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沉吟道:“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洛烟,一了百了?”
天刑道:“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杀了洛烟,还会生出类似的生灵,反倒不如将其监控来的稳妥。”他面色肃然,语气郑重地道,“除非违逆天地,否则云浮岛不会随意杀戮。”
允天闻言一笑,不再理会天刑,目光投向逆亦:“允某该称呼你为燎月,还是逆亦?”
逆亦洒然道:“无论燎月、逆亦,都是天地中的微尘,都是无法超脱的我,哪有什么区别呢?”
允天长笑一声:“我就是我,自当与别人不同,超脱与否有何干系?你心中存同,就难求异。”
第六章 暗明
逆亦道:“执着于我,反受其累。”
天刑森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允天你不用枉费心机,再做口舌之辩。进了苍穹灵藤,你便插翅难飞。”
此时,道轮无声无息地浮出藤蔓,道:“吾已知会所有长老,汇聚此地。”
允天脸上闪过一丝讥诮之色:“难怪苍穹灵藤附近防守疏松,想必是故意放允某来此。”
“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天刑双手虚握,一道凛冽的剑光绽放掌心。剑光迎风而长,化作参天巨剑,遥遥斩向允天。“你一心向往自在天,埋骨于此,也算得偿所愿了。”
江辰和逆亦一左一右,环伺允天两侧。道轮岿然不动,一根根庞大的藤蔓从他四周延伸出来,轻灵舞动,磅礴纯净的生命气息输送进他们三人体内,使他们再也没有法力消耗之忧。
反观允天,苍穹灵藤的气息在他四周躁动窜跃,扰乱气机,将这一方天地都化作了他的敌人。
“能与当世四大高手一战,允某又有何憾?不过想令允某埋骨此地,真是痴人说梦!”允天狂笑一声,身躯稳如山岳,直到锋芒的剑光照亮眉宇,才双手一拍,恰好将剑光合在掌心。
他整个人倒飞而起,拖带着天刑,飞入了狂暴的天壑中。
转眼间,允天就扭转了不利局势。苍穹灵藤的灵气无法渗入天壑,更别提扰乱允天了,道轮建立的优势荡然无存。
天刑神色不惊,不退反进,将剑光催化到了极限,空气被急掠的剑光摩擦出了裂纹。生有欢,死有惧,然吾辈之身,早已殉道。他一字一顿地吟道,冷肃的脸孔露出一丝笑容,身形骤然加速,向天壑最狂暴处冲去。
这一刻,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允天拖动了他,还是他逼迫了允天。
两人齐齐陷入灿耀激溅的光焰中,气浪奔腾如沸,庞大沉重的陨石如暴雨般冲刷而过,淹没了双方的身影。
吾不可入。道轮语气生硬,对江辰和逆亦道。粗壮的藤蔓源源不绝地从四周探出,交织成密密麻麻的藤墙,将天壑围得水泄不通,堵死了所有空隙。
此举分明是断绝后路,硬逼着他们和允天死战到底。
莫非允天想和江辰等同归于尽?逆亦不露声色地瞥了道轮一眼,莞尔一笑,不过此地,倒是感悟道境的好地方。他缓缓踏出一足,迈入天壑,另一足立在藤蔓上。身影似进似退,似动似静,苍穹灵藤的晶莹光泽和天壑的彩色光焰在他身上交替闪烁,充满了言语难以捕捉的灵妙。
绝无可能,江辰了解允天。江辰断然道,目光紧紧追随着天刑二人。他们像出没于波峰浪尖上的小舟,忽而从密集的光焰中浮现,忽而消失在凹陷的幽暗虚洞中。一边激烈交战,一边避开纷乱如雨的陨石撞击。
从表面看,倒是天刑稍占上风,剑气纵横驰骋,攻势一往无前,散发出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
允天身形飘忽,施出从未展露过的灵巧身法,宛如羚羊挂角,蜻蜓滴水,轻盈闪过一道道剑气锋芒。以他的性子,绝不会甘心与天刑一起死,何况他心里还藏着一份牵挂。
逆亦遥遥凝视着允天,道:“允天的确伤势颇重,精气神无法浑融合一。他强压内伤,等于饮鸩止渴。就算杀了天刑,也难以避开对方的垂死反击。到时伤势发作,再也难以抑制,你江辰联手,便可稳稳击杀。
他这番话摆明了要坐收渔人之利,不管天刑死活。江辰本待劝说几句,突然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既然允天必死,天刑对江辰还有什么用?留着他,说不定还会利用海姬来要挟江辰。但如果他死了,江辰可以仗着天之子的名义,把云浮岛也一口吞掉。
到时手掌云浮岛、北极圣地的兵权,再以灵音派传人的身份横扫东洲,云界将在江辰的手里,完成前无古人的真正统一!
