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写她对他的爱恋。
这手札一直写到了三天前。
最后一页,她仍在渴盼,渴盼他能够来看她一眼。
三年了,几乎每一篇手札里她都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原谅,字里行间的爱意,更是浓得化不开。
先祖皇帝这才想起来,这三年间,她曾经多次派人给他送去信函。
但每一次,他都恼火地把信笺烧掉,连一个字都没有看过。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她确实是有苦衷的,而他,也确实从来没有放下过她,一刻都没有放下过。
迟来的悔悟令他略显狼狈。
放下“悔札”,挪着沉重的步子,他来到了床榻边。
昔诺静静地躺着,唇上殷红的血,令瘦削的脸颊看起来更加苍白。
“昔诺……”他矮下身子,蹲在榻前,颤抖着双手,抚上她的脸颊。
冰凉,就像三年前他的心脏一样。
“昔诺……”他又唤了一声儿,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
没有声息,因为,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当意识到她就这么撒手离去,先祖皇帝的心一下子碎裂成了千片万片。
“昔诺——”抱起女子瘦得皮包骨的身子,他仰天长啸一声。
然而,她再也听不见他的呼唤。
甚至,临终前,她也没能亲耳听见他的一声“原谅”。
拥着昔诺的尸身,先祖皇帝顿坐了三天三夜。
这期间,任谁来劝,都无法令他放开她。
他的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吓坏了所有人,直到第四天,两个首领大臣再也扛不住劲儿了,着人强行拉开了皇上。
即便他拼命咒骂反抗,可到底是三天水米没进,加之悲伤过度,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挣扎了一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昔诺皇后已经被下葬。
他知道大臣们是为他着想,所以并未追究他们的忤逆之罪。
而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涉足后宫半步。
他的三十七位妃子,不管有无子嗣,都被他废黜封号、遣出宫去。
十六个皇子和十三个公主则悉数留在宫中抚养。
二十九个皇室血脉中,先祖皇帝最看重的就是大皇子,且对他悉心教导。
及至大皇子成年之后,他便放权,让其监国,代替他行使皇帝的职责。
两年后,先祖皇帝正式退位,把龙椅让给了文武全能的大儿子。
退位后的老皇帝没有留在宫中享清福,而是去了皇陵,就住在那里,为他的昔诺皇后守灵。
这一伴就是十年。
十年间,他不曾出过一次皇陵,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跟他的皇后聊天。
睡在水晶棺中的昔诺样子基本没变,栩栩如生。
先祖皇帝常常会趴在水晶棺上沉沉睡去。
十年后,就在当年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个日子,先祖皇帝溘然与世长辞。
最终,他们实现了“生不同衾死要同穴”的愿望,永远安息在皇陵之内。
而玉凉轩,自打昔诺皇后离世,就再也没有人住进去过。
上百年的时间,那里始终没有过女主人。
历代皇帝都知道昔诺皇后的故事,都觉得玉凉轩不太吉利,遂,只是让人定期去擦拭打扫,却并未赐给任何后宫佳丽居住。
龙穆离偏偏不这么觉得。
他认为,只有把这个地方赐给程芷衣,才能够表达出他对她的感情。
然,今天,当他来到玉凉轩的时候,恍然有种百年前的故事重新演绎的感觉。
刚到玉凉轩的院子里,就看见所有的宫婢和太监集体毕恭毕敬地站着。
看见皇上驾到,众人赶忙跪迎,虽口中问安,声音却很小,跟嘟囔差不多。
穆离马上就觉得不对劲。
加上之前大太监的欲言又止,心里更是生疑。
大步往宫门走去,渐行渐近之际,便有不同寻常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跟当年的先祖皇帝差不多,他把所有人都留在了是非之外。
随后,独自推门进了寝阁。
说话声就在屏风后边,那里,是一张宽阔的床榻。
穆离没有踢倒屏风,而是轻身走到屏风边。
只微微侧头,便可看见榻边发生的事情。
——类似于在禾止小筑见过的那一幕又隆重登场,只不过,这次加了戏码,由原本的一个小太监换成了三个面色沧桑的中年太监。
此时,三个一把年纪的半男齐刷刷跪在榻前,个个只着亵裤,露出半个白皙的身子。
而玉凉轩的新主人,正背对着屏风,手拿绸布带子拧成的小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他们的身上。
“说,我是谁?”颐指气使,昂首挺胸,斜视前方。
“您是后宫之主!”一个太监讨好地说道。
“什么?后宫之主?”口吻略有不悦。
又一个太监不停地扭着身子,绝像摇尾乞怜的狗,“是的主子,您是后宫之主!后宫之主,就是皇后,皇后的权力……”
还没说完,就被女子恶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哀号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皇后很了不起么?再怎么,也比不上皇帝的权力大!”女子频频摇着长发散开的小脑袋瓜,“做什么劳什子皇后!要做就做女皇帝!”
