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见面会后,丁能躺在沙里,渐渐从先前的狂喜中冷静下来,这份工作的难度很可能远远超过想象。
他不无痛苦地起,天上真的不会自己掉下馅饼,以为是大好事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巨大的麻烦来临。
丁能决定要在这个位子上呆下去,无论如何不放弃,他明白以自己的家庭背景和出身,在当前社会里想找到一份体面并且薪水优厚的工作是多么困难。
邪门
夜间二十一点,丁能躺在属于自己的职员宿舍内,打算整理一下思维。
半个钟头之前,大帅打来电话,说在网络上查到一些有关淡牛锡集团的资料,这幢总部大厦所在位置上世纪四十年代前曾经是一片沼泽,鬼子打过来之后屠杀了许多平民和俘虏,把尸体扔入其中,任其腐烂,据说臭味能够传到一里外。解放后在此填土建房,弄出一个冷库,冰冻猪肉和牛肉。
后来的动乱中,各派系在此发生过多次大规模械斗,死伤重多,其中有几次甚至动用了枪和手榴弹以及炸药。
淡牛锡总部大厦始建于一九九九年,开工之前当地居民不满,持械抵抗,牛贵财运用关系出动黑白两道近千人,与工程队配合把人逐走,连夜推平了方圆几百米范围内的所有房屋。
大帅郑重其事地告诫,这幢大厦所处位置当属凶宅,久居其中必定倒霉事发生。
丁能对此很不以为然,最近十年来淡牛锡集团的生意蒸蒸日上,红火得不像话,至今没有丝毫衰败迹象。
大帅说肥肠拉面馆今天早晨八点半突然失火,房屋在烈火中倒塌,被烧得干干净净,成为一堆碎石和砖瓦,警察和消防车几乎同时赶到,但什么也没能发现,据表哥说没有找到店主和小兰的尸体。
与大帅说过再见之后,丁能拨通了猛男的电话。
“丁能,你知道自己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就不应该打电话给我,有事可以上网发电子邮件,或者叫别人传话,记住了啊,你以后再打电话来我只能拒绝接听了。再见。”话说完,猛男迅速挂断。
丁能叹息,心想他说得倒也有些道理,此事必须小心,不可拖累他人,最好独自呆着,别四处乱跑。
在床上躺到二十三点,丁能仍然无法入眠,感觉肚子饿了,没办法只好出门去,此时超市已经关门,身为公司副处长,他担心在附近的大排档和小餐馆内遇见淡牛锡集团的员工,被人看到在这样的低层次场所中出现会显得很没面子。
不能在附近觅食,相邻的街上又没有夜间经营的餐馆,他只好站在路边拦出租车,准备到几公里外的快餐店。
一辆脏兮兮的出租车停下,丁能钻进去,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
车辆缓缓驶出,这时丁能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凉意,仿佛突然进入冷库内,把脑袋偏转向左侧一点,他惊讶地看到一名面色青灰的小女孩坐在自己身边。
这只小鬼大概十一岁左右的样子,身穿一件蓝色的长裙,体形瘦削如柴,眼睛深陷于眼眶中,很可能死于营养不良,或者某种可怕的疾病。
小女鬼
丁能努力控制住自己没有惊声尖叫或做出失态的行为,仅仅只是身体有些明显地颤抖。
他转过头看着前方,装作看不到小女鬼。
遇上红灯,出租车停下。
的哥打开车内的暖气,低声嘀咕:“怎么突然变得很冷,不应该啊,天气预报说温度是二十二至二十九度。”
热风吹出来,感觉稍稍暖和了一点点,但效果极有限,仍然很冷,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仿佛是发自内心的不寒而栗,令皮肤表面出现细微而密集的小疙瘩。
小女鬼把脑袋伸到丁能面前,苍白泛青的脸正对他的鼻尖。
丁能刻意回避她的目光,对司机说:“哥们,最近生意好吗?”
