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让万嬷嬷带给他的这番话,他心里暖意流淌,感激且感动。
他本想亲自跟大长公主禀报此去漠北的查到的消息,可又蹋不下心,想尽快回津州去。他沉思片刻,就把从北越国探查来的消息以及他的推测和猜想都告诉了万嬷嬷,连他路遇金琉璃和美人团,救下林家旧仆又带回京城的事也说了。万嬷嬷听得很认真,又问了一些问题,才客客气气送连成骏离开。
连成骏告别万嬷嬷,到门口问侍卫,“黄公公呢?还有那半男不女。”
“他们去买东西了,连大人若有事,在下可以代为传话。”
“不用了,谢过。”连成骏纵身上马,四下望了望,面露茫然。
时候不早,若现在赶去津州,天黑之前赶不到,就要露宿野外。他想找个地方歇一歇,理一理思绪,可一想到镇国公府的冰冷嘈杂,他就望而怯步。他扯着马缰绳在大长公主府门口转了几圈,决定东行去津州,就打马而去。
哪怕暗夜茫茫,至少他还有一个方向,前方就是黎明的曙光。
……
五皇子微服来津州几天了,才让人给沈家送来消息,说是已到凤鸣山,下榻在山脚的皇庄里。沈老太太接到消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要是不被那一身肥肉赘着的话。她赶紧让人洒扫庭院、收拾修葺,又派人叫族长和族老到沈家大宅商量接待五皇子的事。若不是怕族里置疑反对,她才不管是不是沈阁老的孝期,早让人张灯结彩,大肆张扬,摆下流水宴,搭台子唱戏庆祝了。
沈荣华趁沈老太太高兴,就让丫头到处嚷嚷怡然居的房子漏雨了,她们主仆没地方住了,来给沈老太太添堵怄心,气得沈老太太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知道沈老太太被她气坏了,她又提出到大长公主赐给她的庄子里给沈阁老守孝。沈老太太巴不得她早点滚出府去,一口道八个答应了,沈恺也只好同意了。
卯时正刻,沈恺和沈恒及族里几个兄弟带下人去凤鸣山接五皇子。沈荣华主仆也要去凤鸣山,正好同行,一路上也有个照应。天公不做美,他们一行刚拐上大街,就开始下雨。雨天路滑,直到天黑他们才到达篱园,离五皇子下榻的皇庄还有一段路。好在五皇子有先见之明,正在篱园等他们,省去了他们的奔波之苦。
沈恺和沈恒与五皇子会面时,天已黑了,他们无法再回津州城,只好在篱园住一晚。五皇子对住在篱园似乎很乐意,只是看到沈荣华主仆在人群中,脸色沉了沉。篱园的东西跨院正在修建,前面门房里住满务工之人,常大人也暂时住在篱园。沈恺和沈恒带了不少下人,还有沈荣华主仆、空降的五皇子这尊大佛及随从侍卫。面积不小、房子不少的篱园容纳这些人,也一下子就显得拥挤了。
沈荣华不跟任何人商量,也没看谁的眼色,派人叫来李嬷嬷和佟嬷嬷,吩咐她们安顿众人。又给初霜使了眼色,让她带几个丫头婆子去茗芷苑收拾东西。接着让夏嫂子带人给众人准备热水吃食,因为人多,又安排佟嬷嬷带人去帮厨。
“二表妹真是能干,这么多琐碎之事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五皇子的笑脸极具亲和力,可他眼底却闪现猜疑与轻蔑,致使他的夸赞也言不由衷。
“多谢五皇子赞誉。”沈荣华笑意浓浓,神情却很淡漠,“大长公主让我暂代篱园总管事,诸位虽说是有事过路之人,但毕竟与我相熟。天黑了,此时夜间又春寒料峭,雨忽大忽小,也没要停的意思,任谁都会让诸位留宿一夜。不把琐事安排好,慢怠了贵客,给大长公主惹来非议,不是我的罪过吗?”
