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边的路口,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我刚送完后街经过那里时,被车上的人拦住了。”阿邦低着头,好像也在看那株春兰,“一个男人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说是你的……”
阿邦还没说完,就看见费芷柔抱着盒子往外跑。
他来了……他还是来了!
在一霎那的惊喜和颤栗后,费芷柔理智地清醒过来。
他不该来的,而她更不应该去喜悦!
这也不是她的,她不要!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她都不要!不能要,也要不起!她要把东西还给他!
“喂,你要去哪里?”在费芷柔要冲出去的时候,阿邦一把拉住了她,语气有点担心,“外面在下大雨呢!”
被阿邦用力拉住的费芷柔站在遮雨板下。
她无需再跑了,也无需再去找了。
那辆熟悉的宾利慕尚就停在街对面的路灯下。而那个人,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也站在路灯下,一如既往地身长玉立,气宇轩昂。
他撑着一把大大的黑伞,隔着雨帘,隔着汽车,隔着一条街在看她。那张陷在阴影里的脸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是啊,怎能不模糊,除了雨水,还有泪水,盛满在眼眶里的泪水……知道他也看不真切自己,所以可以毫不掩饰的泪水……心痛,却又无奈的,泪水……
她没走过去,他也没过来。
彼此都知道,隔在他们之间的沟壑,太难逾越了……一个失望,一个歉疚……一个不想,一个不敢……就只能这样,相望着。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注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费芷柔看见站在那里的他,掏出了手机,低头把弄着。
过了几秒,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颤了一下,费芷柔还是拿出了手机,打开了。
“小柔,还是不肯见我?不肯原谅我吗?”
这是郎霆烈的号码。他是堂堂郎氏二少,要知道她的新号码轻而易举。
小柔……他还是唤她小柔……曾经让她心醉,如今却是心碎的一句,小柔……
吧嗒。
吧嗒。
……
这次不是雨声。是她的泪水,滴落在手机上的,细微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深吸一口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抹去眼泪,也抹去手机屏幕上的泪水,细长白希的手指在上面编辑。因为颤得太厉害,她拼错了好几次,短短一行字,她几乎花掉了一分钟。
“相见不如怀念。希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是的。这样的感情让两个人都伤痕累累,都身心俱疲。趁还有一点爱,还不是完全怨恨,还能记得曾经美好过,干脆地分开吧。对这个给过她温柔,也让她倾注温柔的男人,她不想走到什么都烧尽的尽头……
还是那句话,她舍不得……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强烈到她甚至感觉身边的阿邦也在颤抖一样。
“喂,你没事吧!”看她的身体在摇晃,阿邦连忙扶住她。
“没事……”费芷柔推开他,倚在门上,撑住自己无力到极点的身体,抬头死死地看着对面的那个人。
她是想要他走的。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希望他能留……这份深到令人绝望的爱,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她看到他低头看手机,又看到他抬头,那么深的凝视,那么久的凝视,那样的不甘心……
终于,她别过头去,停止这场没有意义的纠缠。
……
“阿邦,车走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背着身站立的费芷柔颤抖地开口。
“走了。”看她情绪很反常,阿邦有些担心,一直站在她旁边没有走开。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费芷柔猛地转过身,急切地望着街道对面,刚才那辆车停留的地方,眼底依旧是泛滥的泪水。
走了,他走了……这一别,大概就是一生了……
脸上是抹不完的泪,费芷柔却微笑着,若无其事,没心没肺一样地笑着。
“你没事吧?”阿邦忍不住问,低沉的声音里有一抹沙哑。
“我很好,别担心。”费芷柔偏过头,拼命地揉着眼睛,像是要把那些流不完的泪水再揉回去一样。
“别那么揉了!”阿邦着急地拉过她的手,又很快松开,“我帮你看着,你上楼休息会。”
费芷柔刚想说自己没事,阿邦已经在她的座位上坐下了,低着头看放在那的员工手册,说,“快去吧。”
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确实很丢人,也很难看,费芷柔没有再说什么,上了楼,回了自己的住房。
☆、147属于他的味道
用冰冷的水洗了脸,觉得还不够,她干脆接了一盆水,把整个脸浸进去……
冷,而且窒息……
她找不到欢笑来驱赶痛苦,只能用另一种痛来替代,来遮掩……
等费芷柔重新下楼时,眼泪终于停了,却还是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
“不好意思,阿邦,刚才的事情……”
“我懂。”阿邦很平淡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要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就好了。”
没等费芷柔说话,他又说,“这盆江南雪开得正好,你不会要把它扔了吧?”
