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了解到这些,她又想多一份助力,就努力抛开隔阂,以亲情为桥梁,向沈恺靠拢。这些日子,沈恺对她关受照顾不少,这也是她重生之后极大的收获。
“父亲知道实情就好,我多说无益,万姨娘可以文过饰非,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若不是忍无可忍,我也希望一家子和气,我也不愿意杀人。”沈荣华不想怄气,她露出明媚的笑脸,上前几步挽住沈恺的胳膊,撒娇说:“我让人……不,是我亲手给父亲做了两件长衫,用姨娘给的浮云锦的料子,很是名贵,一件是竹叶青色,一件是竹节白色,穿在父亲身上定然好看,天气转暖穿上正好。”
沈恺知道沈荣华不擅针线女红,说亲手给他做衣服明显是在撒谎,可沈恺很受用。他见沈荣华没哭诉委屈,没再评说是非,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还撒娇哄他,送衣服讨好他,他心里对沈荣华再次杀人害命的不满情绪慢慢缓解。他知道万姨娘的脾气,也了解沈荣华的性子,只是他夹在中间很为难。
“我最希望家里一团和气,可自从你祖父去世,家里闹心的事不断,最近又频出灾祸,连一天安宁日子也没有。”沈恺叹了口气,说:“兄弟房里的事我管不了,我只希望你、你四弟还有四妹妹、七妹妹平平安安就行了。”
沈荣华暗暗摇头,作为父亲,他希望自己的儿女都平平安安,这是最真实的心愿。可沈荣华同万姨娘极其子女之间仇怨很深,这就注定沈恺的心愿会落空。
“父亲,别再说这些事了,我在篱园这些天天天心惊胆颤,都怕了。你叫我来若没有别的教诲和嘱咐,那咱们就说些高兴的事,免得心里难受。”
沈恺带沈荣华进了屋,父女俩都坐下,又说:“我叫你来没别的事,只是怕你因昨晚的事有心结,恨上万姨娘和你的弟弟妹妹,想来开导开导你。也想嘱咐你几句,你还有两年就及笄了,及笄前后要说亲,你可要注意自己闺誉和……”
“父亲不要说了,女儿明白。”沈荣华装出害羞的样子打断了沈恺,她不想跟沈恺谈论这么无聊的话题,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好了,不说了。”沈恺拿起画笔,又放下了,“你想说什么高兴的事?”
沈荣华拿起画笔比划了几下,打量了书房,又围着沈恺转了一圈,没开口。
沈恺见沈荣华卖关子,皱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竹本无心,节外偏生枝叶;藕虽有孔,胸中不染纤尘。”沈荣华倒背着手在房里走了两圈,点评沈恺的书画,还吟咏了几首以竹为题的诗。
“好了好了,你送我两件衣服,也不让你白送。你姨娘之前也送过我几匹浮云锦,只有黑白红三色,我还珍藏了几块上好的貂皮,回头都让人送到怡然居去。”
沈荣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到沈恺身边,说:“父亲,你教我做画吧!”
“我哪里会做画?不过是闲来无事,信手涂鸦而已。”
“父亲,你真不教我?”沈荣华眉毛一挑,面露挑衅。
“不教。”沈恺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女孩儿家应多学些针线女红,做画又不能成名成家,学来无用,要是你祖父还在,听说你学画,不骂你才怪。”
“父亲不教就算了,回头我拜高人为师,声名超越父亲,父亲可别挑剔。”
沈恺轻哼一声,端起茶盏,问:“你想拜谁为师呀?”
