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笙这会儿未有移开顾延的手,只因她察觉到自己若是无他扶着,是要倒下去的。
膝盖处传来阵刺痛之后,她试着抬腿却是抬不了分毫,她的手不由地凉了好些。
顾延觉察她的冰凉之手,见到了她眸中的慌张之意,连道着:“佘锦,你不是惦念着你那坛女儿红吗?你去拿的来今儿个便喝些罢!”
“好,师父,一道去吧!”佘锦恐惧本家,本想要阿姐陪同的。
可记起来如今她已有师父了,也便不再央着阿姐了。
“小兰你一道跟着,她二人我不放心。”佘笙言道,若是佘锦与南翼两人的性子碰到本家之人,说不定还真要吵闹起来。
小兰随着佘锦二人一道离去。
顾延低眸望着她的裙摆处,言着:“莫要慌,定是天还未有全暖的缘故,这几日还是再用轮椅罢。”
“好。”佘笙听着顾延之话,心中对不能走路的懊恼消除了些。
虽天还未全暖,可往年里她到这时候已是能行路了的。
且也不会行得如今年这般的犯难。
她隐隐觉得,今年许是要走不了路了。
若是走不了往后要尽数用轮椅替腿她是不愿的。
若是此般,日后她要去茶山之上便也要央着人了。
顾延见她口中应着,内心里的恐惧未消,便道:“不怕,定是可以走路的,我等会叫太医过来与你瞧瞧,可好?”
“好。”佘笙是不想怕,可她对自己个儿的身子的直觉向来准。
怎得可以不怕?
往常是在寒冬里不去茶山,不出去可还行。
可眼见着茶忙时分到了,她腿脚若是真废了必会耽搁好些事来。
顾延见她应下了,便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她的屋子里头将其放在底下屋里头的小榻之上,道着:“轮椅可还在笙园之中?”
“恩。”佘笙本以为到了霜降前定是用不着了的,未曾想这会儿还是离不了。
“我叫萦儿去取来。”顾延缓声道着。
“恩,此事千万别告诉其余人知晓,尤其是佘锦。可好?”佘笙故作淡然地言道。
顾延点头着道:“知晓的,可能让我瞧瞧你的腿?”
“不可。”佘笙连说道。
顾延却是不顾她的意愿道着:“只将我当做是大夫就好,我先瞧瞧,许是我能治的。”
佘笙听了此话也便没有推辞,任由顾延将她的织金马面裙掀起,解了长袜,将中裤卷起。
此时顾延顾不得赏她纤细如玉柱之美腿,只伸手摸着她的膝盖处,言道:“如此可疼?”
“疼。”佘笙言道。
“还有知觉便好,你且莫要在担忧。”
“顾延,可在?”景抬见门口无人,便也自个儿进了来。
顾延连着将佘笙之裙放下,对景抬道着:“怎得要来也不岂会说一声,怎舍得从秦淮归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头冰化
一 “见过九皇子。”佘笙未曾下来只知小榻上行着礼。
景抬看了眼佘笙那越发冷淡的面色道着:“你二人也该注意些,这才只是近黄昏而已。”
“九皇子误会了。”佘笙忙解释着。
顾延也道:“今儿个南翼也来了,有一壶十五年的女儿红,你倒是来的是时候。”
景抬轻扫了一眼佘笙道着:“我在秦淮遇到梅大人,听闻了如今要出征边关要商户捐银一事他如今可犯了难。”
“你向来不管朝廷之中事,怎得如今来管了?”顾延觉得此为奇事,便问道。
“姨母向来待你我是极好的,如今父皇给了梅大人如此难办的差事,不定就是寻着有你我在江南罢了。”景抬言道,“我不忍姨母忧心,想要帮衬梅知府一回。”
佘笙想着这梅顾氏倒是有能耐,出嫁后只待在江南处,还能让外甥,侄儿待她如此亲昵。
景抬见着佘笙便道:“佘坊主身为江南首富应当做个表率才是。”
“我可无那么的银两,一壶茶坊上下这么多张口皆要衣食住行的,已是只剩了空壳。”佘笙不禁有些烦忧道。
她知晓这事绝不会如此给她侥幸逃脱了过去。
顾延见着她心生烦忧之意,也对着景抬道着:“此事我知晓,姑父早已与我言过。”
景抬将手倚在背后地说道:“离交款可也无多少日子了。”
“我知晓,等明日我与你详说罢,你且去将太医寻来。”顾延对着景抬道着。
景抬说道:“可是身子又不好了?”
