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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剑,名列兵器谱第九,为了保全吴钩之后隐藏的秘密,他舍弃壮大的家业、一往情深的未婚妻,甚至让出自己的姓名身分,以消弭上一代的仇恨。
可是既然曾为江湖人,就难舍弃江湖事,虽然不再是过去那个问剑山庄少庄主,腥血仇杀仍然缠着他不放。
而最最缠人的,便是那个「曾经」是至交好友的「天下第一」温惜花,不过,缠人归缠人,原本孤寂零丁的漫漫人生,却也因之多了些……趣味?
吴钩 第一折
【序】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宽三丈、高五尺的照壁在月色下朦朦闪着青光,汉白玉的材质再配上洒脱豪放的草书,挺立在问剑山庄大厅前的这堵墙不止是一个单纯的炫耀,它代表了这个武林世家过往的显赫,也代表了它还未衰败的尊严。
在江湖第一判黑手的武林纪事录里是这么记载的:
——兵器谱第九
——吴钩?剑
——问剑山庄第五代少庄主沈白聿,年二十六,擅使家传百忧剑法,擅轻功。十八岁初出江湖,杀漠北大盗胡十二,一战成名。之后共经四十九战,无一败绩。
——注:其人深居简出,每战皆约,无行走江湖阅历,高下实难判断,故列第九。
纵然这样,这一两年来败给沈白聿的人越来越多,挑战他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没有人会在问剑山庄拔剑。江湖中人都明白,胆敢在这面照壁之前拔剑,只意味着一件事、一个结局——
战。
亡。
但是现在,照壁之前不但有人持剑而立,剑尖上还滴着血。仔细分辨,地上的青石板上一条小溪蜿蜒曲折,鲜血淳淳而淌。一个人喘着粗气把身体斜倚在照壁一角,瞪着前面的人,脸上的是惊疑?还是恐惧?
「你……怎会……」
话虽未完,但对方彷佛已知他所指何事,却没有回答,只是在树枝的阴影里摇摇头,似乎不屑开口。那影子在地上延伸的老长,单薄又纤细,手中一把长剑还在犹自滴着血。
「你!」大怒之下动了真气,一时间血气翻涌,他立刻定心凝神,运气两周天之后发现自己内伤沉重,脉象也颇为奇怪:「……你……难道你给我下了毒?!」
冷冷一笑,笑声如冰凌般清脆但寒冷——这竟是一名女子。她穿着件鹅黄衫子,站在夜色下如同春天原野里的小花般娇弱,长长的黑发在身后,环佩全无。殷红的唇狠狠抿起,紧皱着细致的眉,若不是脸上的表情太过冷冽,微微歪着脑袋的样子倒有几分天真。
她看了地上的男人好久,又瞧了瞧手里的剑,才道:「是。赤手空拳对付你这样的高手,我自问没这个本事,只好借了这把剑,又去跟梅花小筑的冷姐姐求了一剂『逍遥游』。」
男人盯了她许久,也把目光转向她的剑——漾如静水,色青如龙,如此名剑还加上武林圣手的散功药——他忽然大笑出声,喝道:「原来你竟如此周全,惟恐我不死!好、好、好!」
女子道:「这你就错了。」
「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若我只是要杀你,有吴钩便了,何必去拿『逍遥游』?」
男子这才显出一丝恐惧之色:「你……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莫要忘了我是你的……」
「我记得。」女子打断他的话:「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从来没有忘记。」说这话的时候,她竟显得有些凄楚。但只是一瞬间,就好似没有出现任何表情过,她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神色,坚毅而决断。
瞧见她的表情,男子的心就沉下去了,知道情分已不可能打动她:「罢了,你终究是我……今日落到你手,我也无怨,你打算怎样?」
「不怎样。只是请你在这问剑山庄里喝喝茶,看看书,静心惜命,颐养天年,你说好不好?」
「静心惜命」四个字叫男人狠狠打了个寒战,正准备说什么,却只觉得后心一凉,眼前霎时黑了。
女子看了昏倒的男人一眼,又举起手中宝剑,轻轻的解下已经溅了几滴血的外衫,小心翼翼的擦拭起剑上的血迹。只是一会儿,鹅黄的颜色就已经被染的面目全非,瞧了瞧有如沈碧的宝剑,她径自微笑起来。
月光之下,她笑的甜蜜又快活,就只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又美又俏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一、
这个夏天比往常来得更早,所以问剑山庄的白天也来得比往常早。
玉烟开了窗格子,端了热水,让厨房准备了早饭,就打算去唤小姐起床。
但是她进去凌烟阁的时候,小姐居然已经起了,头也不疏,衣服也没穿,就那样拈了一朵花,坐在窗边发呆。那是一朵白海棠,瓷白的颜色透明似的衬着那只拈花的手指一应的精致,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娇艳欲滴。
小姐正在发呆,这是极少见的事,玉烟却没有注意到:「呀,好漂亮的白海棠,小姐,你哪里天天能摘来这样的花?告诉我,我去多采几只插起来。」
