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挑来试镜的是一幕是男女主的争执戏码，女主戏份虽然不少，但角色变化不多，她觉得以她的演技也差不多够用。昨天刘明书明明已经答应下来，但今天魏泽怎么……
“怎么了？”曹瑞见姚曼欣迟迟不动，疑惑地问了一句，而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也转向魏泽，“魏泽，那你就辛苦一下，陪试镜女主角的演员都对一下戏？要不就……魏泽？怎么你一直都没说话？”
曹瑞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魏泽今天自从来了片场便没说过话，不由心下一奇，询问地看向魏泽时，只见后者苦笑着指指自己的嗓子，而后摆摆手。刘明山倾身过来，在一旁低声解释：“他最近可能受了点凉，今早起来就说不出话了，来看完试镜后就得去医院挂水。”
“哦……”曹瑞闭上嘴，理解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让他陪着对戏的话。一旁站着的姚曼欣脸色却顿时难看起来，若是魏泽不能陪她演，那她准备的双人对戏岂不是白准备了？姚曼欣咬了咬牙，继续向曹瑞委屈道：“曹导……不对戏的话我一个人演有些不太习惯……”
“你是多大的腕，别人还得照顾的你的习惯？”穆庭嗤笑一声，反唇相讥。他作为锋辰的投资代表，现在最有立场批评自家公司的艺人，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姚曼欣面上有些难堪，心中暗恨，面上却是迅速眼圈一红，“那我……那我就……”
演技就那么点还都用到这上面了，穆庭心中爆了句粗口，不动声色地用视线余光扫了眼远远坐在一边的乔雁，耐着性子道：“反正魏泽是帮不了你了，你去问问场上谁能陪你搭一场。”
男主角已经早早定了魏泽，自然不会有人再去竞争男主角的位置。场中短暂的静了一会儿，而后一道温柔舒服的声音响起。
“我来献个丑。”乔雁站起来，在姚曼欣复杂的眼神中莞尔，“我也看过剧本，对女主角的戏还算熟悉，勉强能帮着对一对，不出彩是肯定的，勉强当个绿叶，衬托一下红花吧。”
乔雁绝对不在她的选择范围之内，但今天她流年不利，没别人站出来，眼下也只能这么将就着。姚曼欣点头接受，两人按照姚曼欣选的那一幕走好站位。接到导演开始的示意后姚曼欣深吸一口气，低头酝酿了两秒，眼中迅速蒸腾起了朦胧的水雾，嘴唇带着些微颤抖，语声都带着几分沙哑与哽咽。
“赵郎，”她仰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脸，带着无尽悲伤哀哀地看他，“你为何一定要走？”
乔雁身材高挑，比她要高上将近一头，此时仰着头，她便只能看见乔雁光滑细致的修长脖颈。乔雁久久没有低下头看她，姚曼欣等的有些不耐烦，四下瞟了一眼却发现坐着的几人都在看着乔雁。
她顿时提起了万分的警惕，更加楚楚含泪地仰着头。却见此时乔雁终于低下头来，她望进她的眼睛，一时间却也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
那一双弧形优美的眼睛里，没有柔情也没有泪。
有的只有深深浅浅化不开的沧桑与饱经风霜岁月残存下的苦涩，尚还黑白分明，却已经早已没有了任何天真单纯，像是早早看破生死，眼下却因她而重涉红尘。
只一眼，便让她的心竟然不由自主的，深深揪了起来。
☆、第十二章 演技压制
曹瑞的新戏是部武侠片，名为《天涯游侠》，改编自知名武侠小说作家的经典名篇。早在上个世纪便曾被两度搬上荧屏，俱都能被称为传世经典。如今曹瑞重操翻拍大业，一时外界质疑期许之声沸沸扬扬，讨论度盛况空前，看好唱衰的人各占多少暂先不谈，关注度却是赚了个十成十，也使这部剧未拍先火。