“修、竹、老、人。”
“噗”的一声,沈恺刚喝进嘴的茶全喷了出来,好在沈荣华反应快,没被喷一头一脸,可沈恺却弄湿了自己的衣服。沈荣华见沈恺的模样神态,拍着手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沈恺则重重放下茶盏,沉着脸瞪视她,也不询问。
“行了行了,我说。”父女二人对峙了一盏茶的功夫,沈荣华妥协了。她把如何听说修竹老人等一系列的事都如实告诉了沈恺,连她给沈慷设圈套、利用祠堂异事引导沈慷去终南山寻找修竹老人,让沈慷和沈惟反目的事也如实说了。
“你、你、你……”沈恺长长叹气,但他并没有因沈荣华得知他另一重身份而懊恼,也没有因沈荣华算计沈慷而责怪她,他反而认为女儿很聪明。
“女儿知道父亲要隐藏身份是怕祖父骂你不务正业,从而惹祖父生气。其实祖父不愿意让你作画是想让你多读书,有学识、有才华。父亲能临摹前朝大家的名画真迹,画出的赝品以假乱真,一些鉴赏者和收藏者或想用名画送礼的人都争相购买,这不正是父亲有才华的表现吗?父亲跟祖父相处时日不长,一定认为祖父教子严厉,其实祖父并不古板,也不拘泥于书本,他欣赏真正有才华的人。”
“你祖父……唉!我跟他也不亲近,他也……”沈恺嗫嚅轻叹,感慨连连。
当年,沈逊得知万户侯府偷梁换柱,把女儿代替侄女嫁给了他,又闹得不尽皆知,让他颜面尽失。他无计挽回,为躲避言论,一气之下赴外任,一走就是十几年。他本想带走所有嫡出庶出的儿女,只是沈老太太抱住沈恺死死不放,又要死要活。他没办法,就把沈恺留在了京城,这一留就是十几年。
所以,沈恺和沈阁老并不亲近,而且,沈恺比其他兄弟姐妹都惧怕沈阁老。
沈荣华突然觉得自己很同情沈恺,说:“祖父在天有灵,定会为父亲的才华而欣慰,但他恐怕也不愿意让父亲隐藏身份,还被某些人利用捉弄。”
“这……唉!自己画不出意境,模仿别人,这算什么才华?”沈恺嘴上实事求是地谦虚了一番,但被女儿夸赞,他的得意和喜悦却溢于言表,“我、我隐藏身份其实并不只是怕你祖父生气,有时候也觉得很好玩的。”
这回轮到沈荣华皱眉了,她这个父亲就是这不着调的性子,正儿八经说不了几句话,肯定会露怯。原来他有另一重不为人知的身份不是故作高深,而是觉得好玩。沈荣华不觉得这么做好玩,也不知道沈恺是不是太闲得无聊了。
沈荣华微微摇头,说:“父亲,四叔知道你就是修竹老人,可他拿你画去结交权贵、当成真品去卖高价钱,赚了银子和大伯分,这些他跟你说过吗?他给过你一文钱吗?你不要嫌女儿说话难听,你当他们是兄弟,他们当你是傻瓜,这不是作弄人是什么?父亲总说让我长心,唉!其实说来说去,我最象父亲。”
沈恺听出沈荣华骂他不长心,可这骂听上去很亲切,让他心里很舒服。他干笑了几声,拿起画笔摆弄,心里却在琢磨沈惟做的事,不很气恼。
“父亲,大伯起初不知道你就是修竹老人,他把你临摹的《苍山风雨图》当成真品拿给五皇子,五皇子又通过怀王试探大长公主在朝堂的威力。大长公主一看就知道这幅《苍山风雨图》是赝品,很生气,但她觉得临摹者极有功底,就派暗卫去调查,才知道修竹老人的身份。之后,她看祖父的情面,只建议皇上把怀王贬为安逸公,降爵而袭,再袭三代,怀王一脉就是庶民了。若大长公主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查出你就是修竹老人,后果会怎么样?父亲听说这些事还能坐得住,依我看,怀王才不安逸,没人比父亲更适合安逸公这封号了。”
沈恺沉思了一会儿,笑了笑,说:“安逸公这封号也不错,诸事不操心,一心图安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日子多么惬意。可惜,怀王那安逸公的封号是皇上和大长公主给的,是真的,我这安逸公的封号是你给的,不作数。”
