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南边战事吃紧,日子不好过,我都明白的。”黎婉清楚百姓的疾苦,刚回答完大夫的话,迎面走来一个醉鬼,红着脸,走路摇摇晃晃,到了黎婉跟前,故意蹭了蹭黎婉。
大夫眼神一冷,“小李,我祝家的客人也是你能得罪的?”话一说完,醉鬼一个激灵,居然还弯腰给黎婉赔不是,黎婉急忙摇头,“无事,少喝些酒,对身子不好。”
大夫摇头,“和他说那么多没用,我劝也劝过他了,从小就是个酒鬼,多少年了,走吧,我们继续往前。”
那个酒鬼窝在角落里,等黎婉走远了,他拿起手里的酒罐子,呼呼往嘴里倒了一口,嘿嘿笑着。
祝家的宅子有些大,她算是明白祝大夫的为难了,宅子大了,住的人多肯定不会爱护宅子,住的人少了,大夫又觉得亏了,宅子打扫得很干净,黎婉叫人将东西搬进去。
祝大夫走的时候,巷子热闹了起来,“祝大夫多少年了,你家也开始租房子了啊,也不知哪家人有这个好福气哦。”都是邻里街坊,黎婉不好意思,老夫人笑脸盈盈矮了矮身子,“出来乍到,以后大家多多关照啊。”
黎婉将祝大夫的房租给了,祝大夫觉得奇怪,黎婉解释,“全若拿回来的,他在城里找了份长工,说是家里有难,老板人好,先将银子给了祝大夫帮了我们良多,怎么白住着?”
祝大夫想说不急,瞥到黎婉眼中的坚定,笑着收了下来,不过他没细数,小娘子和她婆婆是个会做人的,不会少了他,医馆还有事,祝大夫走了,到了医馆,想起怀里的银子,拿出来一数,他摇了摇头,小娘子果真是个会做人的,可怜那个小哥,只怕要忙上有段时间了。
住下来了,黎婉和老夫人住在阁楼,紫兰和江妈妈全若她们住在下边,躺在床上,黎婉摸着肚子,才敢细想大夫嘴里的话,如果孩子生下来不健全,她依然会好好照顾他长大成人,会好好教导他,不让他受外边人的歧视。
虽然,这一点,总会无可避免。
安了家,老夫人第一件事就是让紫熏做两样好吃的糕点,不多,巷子里各户人家都送去了一些,回来的时候,紫熏红着脸,气恼不已,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人难免爱耍嘴皮子,江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板着脸,紫熏吓得不轻。
“是我想得不周到,以后,你们就留在宅子里,有什么,我出去就是了。”
闻言,紫熏红了眼,“没事的江妈妈,她们也就过过嘴瘾。”
全若最近跟踪南夷人,都是早出晚归,他将手里的银票私底下找人换了,一百两换六十两,当然有人愿意了,不过,全若也提醒他了,“这是我从旁处偷来的,担心被官府发现才和你兑换了,你留上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了再去钱庄兑换,放心吧,绝对是真的。”
那人点了点头,白白赚了四十两当然高兴。全若不敢找他兑换多了,多了的话遇着什么事他熬不过肯定会去钱庄,到时就暴露了。
回到宅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条巷子云龙混杂,还有女子朝他挥舞手帕,全若低着头,走得极快,他偷偷去码头看过了,他们来沧州也快半个月了,按理说大管家早该找到了,可是现在都没有人来,全若想不通这一点,难道,大管家他们出事了?
