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扫了一眼尤妙,有些话有女人在场怎么好问:“可以是可以,只是……”
看出了大夫的为难,尤妙主动逃了出去:“我还是在屋外等爷。”
阖紧了门扉,尤妙却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站在屋外。
屋里没什么声响,等了半晌,隐约窸窸窣窣的几句之后,尤妙眼前一暗,就见席慕亲自打开了门。
看到尤妙直直的站在门外,而不是去旁边的耳房等着,席慕惊讶挑眉:“就那么担心爷?”
尤妙点了点头:“爷……没什么毛病吧?”
见她极度好奇,又压抑着眼睛不看他的模样,席慕“噗”地笑出了声:“爷自然没什么毛病。”
“那就是我?”尤妙的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你想到哪儿去了,为什么爷跟你就非得有一个有毛病,我们难不成就不能都没毛病只是孩子的缘分没到。”
“老爷说的对,夫人不要忧心,孩子这事太急心思太重,反而不妙,若是顺其自然孩子说不定就来了。”
大夫听到了席慕的话,也跟着安慰尤妙道。
尤妙听着有些无语,说的就像是她多急着要席慕孩子似的,原本她提起这事,只是存着报答席慕的心,让他注意伯府的事。
上一世他三十多岁都无子,说不准就是被人下了药。
诊脉问了饮食,大夫唯一问的比较私密的问题就是她的小日子,这还是席慕代答的,血液颜色都说的清楚。
尤妙在旁脸红的直想捂他的嘴。
问完之后,大夫便道:“听老爷说夫人最近受过冷,我给夫人开几剂补药,夫人喝一段时间就够了。夫人年岁还小,对孩子不用那么心急。”
尤妙红着脸听了一大堆宽慰让她不要急的话,席慕还嫌她不够生气,道:“爷向妙妙保证,爷的孩子一定从你的肚子里出来,乖乖的别急。”
尤妙咬牙,觉得自己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送走了大夫,席慕取笑了尤妙好一会,等到了晚间才收敛了笑容,去老伯爷那儿,去告诉他大夫对他的诊断。
别的府都是侍妾喝避子汤,他们伯府倒好,避孕的药竟然下到了他这儿来了。
他晓得是伯府的人动的手很简单,因为大夫说他是零碎的服下杀精的药物,这样平常的大夫诊脉查不出来,而且药效已经淡了差不多了,应该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服用过。
那么费心除了他的家人,除了他那个把他视作生死仇人的亲爹,还能是谁。
席慕去老伯爷院中这趟,回京的日子飞速提前,本来说三个月后等到初夏再启程,如今改到了半个月之后。
第104章 戒尺
“爷又不是没本事; 早道你若不是舍不得家人; 一齐接到京城便是。”
见离了越县; 尤妙还时不时往后望,这刻跟他说着话; 下刻就下意识的眉头蹙起; 见状,席慕捏着她的鼻子道。
晓得她把家人看的比什么都重; 订好回京的日子,他便主动提及把尤家人一起接到京城,他在京城的产业比在这小地方的多多了; 让尤家人安顿下来轻而易举。
而且京城的大环境怎么都会比越县好上数十倍; 但是出乎意料的; 尤妙听完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摇了头。
“我爹娘扎根在越县几十年; 而且酒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哪有让亲人伤筋动骨的到处跑的。”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让父母跟着自己去京城; 越县多好; 借着伯府的名头,她家人怎么过都不会过得多差。而到了京城; 席慕后宅的那些女人; 手段一个比一个多; 对付不了她; 她家人就成了靶子。
只是到了走得时候还是有些不舍; 她才觉得家人平安是一件真实的事情; 这就又要去京城,去伯府那个充满不好回忆的地方。
“所以你不会是怕见到尤锦吧?”席慕眯了眯眼,提到尤锦这个名字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好。
察觉到席慕的态度,尤妙根本不用思考就摇了头:“我是担心去伯府,我规矩搬不上台面,惹人笑话。”
席慕斜着眼瞧她,那眼神的意思就是说她在说假话敷衍他。
尤妙最担心的的确就是伯府要面对的那些事情,上辈子她在伯府后院生活了九年,连死都死是在伯府。
伯府是她最熟悉又最陌生摸不透的地方。
就算她猜到了上一世孟素的存在有可能是她的挡箭牌,席慕是为了让她免于纷争,立起来的靶子,但还是有许多看不清地方。
席慕他娘,他那嫂子和弟妹们,还有他后院的女人,对上这些人她可不觉得她拥有九年的记忆有什么用。
正想着,尤妙觉得侧脸一暖,被席慕拥入怀中:“相信爷这回,爷一定能好好护着你。”
席慕声线微低,不复平常的戏谑,尤妙能听出他语气中的郑重。
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尤妙轻轻点了头。
“到了京城,爷打算怎么办?沉船的事,咱们没有证据,爷不会直接去侯府与白子越对质吧?”
