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老夫人连连噤声不语。
……
佘笙正写好了一封书信托扬州管事查王侍郎一事,方将鸽子放至窗边,便被南翼给一把夺了鸽子入了屋里头。
“见过南小郡王。”佘笙微点头算是行礼了。
南翼将信鸽之上的小竹筒取下而道:“坊主,不必麻烦了,王侍郎之子貌丑性怪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子弟。”
“南小郡王说的那人是你自个儿吧?”佘笙嗤笑着,“堂而皇之地入了女子家的闺房,这礼便是南王府之礼?”
“本郡王有事寻你,你日前不是想着要将佘锦嫁于本郡王吗?我应了。”南翼端着身份而道。
“怎得你不是说奔者为妾吗?”
“若是双者父母应承奔者亦能为妻,本郡王要求娶佘锦。”
佘笙淡然地说道:“南小郡王莫要忘了南翼已死,而苏珍珠下月初三日便要入了你南王府之中为南翼之妻,你先前不愿如今再来说愿意已迟了。”
“苏家人应当来与你说过要佘锦过继苏家为八女之意了吧?”
“我不应承,佘家女儿不会去当苏家女儿的。”佘笙冷声言着。
南翼忙言着:“若是佘锦到了苏家只会是有益而非有害,为何你不应?你可有将佘锦放在心上过?随意便罚她抄佛经九万遍,你这个阿姐可真是心狠!”
“我不应便是不应,你且走吧。”
南翼还想在说些的,但话未出口便被屋檐之上下来的顾萦儿带走了去。
佘笙因着南翼之言颇有些烦心,唤来信鸽将竹筒绑在上头,只见扑棱一声这信鸽便已经到了外头。
信鸽方离去,佘笙便见着佘锦在院门口徘徊,她那脸色上是有些焦急的神色。
“小姐,二小姐来问可否能进来寻你?”小兰自门口而道。
“且去言我累了,不愿见她。”佘笙言着。
小兰躬身走到了院子外边对着佘锦说道。
佘锦心中略有些黯色,却也怕阿姐会将她许配给王侍郎之子,也想告诉阿姐那苏家和佘开行之娘一道来寻她,可阿姐都不愿见她。
“二小姐也不必担忧,后日一大早晴丹姑娘要回长安去,小姐给晴丹姑娘在府内备下了践行宴,届时你定能与小姐说上话的。”小兰道着。
“可我怕阿姐明日里就应了那王侍郎提亲一事!”
“飞鸽传书也需一日有余才可,二姑娘放心便是。”小兰见着佘锦局促不安地劝解道。
佘锦望了眼佘笙房中之窗,喃喃自语地道着:“阿姐,你是除爹娘外对锦儿好的人了,你可千万不能不要我,也不要再不理我了,我会怕。”
☆、第一百二十五章 相爷不可
翌日里,佘笙醒来已是午间,见飞鸽传书还未回,便托五娘带着媒婆去茶庄转转,待再过一日给其答复。
将公事理好之后,早早地便去了晴丹的房内,她来时东西不多,走时箱子却还少了。
“怎得来了我这里一趟,回去倒是少了一个箱子?”佘笙推着轮椅进来,屏退了奴仆道着。
晴丹一笑言着:“本就是给二小姐带了添妆与及笄礼来的,已送去给了佘锦了。”
佘笙淡声问着:“这几日事忙未曾过来问你一声,怎得这般快就要回长安了呢?你如今不怕肚中的孩儿在花月楼里不得安稳吗?”
“坊主,这事我便与你说了罢,相爷要认我这孩儿为义女。”
佘笙倒茶之手一顿,放下茶壶道:“他做事怎得如此离经叛道?也不怕被旁的人笑话,你应了?”
