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多微笑道。不知为何,菲立欧——从他那微笑里感受到某些没有说出口的事物。
“我也觉得——有你这个皇兄真好。”
他这么一说,布拉多就眯起了眼,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菲立欧,谢谢你。”
布拉多看起来非常开心。
那表情比起以前更加充满生气。再过几年,病弱的三王子这个评价一定会被当作笑话。
看到皇兄这副模样,让菲立欧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他确信,在辉石停止生产的期间——皇兄一定可以好好治理这个国家。
看到布拉多凝望自己的温柔眼神,他突然觉得很安心。
皇兄那一天的眼神,在菲立欧的记忆里停留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
突然死去的马格努斯·格瑞纳汀的葬礼在舞会结束两天后举行。
他的亲戚大多还留在王都,况且其领地也离王都相当近。虽然安排得相当匆忙,但停留的多数贵族都出席了,葬礼之盛大超乎想像。
家属将会把遗骨带回位于王都附近的领地,于领地内再度举办葬礼后下葬。
结果,他的死亡并非暗杀或意外,而被判断为单纯的疾病发作。
在他过世前一晚,住处由近卫骑士团森严地戒备。骑士团本身并不知道戒备的理由,虽然这一点可能引来危 3ǔωω。cōm险的揣测——但贵族们也注意到,马格努斯从好几天前开始就已经不太对劲了。
外务卿拉希安仅仅说明:“他因精神状况不稳定而要求加强警戒,所以我才派遣近卫骑士团保护他。”而贵族之间——甚至流传出非科学的解释:“他说不定是觉悟到自己的死期将至,才感到不安吧!”但菲立欧怎么都无法释怀,于是询问皇兄详情。
“该不会……是那些袭击舞会的拉多罗亚间谍暗杀马格努斯的吧?”
听到他这么问,布拉多沉稳地摇摇头说:
“他身上并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死亡的迹象。毕竟他年纪也大了,在内乱时又耗尽心力,所以身心俱疲了吧。”
在葬礼过后,布拉多淡淡地这么说。
就菲立欧而言,他跟这位贵族本来就不亲近,但还是对他的死感到遗憾。
虽说从前任国王身亡后接连发生了种种不幸,但最近阿尔谢夫实在有太多贵族死去。倘若寿满天年还无可奈何——因此菲立欧诚心希望这是最后一个人因混乱的影响而死了。
其后,菲立欧等人终于有机会只与亲近人士们进行聚会。
地点是在威士托的自宅。
聚集在大厅的有外务卿拉希安、政务卿阿戈尔、军务审议宫贝尔纳冯,以及其好友克劳斯和贵族巴罗萨——
布拉多与苏菲雅,以及威士托也一同出席。
再加上心腹骑士们以及丽莎琳娜、乌路可、西亚,可以推心置腹的同志全都齐聚一堂。
另一方面,西瓦娜和赫密特、戈达等人仍在追捕可疑人物,现在仍无法联系上。
众人聚集在此,是为了帮即将在三天后踏上旅程的菲立欧等人办一场小型饯别会。
菲立欧将携带书信前往居中调停塔多姆纷争的吉拉哈。
本来他预计再过好几天才出发,但因梅比斯等人的出现而将出发日期提前了。给予敌人暗中活跃的时间并非很好的选项。
旅途上同行的有负责护卫的骑士们与乌路可、丽莎琳娜、西亚,以及目前人在神殿的来访者穆司卡等人,跟其他人将暂时无法见面了。
另外视情况而定,赫密特和西瓦娜或许也会同行,但菲立欧等人无法掌握他们的行动。
这是菲立欧出生以来第一次前往阿尔谢夫之外的国家。在与塔多姆作战时,他虽搭玄鸟越过榭卜拉兹山地,进入北方民族的土地,但那里与其说是国家,还不如说是个聚落。
