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笙将沏好的茶汤双手递给小兰,小兰奉茶之后,她方言道:“与茶水打交道久了,也会知平心静气一说。世子秉性我是知晓的,他无看轻我之意。
不过我倒是也奇了,虽说沈氏在江南地块是大族,可沈氏一族早已分崩离析,江南各地沈氏也是分族而立。
世子妃这一族之中最有名望的是长安城翰林院之中的沈大学士,可这世子妃却是大学士的孙女。
还是三房嫡出的孙女,要做世子妃也是有些勉强了,也未听闻这是圣上的赐婚旨意。”
南翔满怀怒意言着:“说来也气,事关朝堂,不提也罢。”
南王倒是说着:“佘坊主,也并非本王不愿意替你解疑,这其中关乎朝堂政党牵扯。本王虽说早已离了朝堂只要能喝得上等好茶便好,可朝堂之中有的是要将南王府拖入朝堂浑水之中的人。”
佘笙回道正题上言着:“朝堂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是不该牵扯其中,只不过世子妃要请和尚来言佘锦与南小郡王八字合,要给南小郡王冥婚之事,不知两位是如何想的?拦或是不拦?”
方才自来南王府的路上,暗卫所禀报之事便是世子存了一个要让佘锦与南翼冥婚的心思,这事她倒觉得是个好法子,她先前可未曾有想过。
若是真能冥婚的话,这旁人也不会言佘锦商户之女的身份配不上南小郡王了。
冥婚之后,若小郡王活了,那冥婚之人便也是小郡王的夫人了。
“佘锦倒是个不错的。”南王抿茶道。
南翔走到佘笙跟前也拿着茶水,吃人嘴软地言道:“何止是不错的,这几日里父王你也都瞧见了,这佘锦才华比那沈家女儿还要好,做的点心糕饼也不比外头名家酒楼要差,要我说这佘锦姑娘是个顶好之人。”
佘笙闻言露出了丝淡笑道:“王爷,世子,不是我自夸,这妹子是极好的。她自小无父母也是个可怜人,却也乐观从不顾影自怜。”
“此事本王还要与王妃商量过为好,今日里若是沈氏真有那个心,便由着她去算了。等王妃回来再与坊主你好好商量。”南王言着。
佘笙弯腰道着:“多谢南王爷了。”
若是南王应了,她想南王妃也绝无不应之理。
现下她慌得便是在长安城之中南王妃会遇到一个比佘锦还要好些的姑娘。
“这外头的戏开锣了,佘坊主一道用膳去吧。”南王听着外头传来的锣声言着。
佘笙看着天色已近黄昏,便道:“好。”
南翔面色有些紧张道:“佘坊主能确保今日的梅花宴能成?”
“能成。”佘笙应道。
外头锣鼓喧天地唱着大戏好不热闹,与南王府有亲眷交情的亲朋好友也都来赴宴。
这年时宴会多,可大伙儿也乐得走动,毕竟屋里头都有些未娶妻的未出嫁的公子小姐们。
南王府的梅花宴之上促成的好事可也不少呢。
佘笙本欲想与南王和世子坐一桌的,可南王府毕竟是贵族府上,男女定是分桌的。
往常里她谈论生意之时也无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规矩,与她相识的还是官员居多,女桌那边反而认识的人甚少。
南翔瞧出来她的尴尬之后便唤着世子妃道:“沈氏,将佘坊主带到女上桌去。”
沈佳霏一口银牙差点咬碎,道:“女上桌那儿是梅夫人,国公夫人,柳夫人等,我连佳雯都未曾安排过去,她佘笙那副病弱的身子与商户的身份怎好与那些贵人同桌?”
“怎得不可?”南翔出声道,“你若不愿我便自个儿去。”
沈佳霏甩着袖子,面上还要对佘笙挤出和气之笑来,领着佘笙到了上桌。
梅顾氏见到佘笙一愣。
“世子妃,不是我说,这南王妃不在咱们也算是你的长辈了,怎得随便商户都往上桌这边领呢?”