“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一般可将顾相之话当做耳旁风的?”晴丹轻笑一声道。
世道如此,只消顾延一发令,她便无推辞的机会。
“你怎知孩儿是男是女?他能应也不想想长乐园之中的长公主可能应?”佘笙听着晴丹之话问道。
晴丹摸着小腹道:“钟大夫言的乃是女子。我倒是不怕长公主不应,倒是怕长公主认了这孩儿为相爷的,到时侯女儿在高门之中而我在娼门里,要见一面比登天要难了。”
“我去与顾延讲讲,若要子嗣他可寻旁人生去,何必来夺你的子嗣呢?”佘笙轻声言着。
晴丹连拉着佘笙道:“你去这般说相爷得被你弄得怄死。其实这般也好,虽不能与女儿相见可她至少能活了。与其提心吊胆地跟着我如蝼蚁般活着,倒不如让她享那王侯家中的高福去。”
“你可能舍得?”佘笙问着。
“天下哪有娘亲能舍得下自己的儿女的?只是这是为了她好罢了。”晴丹眼眸之中含着忧伤来。
佘笙眸子一暗。
晴丹见她神情知晓她说错了话,忙道:“别聊这些伤怀之事了,听闻你有为我办了践行宴,倒不如也请来相爷可好?”
“今儿个由你做主便是。”佘笙淡然应着。
黄昏处下起了小雨,更添几分冷意,淅淅沥沥地小雨落在天井里头,堂屋内今个儿比之往常算是热闹,八仙桌上摆着好几道灶头内烧饭婆子烧的佳肴。
佘笙与晴丹先落了坐,才见到佘锦后脚撑着油纸伞而来。
“多谢晴丹姐姐给我如此多好东西。”佘锦连声道着。
晴丹一笑言着:“见到你如同见到你阿姐十年前一般的模样,你也大了,日后该你好好孝顺你家阿姐了。”
“我自当会好好照料阿姐的。”佘锦望着佘笙白皙容颜道着。
佘笙冷声道着:“不求你照料,能让我省心点便可了。”
“佘锦哪里让你不省心了?”南翼气冲冲地出来道。
“我未曾请你。”佘笙冷声道。
佘锦低着头,却见南翼在她身旁落了坐,她的脸上有些羞红之色。
“我带着他一道来的。”顾延在南翼身后而来走到佘笙身边,搬来了一个凳子坐着。
“哎呀呀,相爷,还有二小姐的师父,这可使不得,男女怎可同席而坐呢?”五娘也未撑伞快走着入了里边,见着顾延与南翼也坐在桌上忙道。
“五娘入座吧,用不着管他们,他等愿自降身份便随他等算了。”佘笙言着。
五娘如坐针毡一般下了坐,她哪里敢想今生能与当朝相爷所坐一座。
“扬州那边可有消息而来?”佘笙言着。
五娘看着佘锦道:“有消息传来了,那王侍郎之子传闻是个极好的公子,如今急着娶妻好似是边境那处有战乱了,朝廷要派王侍郎也去那处。”
“三月前我便道边境那边会不安稳,咱的产业可都安置好了?若是军队一道城中百姓许会抢夺。”佘笙倒了一杯茶水喝着。
“东家,边关那边早已打点好了。”五娘回道。
两人说话倒是稀松平常,听在南翼与顾延耳中便是另一回事了,特别是南翼对佘笙是改观了不少,此事连个商户都比朝中苏家党派的官员看得清楚。
顾延给佘笙倒了一杯新酿道:“不是说是给晴丹践行宴吗?怎得言起公事来了,不如就敬晴丹一杯送行可好?”
“不可,不可,阿姐您在吃药酒是发物喝不得。”
“是啊,东家可不能饮酒。”五娘连声言道。
佘笙转着酒杯道着:“喝一杯总是无妨的,日后与晴丹再要相见怕是难了。”
晴丹抿着唇,颇有些酸涩地言着:“只要你好好的,你我总有再相见之时的,若有机会许能让孩儿叫你一声姑姑。”
“若是女儿日后名为荇可好?参差荇菜的荇?”佘笙微伸着手,终究还是未去拂上晴丹的小腹,这女儿应当也该如白绒荇菜一般美艳的。
“好,莫若再加个寻字如何?”顾延言着。
“寻荇,是个好名。”佘笙盯着晴丹小腹,眼中略有些羡艳地道着。
晴丹拉着佘笙的手道:“你若好好养身子,日后也定能有孩儿的。”
佘笙轻摇了头暗神道着:“若是有,依我的身子出来也是个来受苦的药罐子。”
佘笙将手中之酒饮了下腹,堂屋之内静悄悄地一片,一时间五娘与佘锦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她之话。
外边雨声大了许多听得让人觉得萧条不已,烛影流动之间,佘笙吃着新酿的酒也上了瘾,纵使五娘拦着却也无用。
“重逢终有别,新酿消千愁。晴丹姐姐你务必珍重。”佘笙醉眸轻眨地对着身旁的顾延道着,手也覆上了他的手背。
“怎得晴丹姐姐的手大了好些?也糙了好些?”