“去便就行了。”顾延言道。
待景抬走后,佘笙才道:“你可别肖想着我这银两了啊?你这顾府之中随意一样古董皆可卖出个高价来。”
“如此,这银两我给你便是,以你之名捐出可好?”
佘笙连着摇头道:“不。”此等恶人她绝不会做头一个的。
“阿姐,相爷,酒来了,我去灶头烧几个小菜来,我瞧着这后院之中的一处溪流边上有座亭子,在那上边吃倒是通畅的。”佘锦在外边喊道。
佘笙言着:“若是要食材木火地去茶庄里寻武大娘便好。”
“好,阿姐。”佘锦欣喜地应着。
佘笙见了眼自个儿的腿,又见着佘锦后头南翼寸步不离地护着。
心想着若是腿真将不行,她是该寻个身边人了。
她从不喜央求他人,遂要找个顺心忠厚老实听话之人,让其当了自个儿的腿脚。
夜里亭中还是冷意阵阵,佘笙未曾有饮酒,粗粗吃了些菜后便唤过小兰道着:“你趁夜去一趟城中王媒婆处,寻她做个媒。”
“小姐,小兰不愿如今嫁人。”小兰吓得一惊道着。
佘笙言着:“并非给你,而是给我做媒。寻一个老实木讷的农家男子,若是家中无旁人了最好。”
“啊?”小兰诧异着,当年媒婆屡次上门来小姐都不愿。
且那些皆是会稽山阴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得这会要一个寻农家男子?
且如今还在相爷府上,若是被相爷知晓了岂不是要碎了心?
此事可千万不能给相爷知晓。
凉亭处,方酒过三巡几人皆正在兴头之上。
今儿个南翼是存了心思要灌醉了顾延的,要报他胡乱做媒之仇。
顾延已是有些微醺,顾剑匆匆而来在顾延的耳边言道:“主子,女主子叫去他原先的奴仆要寻媒婆替女主子做媒。”
“嘣。”
绿玉所制通体青翠酒盏就被应声而碎了去。
桌上佘锦一惊,她见着顾延的面色并不善。
顾剑倒是不顾继续轻声地道着:“女主子还言要找个木讷老实的村夫。”
景抬见着顾延面色在灯笼之光下都显得有些惨白,便道:“你许是醉了,连杯子都拿不得稳了了,还是快些去歇息的好。”
“不可,我与佘锦此次来过不知要何时才能来了,定要让他再喝的。”南翼言着。
佘锦连连劝着南翼道着:“师父,快别说了,你与我一道去笙园罢,也要好些时候的路程呢。”
顾延也说道:“顾剑再去取个杯子来,再喝便是。”
“是,主子。”顾剑言着。
南翼也觉察出顾延不对之处来,忙言道:“天色已暗若是宵禁了行在路上也颇有麻烦,不如我与佘锦便先离去了。”
“喝便是了,这十五年的女儿红醇厚的很,许用不了几日本相还能喝到那廿四年的女儿红来。”顾延接过新杯子来,续喝着。
佘锦听出不对劲之处来,对着南翼耳语道:“我先去趟阿姐处,我怕是阿姐的缘故。”
南翼点头应着,顾延如此他也是头一回见,哪里还敢再去惹怒他。
佘锦匆匆到了佘笙处,见着银铃儿在底下上头房门紧锁着,便知小兰在里头。
“阿姐,我可进来吗?”
