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之时,他便觉着她的棋艺未曾有在花月楼之时的精湛,棋风未曾有以往的凌厉来,显得圆滑多了,应是在商海里头浮沉得来的。
可佘笙,你却不知你如今这淡然凉薄的性子,不如以前那机灵霸气恃才傲物之时来的可人。
若不是他将那容貌印在了心头之上,当真会以为她们是两个人。
“好。”佘笙下了一子道,她也知晓在船上那时如若不是她耍诈赢不了他。
夜里烟花声响到了五更天方才没了,佘笙看着棋盘之上还是在思索着,下了如此多盘她与顾延全是平局,顾延似是能看透她心思一般,她落在哪这顾延便跟在哪里。
若说是平局倒不如说是她输了,顾延每每都让自个儿一子,若是他不让,他便是每每胜了一子。
她索性闭眼,随意落了一子,再睁眼时却也睁不开来了,困得要命,倒在了桌前。
“唉,这身子还敢干着日夜颠倒之事!”顾延摸向了她的脉搏轻叹着摇头。
“小姐。”小兰拿着茶庄里头带来的糕点上来,见到顾延抬着佘笙之手,这佘笙衣袖垂下的模样,小兰吃惊道,“顾相爷,你?”
顾延忙轻缓着放下佘笙之手,道:“你给她推拿后,给她喝下安眠的药水今夜里头别让她起来,也切莫让她再白夜颠倒了,熬过了昨儿个年,可又有今儿个年要熬呢。”
“是,相爷。”小兰福身说着。
顾延言着:“本相要离江南一段时日。街角口有一人在卖身,他是本相的贴身小厮,让其跟着佘笙也可安心。”
“可是相爷,小姐身旁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来的,她不喜有人服侍,若是她身子好些的话我与小梨定也是在茶坊之中做事的。”小兰可不想随意找个人来挨佘笙教训。
“那便说是你的幼弟便好,就算不服侍,防着一些宵小也好。”顾延说道。
佘笙在半睡半醒间听到这话,迷糊出声道:“宵小只有顾延一人。”
小兰忙咳出生隐去小姐的胡言呓语来。
顾延倒也不在意,依她对自己这怨恨之意昨夜里去求苏珍珠时,不定怎么卖他呢?她将明欢带来必不会在绍兴城中久待。
他不妨也先离去帮她将佘锦之婚事安顿好,也能落得她心中一个好。
这顾剑都来了,他怕有陛下与自家娘亲的眼线盯着,回去将自己的人马带来为好。
否则真有个陛下或娘亲的眼线在觉察了他的佘笙的心思,别说佘笙现下还不愿,陛下知晓了横插一脚的话他要求娶佘笙越加的难了。
原以为只是想要见见佘笙了却十年前未完的棋局便好。
不知怎得见了她这般无活气的模样,却离不了她了。
生了要与她一生的心思,或许十年前他情窦初开之时早已对她忘却不了吧。
“年锦,今儿个是大年初一你日后不该再死气沉沉地活着了。余生有我陪着你,你亦不会无聊了,那便活成十年前的年锦可以吗?”顾延知晓她还未完全睡熟,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后,才起身离开。这棋子她闭眼一落,却是她赢了。
☆、第七十五章 媒婆取笑
初一这日天方亮,城中大户之中除了笙园一家,其余地都是开门炮仗声不断,似要将新年的日子也过的如此红火响亮一般。
垂髫小娃儿捡着大户门口未炸开的八字炮仗,到了巷子口,将炮仗点着,吓过路之人。
苏珍珠来笙园的路上便被小娃儿的炮仗给好生惊吓了一跳。
原本是该怒意喧天的,许是看到了王家门口的大红花轿,她眼前仿佛之间见到了顾延穿着喜衣之模样,她心下想着有朝一日里自个儿也会在震天响的炮仗声中,手里头拿着喜扇遮面从花轿之中缓缓下来,抬眸一望,顾延一席红衣从骏马上而下,执起她的手来……
