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身着降紫绣蟒纹世子服制的陆虞由远而近,腰间还别着把长剑。
每走一步都带着浑然的气势,眉宇间的冷凝,让他更添煞杀之气。
护国公瞧见这样的儿子,皱起了眉。“办差去了?”
陆虞对着他一礼。对着乐绍元也一礼。嗯了声。
嗅觉灵敏的护国公闻到从他身上飘出的淡淡血腥味,再扫了眼他整洁的袍服,眉头拧得更紧了。“回家一趟了?”
“马车上换的。”陆虞答道。
护国公顿时便甩袖袍了。“德性!有本事你上战场时也带个百十套盔甲,沾一点你换一件!”真是臭毛病越发多了,如今居然都容不得身上沾血了!
陆虞被斥,只垂头。当没听见。
乐绍元在一旁不懂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迷。
“陆世子…我有事…”心中还存着改制的乐绍元,在此时插话。
陆虞看向他。一揖:“安定伯,恕晚辈失礼,有急事要去回禀圣上,先行告退。有件物什转交到了您护卫手中。等差事完了,晚辈再前去府中拜访。”
说着,陆虞也不待乐绍元再言。施礼,大步往于御书房去了。
乐绍元站那。不知是气闷,还是无奈。
反正对这护国公俩父子,是实在无语,对陆虞那句再去府中拜访也是哭笑不得。
这小子真是找机会就缠棍上,又找到了个借口要登门了吗?!
可一想能坐下来细问这改制的事,倒是破天荒的期待他上门了。
……
伯府,府库。
库房门外的空地堆满了各式的木制家具。
徐妈妈李妈妈拿着账本与丫鬟们细细对着,每过一样,便重新用另外的本子入册。
乐希与李氏相互挽着,走在一堆家具中。
屏风、榻椅、桌几、书柜角柜八宝架、罗汉床、拔步床,可谓是品种齐全,琳琅满目。
乐希走到一红木画案边,用手摩挲并细细看着案面。
李氏瞧着她认真的模样,笑道:“你那院子的小书房旁还有间屋子闲置,不如阔了,可以放多张画案。”
闻言,乐希抬头,眸中闪动着晶亮光彩:“好啊,我正嫌那桌案不得劲。”说着难得孩子器的敲了几下桌面,唇边的笑却骤然隐了下去。
李氏看着突然收了笑的乐希,不解。
方才不是才很欢喜的?!
而乐希没瞧见李氏的疑惑,又走到几件红木的家具面前,伸手各敲了敲。眉头便拧了起来。
一旁站着的库房大管事,将乐希的举动看得真真的,心不如得咯噔了下。
乐希此时停止了敲木头的动作,转头去看站在外围的库房大管事,两人的视线相撞。
大管事心神一凛,慌忙低下了头去。
站在阳光下,一身如火的红色衣裙少女,目光清澈平静。可那平静的眸子中隐了慑人的冷意,整个人的气势也瞬间变得凌厉异常。
大管事冷汗刷的就渗了出来,内心更是忐忑不已。
他竟不知,这个声名跋扈的小主子,一个目光就能这般骇人,仿佛能看到他的心里面去。这一点了不像十三岁的孩童。
且……她方才的举动,是在暗指什么?!
大管事心底隐隐升起不安。
“小希?!”李氏见她看向管事,不明所以的唤了一声。
乐希收回目光,唇边又杨起了笑:“无事,娘亲,这些让徐妈妈继续核对吧。我们进去看看布匹、瓷器及金银器。”
言毕,乐希又转头,对着几位管事道:“你们,都跟来吧,再来几个认字的拿上帐册。”
管事们都应了,李氏看了眼乐希,从她脸上捕捉到异样神色。眸光在管事们身上打了圈转,若有的思。
众人移步到最右边的库房,这是专门放置小物件的库房。内里早已大开着窗,光线还算明亮。
进去,乐希也不多话,只是指挥着人将东西核对再重新入册。
好像是走过场一般,摸一摸布料,再像是好奇一般,随手拿起一些金银摆件或头面瞧几眼。
“到中间的银库去看看。”乐希啪的将手中一个金碗扔回到架子上,说道。
管事们看得眼角直抽,那动作不要太潇洒,扔金子跟扔块石头似的。
碰缺了,还得补啊!
众人腹诽着跟上乐希的脚步,出了库房门又听乐希说话声响起:“许三护卫,劳你们将里面的金银器给我搬出来,放院子。太久没见过太阳了,晒晒…哦,还有,银库的银子也一起吧。”
这回,不但是众管事听得嘴角直抽搐,李氏眼角也抽了抽。
见过晒书,晒衣料,晾家具的,哪有人晒金银啊!!(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三问
当乐绍元回府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府库前面的空地中,除了一堆的木质家具,还有在太阳下折射出闪耀光芒的金银器物,及五十两一锭的银子。
许三带着十余个护卫将这些东西团团围住。
乐希很是悠哉的在树下置着的画案前,挥笔泼墨。
李氏坐在一旁边椅子中,吃着葡萄,管事们站在那面面相觑。
“这是在做什么?”