她话音一出,小兰便开了门,“二小姐。”
“阿姐,方才你可有与顾相爷闹什么别扭?又许是与顾剑说了些什么?方才顾剑在顾相爷耳旁说了些事,他这会儿直灌着酒呢。”佘锦小心翼翼地望着佘笙言道。
佘笙瞧了眼上头,她怎得忘了顾剑与顾萦儿二人轮流在她身旁暗处里跟着。
方才她与小兰说的那番话许是给顾剑听了去。
可这又怎得了?
“小姐,这可如何办是好?”小兰急问着。
“你二人且走吧,我乏了,许明日还要去本家呢。”佘笙冷声而道着。
“小姐,那顾相爷若是恼急了会否……”小兰后头的话在佘笙的清冷的眼神之下并未曾有说了下去。
佘锦焦急道:“阿姐,那陈年的女儿红醉的很,像相爷那般喝法是极为伤身子的。”
“我去又有何用呢?”佘笙推着轮椅踱步上了床。
待得佘锦与小兰离去后,她便睁着秀眸望着轻纱帐。
忆起前些日子顾延搀扶着她缓步而行之事。
也回想起在大慈山上她要撑着木棍下山之时,他背着自个儿下了山。
亦有他宁可自己忍着也不愿逼迫她,于这世间来讲,这样的男子少见的很。
除却他时常有些登徒子的言论之外,好似他从无逼迫过自己。
自识得到如今,他待她好似是在处处容忍,处处相帮,甚至可说是无微不至。
她好似又能听见十年以前那沙哑男声。
小女娃,你未必能赢我。
可这局,到底是谁赢又是谁输了?
十五年陈酿哪里能由顾延朝着醉喝去,也是糟蹋了佳酿。
她无奈得起身,心头的冰好似全数化了个干净!
☆、第一百四十章 心中有顾延
一 凉亭之处,凉风略过,灯影飘渺,半轮圆月照着园中花草乌影斑驳。
顾延旁若无人给自个儿灌着酒,一杯紧着一杯,已是酩酊。
佘笙推着轮椅而来时,便见得只顾延一人饮着酒,旁处只有顾剑守着。
“银铃儿,推我到他前边而去。”佘笙言着。
顾剑见到佘笙,眸子一亮,不等银铃儿上前,他便伸手推着佘笙的轮椅入了凉亭之上。
佘笙道过谢之后,便伸手夺着顾延之酒杯道着:“好酿如好茶一般,皆不是让人牛饮糟蹋的。”
“本相要饮酒,与你有何干?”顾延眯着星眸盯着佘笙道着,手中还不忘去将酒杯夺回。
“这酒是我的。”佘笙将酒倒在地上,“莫要再饮了,虽你劝我腿脚会无碍,可我亦担忧真有行不动路的一日。丫鬟有好些地方不适宜去,我要寻个可靠男子做我的腿脚而已。
我不想做一个事事皆要央托旁人的废物,你可明白?”
“为何可是一个村夫而不可是本相?”顾延星眸之中含了些水雾。
何为心死莫过于此。
“我从未低声下气地求过人,连爹娘陛下皇后都无。如此惯着你,忍着你,只想待着你能化了心中的寒冰,能与我实现十年之前的承诺。”
“那并非承诺,而是玩笑之话,我已与你说过许多回了。”佘笙也颇为无奈地倒了一杯酒,自个儿饮着,“顾延,女子终是要嫁人的。
依你可找到些许家世好过我才貌贤惠胜过我的女子,日后你能找到一个真正可与你相守一生之女子的,那女子并非我。”
顾延眼角划过一颗泪珠道着:“你当真是够心狠的。”
“我……”佘笙见到了顾延之泪,怔愣住了。
她从未看见过男子流泪,也不敢去想如同顾延这般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也会流泪。
竟生出了好久未曾有得局促感。
“你,你别哭啊。”佘笙拿着帕子伸手要去擦拭顾延的泪水。
顾延却拉过她的手,趁着酒意自个儿的含着酒味的唇瓣对着她的红唇印了上去。
佘笙觉得自个儿定当是醉了。
为何就不想着要推开他呢,定是醉了。
口齿相依间,醇香的酒液随着丝甜的蜜津交织在了一道。