如此想着,苏珍珠竟不知羞楞住了,连小娃儿放在她脚边的炮仗都未察觉到。
直到声音响起,她心中一惊,连连退了好几步。
鱼米之乡多河道,苏珍珠本就走在靠河处,这一个不防,便噗通一声落入了河中。
“救命,救命啊!”苏珍珠向来都不会游水,这般扑棱着,路边除了小娃儿,其余人也甚少。
顾延在巷子中冷眼瞧着,方才苏珍珠脚下的炮仗便是他让小娃儿去放的。
这冬日里的水有多冷,他也想要让这苏珍珠好生地尝尝这滋味,佘笙这一身的病症最好全能到苏珍珠身上。
“苏八小姐!”王浩宇见到此幕,以为是自个儿看愣了,但却也不顾得许多,跃入河中将苏珍珠救了起来。
杜鹃连连在河岸处搭手,方才见着八小姐落河她全然不知如何办才好。
现下看着有公子救了八小姐一命,连连舒了一口气。
“这江南河多,水多,两位姑娘还是要小心些为好。”王浩宇冻着手,踱着步子驱着冷意言道。
苏珍珠闻言,也哆嗦着湿冷的身子,却更为恼怒得是方才的身子全然都让王浩宇给碰了去。
“你是何人?”苏珍珠披着杜鹃的外裳瑟瑟发抖地问道。
王浩宇言着:“苏八小姐,下官是长安城府尹王浩宇,以往在宴会上头有见过苏小姐一面。”
苏珍珠咬着唇言着:“既然是长安城府尹,怎得会来绍兴城?”
“下官祖籍便是在山阴县,逢得小妹出嫁遂向陛下告了几日假,送小妹出嫁之后便回长安城之中。”王浩宇虽已冻得不行,但对苏珍珠亦是恭敬至极的。
苏珍珠眼神之中透着恶光言着:“今日你救我之事不许与一人言,你可知晓?”
“是。”王浩宇向来信奉君子六艺,礼字一向以来他都奉守的,这事传了出去与苏珍珠的名声也有碍,他定是不会多言的。
可有人却不是如此想的。
……
睡了一日,佘笙醒来之时觉得睡得腰骨都有些发软。
“小姐,您醒了。”
“初二了吗?”佘笙望着外头的光,不似夕阳,倒像是朝日。
“是啊,小姐可有饿了?”小兰端了碗浓稠的鲍鱼粥端到了佘笙面前。
佘笙接过,划拉了几下道:“今儿个倒是个好天气,怎得如此吵闹?”
“王员外家的珊儿小姐明日里便要出嫁了,王员外府上今日里要大宴宾客,二小姐在杭州不能来送嫁,日后二人相见不定是什么日子了。”小兰言着。
佘笙按了按眼边上的穴道,言道:“也不远,总有相见的机会。对了,小梨爹娘如何说的?”
“武大娘言了,不求小梨大富大贵,明家那等子富贵人家小梨配不上,若是过去的话也是受欺凌的。其实武大娘早有自个儿的打算,饭桌之上便瞧着武大娘对茶庄里头的长工黑二客气,我与武大娘提了明欢之事后,大娘便说打算等二小姐及笄之后,便把小梨许配给黑二。”
“黑二的意思呢?”对于城中茶庄之中的人,佘笙还是有些知晓的,这黑二为人老实木讷是个好伙计。
小兰言着:“黑二自是愿意的,只是我瞧着小梨好似有些不悦,但也听得武大娘之话应下了。小姐要不去和武大娘讲讲?”
“不了,武大娘是小梨的亲娘,总不会害了她的。”佘笙淡声言着。
小兰叹气着说道:“原先羡慕小梨有娘亲爹爹,可如今她却连自个儿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小兰,连宫里头的公主都做主不了婚事,我许你,若是你日后能有个两情相悦之人,我必定不拦你。”佘笙言着。
黑二家中无多少兄弟,就老母一人,小梨嫁过去也不会受尽欺辱。
她现在倒在想,她处处要个佘锦寻个官员人家之子,与佘锦来言是好是坏呢?