关于旅行,他的兴奋好奇更胜过不安:但梅比斯之前的袭击却在这份好奇心上浇了盆冷水。
拉希安和布拉多等人,今天也略显不安。
“菲立欧,你还是将护送乌路可司祭回国的事延后吧?由别的贵族去签约也可以。如果在途中遇袭——”
布拉多如此提议。
在舞会中袭击的刺客,手段确实相当高超。
正因为阿尔谢夫王宫占地相当宽广,难免让刺客有机会入侵领地。但对方若能成功袭击有许多骑士戒备的大厅,就不得不佩服其能耐了。
菲立欧虽然了解布拉多的担忧,但还是打算前往吉拉哈。
“皇兄,若以‘那种程度’的人为对手,恐怕在哪里都一样危 3ǔωω。cōm险。卡西那多司教说不定也知道那个名叫‘梅比斯’的男人,应该依照当初的预定计划,由曾见过面的我去才对。我也打算藉此机会与乌路可的父亲马汀司教见面。”
一旁的乌路可害羞地微笑。
从之前的舞会以来,他们两人就维持着相当难为情的关系;但乌路可本人则说不记得喝醉时的事。菲立欧无从判断那是真是假,就算她记得,应该也无法提起吧。
而且乌路可一直都很平静,说不定是真的不记得了。
另一方面,丽莎琳娜则与乌路可恰恰相反,从那天晚上以来就一直显得很不安。
那个名叫“梅比斯”的男子,容貌十分神似她义父年轻时——这件事始终让她耿耿于怀。如果只是相像也就算了,但他不只使用手环,而且还是拉多罗亚人,令她不可能不在意。
虽然她嘴上说:“是我多心了,说不定只是长得很像。”但内心应该还是感到很困惑。
为了消除她的忧虑,菲立欧打算与卡西那多接触,打听有关梅比斯的情报。
不只是与塔多姆的调停,还有辉石、来访者和拉多罗亚的事——再加上国内的安定,与周边诸国的外交,必须解决的课题堆积如山。
若在此时取消前往吉拉哈之旅,对阿尔谢夫而言是浪费时间。既然以尽早让辉石恢复生产为目标,与吉拉哈携手合作就是当务之急,因此需要发言有份量和能负起责任的人前往。
外务卿拉希安忙于与其他国家的外交工作,阿戈尔是主掌内政的关键人物,而贝尔纳冯和克劳斯又必须急于增强军备。布拉多是这些人的中心,也是统整国政的人。
菲立欧确信,前往吉拉哈就是他的任务。
“这里距离威塔神殿的距离很远,我无法马上回来,不过——既然要以文件进行种种联络,还是由我待在那边会比较方便。”
菲立欧以固执的口气如此说。
会有这样的结论可说是必然的,何况布拉多也不得不点头答应。他虽然无意隐藏一脸担忧,但也没有强力阻止。
菲立欧感受到——皇兄是这样地信赖他。
而菲立欧也很信赖皇兄和在他身边支持他的贵族,因此才能安心地担负起使者的任务。
三天后,他即将离开王都——接下来会先经过两天的行程进入佛尔南神殿,与穆司卡会合,神殿骑士们也会在旅途中担任护卫;到时雷米吉乌斯也会有书信要托他转交给吉拉哈。
在那留宿一晚后,就要踏上前往吉拉哈的旅程。菲立欧已经开始为这次旅程做准备了。
若再加上负责护卫的骑士,队伍的规模已经与一支小型商队无异。
他们计划与桑克瑞得贸易公司的商队一起行动,一来习惯旅行的商队可以带路,另一方面也可以筹措旅途上所需的粮食。
而从商队的角度看来,就像是雇用王宫骑士团和神殿骑士团保护他们一样。这支商队的领袖预计由克劳斯的心腹洛西迪出任,他也与菲立欧熟识。
虽然在出发前应该还有见面的机会,但菲立欧还是先向亲近的贵族们告别:
“贝尔纳冯卿,克劳斯卿,军备就拜托你们了。如果能确保护卫国家的力量,其他国家就会谨慎考量是否要侵略阿尔谢夫。为了不引起战乱,保护国家的力量是有必要的。”
贝尔纳冯点点头说:
“我明白,克劳斯也终于决定要结婚了,所以会拚命工作的!”
