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老伯爷外出访友,席金盛就派人把尤妙从鸿珐院抓了出来,他不至于自降身份为难女人,倒没苛待尤妙,只是用她把席慕从老伯爷的院子里引出来。
此时离春闱只有七天不到,李氏见席金盛的架势急的嘴角生疮:“你这是做什么?儿子的内院你也要管?”
“席慕的内院我自然不会管,但席慕强抢民女,与这丫头无媒苟合,你说我管是不管。”
老伯爷硬要站席慕那边,席慕又打算娶个平民女子为妻,席金盛犹豫想过是否要退一步。可是前几天他见过了白子越,白子越与他说了席慕在江南嚣张的行径,他那根弦便断了。
所以也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强抢民女,无媒苟合,那丫头是慕儿的妾啊。”
“若是妾怎么会没有官府文书,在越县时还亲口吩咐下人称她为夫人,我说的这两样哪儿冤枉他了。”
尤妙这种身份说起来就是个外室,但外室是灰色地带,并不是可以拿上台面来说的,所以席金盛说席慕的罪证并没有错。
“可我之前不是与你说了,慕儿打算……”
席金盛瞪圆了眼睛瞧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是什么霸王不成,打算什么就能做什么。”
听出席金盛今日是一定要找茬了,李氏表情难看,也恨自己思虑不周,没想到席金盛除了使些小手段出气,竟然临到末了还来这一招,打扰席慕看不成书。
“可慕儿现在在准备春闱,这些事就不能等到春闱完了再说?”李氏看着席金盛的目光里带着哀求。
席金盛侧过了眼,一意孤行:“就是你平日对他放纵,才养成了他如今肆意妄为的性子,你在这儿也是添乱,回荣锦院去。”
难得老伯爷不在府中,他又占着理,说什么也得惩戒了席慕。
席慕赶过来的很快,基本上是听到了消息,就放下了手中的书。
为了方便看书席慕不像是往常一般穿着华袍,身上是一件银白色的收袖直裰,头上的发丝用青叶玉簪束着,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
若是不去瞧他阴沉狠厉的眸子,这身打扮让人情不自禁想赞他少年英姿。
席金盛看他这副正正经经的打扮,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差,席慕吊儿郎当,席金盛瞧着他才稍微不碍眼,他一正正经经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像是他精神了,就会轮到他倒霉了。
“逆子还不跪下,听你祖父说你要考春闱,我还以为你终于懂得上进了,没想到只是为了掩盖你鸡鸣狗盗的伎俩。”
席金盛让席慕曾经疑惑很久的一个招数就是,他明明不喜欢他,却每次找他麻烦的时候,都会用上一个冠冕堂皇为他好的理由。、
就像是他并不是不喜欢他这个儿子,只是对他恨铁不成钢。
他小时候还真以为他是气他不够有出息,后面他有了出息,他反而恼羞成怒才让他真正明白了自己有多傻。
“她人呢?”席慕目光阴测测地盯着席金盛,“你有什么伎俩冲着我来便是,连女人你都好意思动手。”
“混账!你这是说什么屁话,事到如今你还想用这种法子掩盖,你以为我会吃这一套,来人啊让这逆子跪下,家法伺候。”
“伯爷,这话都没说清楚,怎么就上家法了……慕儿你先给你父亲道歉。”李氏拼命地给席慕使眼色。
“他当众忤逆我,在你看来不值得家法伺候!”席金盛眉头紧蹙,“就是你这般娇惯,才把儿子养成了个欺男霸女的禽兽。”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让这逆子跪下。”
兴安伯府席金盛是伯爷,他就是伯府话语权最大的。再者他对席慕的厌恶谁都察觉的出,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在旁边候着的侍卫便跃跃欲试,只是还没近席慕的身,就被扯着胳膊踢到了一边。
席慕目光凶狠:“我问你,她人在哪里!?”
“你这逆子,竟然还敢动手!”席金盛怒不可遏,瞪大了眼,“今天家法你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再不打都成了什么样子。”
周围的侍卫汹涌而上,李氏看着心焦,可又被席金盛派的下人给死死拦住了。
见有人竟然打到了席慕的下颌,李氏急的直抚胸口:“若是你们敢伤我儿,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这话让小厮们的拳脚顿了顿,也给席慕半点喘息的空间。
席金盛瞪了发妻一眼:“送夫人回荣锦院。”
“娘,我送你回去。”
见李氏不愿,场面闹得难看,在旁的席华拦住了李氏的肩,要亲自送她回院。
席华出声,李氏才发现大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快劝劝你爹,这要是伤到了你弟弟怎么办!”