“不怎么好,勉强能维持不饿死罢了,每天的份子钱就有一百几十块,挣够这一笔之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不容易啊。”丁能附合。
小女鬼用嘶哑而低沉的语调说:“知道你能看见我,别他M装逼,惹我生气就掐死你。”
丁能心头一阵紧张,产生了跳车的强烈冲动,如果不是出租车速度太快,他真有可能打开门蹦下去。
前方街边有一家仍在营业的小吃店,里面有几伙人围桌而坐,看上去很热闹。
丁能见状立即叫司机停车,他觉得这样或许可以摆脱小女鬼。
站在人行道上,左顾右盼了一番,发觉小女鬼没有跟来,丁能长出了一口气,走进小吃店内要了一盘烤牛肉和一碗米线。
周围全是人,非常热闹,这让他感到很安全,此地人气如此之旺,普通阴魂绝对不敢进来,至少可以先痛快地吃一顿。
轻松时光仅仅过了不足五分钟,牛肉刚端上来,他扒了一大口,正幸福地咀嚼,品味食物的甘美味道,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
“你以为下了车就没事了吗?”熟悉的可怕声音再次响起,小女鬼居然跟来了,满屋子的人气没能阻挡她的出现。
丁能一手半掩住嘴,小声说:“你想怎么样?麻烦有点自尊好不好,小小年纪在街上追着陌生男人跑很不像话啊。”
“白天在淡牛锡大厦里就见过你,看着你阳气很弱,非常适合与鬼交往来,所以就跟上了。以后大家就是邻居,有事请多关照。”小女鬼坐到旁边的空椅子上,把鼻子凑到冒出热气的茶水上大力嗅了嗅,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随着女鬼的到来,小吃店内的喧哗声渐渐低落,其它人并未看到她,只是突然之间感觉到莫名的寒意和极不愉快的感觉,短短几分钟内,沮丧和绝望的情绪主导了所有食客的精神。
小女鬼
此刻最忙碌的人是店主,突然之间所有的顾客都在表示要付账。
老板满面困惑,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奔走于各张桌子收钱。
几分钟过后,整个店内只剩下丁能,还有一只别人看不到的小女鬼。
偶尔有人走进来,还不等点菜就会觉得莫名其妙地不舒服,摇摇头离开,扔下失望的店主和小工。
丁能回快了吃东西的速度,打算尽早离开,以免影响到这里的生意。
嘴里嚼着牛肉,他含糊不清地说:“因为你的到来,把人家生意全弄没了,这样很不好。”
“切,管得着吗?我就喜欢自由自在的捣乱。”小女鬼摆出一副狰狞的表情,瞪着丁能。
“人家又没招惹你,干嘛呢?”
“做坏事需要理由吗?这样唧唧歪歪的真令人讨厌。”她吼叫。
“做坏事不需要理由吗?只有疯子才会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丁能质问。
店老板转回头,脸上堆着疲惫的笑容,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唯一的顾客,丁能点头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需要吗?”女鬼说。
“不需要吗?”丁能说。
小女鬼一言不发,飘向站在门外拉客的店老板,上了他的身。
在她的控制之下,店老板站在人行道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跳起动作笨拙可笑的舞蹈,很快就全身赤裸,一丝不挂。
路人纷纷侧目,观看这位突然发了臆症的小老板。
丁能无计可施,只好摸出二十元钱放到桌子上,用筷压住,起身离开。
丁能走出十几米远,小女鬼就离开了老板的身体。
老板恢复了正常,他面色苍白,脑袋上全是汗珠,仿佛大病初愈,身体摇摇欲坠,站立不稳,相貌比起几分钟前似乎老了十岁,原本头发只白了一小部分,现在却有大半呈现出灰色。
据说普通人被鬼上身之后会元气大伤,折寿数年,看来是真的。
这情形让丁能胆战心惊,急忙往前跑,想要摆脱小女鬼。
刚冲出没几步,耳边传来一声嘶哑的问候:“你要去哪里?”