回头,看见那盆被她放在一边的江南雪,费芷柔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竟忘了把这个还给他。
现在就更加不可能再去还了。
扔了吗?她不会。它是无辜的,它开得这样美好,不应该被她落败的感情所牵连。
可是,要留下来吗?……她怕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送它的人。
想起他的好,也会想起他给的痛……
“真的想扔它吗?”阿邦拿起它,说,“那么可惜,还不如给我。家姐喜欢养花。”
“不……我留着。”费芷柔急急地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又小心地抱在怀里,“我会养好它的。”
说了相见不如怀念。都能接受怀念了,为何不能接受一株花。这也是她唯一留下的与他有关的东西了……
“不想要的时候随时给我。”阿邦从座位上站起来,习惯性地又压了压帽檐,“你没事那我就走了,还有那边街道的没送。”
说着,还没等费芷柔把伞递给他,他已经跑了出去,跑进了依然滂沱的大雨里。
到点下班,关了店门,费芷柔没有出去直接回了房间。
她不让自己想任何事情,只让自己躺在*上,闭上眼睛。
在数到第一百十一二只羊的时候,身心都累到极点的她,终于沉沉睡去。
睡到晚上九点多,费芷柔忽然又醒了,觉得自己饥肠辘辘,胃里空得难受。
她好像终于有点食欲了。
这代表她已经熬过去了吗,彻底地结束了吗?……
苦涩一笑,她不着痕迹地擦去睡梦中滑落到耳根的泪,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不过,饿了就吃东西吧。经历那么多磨难和伤痛,她应该学会更加爱护自己。
在厨房转了一圈,费芷柔决定出去吃。
这样的日子,应该“庆祝”一下。为结束,也为下一个开始。
拿着伞走到楼下,费芷柔才发现,傍晚还倾盆而下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路面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干了,只有地势较低之处还积着水,倒映着路灯的灯光,像是装着一个个小小的月亮。有风吹过,吹动水面时,那“月亮”就在里面荡啊荡,扭曲了一下又恢复成小小的圆盘。
这是要告诉她,什么都可以过去,什么都能够平静吗?……
会的,时间一长,再痛的伤也能淡去……
把伞放在楼道里,费芷柔迎着路边柔和的灯光,走进这个小城镇的夜色之中。
不知不觉走过了两条街道,费芷柔在一片灯光前停下。
这里有几个大排档,热热闹闹地占了半条街。空气中混合着燃烧木炭的烟雾,还有食物和香料的味道,让饥肠辘辘的人顿时有了食欲。
“美女,吃点什么?”她正慢慢走过去,有拍档的老板笑嘻嘻地过来拉人,“我们这家的烧烤在这一片是有名的,来尝尝?”
费芷柔看了一眼,这家确实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生意很不错的样子。
她摆摆手,离开了。一直走到街尾,在一家没什么人的排档里坐了下来。
她不想要那么热闹。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
点了一些吃的,老板又问,“美女,喝酒吗?”
费芷柔正要拒绝,却看见坐在不远处的两三个女人正开心地喝着酒,豪爽的样子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这边的人喜欢喝酒,不管男女,开心还是不开心,总是喜欢小酌几口,难怪老板会这样问她。
“好。”费芷柔点头。都说要“庆祝”自己的“重生”了,应该喝酒的,好好的喝,不醉不归!
“喝哪种?”老板继续问。
“她们喝的是哪种?”费芷柔指着那几个女人桌上摆着的酒瓶。
“哦,”老板看了一眼,笑着回答,“那是我们本地自酿的一种烈酒。”
“那就来一瓶那种。”费芷柔干脆地说。她知道自己的酒量,也只有烈酒能满足现在的她。
烈酒……烈……
费芷柔苦笑了一下,笑自己的痴傻,笑自己的无药可救。
因为客人少,费芷柔点的菜很快就做好,送上桌来。
没吃东西,她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拿起酒杯,看了看那透明的液体,她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顺着食道迅速进入她还是空荡荡的胃里,一路灼烧着,烧热了她的身体,也烧红了她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抿紧了唇,也眯起了眼睛。
再来!
费芷柔吃了一口菜,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老板,生意上门了!”
正喝着,听到有人在大声吆喝。
费芷柔抬头看了一眼,拍档来了三个年轻男人。
一个胖胖的,腆着微凸的肚子。另外两个很瘦,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这样有寒气的夜,他们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或是夹克。要么领口很低,要么敞开着衣服,露出他们挂在脖子上的明晃晃的大粗金链子。
这类人不用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哪怕一个字不吭,也已经能让别人一眼识别出他们的身份和背景。这类人,不管是大都市,还是小城镇,都无所不有。
他们是地头蛇。档次“高”点的,“工作”的对象是会所、茶楼、KTV等等。档次“低级”的,欺压的便是小商铺、排档和临街商贩。
她只是看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喝自己的酒。
“成哥,你们来了。”听到那个胖子的声音,老板赶紧走了过去,殷勤地摆上水杯,倒上热水,又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抽出几根,一一递过去。
“还是照旧啊,什么都给我们上一份。等我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包一个烧鸡,我得带回去给其他人吃。”胖男人喝了口水,接过香烟,又干脆把老板手里的那包拿在手里,也没看老板,大声说,“快点啊,我们都饿了!”