乐绍元大步走近,一众人纷纷行礼。
乐希头也没抬,“爹爹回来了,这些东西太久没见过太阳了,晒晒。”
晒晒……
你这叫晒富吗?
乐绍元抬头望天,近中午时分,太阳快要升至最高点了。
这般烤着,人都要难受。
乐绍元又侧头瞧了瞧那堆耀眼的东西,被刺得有些眼晕。“都整理完了吗?”
李氏上前,让乐绍元先坐,又吩咐人送了冰镇的绿豆汤来。
“还没完呢,家具是差不多了,布匹瓷器的还有一大半,再有就是那堆……。”李氏说着撇了眼金银,“也不知这丫头着哪门疯了,非要晒晒。这都晒了大半个时辰了。”
乐绍元听着,眉头蹩起,表情徒然凝重起来。“帐房的帐册对了吗?”
李氏摇摇头,这哪来得急,最快也得要明天。
见状,乐绍元指了指帐房总管事:“你前来,我们对帐。”
帐房总管事听得眉心一跳,没想到乐绍元会亲自过问这个事情。
乐希此时了停下笔,“对帐啊,我对算数最拿手了。来来。我给算着。”说着,乐希重新铺了张新纸,提笔饶有兴趣的看着帐房管事。
对于乐希这种连珠算的都没摸过的,也敢自夸。几位帐房大小管事,心中都颇为不屑,却也乐得等她闹笑话。
李氏拿了总账簿递给乐绍元,帐房总管事拿了便翻出分册。开始将每月每笔分目的流水念出。
乐希在他每念完一个月便报一个数。数目也总帐上分豪不差。
所有帐房管事都用见鬼般的神色瞧着她,脸上也有些微微发热。
“停!”在管事念到去年第六个月的明细时,乐希突然喊停。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她。都在想着,她这是算不清了吧!
哪知,乐希说出的话,让众管事又呆住了。
“何故腊月的蔬菜竟然比出春了还贵。贵就罢了,还贵一倍有余?”
帐房总管事闻言低头看手中帐册。而后又去翻乐希所说的月份,果然是如此。脸色当即变了变。
这般不算,乐希声音又响起:“我竟不知道,府中主子们那么喜吃补品。这燕窝人参每月居然都像流水的买。且数额斤两一样,何故银钱还不一样。”
“还有,冬衣厚实要用到棉花。花的银子是一件夏衣的两倍。何故这上方显示夏衣一件的钱数与冬衣只差那么百来铜。”
乐希每说一句,帐房总管事的脸色便青一分。
这种比对。她是如何做出来的?!
但在帐上一翻,确实不出分毫。
乐希见总管事只是嗡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丢了笔。直接走到李氏身边,再拿了本帐目,那上面是府里公中的店铺、田庄收成进出项。
“店铺进货与出货比例是三比二,三份中有一份留存,可是盈利却居然只是入货的五分一不到!从你们购买的府中其它东西物价来看,这些商品明明是能够有五分三的利润,就算积了三分一的货,最少也得有五分二。那一分上哪去了?!”
“还有,田庄!每年收成三比一,再分出一半银钱去购买种子,第二年收成居然是只回了去年的种子钱?一年我当他是天灾,二年我还认他是天灾,三年!还是天灾吗?!且,前年粮食价低,说明收成颇丰,市面上米粮不缺,所以卖不起价。去年,价钱更是便宜前年,如何我们居然还是没有收成入库?!今年大旱,府中米粮购买价居然是和前年的价钱,而田庄入库会是负支出?!”
乐希说到最后,声色俱厉,直接将帐本就扔到了帐房总管事的身上。
总管事顿时脚就软了下去,脸色死灰,全身冷汗淋淋。
这个三姑娘太过厉害了些,居然从各种琐碎的购入,就对出了他得一个月才能查明的东西。
不但是总管事,其他的帐房管事们,脸色也都极为难看。
乐希扔了帐册,脚步轻移,来到了家具旁。“许三护卫,能借你的刀一用吗?”
许三看着那一身红裙的小主子,面露难色,求助的看向乐绍元。
乐绍元点了点头,面沉如水,目中有锐利光芒闪烁。
得到准许,许三抽出配刀,小心翼翼的递给乐希:“姑娘千万小心,这刀有些沉。”
乐希接过,确实很重,许三轻松一手如拿玩具般的刀,她要双手用尽力气才能举过头顶。
而在乐希举起刀摇摇晃晃时,一众人也都在揪着心,生怕见着她将自己伤了,血溅当场。
可乐希只是目露沉稳,稳住身子,猛的就对那张她摸过的红木画案斩了下去。
沉钝的切入声响起,乐希双手同时也被震得发麻,后退了几步。
许三忙一个箭步,捞住刀柄,那刀才没有跟着掉落到她脚下。
而众人下巴却都快要惊掉了。
这娇滴滴的小主子,居然将极硬的红木家具斩下了一角。
李氏吓得站起来就冲了上前,检查着乐希有没有受伤。
乐绍元也上前,拾起掉落的木片,声音冷了几度:“小希,你还想砍哪一张?”