“阿姐?你喝醉了。”佘锦与五娘起身忙将佘笙的手抓着离了顾延的手。
佘笙却是醉意熏熏地道着:“晴丹姐姐,你知我最后悔之事是什么吗?当年我就不该去了你房内与那顾延下棋,若非遇到他……”
“阿姐,你真的喝醉了,小兰快扶着姐姐回房罢!”佘锦吩咐着小兰道,恐阿姐说些不该说的话出来。
小兰要上前扶过佘笙之际,却被顾延接过了打横抱起佘笙道着:“你等慢吃,我带她去醒醒酒。”
“相爷,不可!”
堂屋之中除佘笙外的四女齐声道着。
顾延要带走醉意朦胧的佘笙,这岂不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醉言三分真
五娘低头而道:“相爷,小姐只是醉了而已,不妨就让小兰带着小姐去安寝罢?”
顾延见着这几人看自己的神色如同是看登徒子一般,便道:“你等放心便是,本相不会做出有碍她名节之事的,只带着她去醒醒酒而已。”
说罢,他便跨步离了堂屋往着廊檐处行去,待到了一亭子里头才将佘笙放下,脱了他的外裳给佘笙披着。
“晴丹姐姐,这里冷,咱们到屋子里去可好?”佘笙环紧着身子道着。
顾延上前将置在石桌子底下的银碳点燃,热意一会儿的功夫便从底下涌了上来,笙园之中最不缺当属银碳茶叶了。
“方才说最悔之事是遇到顾延,为何?”
佘笙靠在冰凉的石桌上熏然道着:“晴丹姐姐,你说我如今这幅残躯他还能图我什么呢?”
顾延连着上前,将自己的臂膀垫在她的脸与石桌之间,离得近了还能闻着她身上那淡黄酒之味,瞧来南翔所说非虚。
“图你容貌。”顾延存着玩心地言着。
佘笙眨着醉眸道:“我已二十有余怎得还图我容貌?十五岁的妙龄花季女子长安中多得是。”
“许是相爷眼瞎就看上了你。”顾延玩笑道,能见着她这幅迷糊的神情是少有之事。
佘笙不复往常时的淡然抬起头道着:“晴丹姐姐,你怎得与南小郡王所说一样?”
顾延伸手将她额前露出来的碎发别到了耳后道着:“佘笙,你为何一直不愿开了你的心扉呢?”
“只因我不愿,不愿再尝受被抛弃的滋味,此生也不想去在意何人,一旦在意了,日后再被抛弃伤的便是我的心了。”佘笙单手倚着头,长发垂落。
亭中烛光不及别处明亮,却也能见到佘笙脸上的忧伤之意。
“我不会抛下你的。”
佘笙冷声着道:“晴丹,我此生独不会去算计的是你,其实我并无旁人想得如此好。为了我能成事,都可算计着从小就服侍着我的小梨丫头。”
“此话怎解?”顾延问着。
“我为了一壶茶坊能与明光茶庄结亲,连佘锦的面子心意都不顾,大肆操办小梨的喜宴只为昭告天下一壶茶坊要与明家茶庄结亲。”
顾延轻轻一笑道:“这算得了什么?”
“本小梨还能在父母多待上几日的。”佘笙黯然道着。
“你内疚了?若是悔了如今要更换日子也来的急。”
佘笙面色带着醉意地言道:“不了,左右我都未曾将她等放在心上过?”
“难不成连佘锦都无吗?你不是说过心中有佘锦吗?”
