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怎得在杭州城中不寻她,方回一日她这路途迢迢地也赶了过来。
“是如此的,本夫人与佘锦有过一面之缘,瞧着她的气度非凡,本夫人想认了佘锦做干孙女。”
“噗通!”
佘笙手中的茶杯淬在了地上,溅起的温水从她的棉鞋处直入锦袜之内,从足尖便有一股热意涌上了她的心头。
“前些时日里苏三夫人也说了,佘家门楣低贱,对苏家我一届商户高攀不上,五娘送客。”佘笙厉声而道。
她怕要是苏家的人再不离去,她会忍不了要质问苏老夫人一番。
为何要将有血缘的她在寒冬腊月里赶出家门,连件府内外衣都不愿给她留着。
便是赶也是只有张姨娘一人出来的,母亲父亲与其余的苏家人连见她最后一面都不愿。
如今,竟然要认一个不相干的佘锦做苏家的孙女,可曾有想过她苏年锦心中的怨?
五娘见佘笙没来由地恼了,本想劝佘笙之话也在喉咙底说不出来,便缓步上前对着苏老夫人言道:“老夫人还请先离去吧。“
苏老夫人拿起茶杯来道着:“佘笙,你可别忘了,你也不过只是佘锦的义姐罢了。”
佘笙扶着小兰颤微着站起来道:“此生但凡是我活着,必不会让一壶茶坊之中的人入苏家门半步,咳咳咳。”
一阵气急,她的喉咙底直冒着一股鲜血。
自唇角而流下,印在了帕子上边。
“小姐。”小兰急着落了泪珠,扶着她到了床边靠着喊道。
“老夫人,还是快些离开,瞧她病得如此重,莫要徒惹了晦气。”苏田氏连忙劝着。
苏夏氏仔细瞧着佘笙的面庞,那双眸子下的泪痣好生得让人熟悉。
与那个巧懂事才华横溢的三女儿是一个模样的。
若三女儿并非是端午出生的,这般机灵女儿她定会比自己亲生的女儿还要在意些。
只是可惜她出生的日子注定是让人不喜的。
“老夫人,咱还是走吧。”苏夏氏也扶着苏老夫人欲离开。
苏老夫人想着苏珍川之话也先离了佘笙的院子。
苏三夫人一走出庭院之中的月亮门,便没有好气地说着:“旁的人家知晓自己的女儿能进相府为养女,怕是要觉得自个儿祖上冒了青烟了。”
“他三婶婶,话是如此说的不假,可这佘锦毕竟也不是佘笙的亲生妹妹,只是个认来的妹妹而已,不缺她衣食就可,哪里会为着佘锦的真正着想?我瞧着咱们不妨去找下那佘府之中的人,毕竟那才是佘锦亲的。”苏五夫人言道。
苏夏氏道着:“老夫人您瞧着该如何做?”
苏老夫人冷哼道:“去佘府去,若非珍川顾念着御茶之事,这佘笙还真不能轻易放过了她。”
“老夫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嫂家的珍川日后定会替咱们算计佘笙的。”苏田氏冷言说着。
“珍川都定会帮他祖母的。”苏夏氏应着。
……
房内,佘笙听着声音越来越远,无力地摘下了锦帕擦着嘴角的红血。
“小姐,五娘已去请钟大夫,您靠着歇息一会儿吧。”小兰端了一杯滚热的茶水过来道着,“您还是将鞋袜去了,方才那茶水全在您脚上呐。”
佘笙无力地言着:“都出去,我要静会儿,去向明老太君请罪一声,也要她和武大娘放心,排场嫁妆一事我这都会包办了去。”
“是。”小兰将水放在佘笙手中便退了出去。
佘笙倚着床栏,转着水杯使着力气往着方才苏老夫人所站之地砸了过去,迸溅了一地的碎片。
☆、第一百十八章 认作义女
顾延自原先躲着之处,探出头来望着她唇角的血痕,言着:“怎得了?恼成这副模样?”