曹瑞对此乐见其成，他一直被称为最了解市场的导演，对市场的把握也向来十分精确。此次翻拍的版本中先是启用了视帝魏泽压阵，将外界的质疑声消减了足足一半，随后对原著改编而成的剧本进行了一次较大的调整，首先是增添剧情，较前两次翻拍版本多了至少二十集的内容；而后是删减调整角色，按观众的喜好将一众配角黑化的黑化，洗白的洗白，善恶分明，站队清楚，几个善恶转换的角色也都在剧情的调整中和主角直接扯上了关系。
最后是无论演技如何，与男主有亲密接触的几个女性角色，长得一定要美，对男主一定要情根深种，而最后她们都与男主江湖永诀，哭戏一定要够抓人。
这部《天涯游侠》的男主角赵铮，人设极为复杂多变。作为一个以男主角为中心的武侠小说，原著中对他所下的描述便已足够浓墨重彩：出身显赫，天资聪颖，少年得志，玉树临风，打马从街上疾驰而过便飞掠过不知多少姑娘的芳心，他打小定下亲事的姑娘是江湖名门的掌上明珠，及笄后便美名誉满江湖。原本美好得像是戏折上的传奇故事，一朝却异变陡生，他身处激流之中，难以独善其身，自此也走上了一条崎岖坎坷的路。
江湖上人人皆志在天下，这天下却并非侠士们的江湖。自古侠以武犯禁，朝廷的忍耐程度极为有限，在国家稳定国力强盛后终于也向江湖伸出了黑手。一道朝廷发出的帖子震惊江湖，官启武林大会，御封武林盟主，所有江湖人为之沸腾。一时间勾心斗角乍起，血雨腥风翻滚，赵铮之父踏着昔日弟兄的血骨登上武林盟主之位，三天后登封时众目睽睽之下白日暴毙于武林盟主的宝座上。
诡谲阵前，步步凶险。
而后朝廷强行将其子赵铮推上了盟主之位，年轻的盟主统率江湖，天赋虽高，毕竟年纪尚幼，武功还不算一等一的高。加之性格冲动暴躁，少年意气，争斗之中本便结下数仇，随着他主掌江湖事后矛盾迅速愈演愈烈。未几何时他这个武林盟主便被全天下联手赶了下去，重回群龙无主之事，怨却早已结下，从此江湖烽烟十年，再不曾得拥宁日。
赵铮侥幸活了下来。
他得苍天饶命，却不甘苟且偷生，细想过往种种，愈发觉得亏欠。从此他辗转天下十年，誓要将当初种下的恶因生生扭转成善果，不惜历尽艰辛，只为迎来江湖重新归宁的那天。这中间他笑过哭过忧过怒过，曾于风雪夜斗笠加身，歇脚再出发抖落满是风尘；也曾于太平上京中锦衣夜行，回顾聚散种种皆成痴嗔浮烟；更曾故地重游难免踟蹰不前，耗尽一生算计最终满手空空。
但他终究未曾止步不前，未曾半途而废，江湖二十年浩荡落拓风月之后，赵铮最终了结心中执念，从此四海为家，终成天涯游侠。
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几个对他而言颇为重要的女人。
首先是和他定亲的姑娘，两人自小青梅竹马长大，赵铮少年狂傲惯了，不觉得姑娘对他有何不同，直到最后姑娘被朝廷一道旨意接近宫中方知彼此心意，可惜此时已经为时太晚，她女儿矜持，他少年鲁莽，最后一面相对泪眼，终究没能好好道别。后来他被全天下追杀，慌不择路下躲入女子绣楼，那女子虽非江湖中人，生长之地却民风淳朴，遇到赵铮后便将对他的百般喜欢偷偷放在心上。赵铮在她那里过了一段清净安逸的日子，最终却在夜夜辗转反侧中毅然决然放弃逃避现实离群而居，主动再次踏进江湖杀入重重混战之围，却终究没敢见姑娘最后一面，留下一封书信后便匆匆不辞而别。
姚曼欣所试镜的女主角段秋蓉是他遇见的第三个姑娘，也是在一切纷纷扰扰终了后陪着赵铮浪迹天涯的红颜知己。原著中这位出场的时间差不多在全书中段，和前两版尽量还原原著节奏的翻拍相比，曹瑞删减修改了许多配角的走向，生生将段秋蓉的出场提前了将近十集，从赵铮被江湖众人围杀之时便已出于江湖道义和对赵铮的欣赏，主动解决过赵铮留下的麻烦，而后一直作为另一条线穿插其中，等到真正遇到赵铮时自然便很快就此倾心。
