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在把篱园和庄子赐给沈逊时,倒是把李嬷嬷等人的卖身契也给了沈逊。可李嬷嬷毕竟是大长公主的人,皇族的奴仆,体面非一般下人可比,被贬到庄子里也就罢了。沈惟居然扬言卖了李嬷嬷,看来他真是昏头到不知几斤几两了。
驴小七是李嬷嬷的侄孙,上午刚拜过沈荣华这半个主子。下午,李嬷嬷就亲自给她送来了稀缺的长生果,可见心意之诚,这也是江阳县主的一片苦心呢。
“后来呢?”
“后来、后来听说四老爷被江嬷嬷和杨管事劝走了,也没再提卖……”
“我不关心四老爷。”沈荣华打断雁鸣的话,又说:“四老爷如何行事与我无关,反正自酿的苦酒肯定要自己喝,我关心李嬷嬷送给我的长生果。”
“哦!江嬷嬷派人把长生果送到茗芷苑了,没被四老爷带走。”
“那就好。”
长生果又名落花生,果实也食用、入药,在盛月皇朝属稀缺果品。据说,长生果在盛月皇朝境内只长秧、不结果。盛月皇朝现有的长生果都是从南金、东朝两国及番邦贩卖来,价格昂贵,只有富贵之家才可能食用或当药材珍藏。
前世,一品端仪夫人柳非鱼之所以名扬朝野,功劳之一就是她在盛月皇朝境内种出了长生果。短短几年,长生果就由名贵到普通,走入了寻常百姓家。
“初霜的伤好些了吗?心情怎么样?”沈荣华很关心初霜的情况,前世的柳非鱼高不可攀,今生的初霜就在她身边,她希望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初霜姐姐回来就睡了,刚才奴婢过去看她,她还没起来呢。”
“你让小丫头给初霜送一碗粥过去,让她吃完再接着睡。”沈荣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说起粥,我也饿了,去告诉厨房摆饭。一会儿你让人把炭炉笼旺,再端一盘长生果过来,我亲自去请周嬷嬷同我一起用饭,你一个人伺候就行。”
“是,姑娘。”
周嬷嬷的突破口只能用情感打开,自幼相处,她与周嬷嬷感情极深。可周嬷嬷是林氏的下人,对林氏极为忠心,她是林氏的女儿,周嬷嬷自然关爱她。若她想知道、想做到的事情与林氏小有冲突,周嬷嬷夹在中间,又要何去何从呢?
沈荣华请周嬷嬷同她一起用饭,周嬷嬷没有半点欢喜,反而唉叹连连。从襁褓小娃到婷婷少女,周嬷嬷一直陪在沈荣华身边,能不知道她的行事之法吗?沈荣华醉翁之意为在酒,被周嬷嬷识破,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
“我只是请嬷嬷陪我吃饭,又不是让嬷嬷上战场,嬷嬷何必这么为难?”
“老奴知道姑娘想问太太的事,老奴不是不想告诉姑娘,只是……”
沈荣华见周嬷嬷欲言又止,很着急,又不由紧张。我尽力调整情绪,就想在今晚打开周嬷嬷这个突破口,她只希望真相不是她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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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乐,今天少更一些。
第五十六章 隐情
没有遭遇巨变之前,沈荣华也嗔怪林氏对她淡漠疏离,但并不太在意。有沈阁老爱护她,她身边并不缺笑脸相待的人,况且她这几年在林氏身边的日子并不多。但林氏毕竟是她的生母,与生母有隔阂,总归是人生的遗憾。
重生之后,回想前世今生的悲惨境遇,每每想起林氏,沈荣华的心都会隐隐作痛。本是亲生母女,血脉相连,可她却是林氏心中的一个结、一种痛。
林氏的生母万雪莹与沈逊及沈老太太本来就有极深的恩怨纠结,一场天塌地陷的变故,尊贵的名门淑媛成了毫无倚仗的孤女。即使沈恺肯娶她为妻、即使有沈阁老庇护,她仍需要一个儿子,那才是她在沈家的立足之本。
还没有从生下龙凤胎的欣喜中平静下来,儿子就夭折了。林氏沉浸在怨恨、痛惜和悲情之中,久久不能自拨,对她这个传言中克死儿子的亲生女儿能毫无芥蒂地亲近吗?或许她连见都不想见,一旦想起就有太多的伤痛和恨怨。
有那样一个悲惨的前生,沈荣华能理解林氏,尽管她心里存有不平和埋怨。
“我想知道母亲的事有什么不对吗?我不该知道吗?”沈荣华强忍泪水,以倔强示人,她双手扯紧夹棉披风的衣襟,害怕这早春的夜风凉透她满腹的哀怨。
“姑娘牵挂太太是一片孝心,也该知道太太的事,可是……”
“可是什么?母亲和晨儿明明没死,为什么要瞒着我?连前……”沈荣华前生就一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今生她放下了骄傲和不平,想争取沈恺这个亲生父亲,她还一无所知,她抽泣几声,又说:“先前,我连母亲和晨儿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是想着为他们报仇讨公道,嬷嬷不觉得我可怜我?不觉得你们残忍吗?”