“你怎得还不走?”佘笙有气无力地说道,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方才砸杯之上了。
“你自个儿说的要我采买茶叶,那我也要些带回长安去,先在你处下个单子罢。”顾延瞧着她这模样哪里敢离开。
佘笙言着:“出了笙园前边便是一壶茶坊,你找里头的人下单去。”
“既是大单子你也该亲自在意些,否则若是底下人的私吞了银两也算不准价钱你亏损了如何办?”顾延道着。
“咳咳咳,你若要不收你银子也可。”佘笙倚着床栏咳得越发厉害了些,喉咙底的血那是不断地出来,她的白色丝帕之上染红了不少。
顾延连问道:“你其余的帕子在何处?”
“咳咳,咳。”回顾延只有一阵咳声。
顾延忙用自己的袖口替她擦拭着咳出来的脏物,言道:“你放宽些心,苏老夫人不过就是要认佘锦为干孙女儿,你就这般在意吗?连着两日了也没见你对佘锦在意过。”
“我自己的妹子哪里会不在意的,帕子在那箱子里头。”佘笙缓了一口气说着。
他今儿个穿着的好似是宫中常服,染了她的污血也是不吉的。
顾延也不再去拿,说着:“就算是在意,你急什么呢?你若不愿谁能逼得了你,逼得了佘锦?”
“当年看些县志中有言大户人家里宁愿不要自家女儿也要寻个青楼女子做养女,我觉着天底下哪里有如此荒唐事,杜撰而已,哪里知晓这事便放在我的眼前。”佘笙气息不稳地轻声言着。
“为苏家生气,你十年前大可以气死得了。”顾延有些微恼。
晴丹焦急着底下喊道:“佘坊主可在?”
“在。”佘笙轻声地应着。
“晴丹妈妈,我家小姐不愿让其余人打扰。”小兰在门口言着。
晴丹言道:“我只消知晓你家小姐无虞便好。”
说罢,她便不顾小兰的阻拦往着佘笙的房内而进。
“左相爷也在,方才我见到苏家那行人了,你可有碍?”晴丹见着佘笙一旁帕子之上的红血问着。
“五娘已去寻大夫了。”佘笙轻声言着,“晴丹我有事想与你说说,如今我恐怕也只剩下你可以说了。”
顾延听着这话面上颇有些不快,但也起了身对着晴丹道着:“莫要让她动了气。”
“是,相爷。”晴丹走到佘笙身边,拿出锦帕来递给她道,“苏老夫人跟你言了些什么?”
佘笙见着顾延走到了门外,才放下了心防,对着晴丹轻声言道:“苏家要认了佘锦为养女。”
“这叫何事?将有自家血脉的孙女赶出府门,又寻个外地的商户女做养女!”晴丹也恼了,“不过苏府应当也不会无缘无故要来认佘锦做女儿才是,要说旁的缺女儿笼络部下的贵族人家还好说,这苏家之中子女是最为不缺的。”
佘笙抬眸望着晴丹轻声言着:“我是否太过于无用了,又或许是我做人不对,才会让苏家容不下我的吧?可无论我怎得做都是比不过苏珍珠。”
“你与她比什么?别为了这等无谓之事伤了心。”晴丹言道,“苏家这样你又不是头回知道,身子可是你的自己的,为了苏家坏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值得。”
“恩,日后我定会与苏家划清界线的,咳咳。”佘笙靠着晴丹的肩膀言道。
因着五年催促钟大夫来得极快,给佘笙把了脉言着:“坊主还是应当宽心才是,药物也要按着时辰喝方有疗效。”
佘笙垂眸言着:“谢钟大夫。”
“上回太医给你定下的推拿的方子,你可不能不用。”钟大夫劝着道。
“另有此次咳血之症是坊主心中郁结所致,坊主若是不能解开心结的话,这身子怕是只会年里头还要差些下去,就算是相爷拿了不少雪灵芝来也只是钓着您这条残命而已了。”
晴丹送着钟大夫离了屋子,对钟大夫言道:“可有药物能纾解心意的,要让她解开长安之中的心结不是一桩易事。”
钟大夫言着:“当年老夫为了救治顾延也被请去长安城过,繁华长安处皇城脚下端的是无限的风情。若非老夫已经习惯江南的春夏也都不愿回来了,也不明白佘坊主怎得会对那等好地方怎会有心结呢?”