黎婉心里也担忧,不过不是担心大管家,而是船夫,船夫做事稳妥,久久等不到人也会回医馆递信,除非中途发生了意外。
“夫人,已经打探清楚了,城中的粮食铺子说的确有人拿比市面上高一点的价格给大量收购粮食,我们要不要也囤些?”说着,全若将兑换的银两拿了出来,黎婉没有看银子,而是吩咐全若,“你明日漏点消息出去,就说有老板买了粮食想要运去南边赚活命钱。”
南边的粮食定然贵,可是,这种风声传出去了,百姓们心中自有定论,“你说得夸张些!最好将城中粮食短缺的境况也说了。”赚活命钱本就是有损阴德,再加上□□中百姓的温饱都受到了威胁,其中的意义可想而知。
全若没有等到天亮,连夜赶出去了,果不其然,第二天,沧州城闹翻了天,全若还将藏粮食的地点说了,这下,百姓们炸开了锅,知县和巡抚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新皇上位,巡抚日子不好过,不过,遇着这件事,是他在百姓心中塑名声的时候了,当即带人去查封了那处宅子,里边的粮食全部充公,隔日,在宅子外搭起了帐篷,按比市面上低一点的价格将粮食卖出去。
江妈妈也去买了些回来,路上遇着那个喝醉的醉鬼,江妈妈没个好脸色,说出的话却透着关怀,“喝酒喝酒,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想想怎么过日子,你爹娘要是知道了,可要后悔生下你这种自己折磨自己的孽障……”
那人仍是没什么反应,脸色潮红地晃着脑袋,裂开牙齿,嘻嘻笑着。
江妈妈叹了口气,走远了,又折身回来,给了他五个铜板,“可别拿去买酒了,换身衣服。”天渐渐热了,他穿着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棉袄,江妈妈一看就热得很。
换做平日,江妈妈看着这种人早就绕道而行了,可是,想着祝大夫说小主子以后可能有残疾又或是心智不全,张妈妈见着路上的乞丐都会多
两分怜悯,这个醉鬼也是,身子好好的,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多少人祈求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呢。
回到宅子,江妈妈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都在说巡抚爱民如子呢,那处宅子的粮食,怕是买回家吃好些时日都吃不完,也不知谁鼓舞了一句,都让巡抚别卖了,给南边的百姓送去一些呢。”
黎婉笑了笑,平时或许会有诸多事,开始打仗了,才能明白还有人活在水深火热中。
黎婉每日都会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初春的太阳初始还带着微微凉意,老夫人和邻里的关系搞得好,黎婉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巷子里住着在赌场工作的打手,留个好印象,以后有事也能帮衬一把。
这几日,黎婉肚子渐渐变大,开始显怀了,祝大夫来过一次,说孩子长得很好,说不定是个有福气的,以后会平平安安,黎婉再次感谢。
送走了祝大夫,黎婉回到院子,桌子上放着篮子,里边全是给小孩子做衣衫的布料和针线,不知道孩子会在哪儿出生,离开的时候没有带孩子的衣衫。
买的布料都是平常布料,不过摸上去不膈手,江妈妈看着布料,回屋偷偷抹了两回眼泪,就是老夫人也红了眼,黎婉是过过苦日子的,小时候,黎府并不富裕,故而,对于小孩子的吃穿上边,她没有太过严苛,何况,现在局势不同。
黎婉拿起针线,眉目温和,安神不时落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三个多月了,祝大夫说不到一个月,孩子就会在她肚子里动。
这时候,外边传来敲门声,全若出去了,宅子里还有两名小厮,两人一直守着院子不敢离开半步,敲门的声音稍显急促,两人朝黎婉招了招手,示意她回屋,黎婉不敢马虎,提着篮子,上了楼。
回到屋里,没听到楼下传来说话声,她忍不住好奇,推开一点点窗户向下看,手刚碰到窗户,整个人被人用力往后一带,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黎婉抬眼,只看到他尖细的下巴,鼻尖充斥着久违的味道。
本以为两人再见她会哭,此时,黎婉心中异常平静,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声音有些不稳,“侯爷怎么来了?”
