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江辰心有所感,低声念道。
“夫昼夜之有变兮,乐人生之暂欢。”离笙清冽的声音顺风传来,她飘然走上山崖,暮色在肩头染上几许微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江辰惊讶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欢喜。江辰只是让信蜂告诉她们,他要远行觅地,闭关修炼一个月,再去朱家会合。
“我就是知道。”离笙淡淡地道,瞥了江辰一眼,道:“进入归墟?为何不让我们替你护法?这么大的事。”
江辰苦笑,离笙在他身旁坐下,双手抱膝,侧凝视着我:“不想让那些人知道?”
江辰点点头:“南疆的人当初知道你的九尾狐狸么?”
离笙默然有顷,道:“只有哥哥知道。当初时,我很自卑,落落寡欢,谁也不愿搭理。”
“小时候,我也很自卑。”江辰笑了笑,“所以我总爱和别人套近乎。如果有人把我当朋友,我就会很开心。”
离笙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只有哥哥常常陪着我,弹琵琶给我听,一听便是一整夜。据传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巫妖后山的石头便会唱歌,有幸听到歌声的人,能永远快乐。于是,每当有流星的夜晚,哥哥就偷偷来敲我地窗,拉着我去后山。在忽明忽暗的山道上。我们竖起耳朵,听呀听。”
“听到石头唱歌了吗?”
“从来没有呢。”离笙有些难为情地笑道,“但我开心了许多。我和哥哥在深夜地山上奔跑,灿后一一闪过,心里忽而觉得很亮。哥哥说,笙儿你瞧。流星喜欢你,所以跟着你在跑呢。”
“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多半就能听到石头唱歌啦。”江辰做了个鬼脸:“我老爱爬上树顶,偷瞧李员外的女儿。她可真漂亮啊!我常常想,就算她出嫁了,我也会跟到她的夫家。偷偷地瞧她一辈子。”
离笙好奇地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开始的时候,我已知道不会有后来。”江辰平静地道。“现在,她的脸好像越来越模糊,都记不太清了。但那会儿,我的心怦怦乱跳的滋味,却怎么也忘不了。”
离笙柔声道:“有忘不了地,就足够了。”
“嗯,那只是少年时的梦吧。就像划过夜空地流星,照亮一刻,便是一刻。”
“有机会。我陪你再去偷看她。”
“有机会,我陪你去听石头唱歌。”江辰顿了顿,故意摇摇头:“其实这是多此一举。”
“为什么?”
“有我在,笙儿一定会永远快乐,哪里还需要什么会唱歌的石头?”
离笙俏脸微红,啐道:“你的胡子一定是天下第一利器。”
江辰奇道:“为什么?”
“你的脸皮这么厚,胡子都能戳穿,岂不是天下第一的利器?”
江辰张嘴结舌,离笙玉指轻点他的下巴,出银铃般的欢笑声。江辰也跟着一阵傻笑。
“你呆笑什么?”离笙娇嗔道。
“因为你也在笑。而你笑地时候。我也愿意笑。你难过的时候,我也愿意一起难过。”江辰低声道。和离笙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难以克制内心的情感。
明明知道,他们不会有后来,却又忍不住开始。
各自的路终究不一样啊。
离笙凝视着他,眼眶渐渐红:“值得么?”
江辰心弦激荡:“你说的,夫昼夜之有变兮,乐人生之暂欢。有短暂的忘不了,就值得。”
“我地母亲,是上代南疆族长雾袅。”过了一会,离笙忽然道。
“哦。”江辰下意识地应道,随即心中狂震,差点一口气呛在喉咙里。“什么?雾袅?你你你,笙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离笙凄然道:“这是真的。南疆的前任族长,昔日云界的第一高手雾袅,是我的亲身母亲。”
江辰目瞪口呆:“据说雾袅已经上百岁了,和你整整差了两辈,怎么会是你的母亲?”