到了那时,江辰携千万生灵的意志反客为主,江辰就是云界,天道也要看江辰的眼色行事!
前辈说的是,允天才是天地大患,天刑长老若能为此殉道,必然得偿所愿。其行可歌可泣,其志永世传颂。江辰神色悲壮,慷慨激昂,和逆亦交换了一个阴晦的眼色。
刹那间,翁婿二人对彼此的心思洞彻如镜。他要得到道轮,江辰要天刑和允天死!
道轮对此毫无反应,只是紧盯着交战中的双方,这也证实了这个云界显化的意念在某方面很蠢。
虽然主意已定,但在场面上,江辰不能做得太难看。身形一掠,江辰也飞入天壑,摆出和天刑夹击允天的态势。
甫一进入,便觉乱流排空,狂波翻滚,整片空间时而倾斜,时而翻转,搅成一锅乱粥。周围一会儿酷热如炎,熔铁化汁,一会儿又变得冰冷森寒。
江辰心中一动,弦线向四周辐射,默默体会着天壑的狂暴波动。弦线源出神识气象术,恰好可以借鉴狂乱的天象,再生感悟。
体内,魔的精神种子骤然一震,仿佛从懵懵懂懂中苏醒,兴奋地频频跃动,把周围一丝丝燥乱的气息不断吸入。
江辰隐隐感到,这枚魔种在吸取天壑的某种特质,渐渐成长蜕变。随着魔种越来越生气勃勃,江辰在狂暴纷乱的天壑中也变得如鱼得水,俨然能够灵活穿梭其间。
江辰突发奇想,若是魔种大成,或许不用外力,便可自由越过天壑,抵达另一边那个神秘的宇。
或许魔将在那里获得重生。
此时,天刑和允天的交战到了白热化。
天刑的剑气肆意挥洒,余波触及,四周的陨石轰隆隆炸开,碎石光雨纷纷冲击到他和允天身上。天刑不管不顾,只是全力狂攻,任凭全身多出了无数细密的伤痕。
江辰觉得天刑似乎有点失控了。身为归墟大成高手,哪怕心存死志,也不会如此疯狂,何况江辰和逆亦还未出手,天刑怎么都该有所防范,保留余力才对。
他可能被天壑影响了。月魂道,天刑是云界平衡的执行者,这里狂暴混乱,难免会有另一个宇的气息渗透进来,造成冲突。
难怪允天会挑选这里作为战场。江辰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拼个你死江辰活吧。
一丛绚丽的光焰直冲而起,荡起涟漪般的光环,金色的战车蓦地出现,呼啸着穿过光环。
这一瞬间,允天陡然反击,挥拳直捣。这一拳没有花巧,没有变化,唯独蕴含了澎湃滔天的力量,仿佛将整个天壑的狂暴挟拳击出。
天刑毫不示弱,剑光迎上,以全身法力化作一束矫夭的电光。
轰!气浪犹如火山喷发,两人被强大的撞击力带动,卷向金色战车。
战车恍如一道虚无的幻影,从两人身上穿过,消失在远处。
允天毫无所觉,天刑却身不由己地迟滞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允天欺身而近,拳头毒龙般咆哮而出。
砰!天刑被一拳击中,胸膛塌陷,发出沉闷如雷的响声。他的剑气随后斩中允天右肩,将一条手臂切了下来。
然而天刑的反击还没有停止,他的胸口燃起了一缕雪亮的剑光,像火焰一样席卷全身,把整个人融化成了一道喷薄的剑光。
世人只知天道无情,安知天道无辜?天刑长声吟道,脸庞在剑光中消融。
允天消失在剑光中。
江辰心念一动,弦线化作一道道喷吐的光焰,射向剑光。允天的身影刚刚冲出,就被弦线击中,身上炸开一团团烈焰。
此时,他面色枯槁,鬓发凌乱,身上裂开的伤口血如泉涌,几乎将全身染成血红。天刑自爆般的最后一击,令允天再受重创,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弦线顺势缠上允天,雷光电火炸得他皮肉翻卷,焦黑露骨。师公,与其垂死挣扎,多吃苦头,不如爽快点把项上人头送给师侄,也算成全同门之谊啊。江辰长笑道,弦线从四面八方围过去,生出陨石狂舞的暴烈天象。
允天将目光投向江辰,缓缓举拳,眉宇闪过一丝讥诮之色。江辰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妙的凶兆,但又不知凶从何来。
允天闪电般冲向江辰,同时一拳挥出,四周变得忽明忽暗,弦线仿佛被突然吞噬,陷入了一个阴晴不定的世界。
这是月法!