作为一个通晓江湖大义的独特女子，她能被赵铮引为自己的第一个红颜知己，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她对赵铮心中的大义表现出了理解，并积极给予了行动上的支持。她利用手中势力帮助赵铮联络着还没有被腥风血雨吓怕与冲昏头脑的人，也在和赵铮的一次次聚散离别中表现得温柔体贴。但当戏至末处，当赵铮去赴一场九死一生的朝廷设宴时她还是怕了，在离别时第一次对赵铮进行了挽留。
而赵铮当然还是那个赵铮，他对段秋蓉有不舍，有亏欠，有无奈，却为了他坚持了这些年的理想与道义，绝不会、不能也不愿选择止步不前。
段秋蓉泪水涟涟地靠在他胸前出言挽留他时，是他隐姓埋名在这滚滚红尘人间苟且偷生的第十六年。
姚曼欣哭得很真很美，惹人怜爱，看得出她对哭戏颇下过一些功夫，但曹瑞魏泽都是见了十几年演员演戏的人，姚曼欣哭得固然好看，却和段秋蓉这个角色融合得不够好。
只见伤心，不见酸楚。
段秋蓉哭泣是因为舍不得情郎以身涉险，她一定要拦，心里却知道自己定然是拦不住的，若是对赵铮这点了解都没有，她也实在算不得赵铮唯一的红颜知己。所以她的哭泣是不舍，是无奈，更是诀别——
君此去，谨记千般留意，万种小心，妾着戚装，半坐空门，愿君明朝还回。
曹瑞等人在心里对姚曼欣的表演评价完后，曹瑞心中还是满意的。虽然姚曼欣的演技一般，但只要哭得好看观众肯定是会买账的，能不能演到位其实并没有太大影响，毕竟演技还有魏泽撑着。但当他将视线移向乔雁时，尽管知道乔雁的演技颇受肯定，但当真正见到时，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她的眼神很老练。
那一双眼睛真正演出了赵铮漂泊十七年后的心境，他不能哭，男人是不能哭的，他也没有悔，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终其一生，无法辜负。他怜相伴他身侧多年的贤内助段秋蓉，但此时他的眼中，更多的是对生死的一种决绝与慷慨。
纵千万人吾往矣。
她没有正式地上反串的妆，只是简单画了个刚朗些的扮相，配上生得出色的脸，技不贴脸，其实看着多少会有些出戏。但曹瑞到底身为知名导演，浸淫演意表达事业多年，瞬间便明白了乔雁真正的意思——
她在向曹瑞证明，她或许演赵铮会有许多忽视不了无法改变的瑕疵，但以她的演技去演一个完整充实的段秋蓉，绰绰有余。
这场双人配合女主视角的试镜，女主角话要更多，后面还有很长，姚曼欣发挥到后来渐入佳境，表达起来也比最开始的生硬疏涩要好上许多。
然而演至此处，胜负已分。
可惜结果却并不会因此改变，说来讽刺，今日来试镜女主角的竟然也真的只有姚曼欣一个，已经将决定做得如此明显，若没有昨日魏泽那一通好心电话，她今日踌躇满志前来试镜，将要受多少奚落讽刺，成为别人眼中怜悯可悲的笑柄？
“乔雁，你……”曹瑞看着她，脸色有些不自然，“演得很好，一会儿你试镜一下女二号，剧本都看过了吧，你跟化妆师去简单画个……”
“谢谢曹导赏识，不过女二的剧本我还没看过，实在很遗憾。”乔雁轻巧地弯眸莞尔，目光清正，利落地道：“本来这次来也只是来观摩学习一下大导演的选角习惯与技巧，我还是要再谢一遍曹导同意我这么不靠谱的请求，这些天下来果然从曹导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乔雁受教了。”
她略略弯腰朝曹瑞鞠了个躬，站起身后笑得开心又爽朗，“没想到来了之后还能帮女主角一个小忙，我看今天也没有别的人试镜，恭喜曼欣拿下《天涯游侠》的女主角，演得果然很好。”
“曹导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这样直白明显的讽刺乔雁说得礼貌又大胆，曹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答不出话来。魏泽看她的目光温和，带着点欣赏也带着点担忧，从刚才起一直很沉默的穆庭却突然笑了，看了乔雁一眼，摇着头公然掏出手机，低头解锁后不知在按着什么。