“不是老奴要瞒姑娘,有些事好说不好听,不经二老爷同意,老奴……”周嬷嬷认为沈荣华还小,把一些龌龊之事告诉她,只会令她尴尬和伤悲。
“为什么要经我父亲同意?难道我母亲真做下了不耻之事?”时而明亮、时而昏黄的烛光映照在沈荣华明丽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恍然迷离,但难掩她冷漠的坚持,“不管母亲做了什么,她永远是我母亲,血脉亲情不可分割。”
周嬷嬷坐到软榻上,抹着眼泪抽泣,满心怨恨悲伤。沈荣华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想起这些年两人情似祖孙的感情,尤其是沈阁老死后,沈荣华所受的委屈和遭受的不公,她心如刀割。她和沈恺约定不把林氏的事告诉沈荣华,是怕沈荣华因被林氏的遭遇而受打击,心里留下阴影,确实是为沈荣华着想。
沈恺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沈荣华肯亲近他,他定会欣喜感动,也必会不忍沈荣华因丧母而伤心,把林氏未死的事告诉了她。沈荣华很关心林氏的生死命运,肯定会查问此事,沈恺不想多说,就一推三六五,闭嘴不再提此事。
沈荣华要想知道林氏的事,不可能再去问沈恺,能问的人只有周嬷嬷了。
“眼看皇上就要给外祖父正名了,我不知道母亲的事,就无法评说,被人诟病也不能反击。在沈家,我对嬷嬷比跟父亲还亲近几分,嬷嬷对母亲的忠心、对父亲的承诺若有碍于我,嬷嬷如何选择?事到如今,我只想请嬷嬷好好想想。”
周嬷嬷抹去脸上的眼泪,长叹一声,问:“姑娘真相信江阳县主传来的消息?”
“相信。”沈荣华肯定点头,又说:“江阳县主是聪明人,不会跟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浪费心计,而我的价值就是林阁老的外孙女这个身份。”
“姑娘可知道老爷的身份?”周嬷嬷所说的老爷就是林闻。
“外祖父虽说出身林氏家族,却是外室所出的庶子。”沈荣华摇头冷笑,她的外祖父是外室庶子,她现在的身份是外室庶女,这算衣钵传承吗?
周嬷嬷摇了摇头,说:“老爷虽是外室庶子,也是林家血脉,若不是嫡母作梗,早就认祖归宗。老爷还有一重身份,姑娘大概不知道吧?老爷还是南日皇朝末世太子的嫡亲外孙,当年,就是有人拿老爷这个身份说事,先皇才猜忌老爷的。”
“我知道,听祖父说起过。”
林闻是前朝末代太子的嫡亲外孙,在林闻名震天下时就公开于朝野了。他被先皇猜忌,随后被贬谪,顾忌这重身份只是借口,真正的因由是他清名胜主。说白了就是他太能干,贤名太盛了,不把他扳倒,百姓只看到他,就看不到皇上了。
“姑娘知道就好,老爷官做得最大的时候,就有人说他是前朝余孽。如厕皇上要给老爷正名会不会只是随口说说?或者是有别的目的呢?”周嬷嬷被十几年前林家突遭变故的情景吓坏了,考虑这一类问题会更复杂。
沈荣华眉头微微一皱,心思千回百转。周嬷嬷所虑的问题她亦有同感,皇上要给林闻正名的消息确实传来得有些突然。前世,她陪嫁到杜家,即使在三皇子府那等风月之地,也很少听人提起林闻,朝廷更没有对林闻只字半语的评说。她重生之后,人生轨迹开始改变,难道林闻的身后际遇也随之而改变了吗?