言这话的夫人倒不是坐在上桌的,而是坐在底桌的县令夫人,不过是借着敬酒之际来与上桌的夫人们打个照面罢了。
“佘坊主您瞧……”沈佳霏状似为难道,往年里便是连她都无机会坐在上桌之位的,要佘笙去坐上桌,她真真是要被怄死。
梅顾氏起身言着:“南王妃不在这上桌之位本就缺一人,佘坊主乃是江南第一富,便坐上桌好了。”
佘笙对梅顾氏相帮有些诧异,福身言着:“多谢梅夫人。”
国公夫人一行人见梅顾氏都应下了,也便无人多言些不是。
沈佳雯拧着衣袖,她要与梅夫人等一桌她姐姐还不应,这竟让一商户做到上位上去,沈佳雯直觉得胸口有股郁结之火无处发,前些日子是被佘锦抢了风头。
今日里竟让还要被佘笙抢去风头,她想着午时让丫鬟去膳房探过,那边可未准备呢,就算有佘笙来了又有什么用?
沈佳雯便不信这短短一个时辰中能备出些什么上好的佳肴来。
虽说南王府这边早便想好了托词要言是因着小郡王殁了清淡些,可沈佳雯便是存了不想要让佘家姐妹好过的心思来。
“众位夫人大概都不晓得吧?今日这梅花宴只是用了南王府的地,这操办梅花宴之人乃是一壶茶坊的二当家佘锦小姐呢!”沈佳雯的声音说得不轻,虽台上有戏文在唱,可听到的人也有大半。
上桌的柳夫人对着佘笙言着:“佘坊主好久不见,真想不到令妹竟是如此有本事。”
“谢柳夫人夸奖。”佘笙言着。
梅顾氏将自个儿面前的参茶递给了佘笙,没好气地说着:“知晓自个儿身子不好,还穿这些,这夜风眼看着就要起了,喝些参茶暖暖身子罢!”
佘笙淡扫了一眼梅顾氏,她的行事作风倒让她捉摸不透来。
要说关心她这言语之中是关心之意,可那语气倒像是自个儿欠了她十万银子一般。
顾家的人呐,还是少惹为妙。
“谢梅夫人赏。”
“柳夫人夸奖的早了些,到现今这菜肴可未上呢。”一个华服夫人言着。
话音刚落,便有丫鬟小厮自圆门处鱼贯而入,珍馐佳肴是一道接着一道,量少却是精美至极的。
“第一道菜暗香浮动月黄昏。”
“第二道菜冰姿自有仙风。”
“第三道菜被疏梅料理成风月。”
……
“第十八道菜天风吹得香零落。”
佘锦清爽的声音报着一道道的菜名,正与菜色遥相呼应。
国公夫人拍手道:“妙,妙呐!这十八道菜皆以前朝诗人所作的梅花诗命名,菜色却又似极了诗中之意,佘二小姐的才女之名果真名不虚传呐!”
“夫人,这是我阿姐想出来的法子。”佘锦倒也是爽朗地言着。
梅顾氏伸筷一尝,笑道:“菜名你阿姐想得不错,可这菜是真真美味的,十八道菜肴看来今日里咱们要落轿而行了。”
世子妃见人人都夸奖着佘锦,她面色有些挂不住,听得上桌梅顾氏这话,连连训斥着佘锦道:“佘二小姐连尾汤都是西湖牛肉羹,这都是积食之物,怎得未准备些健脾消食之物呢?”
佘锦倒是想着佘笙往日里的做派,大方言着:“世子妃莫急,我这嫩牛亦是自漠北来的,薄片的小牛肉与豆腐花便是应了那句香零落,此羹口感比之酒楼之中还有爽滑细腻些。”
“口感爽滑有何用?可若是积食了,岂不是南王府不懂礼数了。”世子妃不依不饶地言着。
柳夫人压低了声音在梅顾氏旁言道:“商户之女到底也是大户人家,那小门户之中出来的可真真是不知礼数的,那沈家还有一个女儿你可不要想不开要去做媳妇了。”
“我知晓的。”梅顾氏回着,她的儿子可也是皇后的外甥儿。长安城之中的贵女也由得她挑,她怎会被沈佳雯给迷了去。
梅顾氏又看了眼佘笙,言着,“佘坊主可有好法子消消食?”
