言不发——他几个乃是军中主将,自然不能以身犯险,可眼前个个都是多年的生死兄弟,却叫哪一个去?终归是打不定主意,于是皆冷了脸旁观。

  正自争执不下,人群中小将田泓两步跨到了场中央,抱抱拳,朗声道:“谢使君,段将军,诸位哥哥!且听小弟一言!”不待众人发话,继续道:“此去彭城定然是千凶万险。。。其实我等兄弟哪一个去还不都是一样?然则诸位哥哥都是一军一幢之主,当此临阵之时,如何能擅离职守,平白乱了军心?非是弟弟我争功,此次,还是由弟弟我走一遭最当!”

  田泓说得不卑不亢,话语中的道理可把大伙儿都给比下去了。众人蓦然发现,泓哥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哥哥们屁股后头擦鼻涕的小毛娃了,此刻他傲立场中,气度竟是非凡!

  刘裕急道:“泓哥儿,你。。。”还想相劝,却被田泓一拍肩膀给止住了。这时田泓的大哥田洛忽然开了口:“兄弟们莫要再争了!此事,便由泓弟去办!”他语气颇为坚决,众人却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隐隐泪光。

  众皆默然。

  谢玄叹了口气,说道:“就是泓哥儿了!我即刻手书一封,便由泓哥儿送去彭城。”走过去伸手在田泓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说声“保重”,默默走开。接下来帐中之人皆是如此,一个个在田泓身上轻拍一下,转身离去,除了一句“保重”,只是说不出话来。最后走上来的乃是刘裕,呜咽道:“泓哥儿,你定要活着回来。。。我瞧你近日脚力强了不少,待你回来,我两个再比试一番!”

  “哈哈!那是自然!这一次再不会输了给你!”

  。。。。。。

  事不宜迟,田泓带了两个随从,驾一叶扁舟,顺水路直往彭城而去。日伏夜出,幸喜不曾让秦军斥候发现,不久到了彭城附近,远远可见彭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墙。

  到了深夜时分,小舟给抛在芦苇丛中,三人顺着一条小河泅渡而去。小半个时辰之后,彭城的护城河已然在望!田泓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运气不错。

  然而片刻之后,田泓的脸色大变。原来小河与护城河连接之处,已叫秦军用栅栏给封挡了起来,无法游过去;而沿河岸上,秦军士兵往来巡逻,到处都是火把,照得一片通明;反倒是彭城城头,星火黯淡,瞧不清状况。

  三人聚在一处,扒在岸边商议。有火光映照过来,田泓瞧得分明,两个随从神情紧张,脸上都是惊惧之色。田泓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两个沿原路游回去罢,此间便交给我了。”两个随从如蒙大赦,头也不回游去了。

  岸上的秦兵警戒异常,田泓等了好久,却总是寻不得空档,渐渐的手脚发麻,身上更是寒意袭人。等不得了!田泓一咬牙,呼啦跳出了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护城河奔去!

  “站住!”“是谁?”“抓住他!”到底没能躲过秦军的眼睛,四下里叫喊声一片,秦兵朝着田泓蜂拥而来。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眼见得护城河只在几步之外,却终究咫尺天涯——如同四座大山,四个秦兵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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