秦牧隐拦着黎婉的手格外用力,他派人到处找她,戚家军的目标是禹州,然后北上,他五万,戚家人十万,力量悬殊,他没有得到她的消息,只能拼命收紧了,听全付说老船死了,秦牧隐感觉这个人都陷入了黑暗,漆黑中,全是黎婉笑着说要他好好活下去的声音,他不记得多少个日夜在她的声音中惊醒,再也不敢睡去。
秦牧隐没有说话,抬手抱起黎婉,见她捂着肚子,秦牧隐心一痛,他不在的时候她很坚强,即便没了这个孩子,秦牧隐不会觉得遗憾,只要她好生生的活着。
倒下床都没听到回府,祝家的床宅,秦牧隐身子瘦了毕竟是个大男人,黎婉就这么趴在他的胸口,极为不舒服,抓着他的衣衫,想与他说说话,还没出声就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突然,黎婉就不忍心了。
黎婉扭了扭身子,听到他迷迷糊糊说了句,“别闹。”黎婉翻身去里侧,只能侧着身子靠在他胸口上,手里把玩着他腰间的配饰,从未见过他一身戎装的模样,这次来,他该静心换过衣衫了,不知道是不是顾忌她,身上膈应人的配饰全取了,腰带也是软的,不知不觉,黎婉也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边吵得厉害,各种各样的说话声,巷子人多,灯红酒绿,要到下半夜才会安静下来,黎婉动了动胳膊,屋子里没有掌灯,只能试探的摸向秦牧隐的脸。
眼睛,脸,下巴,细细摸索下来,他果真瘦了许多。
秦牧隐睁开眼,屋子里的黑暗让他不适,按住她的手,嗓音还带着刚醒来时的沙哑,“醒了?我叫人进屋掌灯。”
被抢了话,黎婉一噎,手捏着他的头发,轻轻点了点头,发现他看不见,轻声道,“行。”
紫兰掌灯后急急忙退了出去,侯爷进门的时候吓了他一跳,小厮打开门,什么也不说就往楼上冲,要不是见着他身后的全平,紫兰会忍不住惊叫出声。
掌灯后,秦牧隐直起身子,床因着他的晃动,咯吱响了两声,坐好了,将黎婉抱在怀里,手慢慢掠过她的眼睛,微黑的脸颊,“你受苦了?”如果当初知道黎婉怀孩子会遇着这种事,他定会问张大夫拿药将孩子流掉。
黎婉红了眼,使劲摇头,“我不觉得辛苦,侯爷,您瘦了!”
她说的实话,为了孩子和他,黎婉什么都愿意,见着面了没哭,与他说话的时候,黎婉泪流满面,埋在秦牧隐的肩头,一直蹭着,哭得跟个小孩子,秦牧隐走后,她担忧得厉害,想着如果秦牧隐去了,她也不活了,重生后,她只为了秦牧隐,秦牧隐不在了,她活着也没意思了。
她一哭,秦牧隐心中的难受顿时没了,捧起她的脸,才看清她之前脸黑是抹了灰的缘故,哄道,“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语气轻柔得不像话。
黎婉眨了眨眼,随即,轻轻柔柔的吻密密麻麻落下,黎婉一怔,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推开他,“不行,我脸脏……”
秦牧隐好笑,胸腔笑得一震一震,黎婉不明,看着秦牧隐肩头才回过神来,秦牧隐灰白的袍子,肩头,皆是褶皱,还加了许多深浅不一的黑,一时之间,黎婉也忘记了哭,一脸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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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隐仔细地擦干她脸上的泪花,一扫多日来的疲惫,蹭了蹭她酡红的脸颊,问黎婉,“住在这里害怕吗?”
黎婉身子一颤,迎上他疼惜的目光,摇了摇头,巷子里的人的确如祝大夫所说,纵使做的活儿不光明磊落,对邻里算得上不错了,江妈妈还专程出去打听过,这一块区域,在沧州算得上出了名的复杂,住进来的人常年没有搬出去过,久了,对这里都有感情了,张妈妈特意问过,外边的人对这边不屑一顾,这里边的人也看不起外边的人。
“这边的人不如外界传得那般不堪……”黎婉张了张嘴,倏然又阖上,秦牧隐都找到这个地方了,周围的情况怕是探听清楚了。
她不出声了,秦牧隐盯着她的眉眼,这番看去与之前略有不同,皮肤白皙,粉面桃腮,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黑白分明的眼神,秦牧隐压低的声音,“怎么不说了?”
黎婉抬眼,摇了摇头,说起了其他,“侯爷怕是还没见过老夫人罢,老夫人在隔壁!”
