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怒,沈妙这话分明是在说她主持大局的能力不如任婉云,岂不是打她的脸。
沈妙毕竟是在后宫中呆过的多年的人,后宫中的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便是打起嘴仗来也是刀光剑影,一句话能掰出十个意思。眼下她的话看着不轻不重,却是让人想的深远。
因为仗着罗雪雁不在此处,就能随意欺负沈丘?而眼看着沈丘出了丑事,却不管不顾甚至让所有人都知道?更重要的是,诸位夫人都不是傻子,之前是被眼前的状况惊住而忽略了其他,沈妙平静的姿态却让他们渐渐冷静下来,再看向里头就有些意味不明,说是出了丑事,可谁知道这丑事是不是人为的?
沈老夫人被沈妙几句话说的恼羞成怒,开口道:“五丫头,大哥儿出了这等事,你就是这般态度!你倒是冥顽不灵!”
沈妙险些笑了起来,不过却是摇了摇头:“这事儿也算大事儿,还是将爹和二叔三叔请过来再做定夺吧。”
沈老夫人愣住,陈若秋愣住,连带着在场的所有夫人都愣住。这件事儿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怎么现在沈妙也巴不得越多人知道。陈若秋心中更是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切都在按着她想象中的走,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门就那么大喇喇的开着,里头的人似乎也没什么动静。沈老夫人的丫鬟们本想将门掩上,却听见沈妙冷笑着道:“别关了,既然该看的都看过了,再关门也是掩耳盗铃,谁还要看的,大可再仔细看个清楚明白。”
便是这时候,沈老夫人也觉出些不对,她想要让人进屋去,可是沈妙那咄咄逼人的姿态让人惊讶,此刻也是骑虎难下,再多做什么反而欲盖弥彰。沈老夫人也只能强自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眼巴巴的看着沈妙吩咐人去将沈信他们请来。
江晓萱抹着眼泪道:“荆家小姐如今年纪还小,出了这种事情,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呀?”
“烦请诸位给我做个见证。”沈老夫人开口道:“我沈家自来家风端正,出了这种败坏门风之事,自然要给诸位一个交代。楚楚是我娘家的侄孙女,又自来乖巧懂事,我本来想着留她在身边,日后再给她找个好人家,谁料到……”沈老夫人面色沉痛:“我沈家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人家,不管日后怎样,楚楚,都是我荆家的孙媳,这一点毋庸置疑,必然会给楚楚一个说法!”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派义正言辞的嘴脸!
若非是知晓其中内情,沈妙也要为沈老夫人这般作态叫一声好。她眸带嘲讽,不愧是歌女戏子出身,演起戏来真是栩栩如生。
果然,沈老夫人这番话说完,登时便博得众人好感。
“不愧是世家大族,真是敢作敢当。”
“若是这样的话,那荆家小姐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个依靠。”
“沈家家风端正果然是真的,沈老夫人选择真是明智。”
“没想到沈老夫人还有这般气度。”
一半是称赞沈老夫人知错就补救,一半是可怜荆楚楚莫名其妙遭此横灾,至于沈丘,便几乎不约而同的被众人刻画成了不知廉耻的色狼。
正在此时,便听得外头一阵匆忙惊呼:“楚楚!楚楚!”抬眼看去,沈妙吩咐的人终于将沈信一行人叫了过来。
不过这也倒还好,未曾将那些官场上的同僚叫来,只有沈信三兄弟和罗雪雁,走在最前面的却是荆冠生。他大踏步朝前,诸位夫人见了他,皆是为他让了个道,荆冠生站在门前并不进去,只是呆呆的看着门里,仿佛如遭雷击。
“怎么回事?”罗雪雁急道。
陈若秋抹了把泪,道:“大嫂莫要急,此事也不怪丘儿,都是喝酒误事。”
来的路上沈贵和沈万已经听说了此事,沈贵巴不得沈信倒霉,立刻做出一副惭愧的姿态:“都怪我不好,丘儿喝酒的时候我该拦着,若不是他喝醉了,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二哥不要自责了。”沈万叹道:“出这事谁都不想,还是想想眼下如何?”