沈荣华很谦逊随和的几句话,就把沈恺、沈恒和五皇子定为贵客了。所谓客随主便,不管客人的身份多么高贵,到了篱园,就要听她吩咐,否则就是不懂事。
“二表妹说笑了,我等是客,怎么敢非议主人呢?”五皇子收起对沈荣华的轻蔑与漠视,一张笑脸掩饰之下,却以谨慎的目光打量她。
沈家移居津州之前,五皇子一年也能与沈荣华见几次。可因为沈阁老很宠爱沈荣华,比嫡子长孙以及他这个尊贵的外孙都明显几分,致使他心里很别扭。我沈荣华见面,也就是中规中矩问安寒喧,从不深谈,以至于印象并不深刻。沈家移居津州之后,他也慢慢长大,处事为人也有了自己的方式和方法。
这些年,他听说沈荣华空有才名,实际比她那个糊涂娘不想上下,才女之名也是众人捧起来的。沈阁老逝世之后,失去了倚仗的沈荣华变得极其不堪,被沈老太太等人三招两式踩到泥里,再也爬不起来了。在宫里,他偶尔和沈贤妃及两个妹妹会面,说起沈家的事,尤其说到沈荣华,他还笑言沈阁老识人不明。沈贤妃对此不置可否,从未责怪过他,只是笑得别有深意。今日一见,只说了几句话,他就后悔之前对沈荣华了解太少,也领会了耳闻为虚、眼见为实的深意。
“不非议最好,今日来得人多,诸位又是突然到来,难免有招待不同的地方,还请各位见谅。”沈荣华冲五皇子等人福了福,转向沈恺和沈恒,说:“父亲和三叔及几位叔伯今夜就在前院将就,五皇子身份尊贵,就住在我的茗芷苑。我已让厨房准备了饭菜,或许粗糙一些,父亲和三叔陪五皇子略饮几杯,也叙叙旧。”
“你、你住哪里呀?”沈恺不放心,想到沈荣华有家难呆又不由皱眉担心。
“父亲放心,我住在芦园,李管事都安排好了,有事让人去找我就行。”
五皇子主仆还在雨里淋着,虽说雨下得不大,这也慢怠了贵人。可沈荣华却没在意,五皇子怕淋雨,在皇庄等着不就行了,自己跑到篱园就是活该挨淋。
“华儿,你……”沈恺还想再嘱咐几句,被沈恒打断了。
“二哥,我等先陪五皇子进屋吧!”沈恒冲沈荣华歉意一笑,又向五皇子等人做了请的手势,就前面带路走进客厅,边走边同五皇子说话。
沈荣华跟下人交待了几件事,等李嬷嬷安排好出来,又在角门汇合了初霜等人,这才由李嬷嬷带人引路,去了芦园。刚到庄子入口,就碰到李管事夫妇带着许多人来接沈荣华主仆。他们点亮火把,火光照亮了雨夜的小路,也散发出缕缕暖意。沈荣华边走边跟众人说话,一路上的郁闷和疲累也化解在欢快之中。
走到路窄泥泞的地方,李嫂子上前扶住沈荣华,要让婆子背她过去,被沈荣华拒绝了。这段日子,沈荣华每天都出去散步,保养也好,身体不再象以前那么弱不禁风了。有李嫂子引路,她走得并不慢,边走边问李嫂子庄子里的情况。
“姑娘写信来说要种长生果,奴婢合计着种子不多,就让人去跟江阳县主借一些。江阳县主是爽快人,听说姑娘要试种,马上让人送来了几百斤。还说要是种不完,就让奴婢变着花样给姑娘做着吃,可是大补呢。”李嫂子见沈荣华满脸感激,又听得认真,接着说:“来送长生果的管事嬷嬷是奴婢娘家的姑母,江阳县主让她带话过来,先让她告诉了奴婢,等姑娘过来,奴婢再禀报姑娘。”
“什么话?”沈荣华知道能让下人转告的话肯定没大事,但她感念江阳县主仗义,也很想知道,“我在家里拘着出不来,别耽误了大事才好。”
“姑娘客气了,也不算大事。”李嫂子笑了笑,说:“先前姑娘托江阳县主关照一位姓冯的姑娘,江阳县主看那位姑娘不错,有意给小王爷提亲。前天,江阳县主回了京城,去和王爷、王妃商量此事了,要是他们点头,就能定下来了。江阳县主还说等这件事定下来,再来找姑娘叙话,专程向姑娘道谢。”
“真是一件大好事,只是县主太过客气了,又何必谢我呢?”沈荣华双手合十,冲空中连拜三次,她由衷地替冯白玥高兴。
