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天一夜,石碗西侧一半的汤药结了层薄冰,东侧一半则温热如初。时辰刚好,他便是搅匀汤药,一点儿一点儿地喂入离笙口中。
刚喂了一半,她就轻蹙眉尖,在江辰怀里咳嗽起来,娇躯微微发颤。虽然并未醒转,已让江辰大喜过望。
喝完药汤,离笙依旧沉沉熟睡,脸上冰霜尽融,却开始逐渐淡去,恢复为莹洁光滑的肌肤。
“想不到这帝女花如此管用。”江辰一喜,拿着剩余的帝女花翻转把玩,本想看看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蓦然间,他忽然向闻到了一股异味,便觉得好累好累,困意上涌,渐觉皮怠,索性蜷身而卧,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
在梦里,他看见了一对男女在九千仞的昆仑山峰顶,满地绽放在帝女花,一位男子坐在帝女花盛开的万丈绝壁上,旁边便是一位美貌女子,碧衣鼓舞,手中捏着一朵并蒂花。下面是绚烂的万里云霞,烧红了蓝天,烧红了石壁,也烧红了她的笑脸。
江辰心中一怔,那男子分明就是姜帝明!
只见那女子轻轻地将头靠在姜帝明的肩膀上,发丝飞舞,拂过他的耳梢、脖子,她忽然微笑着和姜帝明说话,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一阵大风刮来,青丝乱舞,她厉声道:“大业未成,天下未定。其实我们不如……。”
姜帝明吃了一惊,她一把将他推开,猛地往崖下跃去。
“舞儿,舞儿……。”
……。
江辰蓦地醒了过来,恍惚中回想起梦中的一切一切,忽然发现适才入梦之间,拿在手中的帝女花已经落在地上,那朵本来就残缺的花,片刻之间,已经凋落枯萎……
“难道,适才一切梦境,是这帝女花的缘故。”江辰恍惚间喃喃自语,忽地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震,失声道:“是了!”
他拿出帝明镜,冷冷道:“你才是公孙无虚!”
姜帝明一怔,眯眼凝视着江辰,徐徐道:“你说什么?我是公孙无虚?”
“适才,我受这帝女花影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和一个舞儿的女子在帝女花坪。”江辰缓缓道。
姜帝明冷笑道:“梦?就凭一个梦?你还梦见什么?”
江辰叹了一声,继续道:“我便就梦见了这些,不过不光是梦,你为何这般清楚这昆仑山的一切,也难怪适才昆吾兽没有攻击我。还有,这帝明镜倘若是你的法宝,没人比你更为清楚,为何你被封印几千年都没有破镜而出?”
姜帝明嘿然一笑,“我是公孙无虚?”顿了顿,又道:“那又如何,我为你老祖宗,你这般对我说话?”
江辰脸色一变,霍然道:“我只想知道,为何你一开始不直言对我说你是公孙无虚,而要撒个大谎?”
话音刚落,江辰忽然觉得全身像被什么紧紧缚住了,动弹不得。
阳光绚烂,江辰霍然回头,离笙正背着手站在几尺之外,笑吟吟地凝视着他。
“你醒了!”江辰又惊又喜,正要动身,忽然发觉全身上下被那混元金蚕丝紧紧捆缚。心中一震,心道:“果然是公孙无虚,在镜子亦能透出镜子施法法术!”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公孙无虚纵声怒笑:“浑小子,被老虎咬了,还以为在逗猫!他娘的,老子说的话你不听,活该被这狐女收拾!”
江辰心中一凛,只见离笙嫣然一笑,伸出左手一探,那面帝明镜赫然在她掌心。
他愕然不知所以,只见离笙脸颊晕红,柔声道:“笨蛋辰,多谢你帮我压制了劫夜。这些日子,我昏昏沉沉,将睡将醒,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江辰一怔,他平生最厌被人欺骗,刹那间,酸苦、懊悔、愤怒、伤心、恨妒……翻江倒海地涌上心头,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冷冷地道:“那你现下想做什么?”