回京的日子提前了许多,而且这段时日席慕并不常往外跑,不是去竹园与老伯爷说话,就是在书房里面不知道干什么,尤妙看的出他有计划要做,但具体是什么今天还是第一次试探。
“记不记得爷跟你说过,爷考过京城前两届的解元。”
尤妙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爷是说?”
“爷打算参考这次的春闱,由科举出仕。”
想要出头科举是最好的一条路,要不然他就是借着老伯爷的人脉,弄个小官当当,得熬上许久还要看有没有好的机遇才升到跟白子越同等的位置。
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而且白子越又不会原地不动的等他,而且从他被下药这件事,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他那个糟心的爹有多见不得他好,既然如此进入殿试被陛下多瞧两眼是他最好的出路。
“可是春闱没有多少天了。”经过那么多波折,尤妙相信了席慕在读书上有天赋,但也不相信他游手好闲那么多年说考科举,就能考上贡士。
聪慧如她哥哥也是寒窗苦读了数十年,而各个地方又充斥了不少像是她哥哥这样的人齐聚京城。
“按着行程我们赶到京城,剩下半个月就是春闱,爷你准备好了?”尤妙禁不住又问了句,上一世可没有这样的事情。
上一世回到京城,没多久老伯爷就给席慕安排进了户部,当个无关紧要小官。等到席慕真正开始没有游手好闲,是他嫡亲的哥哥意外去世之后,他猛起劲的跟他的二哥争夺爵位。
不过那时候他也是在外头跟人应酬,也没说考科举什么的。
“这段时间足够了,妙妙放心,你家爷比你想的要厉害多了,白子越都可以的事,爷怎么可能不行。”
席慕棱角分明的下颌微扬,眼梢挑高,不可一世的模样十足的纨绔,尤妙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读书人的样子。他这样考上举人都匪夷所思了,现在竟然要毫无准备的考春闱。
白子越人品低劣,尤妙也想席慕能压他一头,但就怕这一头没压上,反而让席慕一蹶不振了。
等到那时候白子越不是得更得意。
“要不然这次爷就别考了,三年说长也不长,爷的年纪又不大,等到下一次复习好了再考中了状元,依然是青年才俊,让人钦慕赞佩。”
“爷等不了那么久,”席慕揉了揉尤妙的脑袋,“就那么怀疑爷的本事?”
