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也是无奈之举,五城这里的晋军士气虽盛,实际上兵力却占着下风,也只能指望友军先发制人了。
可惜,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运势的转换、福祸的更迭,更是往往只在弹指之间,即便如刘裕这等有“天命”之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无论古今中外,这句话一向都很靠谱,更何况猪一样的队友不是一小撮,而是整整两大拨?周仲孙当初的预测终于变成了现实——就在七月底的一天,白花花的大日头里,托猪队友们的福,蜀中短暂而微妙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早在六月初段随离开成都城附近的时候,张育杨光与巴獠人的关系已然颇为不谐,时有冲突发生。待张育自称蜀王,且越来越痴迷于此道,以至于说话行事变得愈发倨傲之后,更是大大惹恼了性格暴烈的巴獠酋帅张重与尹万——怎么着?合着你张育才是这蜀地之王?那么我等都是你的臣属咯?狗屁不通,简直岂有此理?于是双方之间的怨气愈炽,日日有口角相向,隔三岔五更是轻则拳打脚踢、重则拔刀相见。。。
冲突日渐激烈,终于到了七月底的时候,双方为了一处砍集柴火的树林子大打出手起来。先开始只是几十人之间的小规模打斗,由于双方都憋了一口气不肯认输,便各自派人跑回去拉帮手,于是小打斗很快发展成了好几百号人的大群架;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到了晌午时分,算来已经有超过两千人围在那片林子附近,打作了一团,死伤不在少数;高层们终于被惊动了,各自带着大军急急赶来——可惜,双方的积怨实在太深,也压抑得太久,所以预想中的谈判没有出现,反而演变成了双方主力之间的浴血厮杀!
这一仗双方打得真正叫作很认真、很拼命——至少比攻打成都城时候那可要认真得多、拼命得多。。。所以,死伤也多得多。打到后来,成都城下已然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连“蜀王”张育本人都挂了彩。
战事太过惨烈,甚至可以说打到了天昏地暗,以至于双方早已杀红了的双眼里头只剩下对方的身影,却再也看不见近在咫尺的成都城头之上,秦国益州牧、右大将军杨安正笑眯眯的对着城下指指点点;当然他等更看不见的是,成都城各门之内,精锐的秦军步骑已经集结得七七八八!
终于,这一天的傍晚时分,成都城诸门齐开,由秦军钢甲铁骑组成的汹涌洪流如潮而出,转瞬间就把城外本已战到精疲力竭、损失惨重的两路军马给吞没得一根骨头都没剩下。。。
七月二十九日夜间,“蜀王”张育与“王子”杨光带领着仅剩下五千人不到的“义军”残部,仓惶北逃至绵竹,关闭四门,惶惶不敢出;同日,巴獠酋帅张重、尹万以及帐下六、七千巴獠败卒灰溜溜地一路南下,跑去了成都南面一百五十里以外的武阳(今四川眉山市彭山区)。
。。。。。。
成都城下的“猪队友们”输了个一败涂地,接下来可不就轮到五城那边的晋军了?
老于军伍的杨安放弃了追击张育与巴獠人的机会,于他而言,这两拨残敌已然毫无威胁可言,不过是坟中枯骨罢了。秉承着兵贵神速的道理,杨安连战场都不曾打扫,只留下五千人守城,亲率一万五千步骑朝着东北方向的五城急赶而去。其进兵速度之快,连遍布五城附近的骁骑军哨骑都只来得及匆匆赶回、勉强报了个信而已。
八月初二日,晋军大营里乱作了一团——竺瑶、桓石虔乃至段随眼下都在五城之下与邓羌所部对峙,营中可谓空虚,如何能抵挡杨安大军的突袭?只一炷香功夫,晋军大营即告失守,营中粮草、辎重尽数落入秦军手中。杨安挥军继续行进,直扑晋军主力所在。
竺瑶、桓石虔与段随闻讯大惊,知道大势已不可为。他三个唯恐后路失去、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于是合计之下,决定由桓石虔领兵五千、加上段随的五千骁骑军一齐断后,竺瑶则带着近两万人的晋军主力退守涪西。
可惜五城里头的邓羌早已收到了杨安的快马传讯,哪里能容得晋军从容退走?当即大开四门,全军汹涌杀出!