宅院深深,佘锦与佘家本家那边的亲眷断尽,与亲人之间除了幼时以外也无过争执。
在笙园之中谁都宠着她,在外边她结交的好友多是些有才气的女子,不屑对外干些脏事。
王员外家有些肮脏事情,可这王珊儿与佘锦关系再好总是不会言语的。
佘锦她从未受过内宅争宠夺爱之苦。
可南王府里头又岂会少了这些后宅之中争抢之事呢?虽会比其他府上少些,但绝不会没有,她和小兰提过一些南王府之事,可在宅院之中也是杯水车薪。
商户之女纵使佘笙不愿意承认是下等之人,可事实却是如此,换做前朝之时,商人都还不许穿丝戴银呢。
连武大娘都能看个明白,连茶商大户都不让小梨嫁过去……
初三日,佘笙便又要离了府上。
茶市之事她既然应了也绝无半途舍弃之理。
路过王府门前,喜字高挂,尽是红绸,那府前喜娘来往,看着便觉得忙的紧,却也是有条不紊。
宋媒婆瞧见了佘笙的轿子,便高声言着:“有人惯会拿乔,这不要那不应的,将自个儿熬成了一个老姑娘。还想要将妹子嫁个官宦人家。现下妹子名声全毁了,嫁的也只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商户之女终究是贱人一等,还真把自个儿当千金小姐了,这绍兴城中不是人人都有王家姑娘这般的好福气的!”
这话让在外边侯在喜轿边上的好些喜夫都轻笑出了声。
佘笙坐在轿子之中,掀开帘子来朗声言着:“小兰,将宋媒婆这番话原封不动的去茶坊之中跟那些大小商户讲道一下,竟不知这世道之上连三姑六婆都瞧不起我等商户来了,那日后要坐媒可也用不着宋媒婆了。”
佘笙这话虽虚弱,可宋媒婆的耳尖儿灵敏,远远地便听到了这话,她一惊,忙上前去言着:“佘坊主来了,方才奴婢这话可不是针对您的呐。”
“怎得时候宋媒婆成本坊主的奴婢了?”佘笙放下帘子,言着:“小兰,方才宋媒婆之话,一字不落地说给城中商户去听去。”
宋媒婆听到了佘笙这绝情之话,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叫自己以为佘家用不着她做媒了,便犯了嘴贱的毛病。
佘笙这话一出,以后她商户家的生意定是都不用想要接了的。
这轿子外头多的是些人声鼎沸,里头佘笙一人却单手抱着暖炉,一手敲着扶手,深深地思虑着。
原先想要让佘锦能富贵一生遂要她嫁官员之家,可她在官员府中该如何活,佘笙还真未曾替她思虑过。
佘锦这小丫头是聪明,但对于内宅里头的勾心斗角而言,看清人心才是最为要紧的,聪明机灵反而也玩不过心狠的。
连个三姑六婆都能对商户之女不耻,南王府之中定会越加厉害。
罢了,她对佘锦做到此已是仁至义尽,日后全凭佘锦自己的造化了。
“大年初一炮仗响,苏家娘子落湖江。噗通一声王家郎,救起美人心荡漾。娇娘却怒名声无,郎君心道真无情。苏家八娘真薄情,真薄情!”
一连串的小娃儿穿着过年的新服在廊岸上小跑着吹着风车唱着时下最新的童谣。
童谣没过多久便传到苏家八娘的耳朵里。
苏珍珠闻了这童谣自是狠狠地将手中的铜炉从窗处往底下一扔,将小院之中养着花鱼的酒坛猛地砸碎了去,缸破鱼儿出。
锦鲤出了水外头,自下由上地蹦跶了几下,没了水,再摇曳身姿已是无用。
不多久,这些锦鲤全都瞪出了苍白无神的眼珠子,死了去。
☆、第七十六章 三妹?
苏小小在院子之中听闻一声巨响,忙扶着晴丹两人一道过来,只见这小院子之中的酒坛被砸的粉碎。
晴丹见到了地上鼓着肚皮的鱼儿连连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呐!”
自从有孕之后,她便少杀生,也是怕孩儿爹爹干的坏事太多,孩子会有报应。
今日里一连见到这么多条鱼丧命,晴丹心下是紧张的不行,本听着佘笙之言也想靠着苏珍珠护着孩儿的,可苏珍珠现下是如此的暴戾,日后若是察觉佘笙骗了她……
晴丹心中一紧,手中又全是冷汗阵阵。
“这王家郎君也欺人太甚了,明面上应了小姐绝不会对外传言的,可这私底下竟叫小儿唱这等子诋毁您的歌儿。”杜鹃也是忿忿不平地言着。
苏珍珠在窗口望见了晴丹,便有些疑心地言道:“这顾延我来便有走了,真不知那佘笙是不是诓骗于我的?”