岔开话题,黎婉侧身看了眼窗外,颜色不一的光打在窗户上,外边的闹声不止,若不是屋里燃着灯,更像鬼魅声。
“走吧,去和老夫人请安。”没见着人的时候好似有千言万语,真见着了,秦牧隐扭过她的脸,轻轻啄了下她的唇,“我把张大夫带过来了,战事吃紧,你们若是想去村子我派人送你们过去,不想的话在这住着等我!”
黎婉面露担忧,秦牧隐的吻再次落下,“全安身上的信物不是说给你了吗?你拿着没?”
黎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解开绳子,“是这个吗?”
全安几个人昏迷不醒,黎婉也认不出这是什么,秦牧隐接过手,左右端详了几眼,起身下地,“禹州城危机重重,有了这个,我们的孩子不会留在这里出生。”
秦牧隐打开门,叫了声全平,“叫大家准备准备,再过一个时辰出发。”
黎婉清楚他还要去前边,没想到他会连夜出发,木讷地站在那儿,总想为他做些什么,在屋子里转了转,还是秦牧隐按住她肩膀,黎婉才停了下来。
“不着急,我们先去给老夫人请安,江妈妈知道我来了怕是准备了许多吃食,吃过饭我再走。”她不知所措的模样,秦牧隐于心不忍,拉着她的手,走到外边,阁楼有三间屋子,一间黎婉的卧室,一间老夫人的卧室,还有一间偏房,两人共用,秦牧隐指着其中一间问,“老夫人在里边?”
屋子里没有灯火,即便是老夫人的卧室,她该不在里边。
这时候,楼梯传来响动,是江妈妈的声音,“夫人,老夫人在厅堂,已经摆好饭菜了,你们忙完了先吃饭吧。”
虽然江妈妈没有上来,黎婉因着江妈妈的话仍脸红不已,她与秦牧隐什么都没做,不过,不过睡了觉而已。
晕红的光打在她的脸上,秦牧隐失笑,紧了紧她的手指,没趁机调侃她,“走吧,边吃边说。”
厅堂,江妈妈守在老夫人身侧,难得,见秦牧隐和黎婉手牵着手也不觉得黎婉不懂分寸,换作黎婉刚进府的时候,江妈妈对此行径只怕会皱眉冷眼,认为黎婉不懂规矩,缠着秦牧隐不放。
江妈妈欣慰的矮了矮身子,“夫人,少爷,快吃饭吧。”
老夫人叮嘱过了,出门在外,称呼上要避着,江妈妈给两人摆好碗筷,躬身退了出去。
秦牧隐扶着黎婉坐下,随即,走到老夫人跟前,屈膝跪下,“让老夫人担心了。”说着,俯身,磕了三个响头,老夫人坐着没动,待秦牧隐磕完了头才虚扶了他一把,一脸平静,“起来吧,待会走的时候带点江妈妈做的饼,你一回来她就在厨房忙活了。”
秦牧隐拍了拍膝盖,点头应下,从容地在黎婉身侧落座,桌上菜肴吩咐,和在侯府的时候不相上下,秦牧隐夹了一块肉放进老夫人碗里,“老夫人瘦了,多补补吧。”
老夫人揶揄他,“怎么不将蹄花夹给我,真以为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江妈妈都是早上买菜,秦牧隐回来得晚,故而,猪蹄只够黎婉吃,秦牧隐见着只有一块就明白了,闻言,他毫不犹豫地将猪蹄放到黎婉碗里,视线落在黎婉的肚子上,“奶奶疼你的,乖,吃吧……”
两人一来二去的对话,将难得聚首有分离的愁绪冲淡了,老夫人不是多话的人,秦牧隐还是挑了这段时间的事情说,戚家军果真将主要兵力放在攻打禹州上,沧州还有南夷人,戚家军的目的是前后夹击让他措手不及,若不是全付心中说发现沧州有变,秦牧隐也不会怀疑戚家军。
他轻描淡写说着前边的战事,黎婉和老夫人却是明白其中险象,末了,秦牧隐拧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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