“这样才不会让外人猜出我们的关系。”离笙涩声道:“当年,雾袅云游天下,在中州和家父相识相恋,也有了我。六年后,她厌倦了,于是弃我们父女而去,直到父亲应劫死后,才将我强行带回南疆,安排她的一个弟子收我为徒,以此掩人耳目。除了我哥哥和从小伺候雾袅的雷叔,南疆内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江辰呆了半晌,才道:“太不可思议了。打破我的脑袋也想不到,你竟然是雾袅地女儿。难怪上次你的反应如此激烈。”
离笙淡淡一笑:“她怎会死?只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我到了南疆没多久,她便离开,从此杳无音讯。”
“你恨她吗?”
“没有爱,哪来的恨?我早已看淡了。”长黑夜一般垂下,覆盖了她的脸颊。
“或许雾袅有不得已的苦衷呢?”虽然这么说,江辰心里也明白,云界第一高手怎能和一个随便的男子结亲?为了门风清誉,舞袅一定是狠心斩断情缘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雾袅不会将世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包括南疆和她的虚名。抛下父亲的那天,她无悲无喜,神色自然,只是丢下一句‘万物无常,有生有灭。’,便扬长而去。”
江辰咂舌道:“世上居然有这样铁石心肠地人?”
“与其说是铁石心肠,不如说她是一个冷静到了极点的人。她不会恨,也不会爱,凡人地七情六欲似乎和她无关。”
江辰期期艾艾地道:“她毕竟把你接回了南疆。”
离笙沉默着,不说话,森冷的崖风,吹得她香肩愈消薄,瞧得江辰心疼。
“不值得呢。”江辰缓缓地道,“笙儿为了雾袅,便放弃心中的情爱,不值得。”
离笙微微一愕,江辰望着渐渐阴浓的天色,柔声道:“哪有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的?笙儿,放下它吧,放下这个包袱,你才会真正快乐。”
离笙怔怔地看着江辰,江辰努力地对她平静微笑。天旷地寥,山风呜咽,夜色像覆水淹没了他们的表情。
一连三十天,离笙总是在黄昏而至,破晓离去。他们时而谈天说地,胡侃一气;时而长久沉默,享受两个人的平静。有一次江辰忍不住想,这么过一辈子也很好,却又硬起心肠,告诉自己早已没有了退路。
然而无论怎么想,江辰都想和她多待一会。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乐人生之暂欢呢?”江辰问她。
离笙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渐渐模糊,四周倏然一片漆黑。在黑暗的尽头,瑰丽的彩光席卷而来,带着江辰冲向远方。
第十二章 神煌境
脚的地方,碧荫参天,杂花生树,宛如重重锦绣屏障万丈山壁,四面环抱,斜斜向上合拢,只在上空留出磨盘大的一块天。 ()山壁岩石呈艳丽的粉红色,上面藤萝盘缠,形如伞盖向外伸展,花红卉绿,结满黄果紫实。
“这里是哪!”江辰徒然一惊,发现自己瞬间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类似幻境,却神识感触到又不似幻境。
“这是神煌天!”望舒道:“我跟我上一代主上来过,据说步入了归墟境便是能飞升这里几天,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你迟了很久才飞升这里。”
江辰冥思了一会,又听见望舒道:“不过,这是……”
江辰顿生警觉:“这里难道很危险?”
望舒道:“这里是姹精聚集的地方。姹精是**天一种*的雌性精怪,性喜*,一被她们缠上,就是不死不休。精尽人亡。”
“怕什么,难道我还打不过他们么?”
“在这里,你不能运用任何法术!”