“有,不过还请各位夫人尽管放开了胃用膳,等会儿自有法子助各位消食的。”佘笙言着。
“那好,若是等会消不了食就罚佘坊主三杯酒如何?”柳夫人笑道。
佘笙爽朗地应着:“好,佘笙若是等会个不能让各位夫人消了腹中积食,便自罚三杯酒。”
梅顾氏拦着她道:“你可别不自量力,一杯酒便够了,你用着药呢,身上这股子草药味还要饮酒。也真是浪费了延儿从我这要去的雪灵芝。”
梅顾氏一时口快也不顾场合地言了出来。
柳夫人闻言好奇不已,道:“延儿?延儿可是左相爷?”。
☆、第八十八章 你可想我
梅顾氏这才觉察到方是自己口滑,连连解释道:“你莫要听岔了,我言的是家中的小女儿滇儿,我家滇儿也佘坊主有些来往,前些日里佘坊主病重便从我这要去了雪灵芝替佘坊主治病。”
“原是如此。”柳夫人信了梅顾氏之言。她虽未曾与左相爷打过照面,却觉得依相爷这般的身份是不会为与佘笙有来往的,更何况还赠雪灵芝这等珍贵的物什了。
……
“哎哟,我这老腰骨呐,姑娘您骑马怎得如此快?”
南王府门口传来一道既想极力维持端庄,又因腰疼吸着气端庄不了的女子之声。
南王妃下马弯腰直直想吐,可却吐不出来东西。
女暗卫顾萦儿翻身下马道:“是您所言不放心今儿个初十梅花宴,要匆匆赶回来的。”
南王妃直想喊声冤枉,明明是顾相爷自个儿想要匆匆赶着回来,却又怕她笑话。
在她叹气言着不知今日梅花宴是何场面之时,提出可用漠北进贡来的千里马送她回府,她也不急着回府,年节之时府中事物冗杂,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
着急要回杭州的那是顾相爷,便是他承认了要赶着回来见美人,她又不敢笑话他,还将她这把老骨头也给一块儿带上了。
回来的一路之上南王妃可算是领略到了风驰电掣惊心动魄之感。想当年随着南王出征边境之时她都未受过如此惊吓。
归来路上方到了驿站之中,马一停下,便被身后这萦儿姑娘放到了另一匹骏马之上。
未等她喘一口气,这萦儿姑娘又上了马牵着缰绳便喊着驾,走的也并非官道,而是崎岖的山路,山石怪异,一路上颠的很。
若非她年轻时与南王学过些招式,怕是这三个时辰下来她这把老骨头要散了架的。
若是以往,她连三日能到弋阳城都不敢想,今儿个竟然三个时辰便能从弋阳到杭州,那相爷的马可比自个儿还要快些呢,怎得不见他的人影?
当真有这般着急,起码着也来南王府用顿晚膳洗漱一番明日再去见。
眼看着天间的红阳快要落了,这般时辰去见姑娘,人家姑娘也定不会给好脸色看的。
“王,王,王妃!”门口的门房小厮提着灯笼仔细地看着来人,一惊道,“王妃您怎得一个人回来了?”
顾萦儿取下腰间令牌来言道:“我乃大内侍卫,王妃心中念着南王府,我奉左相爷之命护送夫人回王府。”
“是,是。”门房连连应着,迎着他们二人往里边儿去。
南王妃用的得心应手的丫鬟可还在归来的船上,她只得自个儿梳妆了一番,换了套宫服面色苍白着到摆着宴会的花苑里边去。
花苑之中觥筹相应好不热闹,唯独上桌之中的佘笙淡凉的很,细细地吃着面前的米粒。
“哎哟喂,我的顾妹妹呐!”南王妃一路而来见到上桌之上的梅顾氏便想着要告状一番,可又觉得言顾延之不是她尚且还没这个胆子。
千般委屈只能是化作哭意了。
梅顾氏一愣,见着南王妃道:“怎得了?在长安城中受人欺辱了?公主嫂嫂与你关系向来好,怎得会让别的人欺辱你?”