“还能如何?”荆冠生双眼通红:“我妹妹好端端的来到此处,却被人图谋,污了清白,自然要给个说法!”
“你嘴巴格老子放干净点!”沈信一听就火了:“沈丘那臭小子老子看着长大的,不可能做这种事!”
“不错。”罗雪雁冷笑一声:“荆楚楚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丘儿在边关的时候多少大人想将姑娘嫁给他,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荆楚楚生的好看,为了个荆楚楚搭上前程,丘儿是不是傻呀?”
沈信本就是在战场上杀敌的狠角色,软硬不吃,罗雪雁更是泼辣,说话都不会婉转,一番话直说的荆冠生脸色发白,至于沈老夫人,这回真是给气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想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荆楚楚的姿色虽说不错,却也不到什么世间鲜有,荆冠生说图谋,实在是有些过了。
沈妙有些想笑,前生沈信和罗雪雁也是这般护着沈丘的。可惜荆楚楚之前毫无心机的模样众人都是知道的,而那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还能说什么,只能认栽。沈老夫人叫了这么多人京中贵夫人过来“作证”,无非就是让沈丘没有退路。
“人证物证俱在你们怎么狡辩!”荆冠生怒道:“难道我妹妹一个弱女子还能强迫沈丘!我原以为沈丘是个君子,不曾想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要报官!”
报官,那可就是从家务事到所有人都知道的大事了。沈老夫人怒道:“够了!”她对着荆冠生柔声道:“冠生,你是我侄孙,这些日子我待你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楚楚这丫头我喜欢的紧,让她受委屈,别人同意我还不同意呢!放心,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老大家的!”沈老夫人话锋一转,又对着沈信怒道:“这件事情本就是丘儿有错在先,你爹从前是怎么教你的。沈家人做事顶天立地,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就要对人家负责!丘儿做了这等事情,必须娶了楚楚,待她好一辈子!”
沈家人顶天立地,是沈老将军从前对沈信耳提面命的。若是从前,沈信便是碍着沈老夫人的面子,今日也会将这个哑巴亏吃掉。可是今年会定京城,同沈老夫人之间的龃龉越来越深,此刻听到这话,再看看沈老夫人的面容,竟然觉得说不出的虚伪可恨,心中无名火气,沈信怒道:“我说过了,丘儿不可能做这种事!”
“可是……”却是一直躲在后面,无人注意到的沈冬菱突然开口道:“为什么都没进去看,就说里面的人是大哥呢,大哥真的在里面吗?”
此话一出,众人都呆了一呆。
不错啊,里面的人真的是沈丘吗?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无人进去瞧一眼,便是能瞧见的,也只是两具重叠在一起的身子。其实诸位夫人心中都大体明白几分,这事儿水深的很,说是酒醉后的误会,大约也是被人算计的。不过既然算计到了这份上,沈丘也只有自认倒霉。
陈若秋笑道:“冬菱说的什么话,只有丘儿醉酒离席了,不然还有谁呢?”
“还有二哥呀。”沈妙轻飘飘开口:“为什么二哥也不见了呢?为什么,就只要我大哥负责呢?”
“妹妹,你说的是什么负责?”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陈若秋脑子一炸,众人皆是回头看去,不远处,沈丘衣衫清爽,身边站着冯安宁,正有些疑惑的看着众人。
“安宁!”冯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将她拉走斥责:“你怎么到处乱跑!”
“我去净房回头迷路了。”冯安宁很是无辜:“绕了许久都出不来,恰好遇着沈家大哥,沈家大哥就带我过来。出什么事了?”
沈信和罗雪雁只怔了片刻,沈信便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听在众人耳中,很有几分得意。
沈丘好端端的在这里,里面的人又是谁?
“看也看够了,”沈妙微微一笑:“来人,让我们看看清楚,要负责的人,到底是谁?”