乐希给李氏投了安心的笑,跑到一张红木制的椅子前:“那刀太重了,许三护卫,麻烦你动手,将这椅子把手给砍下来。”
闻言,许三二话不说,上前利落一挥刀。
锵的一声,刀刃没入了椅子把手处,可却未将它斩下,在最后一厘米不到的距离卡住了。
乐绍元当即冷哼一声,库房的大管事身子顿时如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
可这还不算完,乐希指挥着许三到金器前,将她先前拿过的几个金制物件都扔到地面,让许三一刀一个,直接给劈开了。
除了这些,她又挑了几块银锭子,许三也是一刀便将其斩成两半。
而那些被劈成两半的金银,皆为银色内芯,在大阳光的折射下,还隐隐泛有蓝光…(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指认(粉红四十的加更,继续求粉红)
当金子制的物件暴露出银色内芯时,瑟瑟发抖的库房总管事已经瘫到在地。
伯府管家乐启一张脸,已经不知是何颜色。
在乐希问出问题的时候,他便如被打了几巴掌似的,再见到乐希斩家具,劈银子,如何不知内中还有蹊跷。
只是,他未料到,这些个胆大包天的,居然不是短斤缺两,而是直接偷梁换柱!!
乐绍元看着那些闪烁特殊光芒的内芯,脸色阴沉。
乐希拾起其中的碎片,翻看掂量了几下,冷笑:“倒是有些聪明才智的,居然拿了铅块来顶替。金子就表面镀了层,重量掂起来也差不多。可你们不知,铅软,很多形状是做不到金子的那种精致?至于银,银要比铅轻,用铅套着模具做出来的假银,要重上许多。”
“木头亦是,红木质硬,府中多为红木中的黄梨木。文理乃斜而交错,木质细腻,别的木头就是刷了漆,也无法掩盖木纹结构。更别说木头敲击发出的声音。”
乐希说着,眼中寒意渐浓。
若不是她学设计,除了主修珠宝首饰,辨别各种金属宝石外,还会接触其他材质识别课程。她是绝对不会发现这些东西大有文章。
他们还真敢!
“乐启,你这个伯府总管就是那么当的?!”乐绍元心中也是愤怒的,伯府被虫蛀的居然这般深。
桩桩件件,都让人心里发寒。
这样的伯府,就像是由内腐烂的枯木,外人也无须过多用力,轻而易举便能掰断!
乐启被点名。当即就跪倒在地,一张老脸已经泪水横流。“伯爷,老奴没用,居然一点也不察。请伯爷责罚!”
三年前的清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个中猫腻。可是他带人查了一个月,根本一无所获不说,还因而引得其他管事不满。告到了于氏那。
于氏念旧。怕再查寒了老家仆的心。压下了此事。他也被分了一部分的权,从统管到只负责府库钥匙,账目被分给账房和库房两大管事。
可谁能想到。钥匙在他身上,账目有问题就罢,连东西都被调包了!
“罚,当然得罚!却不独罚你!”乐绍元冷冷的扫了圈其余的管事。语气让人不寒而栗。“给你们一个机会,老实交待。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不然…哼!”
乐绍元没有完全说明的话,众管事心中却明白。
他是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不少管事都直接瘫倒了在地,更有的是在那不顾体面身份,哭嚎着道是哪个杀千刀做的这等丧心病狂的贪墨。要连累这许多人。
可到了这地步,贪墨的哪里会敢说出来,说了就算是不死。也得会被交到官府。届时被判个流放,一路受的苦比死还让人胆颤!
事到如今。他们是更不会自招。
他们在赌,乐绍元不敢全部处置了,他们是府里的老人,还有无辜的在里面。而乐绍元还是朝廷命官,府里死一批管事,定有好事者会捕风捉影。
届时参他一本,本就不得圣心的伯府,可就更难有复起之势。他就是为了这,也得掂量着行事!
然而,他们这些心思如何能瞒得过乐绍元三人。
见如意料般没人开口,李氏也冷声道:“倒都是不怕死的,伯爷,不如先从店铺的小伙计和负责打理相关的底层奴仆审起。送了官去,只要出来指认的,您便和衙门的说声,从轻发落。这些管事就先看管起来。”
李氏一言,几位总管事脸色剧变。
这招可不畏不毒,那些底下的人能知道什么?为了活命,定当会攀咬上面一级的人。
而那些人,同样会这般做,循环下去,死的就只有掌大权的那个管事!
乐绍元还能得个宽待罪仆的好名声!
总管事都不傻,不管贪墨一事与他们有无关联。谁也不会愿意,自己被炮灰了,而别人活得好好的!
顿时都喊冤起来。
乐希在此时唇角勾起,那笑似讥似诮:“爹爹娘亲都是善心的,可就怕有人会为了脱罪而乱攀咬,不如这般吧。分开同时审,最后审那个被指认最多的,然后给个辨别机会,让他也可以揭发那些明明干了勾当的,却想脱罪的。再一律送官,判那些攀咬又被指认出来的,罪加一等,如何?”
乐绍元与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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