南王妃低语道:“没受欺负,只是不敢想三个时辰便能从弋阳到杭州,过了那凶险路还能见着梅夫人。”
“三个时辰,弋阳到杭州?”佘笙奇了,真有这本事,她可多赚好几万两的雪花银子。
南王妃惊奇言着:“佘坊主也在。”
佘笙连连退着椅子道:“佘笙见过南王妃。”
“快快起身吧。”南王妃连言着,日后若是她嫁了顾延,她可不敢再让这位行礼了。
世子妃连连过来道:“见过母妃。”
南王妃望着其余桌上的人儿交谈甚欢,瞧着客桌上之菜甚为出奇精美,便也宽心道:“你这几日也累了,梅花宴你办得极好,过了年便寻个机会将府中中馈……”
南王妃话还未完呢,这柳夫人便起身道:“见过王妃姐姐,这梅花宴可非是世子妃办得,乃是一壶茶坊二当家佘锦办的。若非我府中老太君言我不得再给家中小儿寻个商户女,这儿媳我可要了去呢。”
“佘锦?”南王妃惊喜道,“这佘锦真当有这本事?”
“王妃娘娘,我小妹别的是无出彩之处,独她那新奇机灵的想法与厨艺来的厉害些,算不得本事。”佘笙淡笑自夸着佘锦。
南王妃点头想着顾延言的婚事来,暗道:“果真是个好的。”
世子妃见南王妃又夸奖佘锦,暗自拽紧着拳头,忿忿不平地言道:“母妃回来应当坐上桌才是,佘坊主还是到尾桌那去吧。”
佘笙正欲走,南王妃忙面带着恭敬之色言道:“可不敢,佘坊主乃是贵客,理应上座,我现下也入不了食,站着便好。”
佘笙轻抬眸子,她竟在南王妃眼中瞧见了对她的恭敬之意,从小在苏府长大,又行了十余年的商,她觉着自个儿不会连南王妃的神色都瞧错了去。
往年她并非未见过这南王妃。虽说南王妃先前也无对她的轻视之意,可也从无有过这恭敬之意,且她也想不出自个儿有何地方值得王妃对她恭敬的。
佘笙往后退着轮椅道:“我已用好了膳,方才应着几位夫人要弄些消食的玩意来,我便先去帮我家妹子一把。”
南王妃忙言着:“你是贵客怎可牢你做事呢?”
南王妃突如其来的恭敬将一行人包括佘笙在内都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梅顾氏倒是隐隐有些猜出来了,她应当也是知晓了延儿对佘笙的心意,才会这般有敬意。
否则堂堂王妃何必对一个商户恭敬。
方才那声委屈的股妹妹,应当是延儿让南王妃在三个时辰从千里之外的弋阳赶回的杭州她想要诉诉苦了。
“王妃随佘坊主去吧。”梅顾氏言着。
南王妃见梅顾氏开口这般说,便也松口带着关怀道:“那佘坊主好生护着自个儿的身子,莫要累坏了。”
世子妃见着南王妃对佘笙如此关心的言语,心中的嫉妒之意全数显在脸面上了。
佘笙方出花苑之门,轻声嘱着:“小兰,小梨与佘锦还有五娘在何处采梅?你带我过去。”
四下未有答复,一双小巧之手搭在轮椅之上,徒有木轮在石板上发出的声响。
佘笙也不管身后小兰是否有回话,她心下思虑起方才在书房之中南王与世子所谈的世子妃的身世。
沈大学士乃是翰林院之中人,而翰林院之中的老人应当是祖父那一帮派的。
一路想着,她也未觉得有何不对之处,直到了一片竹林之中,夕阳余辉下地上竹影斑驳,有股浓郁药味传来,她才微转着头轻抬乌眸一瞧。
身后之人哪里是小兰,原来推着她的女子是一年纪约莫着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材亦如顾剑般娇小。
“你是何人?”佘笙淡然问着。这女娃应当不是个坏人,若是不轨之人早就可对她动手了。
“奴名顾萦儿。”
佘笙一听顾字头上便泛着些痛,出声问道:“小兰呢?”
“我家主子要见您,其余人跟着不好。”顾萦儿说话的模样到与顾剑是如出一辙的。
佘笙转着轮椅便要离开,道:“告诉你家主子,我不愿见他,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