江阳县主传来的消息,她即使相信,也要再详细了解一番,斟酌之后再做打算。沈荣华自然而然想到了那人,可随后又轻轻摇头,为确定一个消息去碰冰山不是没事找事吗?可第一时间能想到他,只能说明他比江阳县主更让她信任。
“这事容我再想想,再找人仔细打听打听。”沈荣华紧挨着周嬷嬷坐下,头靠在周嬷嬷肩上,娇嗔道:“嬷嬷,你是故意岔开话题的吧?我可不依。”
“我的姑娘呀!你……唉!”
沈荣华站起来,拉着周嬷嬷的手,说:“嬷嬷先陪我去吃饭吧!吃完再说。”
能陪主子一起用饭是主子对奴才最大的恩宠,这就是规矩。即使是从小带大的孩子,也有主仆尊卑之别,周嬷嬷自然以此为容,推辞客气一番,就答应了。
雁鸣站立在一旁伺候,两人对面而坐,各怀心事,又各有心思,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吃完饭,周嬷嬷和沈荣华到花厅喝茶,一杯茶还未完,沈荣华就又开始追问了。周嬷嬷拗不过沈荣华,又怜惜她的不幸不易,就打开了话匣子。
“太太怀着姑娘和哥儿时就常被老太太刁难,又受万姨娘水姨娘那群狐狸精的气,生产时伤了身子,又因哥儿夭折日夜伤痛,大病了一场。养了一年多,病才好起来,只是月事紊乱了,大夫就断言太太很难再有孩子。万姨娘接连生下了四姑娘和四少爷,在府里很得脸儿,有老太太撑腰,又拴住了二老爷的心,处处挤兑太太。太太又气又急,日思夜想,就是想生下嫡子。”
周嬷嬷停顿片刻,又说:“后来,太太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一个偏方,只需吃三副药就能调养好女人的身体,还保准能生儿子,太太动心了,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那个大夫。这方子的药不难配,难就难在药引子上,那药引子太霸道、太……”
“太肮脏。”沈荣华咬牙打断周嬷嬷的话,阴冷的神情令周嬷嬷浑身一颤。
“姑娘知道那药引子是什么?”
“知道,是新生婴儿的胎盘。”
“姑娘怎么知道的?这种事……”周嬷嬷怔怔盯着沈荣华,满脸不可置信。
前世,沈臻静嫁到杜家一直未孕,就有人给了她这个偏方。偏方的药引子就是新生婴儿的胎盘,还必须要连接新生婴儿的那一部分。另外,取胎盘还有特别要求,就是胎盘在离开母体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入锅,与药同煎,否则就无效了。
沈臻静怕在别处取胎盘不能及时入药,就想让杜昶的妾室怀孕生育,生下孩子就把胎盘弄来做药引,根本不顾忌新生婴儿和产妇的安危。沈荣华首当其冲成了生育的工具,沈臻静由防着她接近杜昶到逼着她去伺候杜昶。后来怎么样,沈荣华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孩子还没怀上,那一世的她就做花肥了。
“我、我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的。”沈荣华怕周嬷嬷生戒心,赶紧挤出几丝笑容,又说:“后来我去问祖父,还被祖父训斥了一顿,委屈得我三夜没睡好。”
周嬷嬷双手拍着腿叹气,“姑娘真不该去问老太爷,这种事女孩家哪能问?”