佘笙只觉得气息都微薄了许多。
好似明了了为何时下一些杂书之中,便是一吻都能写出百般滋味来。
此中的曼妙方自个儿亲历了才能明了。
顾延带着酒意的气息尽数喷薄在了她的面上,引得她面上有些淡红之色。
本夜间料峭春寒未消,可这时的佘笙体会不到一丝的凉意,直觉得身上心处烫热得厉害。
软舌相勾,蜜液互吮,佘笙直觉得娇躯软的厉害。
直到顾延酒意消了好些才离开了佘笙之唇,他眼露着淡笑言道:“年锦,你喜欢我。”
“你醉了。”佘笙微红着脸言道,“我亦醉了。”
“不,我没醉,我晓得你是苏年锦,是佘笙,是已经霸占了我心头不愿离去的狠心人,可这会儿我知晓你喜欢我。”顾延沉声说道着。
“我方才只不过是不想要你哭罢了。”佘笙说道,“你既然清醒了些就莫要将自个儿再弄醉了。大不了你还在江南之时,我不找男子便是了,找个厉害些的丫鬟便好。”
“好。”顾延笑着,还不忘在她的唇角印下一吻。
佘笙连用帕子擦着道:“方才只是我二人皆醉了而已,如今清醒了便如同以往罢,今儿个之事你不准与任何人说。”
“恩。”顾延带着微醺地醉意应着。
“我该回房了,你叫着顾剑将银铃儿给带过来。”佘笙微有些气喘地说道。
顾延听着她微微有些气喘问着:“我见你好似这几日定喘汤用的剂量极大,可是又犯病了?”
“银铃儿找不准穴道,我索性并不让她推拿了。”佘笙也不瞒着顾延。
顾延将佘笙打横抱起往着就近地自个儿院里走着,道:“那日后我来给你推拿便是。”
“顾延,你放开我。”佘笙最怕的便是腿脚不便时,自个儿的行踪只能有旁人的指掌。
“尽宽心便是,我只给你推拿。”顾延说道。
若是他清醒之时佘笙还可信他,这会儿他醉了酒,要她如何信得了?
她担惊受怕地让顾延合衣推拿了,只不过今儿个她看了不少的账本,早已累的慌,入了浅眠。
顾延推拿完穴道之后,便合衣躺在她的身侧,趁着幽暗的烛光望着她的面容。
想起方才她红唇的滋味来,难免有些口干。
去外头池中待身子凉了之后,他才敢上床先在旁的被子里头捂热了,再与佘笙同盖了锦被。
佘笙睡得轻了些,听得有动静微微睁开眸子来。
皓月光透着明瓦窗入了里头,她可见着依着但光瞧见她闭眸睡着时的模样。
即便她不愿承认,可她亦无法诓骗自个儿,她对顾延是已是欢喜了的。
只不过她比何人都清楚,她与顾延是云泥之别,一个是皇亲天子亲近的重臣,一个不过是卑贱的商户罢了。
且她又是端午生人,与旁人换过庚帖了的。
她若真日后不良于行了,那顾延有她这个妻定是会于他前程不利。
或许真是因心中有了他,她越发地想要离顾延远些。
毕竟她这幅残躯又能陪得了顾延多久呢?
一月,一年?不如一日未陪过的好。
如此在她离世之时,她自个儿也能坦然离去,不对这世间留有眷念。
而那时顾延听闻她逝去或许只会是一声叹息罢了。
她终是个自私人,最不想得还是因顾延惹来长安之中贵人的麻烦。
佘笙眼眶处惊觉有些湿润,轻唤了声顾延,见他未醒转。
便仗着胆子在他的唇角处也印上了一吻,不由得觉得有些幼稚的慌,转了个身睡了去。
顾延却在她转身之时睁开了眸子,他便就知道她是欢喜自个儿的。
亦转身抬手将她娇躯拨弄到了怀里,安睡了去。
……
翌日清晨时分。
银铃儿与小兰还有佘锦便四处寻着佘笙。
佘笙昨夜里睡得极熟,直到午时才因佘锦推这里屋的门而入方醒来。
“怎得如此没有礼数,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