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程墨苏静静地打断他的话,唇角噙着一丝苦笑,“这段日子我经历得太多了,世态炎凉,人言可畏,全部都经历了一遍。虽然少弈对我很好,但我在奉省真的过得很累,很不开心。那段日子爸爸跟我断绝了关系,曾经的前簇后拥变成了无人问津,甚至连丫头都在后面指指点点,肆意评论。接踵而来的各种阴谋诡计,差点又将我和他分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他继续走在一起,百姓舆论又沸腾漫天,一夜间奉省全部在对我声讨。争权夺利的战争硬生生将我作为了引子,我在里面却手足无措,无能为力。这种日子,我不想再过了。”
“小苏……”他心疼地唤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素雅的侧颜上,她的面上淡淡的,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玫瑰色的唇抿成一道安静的线,细细看来竟品出几分无奈的伤悲,“小苏你不要太难过,只管活好自己的,其他的任别人去说吧。这个世界上人类的眼光都是有色的,他们没有了解你的故事,却会评判你的人生,恣意给你贴上标签以供他们甄别。你真的不用在意他们,如果你想和少弈在一起,没人能拦得住你。”
纤纤细手微微抖动,深深吸了一口空气,笑容涩然,“我的勇气似乎已经消耗殆尽了,世事难料,烦心的紧。”她盈盈一笑,“你说我要是没有这些烦恼该有多好。”
“小苏,这阵子我做了报刊的主编,看见了社会的各个角落,这才觉得人与人生活是大不相同的。你可以在这里喝红酒吃西餐,有些人却要为了生计奔波。你为了感情烦扰,有些人却为了明天吃什么而担忧。只要人活着,就有烦恼。”他帮程墨苏又倒上了一点红酒,“所以不要想太多了,想怎么做只要遵从内心的想法便好。”
握杯的手微微一软,内心的想法……那是什么呢……她现在心里太乱,根本无法梳理。抬起眸子,清音吐露,“佐为哥哥,我总是很佩服你,小时候就会讲很多大道理,现在也一样。但是……你还记得你之前在火车上跟我说过的话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可以这么……”
“这么释然?”萧佐为接过她的话来,看了看她微窘的红颜,笑道,“我那次和你说过,我一直站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结果两番被你拒绝,你和少弈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若不释然点,便真要去跳楼自杀了。”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是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恐慌。她不由想到因为被少弈拒绝而发了疯的容语乔,面上顿时一片纸色,“佐为哥哥还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比较好。”
“好,你说不开便不开了。”萧佐为帮她切好一块牛排,放在她面前,温言柔语,“快吃吧,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没吃东西呢。”
她微微抬眸,乌黑如瀑的长发垂落腰际,眼波流转,清澈明净,“佐为哥哥其实你不用这样等着我,现在的我没有办法接受别人,你年龄也不小了,不能被我一直这么拖着,所以你……”
“小苏。”微微有些严厉的打断,“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情,我说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生活的方法,我愿意一直这样下去。”
她也无力再说什么,握着刀叉的手愈发得绵软,声音疲累,“我吃饱了,先走了。”她迈开步子,不管身后的萧佐为。
此时的她只想逃离感情的漩涡,却没想到差点扎进了另一个深渊,她的步伐愈来愈快,几乎小跑了起来。
突然的一个力道将她拉进怀里。
头顶传来的是萧佐为温柔的声音,一如记忆里那些静好的时光。
她挣扎出他的怀抱,清澈的眼睛蒙上一片朦胧的色彩,月光之下愈发的迷人心弦,“佐为哥哥,不要这样,你的执着给了我太大的压力,我不能和你携手一生,你需要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子。”
“是。但她还没有出现,在她出现以前,我的眼里只看得见你。”萧佐为的眸子熠熠生辉,在夜晚中都不失光彩,“抱歉小苏,我没想到我给你造成了困扰,你若是不想接受就全当没我这个人,可以吗?”
“佐为哥哥……”程墨苏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心不知道去了哪里,脆裂回忆交织而成的世界让人感到疲惫又哀伤。良久,萧佐为才静静开口,“小苏,你还爱少弈吗?”
抬起眸子,眸光清澈,语气坚定,“还爱他。”
“你会再和他在一起吗?”
“……不会了。”勉强着自己说出了这三个宣判性的字眼。
“你现在还记得他吗?记得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她闭上眼睛,唇角终于漾起淡淡的笑容,那是许久没有了的甜意,“记得,记的清清楚楚。”
“如果那些回忆带给你的不止是甜蜜,那我便陪着你,陪着你忘了他。”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分手
“小姐小姐!”门口是风吟的声音,昨晚回来后便一觉睡去,她慢慢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紫檀木座钟,指针缓慢地指向了十一点。
原来睡了这么久,她揉了揉眼睛,柔声应道:“什么事情?”