“我不是怀疑爷的本事,只是有名的大将军也不会打没准备的仗。”尤妙思索着怎么劝席慕,跟她哥哥不一样,席慕顺风顺水惯了,要是他没考上估计整个人都会没了斗志。
这一世她可不想再像是上世那般窝窝囊囊的死了,席慕只能比上一世更厉害,而不是因为她的影响,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
劝了半晌,尤妙见席慕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到了下午马车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她特意带着念夏去了就近的书屋,去给席慕买几本书看。
她哥哥尤锦常看说极为用的买了几本,连书斋老板推荐的说是考试必看的也买了一大堆。
最后是席家的下人拿着小拖车,把书给送到了马车那儿。
尤妙捐了一箱她的衣裳,移出了空地方把那些书塞进了马车里。
顾着老伯爷的身子,他们这一路走得不快,至少要二十多天才会到京城。这二十多天正好拿来给席慕看书了。
……
尤妙的动静席慕略听到了,到了该上路的时候,掀开了车帘,席慕难得怔了怔。
不过没多久的功夫,车内就换了一个模样。
多余的摆设都被尤妙移走了,车壁上繁复的洒金绣帐都被换成了亮素色绸缎,周围放的软枕都撤了,车内一下子就空荡了起来。
中间放了个梨花木小几,上面放了个白瓷荷花锦鲤样的香插,上面插了一只冒着烟的香粒。
值得看是小几旁边放了一摞书籍,一看就是为了他准备的。
席慕看着这个环境,回头朝尤妙挑了挑眉:“爷以前不知道妙妙竟然那么望夫成龙,妙妙放心爷定不辜负妙妙苦心,让妙妙当上状元夫人。”
尤妙淡笑着抿唇没说话,席慕说了许多次娶她的话,因为徐妈妈在她身边教她规矩,连府里的人都说她要麻雀飞枝头了,但尤妙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听听都算了,按着她的身份就是席慕鬼迷心窍了,伯府的其他主子也不会准他丢人。
席慕上了马车,见尤妙咱没上来的意思,皱了皱眉:“你不会不打算陪爷一起温书?”
没有红袖添香谁耐烦在摇晃不停地马车里看书。
“我在车上会打扰爷,还是另乘别的马车。”
席慕向前迈了一步,双手一伸把尤妙整个人抱上了车。
“你在爷身边爷才觉得一切是对的,你要是不在爷的跟前,爷才静不下心做事。妙妙要是想让爷高中,就该寸步不离的守着爷。”
席慕这番话说的慷慨陈词,就像是真那么一回事一样。
但是尤妙在车上没待多久,席慕打开书就开始摸她的脸,尤妙见他目光放在书上,不敢打扰他,就没反抗说话。
然后等到席慕看到了第三页,觉得没意思干脆把书扔到了一旁,把尤妙抱入了怀里。
见尤妙的眼睛瞪得像是金鱼一样,滚圆的眼里全都是斥责,席慕笑出了声。
不过席慕这笑没维持多久,尤妙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根戒尺,一戒尺打在了他的手上。
席慕哎呦一声,这回换着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尤妙了:“你刚刚打爷了?”
这戒尺是尤妙买了那么多书,书斋的老板送的,她收拾车厢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放在了车里,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用场了。
“豪言壮志是爷说的,爷难不成想输给白子越?!难不成想成为笑话?!”尤妙板着脸,手里还拿着戒尺,这模样彻底像个望夫成龙的小娘子了。
席慕揉了揉手,尤妙打的不重,只是他太过惊讶罢了。
平日他闹得多厉害她也是咬他肩头,抓他的背,这晴天白日不办事她打他还前所未有。
“爷这手都肿了……”
席慕的娇没撒完,尤妙一戒尺“啪”的一声打在了桌上:“爷不想再肿别处,就快点看书,做到你自个说的事,别就嘴巴厉害。”
闻言,席慕舔了舔唇,想告诉尤妙“爷是不是嘴巴厉害妙妙还能不知道?”,但触到她凶恶的表情,还有她手上蠢蠢欲动的戒尺,耸了耸眉,把书又捡了起来。
第105章 学子
京城青竹胡同; 位置在靠城郊的地方; 后头靠山; 前头不远处虽然是个集市,但因为一条小河; 稍微隔开闹市的声音; 算是平民区一块难得的僻静的地方。