“有心结的是事而非物。”晴丹叹息着。
“对症下药,既是事,可要比人好办的多。”钟大夫躬身说着,“姑娘留步莫送了,您肚子中的女儿将来是个大富大贵之命,老身受不起您这一送。”
“何时钟大夫也做起了算命的生意了?”顾延也未曾离开佘笙的院子,听到钟大夫这话颇有些好奇地问着。
钟大夫一笑道:“老夫能探出姑娘胎中孩儿出生的时日,说句大不敬之话,那是凤命所在的时辰。当朝顾后的命格便与这孩子的命格一致。”
晴丹只当做是玩笑吉祥话,拿出一锭银子来递给钟大夫道:“劳您吉言了。”
顾延意味深长地盯着晴丹的小腹,看得晴丹一阵面红耳赤道着:“若不是与相爷相识多年,我可也要将您当做是登徒子等人了。”
顾延言着:“佘笙这里于你而言亦不是个安稳的地方,你去长安长乐园中安胎,此女本相认了做义女罢。”
晴丹连连下跪道:“奴家不敢。”
“本相会让皇家暗卫护送你到长乐园。”顾延语气里透着不容置喙之意。
“这,这我要是去了长乐园里头,长公主不定认为我这腹中孩儿是您的呢!”晴丹自十年前就怕顾延,这些年在花月楼之中也听了不少过于顾延的轶事,不敢惹恼他。
可她也舍不得让自己孩儿活在权贵家中,与她形同陌路。
“那也好,她巴不得抱个孩子呢。”顾延清冷言着。
既然佘笙不能生养,他也早早地给就长公主那里送几个娃儿过去,让长公主见着小孩子心烦了,省得日后拿生养之事来逼迫佘笙。
晴丹面色惊诧不已,“这不会对您名声有碍吗?”
“本相不在意旁人的名声,只要她明白便好。”顾延微抬了眼望着身后屋子的上头。
☆、第一百十九章 大妞本事
佘笙午后用了药,才将早间没得力气给补了回来。
也未去茶坊,在房中多点了些炭火算着年里头的账本。
“东家,茶坊之中有人来闹事来了。”五娘知晓佘笙身子不好,本不愿意劳烦她,可外头来闹事之人她也还真的无法。
佘笙皱眉言着:“何人闹事竟连你都处理不得?我这身子乏得很。”
“张知府的小姐与佘家本家中的那几个小姐一道来的,上回年里头您不是言这佘家的人都不做她们的生意吗?
飞儿便不让她们入了茶馆里头,那些佘家本家的小姐就言咱们用的水不好,怕张小姐能品得出来才不让她等进来的。
那张小姐便在茶坊门口摆了摊,只要将水给那张小姐一品,她便能将水之源头说的是一清二楚,只因品不出来茶坊之中的水,她便言咱们的水定是自己挖的井水,并非山泉水。”
五娘徐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明了。
佘笙按着头道:“此事让佘锦去处理去。”
“二小姐怕是无这个能耐吧?”五娘问着。
“张大妞乃是她惹出来的祸端,且佘家的姐妹在我出面也是不大妥当,便让佘锦她自个儿去。”佘笙轻咳着道。
五娘领命便退了下去,“对了,茶坊那边人人瞧着热闹,里边闹得很,我瞧那南王世子提拎着茶壶好似到了后岩头的岸边去了。”
“我知晓了。”
佘笙言着便披上了一件厚重的斗篷,叫来小兰往着院子后院之内往着外头。
此地河道众多,笙园也是大的紧,门前有河,这门后亦是有着一条河。
河岸边她一眼便瞧见了有一抹锦衣坐在河边的乌篷船上。
“南王世子好生让人难寻。”佘笙行到南翔旁而道。
南翔叹气道:“只是觉得这上头要斗,南王府纵使是富贵也只能堪堪受着,使了计谋终归是不如皇室之权的。”
“这么说是何意?”佘笙问着。