冯白玥幼年丧母,被父亲漠视,也不得祖母喜欢,继母进门后,没少虐待于她。好在她外柔内刚,又是聪慧得体、行事端正的人,在这样的家里长大,也没象前世的沈荣华一样被打压得变了质。这一次,她差点被狼心狗肺的继母和舅舅卖了,还好萧冲救了她。不管萧冲救她出于什么原因,这也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萧冲被谨亲王妃宠坏了,虽说是有名的纨绔,本性不算坏。谨亲王府是皇族中举足轻重的一脉,又有江阳县主做保,想必萧冲也不会恶待冯白玥。谨亲王妃是难伺候的矫情人,也要守规矩,看女儿做媒的面子,估计不会搓磨她。
李嫂子见冯白玥高兴,犹疑片刻,说:“听奴婢的姑母说谨亲王妃嫌冯姑娘家势低微,又有个难缠不讲理的继母,不愿意这门亲事。”
沈荣华轻叹一声,说:“江阳县主是有魄力的人,她认准的事就会做成。”
“江阳县主是不错,只是……”李嫂子欲言又止,随后说:“奴婢的姑母还说县主把冯姑娘送回家了,还教训了她的继母和祖母,冯姑娘也不必受气了。”
“冯姐姐定不喜欢家里,等安定下来,我让人接她到芦园来住几天。”
李嫂子点点头,憨厚一笑,指着前面的湖溏,说:“姑娘,到了。”
沈荣华看到不远处是一面大湖,潺潺流水声在黑夜里异常清晰,她突然停住脚步,很警惕地看着李嫂子,倒把李嫂子等人吓了一跳。
“你这婆娘,也不跟姑娘说清楚。”李管事斥责了李嫂子,又转向沈荣华,抱拳说:“属下给姑娘安排的住所就在这片湖溏中间,从这里过去最近,大概有十几丈的水路。湖边那座凉亭就是渡口,从亭子里登船就跟走在平地上一样。”
“是我唐突了。”沈荣华扶住李嫂子的手,冲他们夫妇歉意一笑。
火把明亮,呲啦跳跃的灯火照亮了平静的湖面。举目望去,隐约可以看到一座阁楼似的建筑矗立湖溏中间,被苍黑的夜色掩映,依旧可以感受到肃静与浑厚。
李嫂子先带几个婆子上了船,向湖溏中间行去,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湖溏中间的房子里就亮起了灯火。岸边的气死风灯被风吹得忽闪跳跃,昏黄的火光透出几分迷离。阁楼的灯火欲加明亮,给陷入沉寂的夜色中的庄子平添了几分生气。
山竹力气大,上船之后,沈荣华就由她全程搀扶。初霜带几个小丫头跟她们做一条船,拿着沈荣华一些日常的衣物用品。她们带来的全部行李物品在后面两条船上,由雁鸣、鹂语和周嬷嬷及几个婆子负责搬运押送。
船停到一座凉亭旁,山竹扶着沈荣华上岸,双脚着地,她才松了口气。她走出凉亭,正想借灯光看庭院的装饰和布局,突然感觉有人扯了她一下。她急忙转头,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惊得她张大嘴巴,差点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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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谁人月下吹箫?
今年流行男扮女装吗?这一个个的还喜欢扮丫头,你们就不能扮小姐吗?
沈荣华看清扯她的人,惊讶之后,脑海里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随即,她又大笑出声,怕李嫂子等人发现,她赶紧掩住嘴,看向一直绷着脸搀扶她的山竹。
“别笑了,过来。”萧彤扯着额前几缕碎发,一颦一笑真象个娇俏的丫头。
山竹见怪不怪,扶起沈荣华跟着萧彤拐进花木掩映的长廊,问:“什么事?”