公孙无虚更是左一个狐女,右一个妖孽,在镜子里骂不绝口,离笙也不生气,摇头微笑:“江辰,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但这老贼恶贯满盈,如果放了出来,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江辰心里又是一震,恶贯满盈?难道公孙无虚真是如世人所说的一般么,功力心机无一不甚于天下人。是了,难怪他之前骗我说自己是姜帝明,殊不知又在策划什么,他本即为我公孙家祖宗,为何不直言相告?
公孙无虚怒极反笑:“臭丫头,你想做什么?”
离笙咯咯大笑:“虽不能灭掉你,但这东西你还认得么?”念力一引,一座手掌般的宝塔凌空祭出。
轩辕炽霄塔!这是离笙在轩辕神殿所得宝物,能将人或物吸纳其中,困住一个幻境,永生所受九天炽火烧灼。
指尖一弹,竟将那帝明镜抛入了轩辕炽霄塔之中。
“叮叮”连响,镜光消敛,公孙无虚的咒骂声很快微不可闻了。
江辰眼睁睁地看着,怒火填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公孙无虚对我恩同再造,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葬身于这两只狮龙异兽的肚子里了,更不可能压制她的劫夜,修行《界??天衍》与《逆光决》,虽说骗了自己,但他毕竟是自己公孙一族的老祖宗。
离笙若无其事地朝江辰嫣然一笑,解掉他身上的捆缚,道:“走罢。”
江辰心中一凛:最毒妇人心,我怎会莫名其妙地对这狐女产生如此好感?越想越觉得羞恼,自从与她相遇以来,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厌恨。
蓦地心中又是一念轻轻掠过,他忽然想到:“如今,我已学了《界??天衍》、《逆光决》以及二百三十八卷上古典籍,更是执掌望舒神器,假以时日,这天下谁能阻我?这公孙无虚不能出来也好,我便是少了一个威胁。”
蓦然间,他竟是哈哈狂笑,对离笙沉声道:“做得好!这老家伙决然不能放出来为祸天下。”顿了顿,突然厉声道:“他已是数千年前的人了,过去的人就应该有死人的样!”那语气分明古怪迥异,暖日高升,阳光撒在江辰脸上,却隔着石壁,他的脸看起来一半阴暗,一半光亮,似乎亦正亦邪。
只是刹那之间,江辰还未觉察到那丹田那紫色泉眼附近的弦线魔气已经汇入那泉眼之中,魔胎即将大成。
第十一章 往事烟云(今天第一更)
离笙眯眼远眺,叹了口气:“快用你的望舒剑离开此地罢。 ”
听到“望舒剑”二字,江辰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忍不住道:“望舒?”
离笙一愣,咯咯笑道:“你还不知道么,你的望舒有穿越空间的能力。”眼波流转,凝望着天海交接处的茫茫大雾,睦中闪过古怪的神色,微笑道:“当初我就是这般穿越空间的。”
穿越空间?望舒能穿越空间?江辰心中一震,蓦地心中万千念头纷至:是了,望舒能穿越空间的话,那神罚剑相较比之,定也能穿越空间!
他心中一凛,顿了顿,迅速将很多事串联起来。自己从大唐到云界,定是用神罚剑穿越空间。公孙世家也是内乱,所以神罚剑的还在世间。那这么说来,运用神罚之力带自己从大唐到云界之人,便是那公孙世家内乱的作俑者!
想到此处,江辰身躯一震,此人策划公孙世家内乱,又是策划将我从大唐的我带来云界,究竟在搞什么鬼!谋划些什么?
是了!那羽听他口气也似乎与那人一伙人,或许便是同一个人。蓦地,他想到了离笙以前是羽的人……。
刚是时,离笙只见江辰神色古怪的凝视着自己,正是一愣,适想定是因为公孙无虚之事,刚要说话,却见他似笑非笑道:“臭狐狸,那羽究竟是何人?”