“前边有过,可如今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佘笙言着。
亭子不远处的一颗樟树之下,佘锦撑着油纸伞听着这话,冷意全然上来,斜风刮来她裙角处已然湿透她都未自知。
“为何?”顾延问着。
佘笙轻笑了一下道:“晴丹姐姐,我说我嫉妒她你信吗?”
“为了苏家认女一事?年锦,你要知晓你已经不是苏家三女了,苏家不要你,你为何总是迈不过这个关呢?”
“怎得迈得过?那是我的生身父母,我的兄弟姐妹,纵使我心再硬,可也是人心,我也需父母天伦的,你可知晓?”许是有了醉意,佘笙的淡然不复。
“年锦,你日后有我。”顾延劝不了她其他之话,只能走到她身后将她拥着。
“晴丹姐姐,佘家见佘锦如今年岁大了,或许就会让佘锦将我赶出佘家去,到时我许是只能到你花月楼之中去了。”佘笙颓废地道着。
顾延见她胡言,便微蹲着身子望着她道:“再好生看看本相是哪人?”
佘笙甩了甩头,眨着眸子道:“你怎得与灾星如此相像?”
顾延轻拧了她的鼻子道:“就当你是酒后的胡乱醉言,你还想着佘锦把你赶出佘家去呢?她但凡若有这个心思早就被你的暗卫给杀了。”
佘笙美眸轻转地道着:“杀人是要砍头的,我不杀人。”
“杀一壶茶坊杭州管事之时你可是连眼都不眨眨的。”顾延道着。
佘锦听着顾延与佘笙之话,心中发着寒意。
原阿姐她心中无她是怕被再次抛弃。
原阿姐本是苏相爷府上的孙女,怪不得阿姐做事气度都并非是一般人家之中的女子。
可杭州茶坊管事五娘不是说卷款逃了吗?怎得会是被阿姐给杀死的?
若是她有要一壶茶坊之心,阿姐真的会动手要杀她吗?
佘锦一凛,佘笙连身旁的小梨都能当做棋子,那对她为何不可以?
浑浑噩噩之间,佘锦自己都不晓得是怎么回的房,哪怕是银铃儿点了多少烛火她都觉得不够明亮,像是在黑暗之中寻不到一条明路来。
顾延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佘笙回了她的闺房内,一路之上她倒是乖巧,不发一言。
“小兰,药呢?”顾延问着。
小兰连将方才备着药汤递给了顾延道着:“顾相,你今儿个是特地灌我家小姐饮酒的吧?她酒后乃是胡言乱语,只能信她三分的。”
“本相可没灌她酒。”顾延单手扶起来佘笙道。
若是被她知晓自己是有意见她喝醉酒时认不清人的模样,定会惹怒她的。
“喝药了。”顾延轻声扶起佘笙来道着。
佘笙微睁着眸子道:“小兰,我好似喝过药了吧?”
“没,快喝吧。”顾延柔声而道着。
“小兰,你怎得好似肥了许多?”佘笙醉意熏熏地言着。
一旁的小兰轻笑出声道:“相爷,我来照顾小姐便好了。”
顾延将药碗递给小兰,俯身在佘笙百唇前边印了一吻便也走了。
小兰见状被羞的面红耳赤。
佘笙皱着眉道:“小兰,我不喜女色。”
小兰端着药碗脸羞得更红,好在小姐以往醉酒醒来都会忘却醉酒之事。
……
顾延出了佘笙的院子便被南翼堵住了去路道:“佘笙就是那个被苏家赶出门外的苏家三女?”
“你怎得知晓的?”顾延眸中含着警惕。
南翼道着:“方才佘锦怕你对佘笙行些逾越规矩之事,她便去寻你等,我跟在她身后头将你二人的话尽数听来了,她也尽数听到了。”
“那不过是佘笙的醉言,只可当做三分真的。”
南翼愤愤言着:“可佘锦若是全当了真呢?”
“本相不管这些,只管佘笙。”顾延凉声而道。
一夜小雨,到了天亮雨方歇。
佘笙宿醉之后醒来便觉得寒意颇深,不作打扮盖了厚些的薄被在腿间去了门口送晴丹。
晴丹在马车外头徘徊好久,见到佘笙时言道:“此去再见不知何时,切莫要断了书信。”
☆、第一百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