桓石虔与段随拼杀得异常英勇,然而终究寡不敌众,又被邓羌与杨安前后夹击,损失极为惨重。战到最后,桓石虔所部五千步兵尽数血染五城之下,桓石虔本人也仅以身免;段随的骁骑军则仗着马快突围而去,然而终究有千余兄弟就此长眠不起!竺瑶的主力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得桓、段两部死战断后,可晋军主力还是被杨安所部拖住了一阵,再被邓羌大军猛冲一番,最后能够活着逃回涪西的,计算下来堪堪才过万人。
晋军诸残部好不容易汇集到涪西,喘息未定,斥候又急急来报,说是秦国大军追杀而来,离城已不到三十里!
先前总是镇定自若的竺瑶此刻慌了手脚,脸色煞白,连声哀叹:“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哪里还有分毫主将的样子?猛将桓石虔倒是有心再战,只是他全身上下披伤带创,哪里还有气力舞槊控弦?三人之中也就段随的精气神瞧着还算说得过去,当下一咬牙站了起来,沉声道:“不如两位将军率军先退回垫江,收拢兵力,整备城防。。。涪西这里,就由我骁骑军断后罢!”
竺瑶忙不迭答应了,立刻带着一万多晋军开城而去;桓石虔虎目含泪,深深向着段随鞠了个躬,随即被部下拖着去了。段随不敢怠慢,下令全军上马,出城迎敌!他自然不是想去硬拼,而是怕秦军势大,若是枯守涪西城中,反而会被团团围住,落得个束手待毙,倒不如仗着骁骑军马快与秦军游斗,借以拖延时间。
之前晋军俘获的大批战马,巴东军那部分都留在垫江城里,骁骑军的五千匹则都屯在涪西。这时候正好取将出来,大伙儿成了一人双骑、甚至三骑的配备,倒是可以不惜马力施展骑兵战术。
第一百二十二章 捣乱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涪西城附近的荒原里,骁骑军近四千勇士突然现出身来,呼啸着向着漫山遍野奔袭而来的秦军冲杀而去。秦军阵中,杨安与邓羌已然合兵一处,这时候忽见骁骑军奋勇杀来,倒也吃了一惊,立刻挥舞令旗收拢大军,排开阵势迎敌。
秦军果然训练有素,很快便止住了哄乱的局面,长矛手前插,排出一个个刺猬般尖利的方阵来,只要骁骑军撞上,定然是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可惜,骁骑军远比秦军想象中要狡猾许多。只见段随一马当先,堪堪要撞入一个秦军方阵的时候,突然提缰狠扯——大骊“嘘溜”一声,猛地撇过马头,三步并作两步,陡然间就改变了方向,朝着左边疾驰开去!身后的骁骑军将士也是个个人马合一,跟着段随呼啦啦向左跑了开去!
骁骑军将士的骑术如此精良,直把秦军看了个目瞪口呆!便在这时,“呲呲”破空之声大起,那方阵中的秦军抬头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空中正有漫天箭雨扑面而来!原来骁骑军急行急转之下,居然还有余力拔出骑弓,当头便是一阵奔射,端的是骑射无双!
秦军手里头拿着的,全是防备骑兵冲阵的长矛铁槊,绝少人持有大盾,这一下猝不及防,不知给射倒了多少,惨叫连连,乱成了一片!
秦军方阵虽乱,段随可不敢趁势冲杀,若是不小心给悍勇的秦军缠住了,那就是个死字!于是带着大伙儿拼命驰马,顺着秦军的阵线一路狂奔而过,鸣镝到处,箭雨纷至沓来,一时间将秦军整条战线射得狼奔鼠窜,混乱不堪!