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难道她这个父亲就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严重?不怕坏事,就怕坏人,一旦有人拿这件事兴风作浪,沈慷肯定会毫无顾忌地把沈恺推出去担责。分银子时他们比谁都积极,若真出事,他们都是缩头乌龟。
沈荣华叹了口气,说:“现在,大伯知道你就是修竹老人,也知道四叔背着他做的事了。等家里的事消停了,他的身体也好一些,他肯定会追这件事。我听人说宫里有许多藏画都是父亲临摹的赝品,都是四叔倒腾的,这始终是隐患。”
沈恺见沈荣华说得头头是道,且语气沉重,也不由担心起来。他思虑了一会儿,刚想说话,就有丫头来传话,说沈慷请他过去叙话。沈恺听说沈慷叫他,当即就沉下了脸,忖度半晌,才决定去见沈慷。沈荣华会意一笑,没再说什么,起身告退,走到门口,还提醒沈慷别忘了把给她的东西送到怡然居。
……
吉祥堂内,气氛轻松欢快,沈老太太很高兴,下人又恭维讨喜,乐得她都合不上嘴了。刚才,付氏登门,说五皇子受皇上委派要来津州公干,还会到外祖家探亲。沈悟以族里的名誉给五皇子备下厚礼,付氏拿来礼单让沈老太太过目。
沈老太太认字有限,此时却拿着礼单一遍一遍地看,只怕东西不够名贵、不舍五皇子的心。外孙出身高贵又有出息,沈贤妃将来定有大福气,她必定沾光受益。沈老太太每每想到这些,她那张肥黑的老脸都笑成一朵盛放的墨菊了。
看到沈荣华跪在外面,沈老太太叨念着沈贤妃和五皇子,又把她恨的人骂了一遍,她的心气更顺了。付氏走后,沈荣华没理会沈老太太,起来就走了。这也没影响沈老太太的好心情,只要五皇子一来,她就不怕有人给她气受了。
偏偏有人不长眼,趁沈老太太最高兴的时候,成群结队煞风景来了。万姨娘拉着七姑娘沈荣瑜的手,一进吉祥堂大门,母女俩就哭成了泪人,一边哭一边诉说委屈。她们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四公子沈谦景,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景哥儿怎么没上学?”沈老太太皱了皱眉,暗怪万姨娘没眼色,早上不来请安伺候她也就罢了,这时候却来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五姑娘沈臻葳和八姑娘沈荣莉正陪沈老太太说话,见万姨娘三人哭哭啼啼一来,沈臻葳捏了捏妹妹的手,眼底的轻蔑一闪而逝,就到通炕上做针线了。
万姨娘拉着沈荣瑜和沈谦景跪到沈老太太脚下,大哭道:“老太太,我的亲姑母,你可给我做主呀!我在这个家里熬了十几年,越发不如人了。张妈妈伺候我这个人不得脸的主子,平白无故丢了命,可怜她上有老、下有小,呜呜……”
“到底怎么了?你先别哭,有事说事,我给你做主。”沈老太太见万姨娘哭得这么伤心,料想她受了极大的委屈,老脸一沉,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我来说。”沈谦景跪爬几步,扶住沈老太太的腿,诉说沈荣华对万姨娘无礼并欺骗他的事。昨晚沈荣华去荷香苑,明明把剑藏在身上,却跟他说把剑放在篱园了,这令他憋了一肚子气。他只认为沈荣华骗他不对,却不认为自己千方百计打探沈荣华是否带剑,若没有,好让万姨娘母女欺负沈荣华有错。
沈谦景还没说完,沈荣瑜就大哭着爬到沈老太太脚下,抱着沈老太太的大腿哭诉。别看沈荣瑜还不满十岁,掐尖要强、好占上风比沈荣瑶更胜一筹。她心狠手辣,鬼点子又多,又擅长胡搅蛮缠,比万姨娘更上一层楼。她小小年纪,就集母亲和姐姐所有特点于一身,但她不善于撒泼斗狠,所以就成了万姨娘的小智囊。
万姨娘听沈荣瑜说得头头是道,又处处占理,把自己一派说得清白无辜,而沈荣华则罪大恶极,很是满意。她又补充了沈荣华欺侮她们母女的一些细节,挑唆鼓动,嚎哭诉冤。看到沈老太太的脸都快滴出墨水来了,她长舒一口气,心里暗暗得意。她清楚沈老太太的脾气,就算此次不能除掉沈荣华,也会给她一个说法。她这次吃了沈荣华的亏,只要让沈老太太感觉对不起她,她就达到目的了。