席华蹙了蹙眉,他刚来还不晓得是什么事,但这些日子他并没少听赵氏说席慕宠惯妾侍,让妾侍闹得满院子风波。想来就应该是这一件事。
“弟弟的性子该改,而且他怎么能与府中侍卫动起手来。”席华不满地看着场中景象,“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能让父亲省省心。”
李氏听着心就是一寒。
第111章 冲突
“伯爷; 有什么事还是等到老爷子回来再说。”陈俊生急匆匆的赶来; 招手让荣和堂的下人把席慕救出来。
朝着混乱一片的战局道:“你们还不住手; 是连老爷子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其实这会儿,地上已经被席慕打趴下了几个; 听到这话,其他站着的人也干脆顺势躺下; 在地上打滚哎呦哎呦的叫; 双方都不得罪。
“你胆子倒是不小了!”动了手还是这情形,让席金盛的面子上挂不住,怒不可遏地看着陈俊生。
陈俊生弯着腰姿态低微的拱手:“这是老爷子的意思,老奴也是按着老爷子的吩咐行事。”
幸好老伯爷出门访友的时候; 怕临近考试以防万一,就把陈俊生留了下来; 要不然这回真不知道这父子俩该怎么收场。
“三少爷; 咱们回荣和堂。”
扫过席慕身上没什么损伤; 那些侍卫下手算是有轻重; 陈俊生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在触到席慕通红的眼睛,又提了起来。
就是当年被设计娶了宋氏,陈俊生都没见过席慕这副神态,这会儿父子俩是彻底撕破脸了。
席慕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席金盛,目光阴狠; 整个人阴沉的像是从黑暗中捞出来的。
席金盛竟然被他这种目光看的有些发憷:“你过来做甚!我教训你难不成还教训错了!你这不忠不孝的逆子; 对着亲爹都敢动手; 若不是老爷子护你我今日就想把你逐出席家家门。”
闻言; 席慕嘴角上挑,仿佛席金盛说了什么有趣的话,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席金盛,你要是算是个人,今日就干脆与我断绝父子干系,席慕以有你这样的父亲为耻。”
席慕的嗓音因为刚刚剧烈的打斗有些喘有些哑,呼吸声很大但话落在场中铿锵有力,清晰的不会让人听错一个字。
陈俊生离席慕最近,最先反应过来席慕说了什么,焦急的转身:“三少爷,别说这般气话,让老爷子听到该多伤心。”
“若这世上只能有他无我,有我无他,那我凭什么退让。”像是一切结都有解开的方式,席慕冷峻的眉头一点点松下,“那些游方道士说的没错,我生来就是你的克星,之后的日子我会让你瞧瞧什么叫做的福气运道都被我夺走了。”
席华本来正劝着把李氏送回院子,没想到场面瞬间天翻地覆,皱着眉上前,看着席慕的眼神带了几分憎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还有没有礼义廉耻。快滚下与父亲认错。”
“我当不得这畜生的跪,他就是跪我,我还嫌他脏了我。”席金盛气急反而平静了下来,“你别以为你有老爷子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话传出去谁都护不了你。”
席慕冷笑,他还不能明白席金盛在想什么。
今日他不反抗少不得被他折腾折磨,没机会参与春闱,但他反抗,他就给他扣上一定不孝的大帽子,说他品行有缺一样可以让他无缘春闱。
他费尽心机不过就是不想让他出头,他越这般,他偏偏要出头给他看。
一直退让不会换来他的清醒,只会让他觉得他本该窝囊,席慕目光像是夹杂了寒冰,他小时候到底多傻,竟然会想方设法的引起这样的父亲注意。
“你若是想把席家的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你就去传,看看旁人是看我席慕的笑话,还是看你席金盛的笑话。”席慕笑的无赖,“山东邬陂巷子,城北的西口胡同……”
席慕说的话旁的人摸不着头脑,席金盛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席慕说的地名,一个有他贪污的证据,一个是在外应酬狎妓留情养的女人。
“就许你处处找我漏洞,就不许我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见席金盛面色难看,席慕整个人看着都快活了许多,“跟你这些事情相比,我这些应该算不上是漏洞。”
“畜生……畜生……我怎么会就生了你那么个畜生。”
“席慕你中邪了不成,你现在是怎么对父亲说话的!”席华不可能像是莽夫般动手,也说不出市井粗话,“中邪了”已经是他说的最重的话。
但是这话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愤怒,他说完胸口还是直颤。
“慕儿……”
周旁的声音席慕都没理,席慕直直的看着现在除了发怒什么都做不了的席金盛:“把我的女人还我。”
见席金盛喘着粗气,像是还要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席慕笑的发狠:“你觉得你在这儿骂街快活,但我席慕可不是任由你随意叫骂的人,你若不想那点底子都被我翻出来,还想保留你席金盛的面子,最好别想着像个女人一样占口头便宜。”
席金盛看着横的不行,但其实也是个顾面子的人,身份越高越不想被当做笑话到处传,席慕说的两件事都是他不能让外界知道的,除了退步对现在的他来说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见席金盛气势稍软,陈俊生立马上前:“伯爷暂先消消气,等到老爷子回来再断这事,那姑娘是老爷子亲自瞧好的,要不然也不会巴巴的从江南带回京城,外头谣言不可信,伯爷看能不能先把人交于荣和堂保管。”
“你少说这些话骗我,不过是个平民之女,老爷子会给这畜……小子瞧上?”
