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不早了,已经午夜了……但是看到他诚恳又落寞的样子我却不忍拒绝,“好,上次那种酒还有吗?”我竟然很怀念那种烈酒的味道。
他弯了弯嘴角,转身进房去拿酒。
还是那样古色古香的褐色小酒坛,两只小巧精致的青瓷杯,浓烈扑鼻的酒香。
第一口喝下来仍旧呛的我差点涕泪直流,但那种浓郁的酒香和猛烈的冲劲却让我欲罢不能,越喝越上瘾。
我们好半天都是闷闷的灌酒,直喝到戚少商的脸都开始变色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惜朝,你们打算举行怎样的婚礼?中式还是西式的?”
“晚晴说她喜欢西式的婚礼,她一直跟着红十字会工作,思想都洋化了,我随她。”我和戚少商都是那种一喝酒就变得话很多的人。
“那我做你的伴郎怎么样?”他呵呵笑道。
“好啊!”我已经有些醉了,“但是千万不要把你的明星女朋友带来当伴娘,我不想有人抢我老婆的风头!”
“哈哈——”他笑了起来,又灌了一杯酒,“其实呢,讨老婆还是找像晚晴这样温柔贤惠的比较好,像红泪……太强了……”
“巾帼不让须眉,不好吗?”我反问,没想到我们竟能这么平静的谈起娶老婆的问题。
“嗯……”他皱皱眉想了一下,“当然好,我都没想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药行打理的井井有条,她的同行都不得不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这样……至少可以让我放心……”他的神情流露出一丝对这个女人的欣赏,以及歉疚。
“放心?你以为息红泪是个女强人你就可以对她撒手不管了吗?”我指着他,义正词严,“戚少商,你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负责任?你说怎样才叫负责任?”他突然靠过来,双眼有些迷离的近距离的看着我,“明明都不爱了,还要勉强去负责任都意义吗?”
我别开头避开他的视线,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他的问题,断然回避。
“而且,我不是不想负责任……”他仍旧偏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的脸,似乎在向我解释,“而是……有些事我也身不由己……”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酒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戚少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地下党?”
他按住我的手笑道,“你好像是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到底是不是?”我手上又加了几分力,目光炯炯的逼视他。
“我都说过不是了!”他面不改色的答道。
“你没骗我?”我仍旧有些怀疑。
“我不会骗你!”他的样子很是诚恳。
我还是阴着脸,狠狠的威胁般的压抑着声音一字一顿,“如果让我知道你骗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他却笑了,涎着脸凑上来,“那以后需不需要我向你汇报行踪啊老婆?”
“不要再乱说话!”我一把推开他,“我和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他仍旧在笑,却笑得异常苦涩,“惜朝——”他仍下酒杯,忽然转过身来捏着我的肩膀,眉头深锁,眼里是让人心痛的黯然神伤,他大声的说,“你以为我真的不想……不想和你在一起吗?你以为我是那种糊涂到不想为自己的感情负责任的人吗?惜朝,我和你,从一开始志同道合的朋友到心有灵犀的知己,到最后,让我爱到不能自拔……是禁忌的也好,是不应该的也好,我都只想和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可是你——你却不肯,你一直在回避!我知道你有顾虑,所以我不勉强你,你要结婚,我也祝福你,但我真的不想让你离开我!惜朝——”说着他用力将我按进他的怀里,声音微微的颤,“惜朝,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什么都可以放得下……”
“少商……”我又何尝不知他对我的心,又何尝不想放下一切和他相守一生一世,但是,誓言说来容易,谁又真的能放下一切不顾一切呢?“少商,你醉了……”我的心反复挣扎,紧紧的揪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我是醉了……”他的唇贴着我的耳畔轻轻的吻,喃喃低语,“自从遇到你,我的心就醉在你的江南烟雨诗情画意里了……惜朝,你告诉我,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其实我早就说过“我愿意”了,只是你没有听到……我只能抱着他,贴着他的脸庞感觉他的轻吻,却说不出话来。
他的吻辗转着来到唇边,浓浓的酒香扑面而来,再多的烈酒也没有他唇齿间的味道更令我沉醉。
想来我们竟是很久没有这样亲昵过了,浓浓的想念瞬间将理智焚烧的灰飞烟灭,我们只有紧紧拥着彼此,唇舌交缠着感受彼此埋在心底的浓烈爱意。
不知过了多久,热烈的吻让我快要窒息,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我,嘴角带出一丝粘连的暧昧的银线,让我的脸更加滚烫得燃起烟霞烈火。
他痴痴的看着我,眼中的深情似要将我融化,“惜朝,你回答我啊!”
我看着他,醉眼迷离,微微的勾起嘴角,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眼眸一亮,笑得云开月明,一低头,火热的唇又贴了上来。
我闭上眼睛,把自己交给他去主宰,黑暗中我的心跟着他一起沉进茫茫深渊,明知是万劫不复,却义无反顾的不想回头。
接着发生了什么我毫无印象,因为喝的太醉,最后竟是醉倒在他的怀里不省人事。
当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早就不知今夕何夕,只发觉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一夜又过去了。
然后我是被吓醒的,我赫然发现我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还……什么都没穿……
我动了动身子,除了有点宿醉的头痛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感觉,掀开被子看看,身上干干净净的似乎也没什么痕迹……这么说,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
我歪头看了看身边那个睡得天塌不惊的家伙,他像是这么……这么正直的人吗?