沈老夫人想要阻拦已经晚了。罗雪雁身边的婢子都是孔武有力的,还不等陈若秋发话,自己先冲了进去。她们的动作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是听得里头呻吟一声,两个婢子已经架着那男子往众人面前看去:“回夫人,是二少爷!”
沈垣衣衫不整,满面潮红的脸出现在众人眼中。比起方才沈丘那样空喊名字却未进去查看,这样的证据几乎无可辩驳,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沈贵和沈老夫人看去。
沈妙嘲讽的声音响起:“什么呀,原来不过是误会一场,好端端的,差点就让大哥背了黑锅,你们这些下人,下次眼睛都给我放亮点,坏人名声这回事说出去,那是要关牢房的!”
“妹妹,你在说什么?”沈丘挠了挠头:“我要背什么黑锅?”
“丘儿,有人想塞媳妇给你呢。”罗雪雁算是看出来了,方才沈老夫人和陈若秋那么逼她,如今不过是虚惊一场,无名之火蹭蹭的往上冒,话也就说的越发不客气:“我就说,咱们丘儿的媳妇定要是我亲自过目的,丘儿又恪守本分,哪里会随随便便的往自己屋里领媳妇呢。”
倒是冯安宁恍然大悟,道:“什么呀,我与沈家大哥一直在一起,沈家大哥想来是方醒了酒。不过只听过强娶,莫非眼下还有强嫁?”
冯安宁也是个人才,她故意说的这般夸张,直教冯夫人变了脸色,斥责道:“安宁!”冯安宁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祖母,表哥,二叔,现在这模样,可怎么办呀?”沈妙为难的道,可是她的神情优哉游哉,是人都能瞧出来她此刻看热闹的心态。
什么叫做打脸?这就叫打脸!
沈老夫人有些着慌,今日之事既然是她吩咐做下的,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然而究竟为什么沈丘变成了沈垣,她却是万万不晓得其中出了什么变故。可是一看沈妙笑眯眯的模样,沈老夫人就心中明白,此事定和沈妙脱不了干系。
沈贵也傻了,他是听说了沈丘犯了错才特意过来看热闹。要知道一个人的风评也是会影响在朝堂中的仕途,否则那些御史便不会领着高俸禄了。如今沈丘变成了沈垣,沈垣才刚回京赴任就出了这事,这、这不是断他的官路吗!
诸位小姐尚且有些迷糊,夫人们却是看的明白。今日之事,分明就是沈家自己做的一场戏罢了。摆明了是有人想要借着荆楚楚坑沈丘一次,谁知道最后沈丘却变成了沈垣,再想想从开始事发到现在沈妙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变成这个局面的,自然和沈妙脱不了干系。
人人都说沈家嫡出五小姐是个草包,被人当傻子花痴,可是如今一看,日后谁还敢当她是花痴。今日布局之人怕也是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甚至连她们这些被请来“作证”的人,此刻也都成为了沈妙的筹码。
沈老夫人骑虎难下,双眼一翻就要装作昏厥过去将此事糊弄开来,却听得沈妙道:“表哥,表姐出了这事,你身为她的哥哥一定很难过,放心吧,祖母方才说过,一定会对表姐负责的。”
沈老夫人霎时间就不晕了,瞪着沈妙道:“垣儿此刻还昏迷不醒,明显是被人算计了,五丫头,你可莫要胡说八道!”
“老夫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不等沈妙开口,罗雪雁先炸了:“方才您说里头那人是丘儿的时候,可万万不曾听到您替他着想。垣儿是您的孙子,丘儿就不是您的孙子吗?您这一碗水,也端的太平了吧!”
罗雪雁不怕与沈老夫人撕破脸,她就是个这么风风火火的性子,噼里啪啦一番话下来,沈老夫人只能大怒道:“你这是要造反!”