转瞬间,允天的月法延伸过弦线,反罩住江辰,生出一股旋转不休的吸力,逼使江辰跟着他的身形而动。
江辰冷笑一声,也不挣扎,弦象狂风暴雨般激绽,与月法正面相轰,渗透出的力量一波撞上允天。表面看,江辰被月法牵制,处于下风,实际上是在和允天硬拼消耗。
允天突然身形一折,裹挟着江辰向逆亦高速冲去,全然不管被弦象轰击得七窍溢血。江辰心中涌起的凶兆更为强烈,当下神识运转,魔胎律动,随时准备绷断弦线,脱身逃离。
逆亦目光闪动,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眼看允天相距他不足一米,一个神秘的交点倏然浮出虚空,将逆亦吸入,消失得无影无踪。
道轮正盘坐在逆亦身后,不得不正面迎上允天的冲击。
与此同时,允天全身法力像鼓起的皮球,猛然膨胀。江辰想也不想,拼着神识反噬,果断震断弦线,魔胎一跃,整个人穿越云浮岛,飞入灵宝天。
几个刹那后,江辰返回云浮岛,刚好目睹允天化作炸开的气浪,淹没了道轮。
允天自爆了?即使亲眼所见,江辰也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咔嚓咔嚓无数根苍穹灵藤断裂激溅,碎屑飞扬,晶莹的藤蔓凋落枯萎,散发出半死不活的衰败气息。紧接着,道轮的身影从一根折断的藤蔓里踉跄跌出。
他全身支离破碎,像一片片拼凑起来的鳞光,荡漾不休。还有一个允天。尽管深受重伤,道轮的语声仍旧呆板平稳。
江辰心头一震,脑海里浮现出允天讥诮的神色。
那个身外身。虚空绽出交点,逆亦鬼魔般地出现在道轮背后,一指似疾似缓,不偏不倚地点中对方后脑。
道轮蓦地一滞,浑身鳞光一阵乱颤,迅速由明亮转为黯淡。
原先那个垂死的身外身,恐怕才是允天的真身。逆亦轻轻叹息,好一招瞒天过海,置死地而后生。
江辰顿时醒悟过来,在彩绣林海,那个允天根本就不是身外身,而是他本人!他刻意压制了自己的法术,玩弄手段,让他们误以为那是他的身外身。而真正的身外身进入狂暴天壑,使他们生出他以真身寻求自在天的错觉。
他们被他巧妙摆了一道!
在他们看来,不惜一切追求自在天的允天,才是心目中的允天。全然忘记了,他真正要做的,只是逃出云浮岛。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当时江辰只要补上一枪,便可令允天彻底毙命!