“是……是上官少帅来了,现在在楼下的大厅,等着您呢。”
心头震得厉害,他到底还是来了。她揉了揉眉心,思绪紊乱得不可收拾,忙捡起桌上的茶杯,也顾不得茶杯中装的是隔了夜的茶水,一饮而尽,沁凉感顺着喉咙缓缓淌过,心中才稍稍有了一丁点的稳定。
“你叫他去外白渡桥等我,我刚起床,还要收拾一番。”
“是。”
穿什么衣服好呢,旗袍还是洋装。梳什么发式好呢,盘起来还是披下去。程墨苏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把少弈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访客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这么在乎见他时自己的穿着打扮?她用玫瑰花浸泡的清水稍作洗漱,冰凉的水珠在她清雅的面上慢慢滴落,落在脖颈,落在手心,心情终于又平静了起来。
福特车慢慢驶向外白渡桥。
桥边的那个人穿着他们初见时的骑马装,身形挺拔,站姿英挺,眸光坚毅,直直逼视着前方。她缓缓下车,足尖点地,目光一定格在他身上便无法移开,连带着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他看起来好像瘦了些,是没吃好吗?是最近忙吗?她的心中没来由地心疼起来。
他慢慢转过头来,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朝她笑了笑,依旧是只会为她展露的温柔笑容。此次一见,却恍如隔世。她一步步朝他走去,脑海中的过往愈发清晰,那些她以为她可以忘掉的曾经,竟深深拓印在她的生命,深入于她的骨血。
美好如此短暂,生命却又如此漫长。
“墨苏。”他低声轻唤,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他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
“少弈,那封信我写得清清楚楚,我们两个人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她撇开眼眸,既不忍心看他的表情,又害怕自己动摇了心绪。
“这是为什么,现在一切阻碍都消失了。”
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起伏不定,“少弈,你能保证明天不会有相同的事情发生吗?我太累了,只想要平平稳稳的生活,你可以给我吗?”
他微微苦笑,“我都不能保证我明天是活着的,又怎么可能给你许诺平稳?”
“是。”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光圈上,手指慢慢抬起,想要擒住发亮的黄色光圈,就像擒住慢慢流逝的时光一样,可是无论是时光还是光圈都无法握住,它们都静静地从她的指间流走。
她缓缓说着,“我希望你能和我平稳安好地过下去,没有苦难分离,没有阴谋诡计,你能答应我吗?”
他默了半晌,黑如点漆的眸光微微黯淡下来,“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别人都会弃我而去,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我懂你的抱负和理想。曾经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实现它,但是那代价太大了。”她看着他,额角跳动着悲伤和苦涩,“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活了太久,忽略了太多重要的人。我的父亲对我一直疼爱有加,我却深深地伤害过他。离开父亲和朋友,我来到陌生的地方,看着街上和我擦肩而过的人群,他们的笑容或沉默都开始与我无关,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少弈你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你和南方政府面和心不合,以后的发展我无法预测。我不能光想着自己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再去拖累整个程家。”
“的确,我不能保证能归顺他们多久,但是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伤害你或你的父亲。”
“少弈,姜尚豪的心计比你要阴狠成熟得多,他这四十多年不是白过的,你对他要处处小心。至于你说的保护……你自己也说了,你都不能保证自己的明天,又怎么能保护我的周全?”
清澈的眸子浮起的是泪光,星星点点,这次怕是真的要再见了,“少弈,放手吧,让我们都按自己本该有的轨迹活下去,不好吗?”