离笙还未说话,江辰竟是左臂一震,快如疾电,左手一把钳住离笙的脖子,森然道:“告诉我,他是谁。”
离笙猝不及防,惊道:“江辰,你……”
话音刚落,江辰便是用力,离笙顿时呼吸一窒,涨红了脸,下意识挣扎,蓦地只见江辰缓缓道:“妄动气息,便是寻死!你知道些什么,劝你老实说出来。”
离笙花容惨淡,道:“你究竟怎么了?”
江辰一字一字道:“我问你,你知道关于羽的什么事,告诉我。”他顿了顿,徐徐道:“还有,你当初接近我有何目的?”
离笙面色稍缓,妩媚的大眼恨恨地凝视着江辰,只见他“啊”地一声惊呼,身子徒然僵硬,涨红着脸望着自己,钳住自己脖子的手也是松开,颤声道:“我……。我适才……。对不住。”
江辰突然一凛,心中剧震,自己适才怎么了?难道被魔心操纵?但适才所作所说又分明出自自己本意。
过了许久,许久……。
“你没有对不住我。”离笙低眉垂首缓缓道:“是我对不住你。”
江辰闻言心中“咯噔”一响,蓦地抬起头向离笙望去。
“我当初接近你,的确想利用你。”离笙怔怔地望着他,眼波中苦痛、慌乱、犹豫不决,神色极是古怪。
“在很几年前,那羽找上了我。”
江辰心中一跳,便继续听她说下去。
她瞟了江辰一眼,黯然笑道:“我们九尾妖狐在数万年前其实是人,因为祖上犯了重罪,曾经被盘古大帝封印于九尾妖身。世世代代不得恢复人身,除了用法力强行造出人身,幻化人形。”她低声道:“但却要受劫夜之苦。”
江辰听得难过,心中一凛,原来想要安慰她,一时却找不着该说的话,又听她颤声道:“成了九尾妖狐,还可以幻化人形,虽然忍受劫夜的痛楚……生不如死,也就罢了,但是我们一族,当死之后,元神灵魄不得转世,亦随之湮灭在虚空之中。”
江辰心下一凛,不觉多番想安慰她。
只见离笙道:“在很多年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带着面具。”江辰心中跳了一下,凝视着她,听她颤声道:“那人便就是羽,他对我说,只要我从今日起,听他吩咐,帮他做事,他便是帮我用高强法力造化出人身,今后亦能让我摆脱九尾妖狐之身,不受劫夜之苦……。还能真正成为一个人。”
“这些年,为了摆脱妖狐之身,我也不知做了多少恶事,不过一想到能回复人身,我就顾不得什么了,但我却发现了一个秘密。”
江辰心中一跳,脱口道:“什么秘密?”
只见离笙摇头道:“这些年来,他虽叫我做了多少事,却都是琐碎的小事,可见他还没有信任我。直到三年前……。”
江辰心中大凛,心中暗道:“三年前?三年前便是大唐的自己来云界之时,果然这厮定是与公孙家内乱以及自己来云界之事扯不开关系。”
离笙道:“为他做了这么多年事,可见他终于对我开始信任了,便是告诉我,委任我一个任务。”她深深地凝视了江辰一眼,道:“这任务便是要找到你,把你交给他,却不能伤你分毫。”
见江辰摇头,她嫣然一笑,望了江辰一眼,又道:“我当时心中也是一愣,究竟是什么人这么重要,又不能伤这人分毫?”
江辰暗道:“是了,倘若要杀我,当初在大唐之时,我早已死无全尸了,我究竟有何不同,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针对我么?”