“嗯……不要掀被子,冷……”那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皮都不抬的咕哝着,伸手去扯被子,“别看了,我什么都没做……”
眼睛都没睁开居然都知道我在看……
“我怕你穿着衣服睡得不舒服,所以帮你脱了……”他仍旧闭着眼睛,狼爪扒到我的腰上揩油,“你不介意吧?”
我看了看自己连底裤都不见了的光溜溜的身体,靠!需要脱得这么彻底吗?!
腰上有点痒,我一把拍开他的狼爪,他才抬起眼皮看着我满脸怀疑的样子,再次强调,“我不会趁人之危的,昨天你醉了,睡得像头小猪似的,我哪里还有什么兴致?”
我飞起一记顾氏无影脚把他踹下了床。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晚晴很忙很忙,我才知道结婚原来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而我们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星期,真的是非常仓促,便只有一切从简,我无所谓,只是确实委屈了晚晴,但为了帮晚晴避过被家人逼婚的危机,我们只有尽快把生米煮成熟饭……(= =llllll)而以后,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让晚晴过上好日子。
晚上我就回报馆帮戚少商的忙,一进报馆,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又看,才发现原来报馆多了几个新面孔。
戚少商告诉我这几天报馆招聘了新员工,因为我一直很忙,所以就没跟我商量。“你不介意吧?”他小心的问,生怕我生气。
我其实无所谓,“你是大当家,当然有这个权力,不必和我商量,何况我们的确需要人手。”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笃笃的响了几下,我打开门,是个陌生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看到她,我突然想起我的老班长“添稀粥”当年对我的评价,“身子瘦的像豆芽,脸蛋嫩的像豆腐,头发像打了卷的豆苗”……
那个“粥”班长根本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实际上这是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留着一头漂亮长卷发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得体的素色旗袍,有些瘦弱,但一双眼睛非常有神,给人一种犀利爽快的感觉。
“这是我们新来的编辑。”戚少商向我介绍道。
什么??女孩子?!我绝对不是歧视女性,但我们的工作性质,忙碌繁重还常常加夜班,一个女孩子吃得消吗?她能帮我们分担多少工作?
我不由的瞪了戚少商一眼,难道是这个色鬼看见美人就三魂丢了七魄,什么都不顾了?!
戚少商却当没看见一样指着我对那女孩说,“这是我们《明报》的另一位当家,顾惜朝,他曾经是《申报》最年轻的名记者!”
女孩的眼睛在我的脸上溜了一圈,然后礼貌的伸出手,“你好,我叫顾曼妮!请多指教!”
这么巧?又是我本家?
“你好!”我也礼貌的和她握握手,接着大家随便寒暄了几句,顾曼妮取走几份稿件离开了,我才大声质问戚少商,“你怎么找了个女孩子来?”
戚少商盯着我明显不善的脸色,“谁说女孩不能做我们这行?你看红袍做的不是很好吗?”他凑近在我耳边低语,“你吃什么干醋啊老婆?”
“你闭嘴!”我没好气的推开他。
“曼妮条件不错的,是国立中央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哦!”
曼妮?刚认识就叫得这么亲热了?中央大学就很了不起嘛!“工作还是要看实际能力的。”
“她在南京、武汉的报纸都做过记者和文字编辑,有近一年的工作经验,整个人看起来也挺爽利,应该还蛮能干的吧。”
“看起来?你就不怕你看走眼?”
“其实呢,我选中她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看着我,“她给我的感觉,跟你有点像……”
这算什么理由!不过人都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有看看她的表现再作定论。
转眼到了星期三,离我们的婚期只有两天,我和晚晴约好去试礼服,但在店门口等了她很久都不见人,我隐约觉得似乎出了什么事,于是赶到红会医院找她的同事询问。
一个和晚晴同住在医院宿舍的小护士告诉我,晚晴昨晚回家去了,然后一直没见她回来。
我马不停蹄的赶去傅公馆找人,我猜一定是傅宗书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于是把晚晴关在了家里。
果然不出我所料,傅宗书看着我,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我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
“晚晴在哪?我要带她走!”我径直往屋子里闯。
黄金麟趾高气扬的伸手拦住我,“顾惜朝,你休想在傅家撒野!”
“你也知道这是傅家?”我冷眼相加,“那你这个姓黄的在这里狐假虎威的干什么!你说我是吃软饭,难道你就不是?”
“你——”黄金麟气得一对小眼睛快瞪了出来。
我扭头看傅宗书,“傅先生,你好歹也是政府高官,若是不想被所有人都知道你封建顽固干涉子女婚姻自由还做出软禁女儿这种事,你最好马上放了晚晴,否则我可以让你一天之内在上海名誉扫地!”