他默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她顺着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无名指仍佩戴的戒指上。她无力地笑了笑,手上仍戴着他送的戒指,却没有勇气戴上那些美好的曾经。他们过往的美丽回忆被尘埃蒙蔽了起来,再提起时累得都没有了细微的刺痛,她是真的倦了,想休息了。
黑如点漆的眸子倒映着她娉婷的身形,他曾以为她是他的影子,如今这影子也要离去,从此以后的他便没有了阳光。
他静静开口,“墨苏,我们的婚约仍然奏效。我上官少弈不会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愿意再跟我回来,我便不会强求。但是你记住,我会一直等着你!这上官夫人的位置也只有一个人能坐!就是你!”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不知道是绝决还是无奈。她的手慢慢抱紧身体,她知道他是一个高傲的人,她如此拒绝了他,怕是他再也不会回头了。
初见时她是深闺中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他是虎落平阳的北方少帅。她那时懵懵懂懂,以为爱情便是生命的全部,不顾一切追随着他,却冲撞得头破血流,被迫着成长,被迫着坚强。
其实他们两个人真的很努力了。他们之间,没有欺骗,没有谎言,没有不解,没有指责。有的只是慢慢长大了的心绪,慢慢了解了的世事。他们两个都有了自己必须坚守的东西,为了这些东西没有人退步,没有人妥协。
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不能做的事情也做了大半。时间慢慢过去,经历慢慢累积,成长中的她多了份责任,却也少了份勇气。长大,真是可怕的事情。那些因为冲动而产生的美好,那些最原始的纯真,就这样被长大所掩埋。吻痕变成了伤疤,誓言变成了过去。他,也变成了永远珍贵的回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留学
去往法国的轮船,离别带着几分别有深意的解脱。
自从上次与少弈一别,她都将自己安排得格外忙碌,好像那些满满当当的琐事可以填补她空荡荡的内心一般。她缓缓朝父亲招手离别,旗袍上的长白流苏微微抖动,沁出一股幽香安静。
程义握着她的手,知道女儿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知道她此时内心的苦楚,他拿着烟斗的手动了动,良久,才静静开口,“苏儿,我希望你这次留学不光光是逃避,你要找到你自己。”
纤细的指尖微微一颤,手中的箱子差点拿不稳当,她沉吟片刻,轻声道:“爸爸放心吧。”
她挥了挥手,走向轮船的包厢,最后看了一眼上海,只觉得那繁华深处尽是落寞,行到深处尽是凄凉。这次远行,知情人只有父亲一人,是为了躲避她对上官少弈的无助,也为了离开萧佐为对她的情深。
一望无际,海天相接。
经过几个月的旅途,换过许多不同的风景,她终于踏上了另一个国度,法国。
驱车赶往校园,她内心竟多了几分欣喜,这是与少弈分别后长久没有了的心情。
宿管有一些微胖,但整个人看起来和蔼可亲,金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纯净得如同天际。她微微一笑,从宿管手中接过课本,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窗棂半开,不似家中那般奢靡,却多了几分简朴的味道,一个公用客厅,几张素白床铺,简洁而美好。连日来奔波的疲惫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揉了揉发胀的双眼,直直躺了下去,陷入一团雪白。
这一觉睡得如此踏实,醒来竟已黄昏。
肚子不自觉地咕咕作响,本想唤来风吟,却一想在国外万般事情只能依靠自己,唇角慢慢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她站起身子,推门向外走去。
校园很大,她的方向感极其不好,当真找不到食堂在何处,走着走着,竟又到了校门。
她自嘲地笑了笑,本欲反身,却怔在原地,水色的眸子不自觉地打转起来。
“怎么,不认识了?”那个清瘦却高大的身影毫无预想地出现在她面前,展露着一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佐为哥哥。”她鼻尖一酸,差点淌下泪来,朝萧佐为走了几步,扎进他的怀里,低声喃喃,“你……怎么会来?”
“因为你在。”他轻轻拍了拍她的玉背,帮她舒缓了几分情绪,待她平静之后,他才笑道,“怎么,要不要我带你四周转转,留学时我曾游遍了欧洲。”
她的唇角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挽住他的胳膊,用力点了点头。
萧佐为眸光闪亮,程墨苏看到他便想起曾经的自己,倔强勇敢,敢爱敢搏。可是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成长,让她磨去了当年的棱角,而佐为哥哥却一切如故,带着一股子不容小觑的执着,走着属于他自己的道路。
突然她好羡慕他,又好崇敬他。
他带她来到一家咖啡厅,缓慢停下脚步。
“小苏,这家店的咖啡十分好喝,老板也和蔼可亲。”他的脸上挂着如故的笑容。
她点了点头,随意点了一杯咖啡,水色的眸子直直看着他,“佐为哥哥,其实你不必过来,你不必因为我做到如此……”
苦涩地摇摇头,“曾经因为我的疏忽,失去了你,这次我再也不会了。”
她涩然一笑,摇了摇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遗失的心慢慢拼凑,玫瑰色的唇微微开启,“但是我现在不打算接受任何一个人。”
“包括少弈?”
“包括少弈。”
他轻轻一笑,“少弈的性格我清楚,他认定了一件事情便不会罢手,他早晚会来找你,你为了让他找不到,故意逃到了国外,对吗?”
“是,但你为什么要来呢,你和他又有什么不同?”
他微微一笑,随手帮她理了理旗袍的立领,顺了顺松挽的黑发,“自然不同,少弈一旦有了希望便不会放弃,而我就算没有希望,也会一直等下去。”
她微微一窒,低垂下眸子眼光落在桌上精巧的果盘上,不再去看他,“佐为哥哥,我不会和少弈在一起。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我根本忘不掉他,如果和你在一起岂不是对你太不公平了。”
他怔了怔,随后温柔一笑,他看着她,水眸清澈,睫毛如扇,她的心思细腻又温和,他沉吟片刻,道:“小苏,人都是会变的。”
“是吗……”她微微偏了偏头,面上是盈盈的笑意,微蹙的秀眉却透露出她在思考。默了半晌,她才回过眸看着他,岔开话题,“佐为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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