离笙道:“后来的事你便是也知道了,我曾经好几次想抓你走,那日在庆环城山郊之时,却发现你居然有望舒神剑,我只好先是偷走你望舒,但那日人太多,我也只好按捺不动。”顿了顿,她咬牙道:“其实,当初那困住众修真之人的幻境是我布置的。”
江辰心中又是一荡,又听见离笙继续道:“那日,你在山郊面对霄悠之时,听你说的话,我的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念头,突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羽得逞,但是为了……。”
“却终究用望舒之力,将你带到了云界西北处。”
离笙道:“但我终究受够了,那日……。不知怎么的,我还未找到你,那羽便是先行一步,阴差阳错找到了你。我……。反反覆覆想了许多遍,可是……。却带你逃到了山洞之中。”
江辰热血涌上喉头,后来的事他便是知道了,噶然道:“离笙,你何必……。其实我被抓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厮不是说了么,不会动我分毫。但你如今,却……。”
离笙摇摇头,低声道:“其实,你还有不知道的。”一咬牙,道:“在山洞那天,那羽突然找到我们,其实是我告诉他的位置。他又是承诺事成之后给我化解狐身,又是说计划改变了,要我日后找机会杀了你,说你不能留于世间。其实当日在山洞之时,是我和他演的一场戏。”
江辰猛然一震,面色剧变,霍然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恍惚间又听见她低声道:“那日本有大好机会,可惜当日我劫夜发作。后来在轩辕神殿,就在你体内发生异变,晕迷之时,我……。”
“我终于决定拿你的人头去见他,可是……可是我终于还是下不了手。”
江辰心中激荡,蹙眉想道:“虽说如此,但今天她终究没有杀我,倘若真是对我不利,我今天又怎会站在这里,她又怎会和我坦言相告?”
离笙摇摇头,忽然泪水不住地滴下,低声道:“并且这段时日,这些日子,我昏昏沉沉,将睡将醒,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谢谢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
“至于我为何,将公孙无虚封印轩辕炽霄塔,我知道你现下仍有猜疑。”离笙摇了摇头,轻叹道。
江辰闻言,蹙眉暗道:“是了,她此番究竟为何?但她终究没有害我。”心中又是一荡,想起她这半生凄惨,身不由己,索性道:“不管如何,我只知道你这么做有你的因由。”
离笙突然眼圈一红,低声道:“笨蛋辰,其实……。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我平生阅人无数,见过勾心斗角已是常事,此人虽与你有亲,并且有恩于我们,但可见他心计颇深,他无论是姜帝明也好,公孙无虚也罢。就算你说我自私也好,恩将仇报也罢,但我决计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你……。我们……”
第十二章 此情绵绵
江辰一怔,本听她说“你”这一字,忽然改口道“我们”。 心中激荡,忖想:“不管往事如何,她终究还是站在我这边,并且不惜背叛那厮,不惜形神俱灭……这等恩义,我又如何能责怪她?”
江辰热血一涌,脱口道:“罢了,罢了。你这般为我,我岂能怪你分毫,我江辰今后必定真心待你。”
离笙听见他此言,全身微颤,脸上一红,破涕为笑,轻阵道:“臭小子,谁要你真心待我?你这呆头呆脑的笨蛋辰,说得就像姐姐喜欢你似地。”
江辰一怔,才反应过来适才自己之言确实有歧义。并且自己与离笙的关系,虽说非一般,但却没到那个地步,她对自己也是恩义之情多于男女之情。蓦然间,发现离笙眼圈一红,低声道:“笨蛋辰,现在天下之大,再没我容身之地了。我只能和你这烂木头绑在一处,载沉载浮。你……。你可不能撇下我不管……。”说到最后几字,娇靥红艳似火,声音柔软如绵。
江辰心中大凛,心中暗道:“她这话……。究竟……什么意思。适才她还说……”突然之间,脑中闪电般掠过洛烟的身影,继而又掠过瑾茗的笑脸,心中微震,怅然若失。
离笙心中也一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番话。心下黯然,暗想道:“我怎么会说这番话,离笙,你忘了么,他喜欢的不是你,也不会喜欢你的。”
恍惚间,只听见江辰轻叹了一声道:“离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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