地理条件不错,又因为租金低廉; 不少外地上京赶考的学子都会选择住在这儿。
长久以来这地的风气氛围不错,被当地人称作学子胡同,连在京城的本地学子也有特地去胡同住的; 只是一大群学子住在一起; 有好处也有坏处。
春闱的日子临近; 这条胡同时时刻刻都是学子们抑扬顿挫的读书声。
虽然尤锦租的是个单独的小院落; 没有跟别人混租; 但基本开着窗坐个一上午; 不用看书; 就能把市面上出名流行的八股文给听全了。
而且除此之外……尤锦看到不停从墙头跃入院中的小碎石子; 无奈地叹了口气。
尤锦租的这屋子有些年头了,老榆木的大门开的时候咯吱咯吱的叫; 听着就觉得寒酸; 特别这份寒酸在面对门外衣着鲜艳的少女; 就更显得破旧可怜。
今日少女还是穿了男装; 还特意挑了不显眼的料子。但贵人的衣裳做的颜色不出挑; 不是为了融于平民的粗衣麻布。
少女今天穿了身雀灰色的袍子; 低调的颜色落在华贵的布料上,若不是眼睛不大好用的,都看的出少女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
尤锦认识她的时候,她似乎也是穿了那么个色的衣裳,有人见她到处闲逛,身边又没带什么下人,所以围了她求财。
而她拿的干脆,那些人见有戏,又想做些其他。
尤锦初到京城,本来不愿惹麻烦,但又无法放着看到的事不管,废了一番功夫救了她。
本来以为是个富人家不懂事的小子,尤锦救了人听着声就猜到了猜到了是个女扮男装的娇小姐。他救人不是为了财,见她是个姑娘更要避讳,只是没想到反而被缠上了。
就是拆穿了她是个姑娘,她也时不时来找他。
见尤锦出来,秦玉杏眼一亮:“我就说这儿吵,你不能安下心来念书,给你安排了地方你又不去。”
读书声他早就习惯了,他会开门只是因为她想敲门不敢敲门,频繁的砸石头毁他院子的空地。
平日秦玉那么说,尤锦都是婉言谢绝,但今日尤锦稍微低头,沉吟片刻便道:“安排的院子我就不去了,若是你觉得感激我,不想欠我人情,把谢意折算是银子给我也成。”
闻言,秦玉愣住,不解地看着突然转变的尤锦。
尤锦本以为她会大怒,因为她缠着他的理由,她偶尔说过,说是她旁的朋友都是因为她的身份讨好她,只有他不知道她贫或富,单单是因为她这个人帮了她,不求回报。
秦玉说的这事对尤锦来说再正常不过,当日不是秦玉,就是个乞儿他也会出手,所以他并不能明白她感动高兴的地方。
“好啊,我等会就叫人给你送银子,你想要多少?”秦玉并没有尤锦想象中的大怒,愣了一下就笑了起来,似乎刚刚发愣是高兴尤锦终于接受她的好意了,“你拿了银子这个节骨眼也不好找安静的宅子,要不然还是去我安排的地方念书?都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在这个鬼地方能睡着就不错了,怎么念书温习考状元。”
少女笑的春花灿烂,皱着鼻子娇俏的模样,让尤锦想到了妹妹,眼睫微颤,按着来信妙妙他们应该快到京城了。
过了几个月,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走出来了没有。
他只知道听到席慕待妙妙哪儿都好,他为妙妙高兴的同时,心尖有意无意的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两下。
“你在想什么?”秦玉侧着头去观察他的神情,尤锦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温和。
“你的衣裳看着便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这一点我还没救你时就察觉了。”
秦玉眨了眨眼,见尤锦正色,略茫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很聪明。”
闻言,尤锦有些无奈:“你不是说你想与我做朋友,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贫是贵吗?我知道你身份不凡,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你很聪明啊!”秦玉眼眸弯弯,“那么聪明的人要是因为环境连累的没考上状元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