“小姐,这佘笙怎敢来欺骗您呢?只不过上次奴婢被她教训之事奴婢还真气不过。但今儿个我来之时这府中人对奴婢都是客客气气的,看来是佘笙也知道了您在顾相爷心中的地位。当日里对咱们是咄咄逼人,现下又恭敬的请您回来,不就是她觉得您在顾相爷心尖上才对我们多加照顾的吗?”
杜鹃自小跟在苏珍珠旁边,惯会拣些苏珍珠爱听的说与她听。
苏珍珠闻言正了神色道:“那是,这王府尹也欺人太甚,若是回了长安我定要去祖父那里告他的!”
“苏珍珠,随我回顾府去!”苏珍川也听闻了童谣之事,大清早地便来笙园之中要将苏珍珠带了回去,在王家边上儿住着,岂不是更让人会编些闲言碎语出来。
“哥哥。”苏珍珠听音便下了楼。
还站在门口的晴丹闻声,心跳得厉害至极,可这里四下也无有个可躲藏之地。
苏珍川走进院门之中,正好与晴丹那焦急的眼眸碰个正着。
目光往下移着,见着她隆起的小腹,苏珍川单手紧握,那尖利的指甲都似要扣进皮肉之中。
“奴家见过苏侍郎。”晴丹原以为见着了会紧张,可现下依她的身份只能微蹲行着礼。
苏珍川走近些她问着:“是谁的?”
苏小小见晴丹有躲闪之色,便帮着说道:“侍郎这话搞笑了,花月楼之中人来人往的。晴丹虽已是妈妈,可也就个二十六,可不是风韵犹存而是风韵正佳之时,楼里头客人多的紧,哪里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苏珍川闻言更为恼道:“晴丹,我问的是你!”
“苏侍郎,小小姑娘这话不假,花月楼之中人来人往的,这孩子的爹爹我不知是哪人的,但知绝非是侍郎你的。”晴丹抬眸望着苏珍川。
苏珍川眼底之中带着暗伤,低声言着:“晴丹,你可对得起我?”
“苏侍郎,奴家年岁大了,与您而言晴丹只是您的负担罢了,连养在外头做外室都是不可的,奴家便早作打算罢了。”晴丹看到了他眼底的伤,心中滋味不酸涩的紧。
“哥哥,你怎得来了?还有这晴丹姑娘如今是我的师父,可不许你欺负她。”苏珍珠上前将晴丹护在了身后。
苏珍川方才的恼意在见到珍珠之时也消得一干二净,言着:“找个名妓做师父,苏珍珠你这话说的可妥当?”
苏珍珠像是母鸡护蛋般地护着晴丹,言着:“哥哥,不论你怎得说我都不会让你欺负晴丹的!”
晴丹因着佘笙对苏珍珠甚少有过好印象,如今她这般护着自己却让她觉得还有些孩子心性,她虽暴戾,可终究还是本性不坏的吧?
苏珍川言着:“我平白无故来欺负玉臂千人枕的名妓作甚?我是来找你的,王浩宇是怎回事?”
晴丹听得苏珍川所言的名妓,心中一伤,觉得小腹间有些隐隐作痛。
苏珍珠便将昨日里发生之事与苏珍川言了一遍,“真没有想到那王浩宇尽是这般无赖之人。”
“这王浩宇我与他也是相识的,他倒是个君子,这打油诗也不像是他编的,他好歹是个状元郎,不会做这种诗的!”苏珍川言着,“此事你该去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苏珍珠撅起嘴道:“这诗不是他做的会是谁?作诗之人定是个无赖!”
苏珍川言着:“哥哥已派人去查了,你与我回顾府去。”
“不,顾相爷在这边,我要等着顾相爷。”苏珍珠倔驴脾气一起来,这苏家之中也没多少个能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