……穆太子有点不尊重这个暗流涌动的气氛，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她会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在预测糟糕事情方面的预感一向奇准，见曹瑞不答话后直接就又鞠了个躬回到舒丽旁边穿好大衣便要离开。奈何身后的视线实在存在感太过明显，乔雁只得掏出手机来看。
果然穆太子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也不知他没事存她这种十八线小艺人的电话号码干什么。乔雁划开锁屏，见穆太子问她：
“你就这么走了？”
乔雁想了想，按动屏幕回复他：“不然呢？留在这里中午能领盒饭？”
“能。”穆庭飞快地回，“找个地方等我一下，散场之后请你吃顿饭。”
乔雁收起手机，回身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处继续看试镜的穆庭，他看试镜时的目光其实很认真，不时会略略皱起眉，在某些时候显出一种挑剔与不满。乔雁刚才试镜时没看他的表情，现在看见了，原本想当作没收到短信和舒丽一起回去的打算又有些动摇起来。她沉思着摩挲着手机屏幕，隔了一会儿才给穆庭又发了一条信息。
“在哪儿请？价格还在你举手之劳的范围之内吗？”
穆庭收到短信后看得很快，回复得却很慢。乔雁收到后看了一眼，在出了试镜现场的门后顿住脚步，拉了拉走在她前面的舒丽：“丽姐，有人请我吃顿饭，我过会儿再回公司里。”
“哦，行。”乔雁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舒丽比较放心，因而也没太在意。她拿着车钥匙就朝停车场继续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在哪儿吃饭？用不用大刘去接你？”
“顾蜚声导演的家。”乔雁平静道，在舒丽惊异的视线中摇了摇头。
“不用大刘接，我不会喝酒。”
☆、第十三章 忘初心
演艺圈的导演分很多种类型。
张简那样偏重细节塑造的导演是一个类型，不需要给他一个多么优秀出色的剧本，只要让他执导，总能在不经意间一个画面就让你心中一动。或是一个低眉莞尔的梨涡，又或击节而歌飞溅在空中的酒沫，更或许只是一个侧身回眸的定格。他会把这些细节都设计在剧本的分镜动作里，演员要一遍遍地演，直到演出他心目中的那种效果才能继续下一场的拍摄，所以几乎所有的演员到了他那里ng次数都会骤然增多，有时并非是演员对角色的理解把握太过离谱，只不过是一个人想要诠释出另一个人心目中的样子，的确并非易事。
而曹瑞那样比较商业化的导演是另一个类型，他追求大制作大背景，特色阵容与豪华宣发，一块绿幕能从头拍到尾，在后期制作上花的时间可能比拍摄周期还要长。他对演员的功底要求相对较低，演员的个人素质不至于离谱到平均水平线下就行。相对的他要求演员要懂事听话，知情识趣，不给他添麻烦，也不会让他觉得无趣，什么事情都要在酒桌上面谈，八面玲珑，处处风光，奖可能拿得不多，却几乎次次都能让上至投资方下至电视台都赚得盆满钵满，一直是颇受各方欢迎的一类影视人。
顾蜚声又和他们二者都不同。
试镜地点在市郊，而顾蜚声的住处位于这座城市斜对角的另一侧市郊，穆庭出片场时已经是下午，两人紧赶慢赶地到顾蜚声住处时天色已经擦黑，连晚饭时间都错过了。
不过幸好不该错过的正好将将赶上，顾蜚声的家是一套独门独户的三层小楼，还带着一点点院子，也只有市郊能提供这样宽敞幽静的住处。大门至房门处扫出一条供人行走的小道，余下的地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