“你难道不知让母妃应承下苏八小姐入南王府之门是大慈山上的太后之意吗?”南翔道着,“昨日夜里我瞧着南翼跟着苏家夫人而来。问了下他缘由,太后定下了二月初三让苏八小姐入门,可这我南王府还未嫌弃起苏家来,这苏家反倒是嫌弃我南王家来了。”
“苏家虽在爵位之上比不上南王府,可你也该知晓南王府无权,苏家有的是实打实朝中权利。”佘笙淡声言着,怪不得净慧师太会对自己言那番话了。
师太虽在山上佛前,可对红尘之事倒是了然的很,也不愧为母仪天下之人。
南翔大声笑着:“是啊,苏家强势,哪怕是一个党派之中大学士的孙女都可以仗着苏家大树在府中招摇。”
“世子爷,女子终归是要出嫁从夫的。”佘笙清冷地说着。
南翔笑意渐渐地敛下,道着:“小时候母妃便言我没用,比不上翼弟,但凡我若是有些用的,也不至于在翼弟的婚事之上处处受制。”
“男子三十而立,世子年岁还未到大可不必为此烦忧,更何况那苏家强势惯了。”佘笙言着。
南翔怀着内疚之意言道:“也是对不住你了,要让佘锦去了苏家再嫁给翼儿,到时候佘锦便不是坊主的姊妹了。”
佘笙拧着眉头不解地问道:“你这话是何意思?苏珍珠不是已经定下了婚约吗?”
“苏家此次来山阴不就是不想要苏珍珠嫁给王府,起了偷梁换柱之心。”南翔道着。
佘笙四处望了一番低声言着:“此次婚事乃是陛下所赐,苏家无这般大的胆子吧!”
“南翼他听来的事哪里会有假的?好似苏家以前有过一个三小姐,因着已被赶出了苏府,可苏府姑娘的排行未变,圣旨上边说的是行八之女,佘锦若是过继过给苏家,这轮过去的排行便是第八。”南翔解释着。
佘笙手紧握在轮椅扶手上边,原苏府要认佘锦是存了这个意思。
不管怎得说她定不会答应佘锦入苏家门的,哪怕是眼睁睁地瞧着苏珍珠嫁进南王府。
现下苏家连一个排行都要将她给抹了去。
是有多嫌弃她这个灾星?
心下她觉得更寒了一层。
……
一壶茶坊外头,大块头的张大妞往门口这么一坐两旁已经无多少人可走路了,旁处瞧着热闹之人围做一个大圈外头的人还踮着脚尖瞧着。
佘锦被五娘拉着来了门口,见着张大妞正喝着一个老农递上来的清水,清水入了大妞那张血盆大口。
张大妞轻轻地抿了抿唇瓣便道:“此水乃是犭央湖水。”
“奇了,知府小姐是从何得知的?怎得我着老头就喝不出犭央湖水与旁的水的不同来?”老农面露异色地言道。
“水是皆不相同的,长安之水与江南之水便是有不同之处,而江南之中钱塘流域之江湖水与山泉井水又乃是不同的。”张大妞抓了一把桔红糕往嘴里说着。
佘锦见着张大妞虽不喜她,却也是恭敬地福了身子道:“张小姐,你可真能品出每处水的不同来?”
“自然。”张大妞对佘锦还尚且有些怒气,难免多添了几丝不屑之意,“唯独你家茶坊之中水我品不出来来处,定是你们挖了口丼在井中下了药物,遂着水才会如此甘甜清冽。”
佘锦瞧向五娘,五娘轻摇了摇头,一壶茶坊独有水源定是不能让旁人知晓的。
佘锦便道:“若是我家水但凡是有些问题的,这里的老茶客早便身子有不妥之处了,怎得还会没事?”
“佘锦,许是那些慢性之药呢?一日两日察觉不出来,到了后头怕是就要病发了。”佘家有个约莫着十四五岁的大姑娘叉腰说着。
“佘钰,你们大可去请大夫来瞧瞧这水中可有别的东西,若是有的话我佘锦愿意坐牢杀头!”佘锦举着三根手指保证着。
“谁要你的头,谁人不知这绍兴城中的大夫就与你们笙园走得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