“祖母,咱们还是先来说说怎么处理二哥的事情吧。”沈妙微微一笑,她语气温温和和,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儿脾气,衬得沈老夫人越发难堪,她道:“方才祖母是怎么说的,祖母说:爷爷以前说过,沈家人就是要顶天立地,坏了人的清白,就必须对人家负责。二哥必须娶表姐!”她故意学着沈老夫人义正言辞的语气,罗雪雁“噗嗤”一声笑出来,沈妙看向众人:“各位夫人都瞧见了,祖母说话一向言而有信,这么短的时间,一定不会忘记的。”
周围的贵夫人都知道沈妙是将她们当枪使了,却还是只能“呵呵”的干笑。沈老夫人被沈妙这么一顿连嘲带讽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只能一遍遍的重复:“这件事情有蹊跷,这件事情有蹊跷!”
“我也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沈妙挑眉:“所以还是报官吧。爹,你的手下动作快,现在去京兆尹来得及。”
话音未落,就听见沈贵喝止:“不行!”
沈妙惊讶:“怎么又不行了?”
沈贵恶狠狠地看着她,一旦报官,这件事就怎么都瞒不住了。朝中的那些御史每日都清闲的很,要知道这事儿能不好好参他一本就怪了。况且毕竟是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有什么好处。
“算了,”沈妙有些头疼的摆了摆手:“总归这件事还要看表哥的意思。”她看向一直神色阴沉不定的荆冠生,微微一笑:“表哥才是最痛心的吧。”
荆冠生不说话。
沈老夫人怒道:“先找大夫来看看!”荆楚楚和沈垣一直未有动静,怕是遭了算计,沈老夫人一肚子没法撒。要知道今日一切本该是沈丘来遭遇的,谁知道眼下变成了沈垣,可是她还偏偏没法说。
陈若秋忙着打点诸位夫人,那些个夫人小姐看够了好戏,知道今日不过是沈妙和沈家其他人的斗法,只是最后却是沈妙赢了。她们口口声声保证不说出去,接着告辞。冯安宁对沈妙眨了眨眼,跟着冯夫人离开。沈玥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心中颇为失望。
只差一点点就能毁了沈丘,为什么最后变成了沈垣?
沈信他们也随着沈老夫人往正厅走去,这事情总归要给个处理的法子。加之关系到沈家的名声,还没这么多人瞧见,已经不是小打小闹可以解决的了。
沈妙走在最后头,突然被人喊住。回头一看,却是荆冠生走到身前。
沈妙个子小,荆冠生生的微胖又高,站在沈妙面前颇有压迫力。他向来斯文和气的脸上惯常的微笑已然不见,有的只是恶狠狠地阴沉,仿佛扒了羊皮的狼露出真面目,他道:“五妹妹,这是你做的吧?”
“是啊。”沈妙爽快的承认了。
没料到沈妙会这么说,荆冠生先是一愣,随即愤怒的对沈妙扬起拳头就要挥下来。惊蛰和谷雨连忙挡住,沈妙冷冷的看着他:“是我干的,你又能奈我何?”
“你无耻!”荆冠生低吼。
“无耻的是我?”沈妙看着他:“表哥,今日之事,你敢说你不知情?”
荆冠生怔住,怒视着他。身为荆楚楚的兄长,荆冠生怎么会不知道沈老夫人的打算?让荆楚楚成为沈丘的夫人,对他来说有益无害,可是谁知道最后却变成了沈垣!
“让自己的妹妹成为筹码,现在却来说我无耻,表哥,你不觉得你太恶心了吗?”沈妙笑道。
“你!”
“事情已经成定局,表哥不妨换个法子想一想。”沈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表姐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失去清白,日后再想嫁个好人家成为表哥的筹码,那可就很难了,谁愿意娶个破鞋呢。”
她说的恶毒,荆冠生捏紧拳头,却不得不承认沈妙说的不错。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荆楚楚成为了这样,日后哪里还有好人家肯要,更别说是富贵人家了。
“表哥,看在你我是表兄妹的份上,我便提醒你一句。”沈妙笑的亲切:“其实只要是嫁到沈家,对你们来说,都算是攀上高枝了。既然如此,嫁给大哥和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