“哎,哎,好,马上就来。”老板明明厌烦他们,可又不敢有怨言,低声下气地答应着,赶紧向厨房走去。
那三个男人坐在那,抽着烟,大声地说话,又大声地笑着,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嘿,大哥,这边有个大美女!”其中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四下看着,在看到离他们两个桌子距离的费芷柔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在哪呀!”胖男人正背对着费芷柔,听到瘦高个说话,便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去。
当他看到正一个人喝酒的费芷柔时,声音也一下窜高了,“真是个美人哪!”
费芷柔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到他们的声音,更没看到他们三个挤眉弄眼的下流样子。
“走,过去看看。”
胖男人呲着一口被烟熏黑的牙,和那两个男人一起,笑米米地往费芷柔这边走来。
“美女,一个人呢?”胖男人挨着费芷柔坐下,又对旁边的矮个说,“没看见美女一个人在喝闷酒吗,去,拿几个杯子,再多拿几瓶酒,我们陪美女一起喝!”
“好嘞!”矮个男子赶紧转身去拿酒了。
说是烈酒,还真的很烈。五六杯下肚,从来不轻易醉的费芷柔,这时候竟然已经有点晕乎了。
“走开!”思绪有些迟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重重“包围”的费芷柔,抬头瞪了一眼胖男人,讨厌他来干扰自己才稍稍清净的世界。
在她是厌烦的情绪,可看在胖男人眼里,那美眸一瞪,顾盼生辉,是他在这小城镇里从未见过的美,拼尽他所有的脑神经,也找不出哪个词语可以来形容的这种美。
他都看呆了……
“哎,成哥,成哥!”他身边的瘦高个低低地笑,“口水要流出来了!”
听到笑声,胖男人赶紧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擦了一下嘴角。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只是被取笑了。
“笑什么!”胖男人在桌子下狠踢了瘦高个一脚,又回头色幂幂地看着费芷柔,“你一个人多无聊啊,你成哥我今天没事,可以一直陪着你。这顿酒我请,一会还请你去唱歌,怎样?”
“不怎么样!”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胖男人的身后响起,很快就压在了他的头顶,乌云一般地沉重,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
胖男人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是谁,已经有人把费芷柔拉到了另一张椅子上,而他自己坐在她和胖男人之间,泰山一般。
“你是谁?不要多管闲事!”突然杀出个程咬金,还横在自己与美人之间,胖男人当然气恼,一下子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
“她是跟我一起来的。多管闲事的人,是你。”帽子男也站了起来,那么近地立在胖男人面前。
这个男人,好高啊……
也见过高的,可眼前这个,不只是高,也不只是强健,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令人生畏的气魄,让胖男人一下子觉得自己低了下去,差点都要低到了地底里。再加上他被帽檐遮住了一半的脸,更是有隐隐的神秘恐惧感,让人不敢随意动弹……
“成哥,怎么办?要不要……”站在胖男人身后的瘦高个也能强烈感受到这种压迫感。不想看老大受挫,又不敢擅自动手,瘦高个压低声音在胖男人耳边轻声地问着。
“老大,怎么了?”去拿酒的矮个子也回来了,看到这近乎剑拔弩张的一幕,赶紧走到胖男人的另一侧。
胖男人微眯着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凭他在江湖混迹多年的经验,此时他竟然感觉不到任何关于对方的信息,猜不出对方到底是何人,有何背景。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不简单,不好惹……
“我饿了,我们回去吃东西。”胖男人忽然松下绷紧的脸,若无其事地往自己的桌子走去。
“成哥……”
这样就败下阵来实在不想他们老大的作风,矮个男人不明所以,正要追上去问,却被瘦高个拉住,微微摇头,暗示着他什么。
看着那三个人重新回到他们的位置上,也不再往这边打量,帽子男终于收回视线,坐了下去。
“阿邦,你怎么在这?”不知道自己刚脱离一场危险,费芷柔只看到那顶熟悉的帽子,还有帽子下,那样熟悉的唇和下巴。
渐渐迷离的意识,让她放肆了自己的目光,就那样直直地看着,直到阿邦不着痕迹地瞥过了脸。
“我来给阿姐买点吃的。”阿邦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桌上。袋子里放着几个饭菜的打包盒。
“你吃过了没?”费芷柔没想太多,只把手边的一个空杯子放在阿邦面前,湿漉漉的眼睛乞求似的看着他,“要不陪我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