他的答案让菲立欧吓了一跳:
“克劳斯卿要结婚了吗!?对象是……?”
他这么一问,克劳斯的眼神就往空中飘走,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一旁的乌路可悄悄低语:
“大概是妮娜大人。贝尔纳冯大人,我说得对吗?”
贝尔纳冯笑了,菲立欧却皱起眉头。克劳斯和妮娜应该是兄妹才对啊?
“乌路可大人,您的观察力真是敏锐,正是如此。妮娜之前已经成为我李斯特霍克家的养女了,我预计找机会让克劳斯娶过门,那时菲立欧大人应该也回国了。”
理解这番话后,菲立欧凝视着克劳斯。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事情就是这样。”
克劳斯低语,表情意外地沉重。
他本人似乎还有难以释怀的部分,或许是贝尔纳冯硬说服他——但即使如此,菲立欧还是予以祝福。
“虽然现在说太早了,但我还是先祝福你。克劳斯卿,妮娜小姐曾从悬崖坠落,一度徘徊在生死边缘,一想到这,就觉得现在的她像是重获新生一样。她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你要好好珍惜她。”
克劳斯恭敬地低下头。
不需要菲立欧刻意交代,他也会好好珍惜妮娜吧。虽然两个人之间还有曾是兄妹的尴尬,但既然没有血缘关系,过一段时间后,两人应该就会“自然地成为夫妻”。
曾是死去皇兄雷吉克未婚妻的妮娜,应该会幸福的。
菲立欧又转向拉希安、阿戈尔和巴罗萨:
“拉希安卿、阿戈尔卿、巴罗萨卿——这个国家还有皇兄,就拜托你们了。”
三位老练的贵族用力地点头。
菲立欧也向随侍布拉多身旁的少女深深地行礼:
“——苏菲雅大人,皇兄就拜托您照顾了。”
在不久前,菲立欧还直呼她“苏菲雅”,但现在则改变了称呼。这是对可能成为皇兄正妃的她应有的尊称。
苏菲雅本人则还是一脸羞涩的样子,红着脸说:
“菲立欧大人,请您放心。我已有为陛下奋不顾身的觉悟。”
“……不行,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你这样我会很困扰……”
布拉多在一旁苦笑着说,苏菲雅则是慌张地以手遮住嘴。一不小心就露出本性,正像是她的作风。
然后菲立欧与皇兄视线相交:
“哥哥——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因为您现在是这个国家的支柱。”
布拉多微笑着点点头,他的表情虽然温和,但眼眸里有着强烈的光芒。经历与塔多姆一战后,内在“改变”最多的,也许正是布拉多也说不定。
“嗯,菲立欧你也是——在旅途上会有很多不习惯的事,所以务必小心。还有………即使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太乱来。”
布拉多说着,转向菲立欧两旁的乌路可和丽莎琳娜:
“丽莎琳娜、乌路可司祭……菲立欧就拜托你们了。他动不动就会乱来,希望你们两位轮流看好他。”
他的口气虽然有点开玩笑,眼神却很认真。
在舞会中与梅比斯交手后,皇兄也曾拜托他“希望你以自己安全为第一优先”。对菲立欧而言,那并非太过乱来的行为,但在旁人看来还是危 3ǔωω。cōm险万分。
听到布拉多的请托,丽莎琳娜和乌路可一起点了点头。菲立欧在一旁看了虽然也自我反省,但他的个性说不定就是如此。
在众人告别过后,皇兄与贵族们就回王城去了。
虽然三天后正式启程前还会再见面,但到时应该会有其他贵族在座,也就无法亲密地交谈了。菲立欧此行预计将离开国家好几个月,虽然绝非永别,但吉拉哈毕竟是距离遥远的国家。
菲立欧目送皇兄等人搭乘的马车离去,再度深深行了一礼。
威士托以他大人的手掌抱住菲立欧的肩膀:
“……菲立欧大人,您也成为支撑这个国家的支柱了。已故的陛下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这位剑术老师不胜感慨地说,菲立欧则是微笑以对:
“威士托,谢谢你。不过我……并不是那么伟大的人。我只是想为这个国家的和平尽自己的一份心力而已。”