她居然趴在他背上,苍白的脸紧贴他的耳畔,两只纤瘦得近似于骨头的胳膊围绕在他的脖子上,仿佛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丁能腿一软摊坐在地上,心中充满了绝望,想要鼓起勇气像上次痛揍老色鬼和丑鬼那样赶走她,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出现怒火中烧的战斗状态,只有深深恐惧和惊慌。
小女鬼
丁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一百多米,脑袋里轰轰直响,无法认真思考,除了绝望和恐惧之外再无其它情绪。
怎么会如此倒霉呢?他摇晃脑袋,沮丧到极致。
“我叫黄珠,不是什么格格,人老珠黄的意思,你的名字是什么?”小女鬼问。她伸出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放到丁能眼前,五指张开,显然想握手。
“我叫丁能,请问你可以下来自己走路吗?”他快要哭出声来。
“先握手。”她坚持说。
丁能与她握了手,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凉,有些粘,还有点湿润,仿佛接触到一片刚从冷柜里拿出来的动物内脏,近似于肝或者胰脏之类。
“可以下来了吗?我快被冻僵了。”丁能说。
“哦,这个倒忘了。”她仿佛做了某种改变,体温升高了许多,不再像一团超级冷空气。
“现在好点了,多谢。”丁能努力笑了笑。
“就样背着我走吧,又不重,才几十克而已。”黄珠说。
“你干嘛要缠着我?”丁能问。
“前些天看了一个电视剧,似乎叫《聊斋》什么的,里面的女鬼泡上一个穷书生,然后弄出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非常浪漫和刺激,当然也很感人,我非常羡慕,于是打算效仿一下,看着你人模人样的,偏偏阳气很衰,生具一副半阴眼,非常适合,所以就厚着脸皮来——勾引你。”黄珠若无其事地说。
“拜托选择别人吧,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和兴趣。”丁能干脆地说。
“可我对你有强烈的兴趣,打算跟你同居几天,好好享受一下身体的爱情。请放心,我会对你负责任的。”黄珠的声音显得极为严肃。
“小妹妹,你贵庚几何?”
“切,我死了整整五十年,大后天就是忌日,你应该叫我大妈或者老奶奶。”黄珠的声音不再嘶哑和低沉,而是恢复到一般女孩的语调。
由此可以猜测,先前她是故意如此,据某些专家说,在阴魂与人类的交往中这种做派很流行,就像某些问候语一样必不可少。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恭喜你,感觉青春长驻是件大好事。”丁能说。
“切,你如果一直是十一岁的样子会不会很高兴?”黄珠有些生气。
“这个想象不出,如果真能这样,估计挺好,因为我常常觉得这辈子最愉快的时光就是上小学那几年。”丁能说。
“你想不想现在就死掉,这样可以长久目前保持二十几岁的样子?”
“决不,我还想再活它M的五百年呢。”丁能说。
小女鬼
回到宿舍内,丁能仍然没有摆脱这位向往甜蜜爱情的小女鬼,她仿佛一片顽固的膏药,一旦粘上就无法摆脱。
也不可以太过分强硬,如果惹恼了她,后果估计会很糟糕。因为她看上去远不像肥肠拉面馆老板娘和好色老奶奶那样容易对付。
多年以来丁能具备一种非常可靠的直觉,他常常可以正确地判断出某个人是否具有威胁,自己是否能够对付得了,就凭这能耐,他从小学到大学十多年里一直很少惹麻烦。
说不准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位黄珠小女鬼是个惹不起的玩艺儿,她是个极端危险的存在,随时有可能伤害别人,当然也包括他。
丁能把回来途中买的方便面和火腿肠还有两元一瓶的啤酒放到柜子里,同时郑重发誓从下个月开始再也不吃这些玩艺儿。
当领到第一次工资之后,他将与上述食物永别。
到目前为止,在豪华餐厅内可以吃到什么东西他还不知道,不过他相信很快就可以领教。
从高中到大学的七年时间里,吃下的方便面和火腿肠不计其数,那味道实在令他感到腻烦。
黄珠在卫生间里洗澡,水声哗哗响。
丁能以前从未想到过鬼也需要沐浴,印象中此类生物有形而无质,应该有其它办法保持自身清洁。
“小丁,想看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吗?”黄珠的在卫生间内大喊。
“不想看,你还没长大呢,有什么可看的。”丁能无精打采地说。
“据我所知有许多变态佬就喜欢小孩子,你干嘛不向那些人学着点。”
“你可以找个这样的变态佬,然后尽情享受。”丁能没好气地说。
“难道你就不能偶尔变态一次吗?”