薛明月笑了,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子,年纪只有十七八岁,很美而且很文秀,笑起来如同春风拂面,温柔已极:「傻丫头,大夏日里哪里来的白海棠,况且这也不是我摘的。」
「那是怎么来的?难道……」想到这些天,天天有人晚上偷入小姐的闺房,玉烟吓得什么也忘了:「小姐!你没有怎么样吧!」
「没有,你别着急。」薛明月把海棠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披了罩衫起身:「玉烟,合着其它的一起插起来。还有,这件事别跟人说。」
玉烟捏着花,死命的点头的样子让薛明月一笑。窗外树枝一动,她杏眼微闪,然后垂下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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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霜明月。
这是问剑山庄大厅前照壁上刻的《侠客行》其中的一句。
武林中人都知道,问剑山庄从百年前「问情剑」沈放天以名剑吴钩在江湖上名声大振起。吴钩,就变成了问剑山庄的镇庄之宝。问剑山庄一脉单传数载,但是他们每一代,都会手持这把宝剑立下江湖不落的名声。
只是到了沈白聿这代,问剑山庄又多了一样名声。
这就是明月。
明月是古往今来最引人遐想又让人不能捉摸的事物。武林第一公子温惜花就曾一本正经的说过:如果知道谁家姑娘叫做明月,他就是被打断了腿也要去看她一眼的。因为一个女子敢叫做明月,她若不是俗不可耐,就定是人间绝色。
温公子是多情之人,像他这种人,关于女人的结论一般都是正确的。而他自己也真的那么做了,据说在温公子的情人里面,至少有八个就叫做明月,还不提那些数也数不清的为了温公子这句话,改了名字的女孩子。
薛明月不是那些女孩子其中的一个,因为她从生下来就叫做明月。名字是她的母亲取的。薛夫人自然没有听过温公子的这句话,更可惜的是,她也没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女儿实现了后半句——生下孩子后不久,她就感染风寒去世了。再过了两年,薛明月的父亲也撒手一去,她就成了孤儿。
薛家虽然一穷二白,却有一门亲戚,她的母亲是问剑山庄庄主夫人的妹妹。
所以薛明月就到了问剑山庄,成了小姐。并且,顺理成章的,成了沈白聿的未婚妻。
结娃娃亲这种事情,就像一个美女可能得叫翠红一样,只能听天由命,简直没有道理之极。
温公子在上面结论很久以后这么说。
那天他死赖活赖的拖了沈白聿回家,看一看他那个叫做明月的未婚妻。看完的晚上温惜花住在了问剑山庄,拉着沈白聿喝了一晚上酒,大醉之后又得出了一个结论。
温公子的结论通常都是正确的,只是这一个除外。
他自己也知道。所以第二天温公子醒过来以后文质彬彬的告辞,过了一天,送来了一对行色高古的龙凤玉佩,作为还礼。也有好事的人就说这是方天银戟怕了吴钩剑,温公子听了只是笑笑,不为所动。
江湖上的人也不会把它当真,毕竟,他是温惜花温公子,而沈白聿是他的好朋友。
沈白聿也是公子。
他话少,朋友少,不爱醇酒也不喜欢美人,每年只在江湖上露面几次。他没有温惜花那么随和,没有他有钱,没有他武功好,甚至没有他英俊,但是在武林的口碑里,他依然是公子。
对于世家子弟,人们总是很宽容的。
薛明月经此之后艳名天下传,能见到她的人却很少。第一是因为像是温惜花脸皮这么厚的朋友沈白聿本来就不多;第二则是因为薛明月是位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而不是位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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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闺秀虽然没有侠女那么有名,但她们每天要做的事一点也不少。
现在君奕非就坐在薛明月住的凌烟阁外几十米的一棵树上,看着这位大小姐手里端了一碗药,朝沈白聿住的问剑居走去。
这是每个早晨薛明月起来的第一件事,她会在约摸半个时辰以后回来,弹一会儿琴再做做针线,然后便去和沈白聿、问剑山庄的庄主沈楚秋一起用午膳。不过沈楚秋最近病了,沈白聿三个月前和「南天一剑」叶淄霖决斗受了伤在休养,所以现在的午膳就简化到在沈白聿房中用。自从一年多前沈夫人忽然得了失心疯,跑去溺死在院子里的荷花池后,沈家人一起用饭就再也没有了——这些都是君奕非听沈家的仆人说的。
一个人天天呆在树上,自然会知道许多事。但是一个人天天呆在树上,也会变得不能不想很多事。
薛明月在廊间消失之后,整个凌烟阁也变得悄无声息,沈家人都爱静,仆人没事向来不会乱闯。月白的身影在心头闪闪的,君奕非想了又想,许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摩娑着腰间的佩刀,自语道:「上弦啊上弦,真是对你不起,天天陪我在这里偷看,你必定寂寞了。」
忽听一人幽幽的叹气:「若是寂寞,何不下来陪我喝杯茶?」
君奕非差点儿没掉下去,他呆呆的看着树下的薛明月仰起头来,朝他甜甜蜜蜜的微笑:「你若不下来,我就只好上去啦。我的茶具很贵,爬树的时候若是打了,我就哭了要你赔。」