“今日我就会娶她,文书我会亲自送到官府。”席慕冷冷地道,“现在可以把我的夫人还给我了吗?兴安伯。”
“慕儿,别冲动……”李氏从头到尾都急的上火,见这就要定下席慕的终身大事了,嘴角的疮隐隐发疼,“一切都是误会,伯爷,咱们等到老爷子回来再说。”
席金盛瞪了她眼,觉得出了事还没办成事丢人,这会儿有些迁怒了。
“你养的好儿子!”人拂袖而去,席华连忙跟上,李氏犹豫了片刻,想跟上去劝席金盛,但又不放心儿子。
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地没动。
“打到哪儿了,疼不疼?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李氏牵着席慕回转,席慕摇头没动:“等他们把妙妙送出来我再回去。”
李氏蹙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个妾,今天如果不是她也不会弄出这件事。”
之前李氏对尤妙的印象还不算差,但现在算是差到了极点,若不是她的存在,在府里又弄出了那么多事,席金盛今天怎么会发脾气。
这父子俩有怎么会让府里的下人看笑话。
“那女人不能娶,听娘的话等会就把人送走吧,留在身边就是个祸根。”
席慕低眸沙哑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娘亲这话太护着找茬的那人,今天这事跟我的妙妙有什么关系,她好端端的替我打理后院,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番欺辱。”
席金盛办事效率还算不错,可能也是怕他真的狗起跳墙,什么都不管了跟他硬碰硬。
一个老妈子把尤妙带了过来,两人隔得远远的,席慕看着她的视线从地上的血迹滑到了他的身上,眉头蹙起,他看得见她的担忧。
席慕嘴角翘了翘,打了一架,抢回了自己的女人,这个结果还算是可心。
“娘你和祖父太多挂念,完全属于我的人也就只有她,人我是要娶的,这改不了。”席慕声音不大,说完便迈开了步子,去接尤妙。
“他们对你动手没有?”
尤妙摇头,巡视了席慕一遍,特别是他可以写字的手。
“我一根头发丝都没损失,爷不必担心,倒是爷……”尤妙稀里糊涂被抓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
但是见这场景又牵扯上了她,估计是席金盛在她身上做文章了。李氏还在这儿,她既然一知半解,那就装脑子不好就够了,没傻到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
“爷还平安吗?有没有那儿伤到不舒服的?”
“娘,我与妙妙先回荣和堂。”
陈俊生听到席慕要把尤妙带回老伯爷住的地方,抬了下头,见席慕紧紧牵着尤妙的样子,什么话都没说。
李氏忍了忍点了头,嘱咐陈俊生好好照顾席慕。
“我再去劝劝你父亲,父子哪有什么隔夜仇,你刚刚说话的确太过了,这回你祖父知道也不会站在你那边,等到祖父回来,你就到你爹面前认错道歉。”
席慕没点头没摇头,只是狭长的眸子泛着冰冷的笑。
让他给席金盛认错道歉,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112章 夕阳
外头的夕阳烈似火; 烧在尤妙半张俏脸; 橙红的光暖的让人心中荡漾。
席慕就是受了些外伤,身上没破皮,就是青肿了几块。
尤妙拿着小棒沾着青玉色药膏,伸着脖子小心翼翼给他擦药; 席慕瞧着她轻抿的唇角,心痒痒手指在她下颌挠了挠。
尤妙看着瘦,下巴下头藏的肉倒是软软的; 席慕摸着舒服,故意拿指腹的茧子去磨。
手上拿着东西,尤妙只有瞪着眼看他; 希望他晓得她生气了; 可惜席慕装作看不明白; 而且还干脆两只手一起上; 去戳她的软肉。
尤妙愤愤放下了药罐子,她本来还担心闹那么一场; 席慕心情不好受影响,现在看来她还真是想多了。
他好着呢; 这样子哪里像是才跟亲爹闹了一场; 还要断绝父子关系。
想到陈俊生刚刚拿药时,让她劝席慕的话,尤妙蹙了蹙眉。
“爷想断绝关系老伯爷那关一定走不通; 搬出去如何?”
尤妙开口; 席慕还以为她也要劝他让步; 没想到她竟然是让他搬出伯府,不由有些惊讶,下一刻尤妙觉得天翻地覆,整个人就进了席慕的怀里。
“爷的乖妙妙。”席慕抱着尤妙还没蹭,尤妙便不解风情的要把他推开。
“药全部沾掉了。”尤妙心疼地道,这个药效用好,用起了也麻烦,要费时间化开一小团,才能涂在身上,现在没了又要重来。
“无事,等会再涂一次。”席慕大方地道。
尤妙横了他一眼,感情他只用坐着把胳膊露出来不动,所以那么大方。
心中腹诽,尤妙倒也没再动弹,让他抱在怀里。
“我不会安慰人,也只有这样让爷抱抱了。”尤妙抬手顺了顺席慕浮起来的发丝。
虽然上一世跟席慕生活了十年,但她少见他吃瘪的样子,仿佛他一直都是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
这些日子却让她见了许多她未曾见过的一面。
当年他回到了伯府过得也十分逍遥,这一世选择考春闱没想到就有了那么多麻烦。
没想到席金盛竟然那么容不下席慕。
已经过了茉莉花开的季节,尤妙身上还是带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