萧彤四下看了看,低声说:“你们今夜要小心,五皇子在庄子几外都布置了人手,我担心他有异动,对你们不利,我想去揽月庵借人,又怕……”
沈荣华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冲萧彤摇了摇头,低声说:“不用借人,他们既然是要找东西,在没找到东西之前就不会杀我,你放心好了。”
她是五皇子的嫡亲表妹,又是一个弱女子,本不该扯上杀伐之事。可有一个悲惨的前世横亘在她的记忆里,血淋淋的惨象时时提醒她、刺激她。令她不敢相信沈家任何一个所谓的亲人,更别说五皇子这个道貌岸然、又阴沉狠辣的表哥了。
五皇子到底要找什么东西,沈荣华不得而知,但她敢确定五皇子在未找到东西之前不会伤她的性命。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五皇子要找什么,这是她保命的筹码。敌强我弱,若能在五皇子之前找到那样东西,她才能有一半的胜算。
“我、我能不担心吗?”萧彤的语气非常急切,触到沈荣华难为情的惊诧以及山竹不友好的眼神,他拍着额头自嘲一笑,说:“不瞒你们,我此次是赌气来的津州,以游玩为主,就带了印月一个人。遇到普通高手,我帮你们没问题,可五皇子带来的随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人手又多,我担心……”
“你担心就躲得远远的,别在这里瞎起哄,免得打起架来溅你一身血。”山竹冷着脸,抛给萧彤一个极其轻蔑的眼神,轻哼说:“说什么遇到普通高手你帮忙没问题,真不显脸红,在沈家你帮忙了,可那些人是普通高手吗?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手里夺了一把剑,就以为救了我们姑娘、成了英雄吗?你别忘了你偷听人说话被打了个乌眼青,你就是跟丫头婆子和泼妇堆里儿混都不算高手。”
沈荣华瞪大眼睛看着山竹,平日里山竹说话并不多,性子也冷,没想到她说起话来又快又狠,专揭人痛处短处,舌头够毒,一点情面不留。
“你、你……”萧彤面红耳赤,显然是被山竹伤了自尊。他本是性情温和的人,又想在沈荣华面前表现得宽容大度,就摆出了一副不与山竹计较的模样。
“山竹,不得无礼。”沈荣华低声斥责了山竹,转向萧彤,微微一笑,面色平静坦然,“世子爷不必忧心,如我所说,他们没拿到东西之前不会伤害我。能让五皇子亲自出马寻找的东西必定价值不菲,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宝贝值得他们大费周折。五皇子行事太过阴鸷,若光明正大来跟我要,说不定我很乐意给他呢。”
“若五皇子想要你娘的巨额嫁妆或林阁老留下的隐秘,你也肯给?”萧彤还想说些什么,看到李嫂子往这边走来,丢下一句“我住桃花坞”,就溜走了。
林阁老夫妇确实给林氏留下了巨额嫁妆,可林氏守了五年孝,把嫁妆守丢了十之六七。嫁到沈家之后,林氏只有十万多两的嫁妆,还做了买命钱,乖乖送给了沈老太太。五皇子还想要林氏的巨额嫁妆?这似乎就有些说不通了。
至于林阁老留下的隐秘,她活了两世,都不曾听说,估计林氏也不知道。五皇子想找她打探,或以她为突破口获取某些消息,那一定是找错人了。五皇子和沈贤妃都是精明之人,在可控范围内,绝不会错行一步,怎么会费尽心思冒险呢?
既然想不出五皇子要找什么,那就只能以静制动,无论什么阴谋,迟早会现形。所以,她现在必须坦然自若、处乱不惊,若自乱了阵脚可就麻烦了。
山竹冲萧彤的背影呲了呲牙,对沈荣华说:“姑娘不必担心,奴婢明天到揽月庵找七哥,主子临行之前交待七哥照顾你,你有事七哥肯定会全力帮忙。”
沈荣华弯了弯嘴角,眼底荡漾着笑意,她不便询问山竹有关连成骏的事,就换了一个话题,“你是揽月庵暗卫营培养出的暗卫,为什么要叫连大人主子?”
“奴婢……”
“哟!姑娘在这里呀!可让奴婢好找。”李嫂子匆匆走近,说:“初霜也在找姑娘呢,里面都安排好了,姑娘快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