“什么!”江辰心中一凛,试探性的使用法术,发现正如望舒所言。
江辰毫不犹豫,拔腿就跑。在神煌天可没办法施展阴阳采补妖术,他非得被榨成人干不可。
“来不及了。”望舒指着山壁,一缕缕粉红色的香雾袅袅透出,藤箩花卉一沾红雾,立刻簌簌抖动,出娇媚蚀骨的笑声,满山回荡。
“姐妹们,有人来了!”,“三千多年了。总算等到男人的味道了。”,“这次轮到我先来!”,“不要急,所有的姐妹都有份!反正尸体不会这么快腐烂。箩花卉扭动枝条,变成一个个**地女精怪,头戴荆冠,足系花球。*遍布花花绿绿的纹路,像蛇一样,在岩壁上滑动着向江辰游来。
三千多年的压抑?尸体不会这么快腐烂?江辰望着漫山遍野,一双双饥渴放光的眼睛,不由头皮麻:“这么多姹精?望舒,你替我顶一顶。”
望舒怪叫:“这种事你比我有经验。还是你来顶。”瞬间变成玉佩,回到江辰腰间。
几千个姹精飞快将江辰围住,骚弄姿,扭捏作态,浪笑得他心里直毛。一个自称大姐,脸像褶皱树皮的姹精对江辰抛了个媚眼,又冲他撅起红唇。做了个亲吻的动作。
“好冷啊。“江辰打了个寒战。
望舒道:“姹精受困于这片山壁,只要你能逃出去,她们就拿你没办法。”
望舒道:“姹精是罕世奇珍灯笼草的守卫者,呶,灯笼草就长在山壁中间的石缝里。我们别错过了,那是宝贝。”
“明白了。”江辰用神识对望舒道。
“姐姐们,你们要找就找允天吧,我好比太阳旁的小萤火,大树下的小杂草。俗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大块头有大本钱。他剑眉星目,肌肉饱满,天生红,热情似火。好一位伟岸英挺大丈夫。”趁精大姐转移目光,也悄悄后退。
众姹精群雌啾啾,摩拳擦掌:“管你们什么美少年,伟丈夫。只要是男人,我们都喜欢。”
江辰急忙道:“各位姐妹,我理解大家饥渴难耐的心情,但也请遵守秩序排好队,一个个来嘛。”
“心急吃不了热锅饭,大家排好队,先排先得。”江辰道:“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包你们满意。”即空出了一大块,距离崖壁大概有十多丈远。
霎时,江辰已施展灵音派的“瞬步”,虽然不能使用法术,但以道境为基础,使用这种体术还是可以的,向左后方飞逃,宛如乘风而行。双脚踩上山壁,径直而上,如履平地。
背后传来姹精大姐的尖叫:“想逃?抓住他!”几息功夫,十多个姹精便追上了江辰。江辰施展瞬步,刚击倒一片,又被更多的精缠上。无奈之下,他重新跃下崖壁,与精们展开了东躲西闪地游斗。
江辰形势不妙,四面八方已经被姹精围得水泄不通。姹精们地手足里钻出一根根荆棘藤条。犹如长鞭,凶狠抽来。这些藤鞭有时倏地钻入地下,从另一个位置毒蛇般陡然探出,令人防不胜防。哪怕他的法术再厉害,到了神煌天,也一筹莫展。
“热爱!”望舒沉声道,“用这一式八象术,这招不是法术。”
江辰直翻白眼:“有没有搞错?对着这些丑陋*的姹精。我哪里使得出‘热爱’?”
望舒叹了口气:“难道她们不是和你平等的生命吗?”
江辰身形拔起,踢飞一个姹精,双手拂出,捏碎左右两侧姹精的咽喉。冷笑道:“平等?八岁时我就明白,生命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用望舒将姹精们的藤条攻击全数封挡在外。
与此同时,一根亮闪闪的银索从高空电射而来。穿过精们地围堵,直奔江辰的眼前。
“这是?”
“来不及了,快逃!”
江辰以一个瞬步高高跃起,一把抓住银索。“嗖”的一声,银索飞倒退,带着他向上空疾升。
双脚踩实光秃秃的崖顶,江辰才松了一口气:“幸好有根银索。居然运气这么好。”往下望去,姹精们地嘴里纷纷喷出粉红色的香雾,变回藤萝花卉,重新攀附在岩壁上。
“不对!”江辰心中一凛,回想适才,这银索是突然飞来的,貌似是有人故意救他,这人到底是谁?