他的胆子太大了,等于是拿命在赌!赌他们不会再理会一个毫无价值、濒临死亡的身外身。凭借林木遍地的彩绣林海,他大可断肢重生,逃之夭夭。
此时此刻,恰是月圆之日,相信允天正跨越自在天的天壑,去往东洲天。而整个云浮岛的精英云集苍穹灵藤附近,再也没有了阻碍他的力量。
能与当世四大高手一战,允某又有何憾?不过想令允某埋骨此地,真是痴人说梦!江辰想起允天的话,心头复杂万千。
你江辰都忘了,允天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这样的人,执着求生的意念远比任何人都强烈。逆亦淡淡一笑,洁白如玉的手指越来越亮泽,道轮则不断变得晦暗,似乎一身精华正被逆亦源源不绝地吸去。
但道轮神色不变,甚至不做挣扎,只是目光平静地望着江辰,显得十分诡异。
江辰微觉诧异,但也无瑕理会,毕竟这是请逆亦出手的酬劳,何况还顺便报了月魂的仇,并让云界意志受损,使江辰进一步摆脱天道的控制,可谓一石三鸟。
短期之内,允天应会蛰伏不出。毕竟本体重创,身外身自爆,他的伤势一时难以平复。只要他一露面,江辰便可轻松将其击杀。江辰沉吟道,说着说着,江辰忽然放声大笑。
这段时期,江辰要对他穷追猛打,一路追杀,同时逆反北极圣地,整合云浮岛,以妖主之名,通告天下,逼得允天喘不过气。
允天会如何反应?他想要反击,就要快速恢复伤势。恰好这时,霄悠会为他奉上逆天神药——葳蕤翡翠!哈哈,一个洗净意识,变成白痴的允天,实在是再讽刺不过了!说不定,江辰还能把他变成一具可以利用的战争傀儡。
这才是云界为允天准备的致命一击吧!江辰念头转过,心中生出一丝寒意。那么,云界又要如何对付江辰呢?
最大的隐患,莫过于魔!江辰顿下决心,一旦解决允天一事,立即闯一闯黄泉天,将魔彻底灭杀。哪怕放弃吞噬魔的种种好处,江辰也要清除内患。
咦?逆亦忽然发出诧异的声音。
道轮全身骤然碎裂,化作一缕清气,电光火石般射向江辰。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清气直直投入江辰的胸膛,融成一股股纯净玄妙的气息,渗透内腑。
体内,空城的精华立刻生出反应,如同遇上生死大敌,气势汹汹地缠上清气。
霎时,道轮清气和空城精华相互纠缠,彼此冲击,将江辰内腑搅得天翻地覆,混乱不堪。
道轮想做什么?
江辰半趴在苍穹灵藤上,痛楚不堪,身躯几乎无法动弹,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一会儿绵软无力,一会儿又狂暴似裂。
尽管体内气息沸腾,狂奔乱窜,内腑如绞,肝肠欲断,但江辰的意识仍旧冷静清醒,迅速思索着道轮的意图。
这是道轮临死前的反噬?不,他应该选择逆亦,而不是江辰。怕江辰为祸云浮岛?也不应该,允天才是云界最大的敌人,留着江辰牵制允天,才是平衡之道。
所以道轮绝无可能对江辰下手。
江辰突然闷哼一声,口喷鲜血,内腑剧烈震荡。空城精华和道轮清气愈演愈烈,像一条条纠缠咬噬的毒蛇,凶狠拼杀,江辰的身体变成一处处疮痍遍布的战场,内伤不断加剧。
逆亦立在原地,神色莫测地凝视着江辰,目光深邃得如同无底沉渊。
江辰忽而想到,道轮坐视天刑自爆,再被逆亦吸取天道精华,主动化作清气投体。如果这一切是早有预谋,道轮究竟想做什么?
江辰喉头一甜,忍不住又连喷了几口鲜血。体内,几缕空城精华眼看要被道轮清气吞噬,突然炸开,下一刻,炸开的空城精华纷纷汇聚,重新与清气厮杀。
而一些处于劣势的道轮清气同样如此,将江辰的内腑激射得千疮百孔。连魔胎也被波及,陷入奄奄一息的沉眠。
江辰暗叫不妙,双方这么斗下去,简直无休无止,倒霉的只能是江辰。当务之急,是将道轮清气和空城精华控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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