杨安与邓羌大怒,令旗挥动,前军长矛兵开始后撤,后面刀盾军缓缓顶上,再其后则是弓箭手排排跟上。骑弓的射程远逊步弓,段随哪里敢与步弓手拼箭?头也不回,当即率军呼啸而去,就听得身后“夺夺”声大起,无数支羽箭将骁骑军方才盘桓之处插了个满满当当!若是慢个半拍,怕不有好几百弟兄给射下马来。
眼睁睁看着骁骑军就此绝尘而去,邓羌恨得是咬牙切齿,亏得杨安连声劝慰,老邓好歹算是平息下来。不料他气还没有喘匀,才翻过一座山丘,涪西城也还未曾在望,就见烟尘滚滚,骁骑军这帮兔崽子居然又杀了回来!
原来却是段随寻思:涪西到垫江路途遥远,若是就此退去,其实并未拖延到多少时间。。。方才所见,秦军虽众,却遍寻不着几个骑兵;步兵追我不得,则我军无忧矣!既然如此,不如再打他一顿,总要吓得他等不敢追击才是!当下换过生力马匹,跑过来又是一阵瞎捣乱!
这次骁骑军更加过分,居然分作了两部,一左一右沿着秦军的边际线扑了过去!不消说,自然还是一阵箭雨接着一阵箭雨袭去,总之是不会近战的。
秦军盔硬甲厚,损伤其实并不算大,只是光挨打却还不了手,士气不免为之一沮。杨安与邓羌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没办法,只好静下心来排兵布阵:每个方阵都是刀盾手在外,弓箭手居中,长矛兵押后,列阵缓缓前行。
段随又冲了两次,见秦军布防严密,再也寻不得破绽,而自己这边马力已竭,箭矢也射得七七八八了,心知再搞下去怕是也占不到便宜,当下挥舞令旗收兵而去。这厮端的可恶,也不跑远,而是带着骁骑军将士跑在秦军前头的安全距离里,一忽儿便过来露个脸,害得秦军不时停下来列阵防备,累得那叫一个够呛!
邓羌这时候真是一颗想死的心都有了——若非当初自己昏了头,将两万匹战马尽数丢给了晋人,此时如何会被这该死的段贼戏耍至斯?他恨恨道:“伯全,你成都城里总有些骑兵罢?这会儿却都去了哪里?若是有两三千骑在此,我定然取了这小贼的命来!”
杨安一笑,说道:“我麾下确实有两千骑!”
邓羌急道:“怎么不见踪影?莫不是留在成都城里了?”语气悻悻,不无埋怨之意。
杨安嘿然道:“定之(邓羌表字)勿恼!这段随与骁骑军不过疥癣之疾,无须计较!我那两千骑,却是有大用的,嘿嘿!”
邓羌一愣:“伯全的意思是。。。”
杨安悠悠道:“垫江城高墙厚,晋人也还有万余军马。若是叫晋人龟缩入垫江城中死守不出,怕是要花大力气才能夺得下来。定之你想,垫江远在巴郡,若不能一鼓而下,我军的后勤可就吃力了。最怕晋人再从荆襄派来援军,则垫江难破矣!垫江不破,巴郡落在晋人手里,那这益州将永无宁日啊!”
邓羌连连点头,说道:“伯全所言甚是!那么你的两千骑。。。”
杨安哈哈大笑:“景茂(姚苌表字)得天王大恩,封为宁州刺史,却不料前番大意丢了垫江。如今他的心里,憋了一口气就想着夺回垫江,故而向我借了两千骑兵,先一步赶去了!”
邓羌眼睛一亮,笑道:“不错!垫江空虚,以景茂的勇略与智谋,决计能够一鼓而下!至于竺瑶与桓石虔的部队,肯定是赶不上景茂的。到时候景茂只需固守几日,待我军一到,则垫江无忧矣!”
杨安抚掌大笑,抬手遥遥指向骁骑军的方向,朗声道:“段随这小子自以为得计,其实却是因小失大。倘若他率骁骑军全速先赶往垫江助守,则景茂多半难以竞功也!”