望舒也觉得不对劲,“江辰,你没觉得适才不对劲么?”
“那当然。这人是谁?对了,这里只能达到归墟境才能来么?“江辰问道。
“是的。并且只能停留几天。“
“那这些妖怪?“
“她们原本就是神煌天的生灵。“
“既然这样,那这人不是允天、不是那神秘人、更不是羽“江辰心道,因为他们都早步入了归墟境,唯一的救他的那人很可能便是这神煌天的生灵。
山壁这一边,水声轰鸣,高高低低悬挂着千百条水瀑,如同银龙飞舞而下。弥漫的雪白水汽犹如茫茫云雾。遮住了下方。
“罢了,不想了,我们去哪?”江辰道。
“阿修罗岛!”望舒道“那有宝贝,你一定要拿到手。”
“阿修罗岛在什么位置?我们要走多久?”江辰问道,俯身就着水瀑。洗了一把脸。精溅在他身上地血肉,现在都化成了碎藤杂草。
“在天上。”望舒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亿万天女其实是阿修罗岛外围的守卫者,负责监测整片神煌天大地。”
江辰讶然道:“我们怎么上去?难道抓着这些天女地裙带爬上天?”
望舒胸有成竹:“在**天东方有一座逍遥宫,宫里住着一个强大地精怪族群,负责守卫一条羊角铁阴蛇。你先要盗得羊角铁阴蛇,再赶往北面的火焰峡,用羊角铁阴蛇引出那里地守卫者三足乌精,设法偷到三足乌精的霞光羽衣,披上羽衣飞上天,再等待时机。”
“费这么多周折,还要等待机缘才能接近阿修罗岛?”
“废话!你以为这么容易么?”
急急赶了一天的路,江辰终于抵达了东面的逍遥宫。
门口倒也无人看守,奇装异服的精怪们成群结伴,谈笑进出。
江辰随意叫住一个手捧鲜花,腰悬玉佩,文士打扮的黄碧眼男子。
望舒道:“你先别说话,我教你怎么说。”
然后望舒用古怪地言语问道:“衣食米死特李阿宝嘿啊?”
江辰也模仿道。
“爱动怒。”文士精怪摇摇头,快步向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走去。
江辰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他喜欢火?”
“我问他李阿宝在不在,他说不知道。”
“谁是李阿宝?你的精怪朋友?”
“我胡编的。”望舒狡黠地摊开手掌,露出一枚精美的玉佩。“先热热身。”
巍峨瑰丽的宫内张灯结彩,人流如鲫,一派喜庆气象。大殿中心,一个身披织金冰绡的艳丽女子载歌载舞。双臂不时化作鲜艳夺目地孔雀屏,撩起缕缕香风。边上几十个儒手捧五色乐器,吹拉弹奏,喜气洋洋。四周摆开了几千张筵席,正在大宴宾客。席上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引得人食指大动。望舒带着江辰混进去找了个空位,大吃大喝起来。
江辰悄声道:“还不赶紧趁着混乱,溜进去盗宝?”
第十三章 何谓生灵
在这瞬间,望舒急剧变幻,刹那间变成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江辰看的吃惊,赫然道:“你竟然能幻化人形!”
望舒摇了摇头道:“这神煌境与云界不是一个‘宇’,到了这里云界附加在我身上的限制便会慢慢衰弱,这里每一个生灵都拥有主宰自己生命的权利。”
“主宰自己生命的权利?”江辰默念了一遍,看了一眼望舒。
只听见望舒又抹满嘴油:“慌什么?做盗贼这一行。要胆大心细,当作自己的家。摸清虚实后,再挑选最恰当地时机下手。”
主席上,一个相貌清奇,衣饰华贵的老头忽然起身,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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