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足以吓到跪在地上的太监们。
“主子,您可不能这么说啊!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是啊主子,这个说法,与‘谋逆’无异……”
“主子,我们什么都没听见,您也什么都没说哈!我们接着玩‘打狗’的游戏吧!”
三个太监以诱。哄的口吻劝说女子。
然,毫不奏效,丝毫没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谋逆?如果有人谋逆,只能说这个君王做得还不够好!且不说他治理国家的能力如何,至少有一样,他的德行一定不够优秀!若是能够做到以德服人,想必念着他的威望,也没人愿意忤逆他了!”说起这个,头头是道,当然,大部分都是历史书中得来的知识。
太监们听得一知半解,心里却越来越发毛。
“主子,咱们接着玩游戏吧……”三个人几乎同时提议,生怕再听见什么出格的言论。
女子低头看向三人,“玩游戏?好啊!接下来,咱们就玩点刺。激的!”
听了这话,太监们面面相觑,大夏天的,个个脊背冒冷汗。
果然,女子接下来的话让他们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们的身子!”口吻极其喜悦,“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被阉。割的男人是什么样儿的呢!让我看看,你们跟男人有什么不同,跟女人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放心,不会有半分的歧视,完全是学术探讨性质的!”
“主子……”
“不要啊主子……”
太监们不懂这个“学术探讨性质”是个什么东西,但他们自打做了太监,就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裸。露过自己的身体。
眼下,一个女人要看他们的身子,这简直就是在冲击他们的承受能力。
——羞耻心人人都有,想必这个“游戏”已然触到了半男们的底线。
女子不予回应,低下头,认真地盯着他们看,似乎在想什么折磨人的法子。
终于,穆离再也看不下去,绕过屏风,冷冷地发声。
“都活得不耐烦了吧?”
太监们听闻皇上的声音,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滚爬着上前,不停叩首求饶。
“求皇上饶命,奴。才是不得已的……”
“皇上救救奴。才们吧,姑娘给奴。才们下了毒……”
“是啊皇上,如果奴。才们不允,姑娘就要我们毒发身亡……”
三人痛哭流涕,真的是眼泪鼻涕抹了一脸,样子滑稽。
穆离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淡然直视芷衣。
“玩够了吗?”透着些微的无奈和更多的隐怒。
她回答得麻利干脆,“没有,怎么会玩够?”
“那好,朕来陪你玩。”上前两步,随脚踢开一个太监。
她冷哼一声,“你?没兴趣!”
穆离不理会她的讥诮,转而又踢了一个太监,“你们,滚出去!”
三个太监虽然还想乞求得到解药,但他们也知道,如果现在不乖乖滚蛋,别说身上的毒解不了,搞不好小命即刻就得完蛋。
遂,胡乱拿了各自的衣裳,屁滚尿流地逃出去。
芷衣扫兴地扔掉了手中的小鞭子,预备绕过屏风离开,——傻瓜才会留在这里等着被收拾。
当然,他还是揽住了她,“不是没玩够吗?来,朕陪你!”
“我说了,对你没兴趣……”她的脸色很不好,似乎有些疲惫。
“可是朕对你有兴趣……”说着,把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92。92节外生枝
芷衣想离开屋子,却被穆离揽住。
“我说了,对你没兴趣……”她的脸色忽然不太好,刚刚的顽劣和傲气荡然无存。
“可是朕对你有兴趣……”不由分说抱起她,走向床榻。
若换做平素,芷衣一定手抓脚踢,拼命反抗。
然,今天大不相同,她很安静,倦怠地把头倚在他手臂上。
“今儿这是怎么了?”把她放在榻上,他不无讽刺地问道霰。
潜台词是:你这女人又要耍什么花样?
芷衣看似很疲累地躺着,幽幽看着他。
“我不舒服……”皱起俏鼻,苦着小脸。
他冷笑着,压上她的身子,“果然不出朕所料!说吧,又找到什么借口了?”
“不是的……”她顿了顿,“别压着我,我想吐……”
他没挪动身子,嗤笑一声,看了一眼别处,“怎么?又来呕吐这一招吗?那次你弄脏了朕的龙榻,朕还没追究你……”
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确实在干呕。
“呕……”平躺的身子一下下耸着,样子挺痛苦。
“别再跟朕演戏!”他冷起了脸子,“今天没有东西可吐了,只得作干呕状吗?”