“学不会,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拜托你走吧,让我安静会。”
“赶我走吗?”黄珠突然离开了卫生间,冲到丁能面前站着,光溜溜的身体一览无遗。
丁能感觉到一阵恶心。
她的模样实在很糟糕,皮肤呈灰白色,仿佛刚用石灰浆粉刷过的墙面,肋骨清晰可见,胸部只有两粒类似小扁豆的东西生长在骨头上,四肢的关节轮廓明显,应该有屁股的位置平平的,仿佛腿和腰腹直接长到了一起。
现在他可以肯定,她绝对是死于饥饿。
据说饿死鬼非常凶恶,她会不会是个例外?
穷鬼
丁能痛苦地伸手托住自己的脑袋,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位饿死鬼。
“为我打个分吧,这样的身材及格吗?”黄珠洋洋得意地问。
她在房间中走来走去,像模特一样扭动腰肢,不时还做个旋转或者踢腿动作。
“如果长胖一倍的话,估计能算六十分。”他沮丧地说。
黄珠对丁能的反应毫不介意,仍在胡乱折腾,展示她浑身上下轮廓清晰的骨头。
“我下面还没长出毛就死掉了,所以光秃秃的,你说如果有毛会不会更性感些?”她把背后对着丁能,弯下腰摇晃骨头屁股。
“也许吧。”丁能再也忍不住恶心的感觉,起身冲到卫生间狂呕。
他痛苦地想,为什么自己见到的鬼全都是这样,没有一个表现得正常些。阿朱虽然很有礼貌,显得还算理智,但她却让他进入鬼蜮并喝下饮料,阳气衰弱由此开始,其它几位更是一个比一个差劲和麻烦,令人倒尽胃口。
吐光之后感觉稍稍好些,他摇摇晃晃走回来,黄珠站在电视机前随里面的音乐张牙舞爪地乱蹦,大概以为这样就算是跳舞。
“郎君,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为你捶背?”她蹦到他面前问。
“多谢,不必了,你能否消失一会儿,让我安静地呆着。”他已经有些忍无可忍。
“刚才你呕吐了吗?知不知道这样很浪费粮食?应该收集起来给猪或者鸡鸭吃,这样才能物尽其用。”她郑重其事,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显然对食物被浪费感到心疼。
“你怎么死的?”丁能坐回沙发里,有气无力地问。
“饿死的呗,那年不知怎么回事,家里藏的粮全让干部带着民兵搜走了,分配下来的东西太少,父母把我那份全给了弟弟吃,于是我就死掉了。”
“真可怜。你干嘛不去投胎转世呢?据我所知现在绝大部分人都能勉强吃饱饭,只要运气别太糟糕而自己别太懒,应该会有前途,如果有幸投生到大富大贵之家,你可就享福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你傻逼啊,现在人界的权力和财富全都是世袭,阴世同样如此,我祖辈几代全是穷光蛋,两边都指望不上,没钱行贿怎么可能投胎去好人家?一不小心出生在黑非洲当艾滋病婴儿就糟糕了。”
“这么惨?不会吧。”丁能被她的话惊住。
“比这还糟,等你死掉就明白了。这两年人界经济危机,阴间也跟着闹通货膨胀,跟人民币模样相同的冥币是硬通货,一百元可以乘两次旋转木马或者玩一次蹦极,那些几百万和几亿元面值的冥币遇上打折促销可以买几根牙签什么的。你可以想象有多么糟糕。最近十几年来没人烧过钱给我,穷困潦倒,没有行贿的能力,所以我只能这样混着。”
骚首弄姿
丁能双手抱着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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