邓羌也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出了多大的一口恶气。
于是乎,秦军与骁骑军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走走停停,直用了一整天的功夫才到达涪西城下。秦军径直开入城中,段随不敢阻拦,只好在城外徘徊。好在骁骑军马匹够多,马上干粮清水带得足够,倒也不虞无得吃食补充。
段随只怕秦军夜袭,便带着全军枕戈待旦,没想到不仅一夜无事,甚至第二天一整天里秦军也不曾出城。段随就这么提心吊胆过了两天三夜,却总不见秦军有何动作,渐渐觉着奇怪起来。大伙儿聚在一起商议一番,却也没能猜着秦人的心思。到了第四天早上,算算时间,估摸着竺瑶与桓石虔全速行军之下多半快到垫江了,当下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便在这时,只听得涪西城中鼓角声大起,城门开处,已然休整多日而显得精神百倍的秦军大肆杀将出来,为首者长眉吊眼,凶光四射,可不正是邓羌这位“万人敌”?
段随哪敢接战?手挥处,大伙儿屁滚尿流而去!
涪西城头之上,杨安抚髯长笑,喃喃道:“段小子,这次你怕是逃不掉啦!”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追杀
诚如段随所想,竺瑶与桓石虔带领着万余晋军拼命赶路,确然早早赶到了垫江城下。然而抬眼看时,却见四门紧闭,竟无一人出城相迎。
竺瑶惊疑不定,正想派人叫门,忽然听得城中有号角声长鸣,紧接着城头竖起了无数青色大旗,上面斗大的“秦”字赫然在目!竺瑶惊呆了,喃喃道:“秦军几时取了垫江,何至神速至此?”三军也是一阵慌乱。桓石虔强忍着伤痛,开口道:“城头秦人寥寥,怕是疑兵之计。不若派兵攻打一阵,试试秦人的深浅?”
竺瑶有些犹豫,便在这时,城头霍然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来:“可是竺、桓两位将军到了?哈哈哈哈,姚苌在此恭候多时矣!”说话间,秦国宁州刺史、扬武将军姚苌露出了他那张黝黑的长脸,靠在城垛上大笑不止。
原来姚苌带着两千骑兵风驰电掣,第一时间赶到了垫江城下。前方战事变化太快,城中晋军全然不晓得局势已然糜烂至斯,不及提防之下,被姚苌纵马突进了城中,一顿猛砍,垫江顿告失守!姚苌夺下垫江,也不敢怠慢,赶忙关闭四门,收拾防具,单等晋军到来,这一日果然候到了竺、桓所部。
竺瑶一眼认出姚苌,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失声道:“姚苌竟然回了垫江?大事不妙了,我等宜速速撤离!晚之,则死无葬身之处也!”一声令下,万余晋军掉头就跑。看来之前姚苌死守垫江时的悍勇在竺瑶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这么一露面,居然吓得竺瑶头也不回就领军而去。
桓石虔急了,大声道:“玉成(竺瑶表字)不可啊!此一退,则我大晋在蜀中再无立锥之地也!我瞧那姚苌多半是虚张声势,倘若他真有雄兵在手,此时我军士气低落,他焉能不出城突袭?”
竺瑶没好气地说道:“你也知我军新败之余,士气低落。姑且不论城中秦军几何,然而这垫江城高墙厚,我军又少攻城器械,岂是一两日就能夺得回来的?倘若攻城不利,却给生生拖在此处,那么待秦军大部赶来,我等还有逃生的机会么?不如趁此时我军尚有存粮在手,赶紧退回巴东才是正理!”见桓石虔还要说话,竺瑶陡然提高了声音,叫道:“镇恶!我等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垫江城里还有七八千战马,若是秦军大部赶来,骑了马追杀我等,那么我等想回巴东也不可得了!到时候荆襄震动,你吃罪得起吗?”
竺瑶固然有些贪生怕死,但其所言倒也不无道理。桓石虔抬眼看去,只见晋军早已迈开步子跑成了一片,乱哄哄的哪里还能维持章法?军心沮丧至斯,那是真不可用了。桓石虔长叹一声,低了头纵马而去,心中低落至极——收复益州无望了!对了,还有自己的骑兵之梦,也随着那垫江城里的七八千战马得而复失了。。。
竺瑶这厮退起兵来,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