芷衣频频挥手,言语间参杂着呕声,“求你……呕……,别压着我……,呕……”
穆离还是没动,他要看看,她到底还能演出什么样的故事来。
“求你……”她哀求着,脸色逐渐蜡黄,没有血色。
“你是不是给自己服了什么毒药?”他猜到了这一点。
这女人连太监都敢狎。乐,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没有……”额头上有汗珠渗出,眼帘微微阖上,似乎将要晕厥。
穆离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头,遂,支起手臂,离开她的身子。
“程芷衣,你怎么了?嗯?告诉朕,你怎么了?”掐着她的下颌,听不出关切,好像还带着指责意味。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处于游离状态。
“福海——”穆离怒吼一声。
大太监就跟离弦的箭似的,应声冲进门来。
“皇上有何吩咐?”罕有地麻利,躬身问道。
“去,把御医院院首叫来!”
福海一愣,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新任院首又要遭殃了?
要说这芷衣姑娘也真是命硬啊,自打进宫以来,已经克死了多少人了,啧啧……
“还愣着做什么?是不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穆离见大太监还在神游太虚,抬高音调问道。
福海对主子的声音那是相当地敏。感,马上意识到态势的严重性,连个声儿都没出,抬脚就往外跑。
出了门,没有吩咐小太监,顾自一溜烟地奔去御医院。
找到院首,拎着人家的胳膊就往玉凉轩赶。
其实御医在宫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尤其是太监宫婢们,对他们另眼相看得几乎等同于对主子们的恭谨态度。
能够这么不管不顾对待他们的人,大概只有福海了。
——在某种程度上,大太监的言行就代表了皇上的旨意。
遂,院首一点怨言都没有,背着沉重的药箱,乖乖跟着他快步前行。
进了玉凉轩,未及行礼问安,穆离便指了指榻上昏昏沉沉的女子,“赶紧给她瞧瞧。”
他心里还存着疑惑呢,心说:如果御医说你没事,朕定不会轻饶你这个装神弄鬼的女人。
院首自然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跪在榻边,把薄丝帕子搭在女子的腕上。
然,指尖才触上去,脸色便凝重起来。
穆离眯起眸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院首耷拉着眼角,学究气十足地剖析着脉象,生怕一个出错,丢掉了老命。
终于,他直起身子,撤掉了丝帕,跪着转向皇上。
“启奏陛下,芷衣姑娘她……”似十分为难,努力斟酌该如何说出来。
穆离不耐烦地坐在榻上,看了女子一眼,又盯着院首,“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得了旨意的院首这才敢知无不言。
“回皇上的话,芷衣姑娘她……是喜脉……”眼睛上下瞟着,不敢看皇上。
“你说什么?嗯?”穆离仿佛没听清,追问了一遍。
院首的声音马上变小,“卑职说,芷衣姑娘,是喜脉。”
穆离霍然站起,低头看着院首的帽子,“你,再说一次!”
院首嗅到了危险气息,马上叩首,“皇上,卑职行医数十载,对脉象掌握得还算精准。姑娘就是喜脉,没错。”
不管,豁出去了,反正他是没有号错脉。
“你是说,她怀了身孕?”面色平静似水。
“回皇上的话,是的。”
穆离沉默片刻,实则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涌动,“多久了?”
“回皇上,两个月有余。”战战兢兢回禀。
穆离听了,闭上眼睛,“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福海本来想恭喜一番,但看主子的神色,不知是喜是忧,遂,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上前搀起了院首,两人相携着离去。
躺在榻上的芷衣虽然神思飘渺,但耳朵还灵光着呢!
听了院首确定无疑的判断之后,她才想起来,“那个”是好久没来了。
完了,这个时候怀了孩子,不是节外生枝吗?
距三月之期没几天了,难道要打掉孩子、实施原定计划?
可是,虽然孩子爹是个混账,但孩子是无辜的啊,毕竟是条鲜活的生命……
想到此,伸手抚摸着小腹,心里涌上暖意。
这孩子,是她在这个时空里唯一的亲人呢!
难道为了得报程家的冤仇,就要结束掉她亲生孩子的性命吗?
可若是留下孩子,她又怎么能亲手弄瞎孩子亲爹的眼睛呢?
将来孩子长大了,知道了实情,必定会怨恨她的。
矛盾的思绪令芷衣的心情糟透了,穿越过来之后,她第一次如此茫然。
“你还不准备做朕的妃子吗?”穆离终于稳定了心绪,看似淡漠地问道。
芷衣克服着孕吐的难受劲儿,努力睁眼望着他,“凭什么要做你的妃子?”
“凭什么?凭你怀了朕的孩子!”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然,接下来她的话却令他恨得想要杀人。
她说:“很抱歉,皇上你自作多情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你说什么?你敢说孩子不是朕的?”穆离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是个雨夜,朕在闲庭轩要了你,那初。夜的血迹现在还留在榻褥上。第二次,在朕的寝宫,大白日的,你笑着给了朕。这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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