君奕非坐在薛明月的闺房里,看着薛小姐煮水烹茶,直到一杯茶递到他面前,才终于苦笑道:「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
薛明月笑道:「若是天天有人送我白海棠,这样的呆子我也希望多认得几个。」
君奕非拿了茶,一口气灌下去,叹道:「雨前的碧螺春配梅花雪,你拿这样的茶招待我,未免糟践了。只可惜,我再没白海棠拿来谢你。」
薛明月道:「不,是我该多谢你才是,那十三支白海棠已是给我天大的人情。就算你神通广大,能在莫小王爷的府上出入无人之境,也没法叫他那株四季常开的『十三贵人』多开出一支花来。」
君奕非失笑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我只当你……」
薛明月嫣然道:「只当我是大家闺秀,不解世事是么?」
她笑着喝完手中的茶,又道:「其实你又何必说破?有时候你肯骗骗自己,便会开心许多,只是人人惟恐自己活得不够清醒,自然活得不够快活罢了。」
君奕非苦笑道:「我何尝不想骗骗自己,说薛小姐你是对我青睐有加,才肯让我进你的香闺陪你喝茶。可惜身上的『逍遥游』不解风情,弄得我真气涣散四肢无力,你叫我怎么快活得起来。」
薛明月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上了我的当,是不是很不开心?不过你总该知道,男人上女人的当,是天经地义的事,比世界上很多的事情要有道理得多。」
君奕非自己斟了一杯茶,道:「不错,尤其这个让他上当的女人是他喜欢的人,尤其她还救过他的命。——这简直天经地义极了!这么妙的事情我从来也没有遇到过,明月,我们一定要干上一……」
他抬杯在空中,话未说完,身形一晃,就软软的倒了下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薛明月伸手,轻轻拂过君奕非颊边的一丝头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睡颜,口中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来?其实你若不来,我也不会……你也不必……他……」
啪。
她手里的茶杯碎了,碎片割伤了她的手,鲜血顺着皓白的手腕流下来,滴在雪一样的白衣上。如泣如诉。
二、
君奕非是个杀手。
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青衣楼的杀手。
他虽然出身乡下,有一个籍籍无名的师父,用一把他自己取了名字的弯刀,武功却真的很好。
所以,他杀了很多有名的人。
所以,他继续没有名气。
他不在乎。他做杀手本就不是为了名,自然,也不是为了利。君奕非本来可以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但是他觉得,有武功的人都该出江湖。出江湖之后呢,他发现原来混江湖除了武功,还需要人面,需要钱财,需要靠山。
这些,他一样也没有,所以他只好去做了杀手。
两个月以前,他杀人时一不小心受了伤,又一不小心被上山修佛超度姨妈的薛明月给救了。
后来,他一不小心喜欢上薛明月,伤好了以后天天去偷花送给她,最后一不小心,被她药倒了。
君奕非并不恨薛明月,他这个人不算很深情,但却很专情。专情的人都希望把自己喜欢的人想象得好一些,君奕非也不例外。所以第二天早上,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虽然朴素却很精致的床上,而且气|穴被封,不能活动的时候,反而笑了。
他对着窗边把玩白海棠的薛明月道:「谢谢你。」
薛明月回头看他:「谢我?」
「不错,」君奕非笑的很开心:「你不但没有让我缺手断脚,甚至没有散掉我的内功,还让我睡这么好这么软的床,难道我不该谢谢你?」
薛明月身子猛地一震,痴痴的看着君奕非,半晌无言。过了一会儿,君奕非才发现,她其实在说话,只是声音极低极细,有若耳语,好一阵子,薛明月就是那样望着他,反反复覆的道:「原来……是这个样子……是这样的……」
君奕非还发现,她的眼眶也红了。
他再自我陶醉也知道,薛明月看着他发呆的眼睛不是在看着他,而是在看着他的笑脸。喜欢的女人看着你眼泛泪光,却又不是真在看着你,这种情形只要是男人都会受不了。君奕非沉下了脸:「薛小姐,你莫要忘记你是有未婚夫的人,你这么看着一个男子,传了出去,岂不是会叫你的未婚夫下不来台?」
听了他的话,薛明月眼帘一垂,顷刻间就没去了哀哀切切的神色,再抬眼已是一脸讶异,那眼神彷佛他疯了似的。
上前几步,薛明月柔声道:「白聿,你这是在说什么?我的未婚夫不就是你么?」
一顿,又笑道:「你这么说,是在吃自己的醋么?」
君奕非怔住了。
薛明月款款行至他身边,弯身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白聿,我知道你腿一直不好,心里着急。但是冷姐姐说了,你伤及经脉,不好好静养将来只怕好不了。我们这三个月都过去了,也不急在一时,现在姨父又病了,你若强要自己伤上加伤,我、我……」
薛明月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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