“好大的口气!”老狐狸倒是气定神闲,“我知道你们新闻界很厉害,但是我也告诉你,你若是敢在报纸乱写一个字,我就封了你们的报馆!”
“哼!”我不以为然的冷笑,“你以为你们权力大就了不起吗?上海不只我们一家报馆,你有本事就把上海所有报纸都封了!”
“你——”傅宗书指着我,瞪着眼睛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结果,最后妥协般的缓和了一下脸色,“好——你想做我女婿也可以,只要你愿意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
“你还想收买我?”我立刻打断他,大声质问。
“你们的《明报》虽然创办不久,但在上海报界声誉很响,如果你们肯将《明报》归到我们的派系之下……”
“我在《明报》的发刊词里就讲过,我们绝不接受任何方面有形与无形控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反正大家都是抗日的,如果《明报》变成我们的直系报刊,岂不是多了个大树乘凉,何乐而不为呢?难道你们就不怕‘七十六号’找你们麻烦?”
“哼哼!”我笑得很是不屑一顾,“只怕你们这棵大树也不怎么可靠!国舅爷宋先生的《大美晚报》不是一样被‘七十六号’找麻烦?CC派的《中美日报》不是一样被‘七十六号’恐吓?只能说你们堂堂国民政府居然斗不过汪氏的‘弄堂政府’!还好意思说给我们乘凉?!”
“顾惜朝!你说话最好小心点!”老狐狸怒了。
“就是在报纸上,我都敢这样说!”我毫不动摇,“既然你也说大家都是抗日的,那我们的报纸归不归到你们派系之下都没什么分别吧?”
“你说的好听!”老狐狸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们这些声称自由派的报纸总是向着共匪,对他们是褒多于贬,对我们就完全相反!”
“我们只是实事求是!谁做的对我们就会支持谁!”我瞪着傅宗书,眸光锐利,“若是有人假抗日真投降还向自己的盟友放黑枪,你休想我们会替他说好话!”
老狐狸的脸彻底黑下来,“你这么顽固不化,休想带走晚晴!”
“你们挡得住我吗?”既然谈不拢便只有硬闯了。
这时从门里呼拉闯进十几个保镖模样的西装男,瞬间十几管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
“我看你有什么本事闯进来?”老狐狸笑得得意。
“哼!”我冷笑,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枪口了,我飞起一脚踢倒离我最近的那个人,顺手抢了他的枪,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刷的把枪直指傅宗书。
“顾惜朝,你没胜算的!”老狐狸仍旧气定神闲。
“那就试试看!”我必须带晚晴走,我别无选择,哪怕是铤而走险,事实上,我确实没把握躲过这么多枪口,但我相信傅宗书还没这个胆子乱杀人。
正在我思忖着该从哪里下手的时候,又一个西装男急匆匆的闯进来,“傅先生,有个叫戚少商的人说要见您!”
我一惊,少商?他怎么来了?
“戚少商?那不是你们《明报》的当家吗?来的正好,请他进来。”傅宗书挥了挥手,一群人放下了手里的枪,我也缓缓的把枪放下。
戚少商走进来的时候,礼帽,风衣,胡茬子,颇有点黑社会头头的气势,不知道腰里有没有别着枪?
气氛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剑拔弩张,但他看了看我,仍是深深的皱了皱眉,然后走到傅宗书跟前,摘下帽子礼貌的笑道,“你就是傅宗书先生?我有些事,想跟你进去谈,怎么样?”
“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老狐狸趾高气扬。
戚少商笑得很灿烂,“只怕这些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对您的影响会很不好。”
傅宗书面上闪过一丝心虚,犹豫了片刻,“好,你跟我来。”
“等等!”戚少商回头看看我,“你要保证你手下的人不会伤害我的同事!”
“只要你的同事自己不乱来,我保证他没事!”傅宗书看了我一眼,甩下一句话转身向里间走去,戚少商也跟了上去。
“少商!”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很是担心。
他走过来捏了捏我的手心,低声说道,“乖乖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来!”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想我或许应该相信他。
戚少商和傅宗书、黄金麟进去之后,我就在客厅里与十几个西装男大眼瞪小眼,我也想是不是可以趁机冲进去找晚晴,但又想到戚少商的话,我还是忍了忍没有动。
半个多小时之后,戚少商和傅黄两人走了出来,那两人黑着脸看上去很不爽,而戚少商则笑着冲我眨眨眼睛,我紧绷了半天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下来。
不一会儿,晚晴从内室走出来,一见我就兴奋的跑过来挽着我的胳膊,“惜朝——”晚晴又是喜悦又是忧愁,嘴边带笑眼中又是泪光闪闪,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赶紧安慰她,“没事了,晚晴,我带你离开。”
“你们走吧!”傅宗书黑着脸挥了挥手,旁边的黄金麟脸色也难看到极点。
“多谢了!”戚少商笑着说了一句,便拉起我和晚晴出了傅家的门。
晚晴的脸色很不好,毕竟和家人搞到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她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而她会落到这种田地,都是因为我,她把她一生的幸福交到我一个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