菲立欧是看着威士托的背影长大的,所以有着特别强烈的感受。
他的生存方式就是为了这个国家屏除私心、竭尽忠诚。而菲立欧并不知道威士托是为了什么理由,才为这个国家如此牺牲奉献。
虽然不知道——但可以想像。
威士托一定很喜欢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以国王拉巴斯丹为首,骑士团的伙伴、在国内和平生存的人们、理解他的贵族们——珍惜这些人的心意,让曾是流浪剑士的威士托决心在这个国家安定下来。
而他所“珍惜的人”中,一定也包含了菲立欧。
就算威士托不说,菲立欧也强烈地感受到这件事。
威士托开心地点了点头。
菲立欧有时会想,威士托说不定背负着什么沉重的罪过。只是他并未将这股罪恶感表现在脸上,而是封闭在自己心中,持续纠葛不已——他一直给人这样的印象。
菲立欧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每当看见威士托那深邃的眼神——就会自然地浮现这种想法。
菲立欧离开威士托,转向与他同行的伙伴们。
骑士莱纳斯迪和黛梅尔虽然有点紧张,但也怀有使命感。
而即将回到久违家乡的乌路可,则看起来相当开心。
她怀中的来访者西亚应该完全不了解吉拉哈,但只要能和乌路可、丽莎琳娜在一起,她就满足了。
而丽莎琳娜——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意那个神似义父的面具男子,看来有些无精打采。
她那充满忧愁的侧脸,看起来心事重重,让菲立欧有点不安。
三天后——送行阵仗之浩大,令携带书信离开王都的菲立欧等人惊讶万分。
之前他赴佛尔南担任亲善大使时,送行人数远远不能和此时相提并论。贵族和官员之中的主要人物几乎都到齐了,就连不当班的卫兵也聚集在此,人数高达好几百人。这气氛与其说是送行,个如说是看热闹。
自己在个知不觉间受到这么多人支持——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这点的菲立欧不免吓了一跳。
国王亲自站在这些人中目送菲立欧等人离去,直到马车走到看不见的地方。
那模样让菲立欧内心澎湃。
而对初次访问之国的微微不安与期待也充满胸中——
菲立欧一行就此从王都榭拉姆踏上了前往吉拉哈的旅程。
中场.蛇首司教与南瓜人偶
在拉多罗亚首都拉波拉托利,至今还流行着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东西追溯起来已经有百年以上的历史,是由名为埃尔西翁·埃鲁的企业家发明的木制机械人偶——这靠发条在舞台上跳舞的玩具,不知为何也被当成室内装饰在成年人之间大为流行,尽管并非生活必需品,却非常畅销。
当时的商品现在几乎已不复存,但每经过一段时间后就会推出复刻版,广受喜欢怀旧风格的人和不知过去历史的年轻人支持。
如今这东西则获得了民俗艺品的地位。
就在前几年,拥有巧手玩具工匠的哈洛司工艺社重新生产这产品,并加入新的装置。
高司教凝视着装饰在房间一隅的机械玩偶——“万圣节。南瓜”,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跳舞的玩偶,头部有着“南瓜”的形状。
细长的关节上系着从上垂吊的线,藉由装在台座的发条连动,改变线的长度,玩偶就会展现奇妙的舞蹈。
与音乐盒的旋律一起摇晃舞蹈的南瓜玩偶虽然可爱,却也给人不舒服的感觉,令观赏者产生一种奇妙的心情。这玩意儿不只受到热爱新奇者喜爱,也为一般庶民所接受;这次的重新生产也静静地流行着。
高司教才刚抵达拉多罗亚,当然看不惯这南瓜头玩偶,但同时也有股鲜明的似曾相识感。
‘……埃尔西翁氏留下很奇妙的东西呢!’
在佛尔南神殿杀了阿尔谢夫国王的南瓜头战士——
玩偶的模特儿肯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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