“怎么说?”沈荣华意识到周嬷嬷话里有话,赶紧追问。
“这事还要从头说起。”周嬷嬷喝了口茶,沉思了一会儿,说:“太太连吃了三副药,身体就好了许多,月事也正常了。她很高兴,亲自给送她偏方的人送去了一百两银子,还让那人给她推算出受孕最好的日子。那人给太太推算的好日子是下次月事初来那天算起了第七天夜里,太太做好一切准备,盼着那一天早点到来。可到了那一天的前一日,老太太就知会四位太太第二天陪她到望梅庵上香。”
“后来呢?”沈荣华已大概猜到了后来的事,但她还想听周嬷嬷细说。
“上香回来的路上,太太的马车出了问题,被老太太和三位太太落下了。车夫摆弄到天黑,太太的马车也没修好,只好借宿在路边的小客栈里。直到第二天傍晚,太太才被顺天府尹的夫人送回府。回府当晚,太太就病了,养了六七天,身体刚好一些,就把那日伺候她的下人陆陆续续全都远远打发了。”
周嬷嬷掐着眉头叹了几口气,又说:“那时候我在姑娘身边伺候,没陪太太去上香,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半个月后,才听说那晚小客栈里遭了强盗,还死了人。因为这事关系到内阁大学士府的女眷,就被顺天府府尹压下了。过了一个多月,太太怀孕了,她很害怕,不想要这孩子,就来找我,说了那晚的事,求我想办法。我怕那节骨眼儿上滑胎惹来是非,就劝她安抚好二老爷,这事等等再说。”
林氏是受害者,周嬷嬷的做法也没错,沈荣华都不知该如何评说此事了。即使现在和沈恺关系软化,她也认为沈恺左一初、右一场,很不着调,可她很同情沈恺。明知自己曾绿云罩顶,还坦然自若,不是心胸宽广,就是半疯心大。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娘是怎么说的?”沈荣华很认真地问。
“你一个姑娘家,问那些事做什么?”周嬷嬷怕沈荣华不问清不罢休,愣了片刻才说:“强盗一来,太太就被吓昏了,也没说清什么事,反正她被……”
沈荣华心里就象堵了一块巨石,她微微摇了摇头,问:“后来怎么样?”
旧事重提,周嬷嬷很难受,她喝下一杯温茶,叹气说:“太太吃不下、睡不好,整天悬着心,又怀着孕,身体越来越差。老奴怕太太有闪失,索性横下心把太太怀孕的事告诉了二老爷。反正有老太爷在,就算事情闹开,他们也不敢要了太太的命,总比让太太受尽折磨好。二老爷听说太太有孕,很高兴,那段日子天天陪着太太,老奴也劝太太宽心。直到晨哥儿出生,也没人再提起那件事,老奴和太太都松了心。没想到过了*年,又有人提起这件事,差点要了太太的命。”
沈荣华冷笑几声,问:“嬷嬷,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
“想过,我和太太都想过,应对的办法都想了有一箩筐。”周嬷嬷愣了一会儿,自语自问道:“那设圈套的人既然那么心狠手毒,为什么当时不趁热打铁除掉太太呢?等了*年才把这件事搬出来,这人心有多深、忍性有多大呀!”
沈荣华冷哼说:“据我所想,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
“设圈套害我娘的人不是老太太,她充其量是那人手里的一张牌。”
周嬷嬷会意点头,沈老太太的脾气性情她们都很了解,“老奴和太太也知道不是老太太所为,老太太那点能耐都长在表面上了,哪能藏那么深?”
“嬷嬷眼明心亮,能看透老太太,想必也猜到设计圈套的人是谁了。”沈荣华心沉似海,两世的仇恨和痛苦都被包裹其中,说话的语气也淡到了极点。
“除了万姨娘和水姨娘这两个狐狸精,还能有谁?”周嬷嬷恨恨咬牙。
“不是水姨娘。”沈荣华仍语气淡淡,但那种坚持的信任不容任何人置疑。
常听人说这么一句话:谁是阴谋的受益者,谁就是阴谋的制造者。
剖析一件悬案、一场阴谋,首先看谁得到的好处多,谁得利最多,谁就最有可能是真凶。当然,这也不能排除借刀杀人和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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