上个月,万户侯世子病逝,万姨娘代沈老太太回京城探家奔丧。此次回京见到她的生母,母女商议谋划,在她们心中生成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想把这个想法落到实处,她需要沈老太太帮她,今天的哭诉是她为谋划迈出的第一步。
现任万户侯是沈老太太的嫡亲哥哥万仁,万户侯夫人则是北宁王府得宠的庶女松月乡君。万仁妾室通房不少,却没有庶出子女,他们夫妇只有万永璋和万永琎两个嫡子。万永璋身体不好,虽说妻妾成群,却没有给他生下一子半女。万永琎曾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公子,十来年前,不知做了什么坏事,让人给废了。
万永璋一死,万永琎早废,万户侯嫡系一房就断子绝孙了。空有万贯家财和爵位,却没人继承,这也成了万仁夫妇和沈老太太的心病。
万姨娘的父亲是万仁的庶出弟弟万智,她的生母是万智的一个大丫头,正室还没那过门,她这个庶女就出生了。因当年万户侯府的闹剧,万智还没成亲,万户府就分了家。万智分到的财产不算少,可他自己没本事,也没差事,却满身都是贵公子的毛病,没几年,他就把家业挥霍得差不多了。这些年,万智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就靠万户侯府的帮衬过日子,日子过得多么寒酸可想而知。
万户侯世子万永璋死了,而万永琎是个废人,不可能承袭万户侯的爵位。万姨娘有一个同母所出的弟弟刚十八岁,名万永玮,还未娶亲,书读得不错,也没功名。万姨娘和她的生母盯上了万户侯的爵位,想把万永玮过继给万仁夫妇,将来袭爵。若想成事,沈老太太是张王牌,万姨娘必须把王牌紧紧握在手里。
万仁有万义和万智两个弟弟,万义有两嫡三庶共五个儿子,万智则有两嫡六庶八个儿子。也就是说万仁有十三个侄子,这还只算出生的,正在孕育或制造的不算。这十三个侄子哪个不想要万户侯的爵位?可见万姨娘的弟弟所面临的竞争压力非一般的大。所以,万姨娘要争取沈老太太相助,才有达到目的的可能。
心存不可告人的目的,万姨娘粉墨登场,又带来了儿女合演了一初戏。
沈老太太听完万姨娘三人的讲述哭诉,气得用拐杖重重敲击地砖,身体一挺一挺地抽筋,脸上五官都扭曲了。她本来就恨透了沈荣华,恨不得哪天把沈荣华折磨死,听说沈荣华这么猖狂,她就想马上把沈荣华拎过来生吞活剥。
“小贱人、不得好死的小贱人……”沈老太太反复怒骂这句话,嘴角都冒出了白沫。若不是顾忌沈荣华那把剑,她现在就想把沈荣华弄过来亲手掐死。
万姨娘见沈老太太气急了,暗想火候差不多了,忙上前给沈老太太顺气,又哽咽道:“姑母,你消消气,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千万别气坏了你的身体,还有莫大的福气等着你享受呢,你一定要保重,这也是贤妃娘娘的心愿。”
“哼哼!这个小贱人跟生不出儿子的老贱人一样可恶,我不会饶了她。”沈老太太咬牙切齿,顺手抓起一个抹额用力撕扯揉弄,好像要把万雪莹、林氏和沈荣华这祖孙三代都捏碎撕烂一样。她见万姨娘母女哭得可怜,还不忘安抚她、恭维她,气才消了些,说:“茹儿(万姨娘闺名),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多谢姑母。”万姨娘目的达到,破泣为笑,对沈老太太更加恭敬孝顺。她知道沈老太太是顺毛野驴,要是顺了心,说不让她受委屈,就肯定说到做到。只要把沈老太太哄好了,再慢慢渗透她的想法,沈老太太一定能成为她的助力。
“多谢祖母。”沈荣瑜赶紧拉着沈谦景给沈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又转向万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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