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有些气馁,这观真大师好容易给人看一次面相,却说的模模糊糊。又想着自家主子是个对外物漠不关心的性子,凶龙无劫,帮人渡劫,听着主子倒成了个菩萨了。谁有这么大脸面, 能让主子给他做靠山。那人就算敢,主子肯吗?
谢景行道:“别管这个,先把这封信送回大凉。”
他的神色有些凛然。
……
沈妙在床上睡不着。
从阳下午的话到现在还萦绕在她耳边,她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苏夫人来沈宅的目的竟然是为苏明枫攀亲。
想着从阳木着一张脸一字不落的把屋中二人的话全部复述给自己听,尤其是个大男人说着女人的话语,一口一个“都是当娘的”,沈妙就觉得有些想笑。谢景行委实是个人才,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宝贝暗卫。
不过想着想着又笑不出来了,苏夫人为何要为苏明枫来攀亲?从阳的话里,苏明枫自个儿对沈妙情根深种,这话沈妙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且不说苏明枫就与她见过没几面, 更何况那一日在街道上,苏明枫看她的眼神可是没有一点儿特别。
莫非这是苏明枫的阴谋?沈妙想着,因为苏明枫想弄清虎头环的秘密,所以决定娶了她,整日朝夕相处不怕查不出真相?或者以为自己成了他的妻子之后就会对他和盘托出?可是苏明枫这样也实在太亏了,为了查出真相连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大理寺的那些人都该愧疚的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谷雨从外头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叠衣裳,笑道:“姑娘,明儿个要去普陀寺,夫人说得穿些素淡的颜色,奴婢拿了些颜色深些的衣裳,姑娘明儿早上起来挑着穿。”说着又替沈妙剪了剪油灯里的灯芯,道:“姑娘今儿个也得早些休息,明日起早,怕是有的路要走。”
一提起这事沈妙就觉得无奈。晚上的时候罗雪雁的丫鬟过来和罗潭与沈妙说,明日带她们三人一起去普陀寺上香,罗潭没去过普陀寺,自然高兴得很,沈妙却有些兴致缺缺。
普陀寺算是定京城的一座名寺,坐落在城北的一处半山腰中。据说那里的菩萨和佛祖很灵,最灵的还是有一颗“结缘树”。年轻的女子在庙里僧人那处拿铜板换一些红绳,将红绳系在荷包上往树上抛洒。若是红绳带着荷包挂在树上没有被扔下来,就说明月老听到了女子的祷告,会为女子带来一桩好姻缘。
那棵“结缘树”沈妙前生也去过的,为了与傅修仪能结成连理,她还一口气买了百十个红绳往上抛,后来这事儿被沈清和沈玥“无意中”说了出去,还惹了定京城好一通笑话。
因此,沈妙并不怎么喜欢这棵“结缘树”。
若是今日没有从从阳那里听得苏夫人和罗雪雁的一番话,沈妙也不为想到为什么,只会觉得临到年关了,罗雪雁是真的想要去上柱香。可是晓得了他们在正堂里说的那番话后,沈妙就明爱了,罗雪雁哪里是想要去上香,分明就是想要她去“结缘树”上扔红绳了。
沈妙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甚至想着要不要装病。可是这样一来就太刻意了,而且罗潭兴致高涨,沈妙对罗雪雁又容易心软,想着也就是去扔扔红绳子,便也只得应了。
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不舒坦。
这一夜沈妙睡得不太好。夜里做了好几次梦,梦里都是自己站在结缘树下往上头扔红绳,罗雪雁给她买了整整一木桶的红绳,沈妙扔的手臂都酸了,可是那做着自己记号的红绳却全都不见了。地上没有,树上也没有,正在她诧异的时候,却见树上坐着一个紫袍青年,怀里揣着一大把她的红绳,冲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问:“你要嫁给谁?”
剑眉挺鼻,薄唇红润,一双桃花眼艳丽却锐如刀锋,正是谢景行的脸。
沈妙倏尔从梦里惊醒,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惊蛰进来的时候还吃了一惊,问:“姑娘昨夜里怎么没睡好?眼底都青了。”
沈妙摆了摆手,只觉得这个梦稀奇古怪,又带了几分不为人知的羞愤,干脆不说什么。待用过饭梳洗好后,出了门,厅里罗雪雁他们都等着,令沈妙诧异的是,除了罗潭,沈丘和罗凌也在。
罗雪雁道:“既然是上香,小辈们都一起去,也求个佛祖保佑。”
沈信道:“那我也一道去。”
“你去什么。”罗雪雁恨他不懂眼色,道:“你就别去了。”
沈丘纳闷为什么他爹就不能去了,沈妙心中却了然,罗雪雁看来不止想让她和罗潭扔一下红绳,大约还想让沈丘和罗凌也扔一扔。毕竟沈丘和罗凌也到了能娶亲的年纪。不过……结缘树不是女子才能去扔的么?要真的挂上了,难道沈丘和罗凌日后要成为两个断袖吗?沈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没有耽误太久,众人很快就上路了。普陀寺离沈宅的距离还是有些远,早晨出发,等到了的时候也快近晌午。一路上罗潭倒是兴致高涨,一直同罗雪雁问普陀寺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
而罗雪雁说着说着,果然将话头引向了那棵“结缘树”。罗潭听说了结缘树的消息后觉得很是有趣,道:“这和我们小春城的一个习俗倒是有些相似,不过既然普陀寺是名寺,应当这棵结缘树很是灵验。”她摇着沈妙的胳膊:“小表妹,咱们也去扔红绳子如何?”
“你不是不急着嫁人?”沈妙斜眼看她。
罗潭轻咳两声:“话虽如此,入乡随俗嘛。”
罗雪雁也道:“娇娇,潭儿,等到了普陀寺,你们二人也一起去扔扔红绳子,不管嫁不嫁人,总归能讨个好彩头不是。”
罗潭兴奋的应了,沈妙早知道她娘的打算,心里无奈也只得顺从。
却说他们这头正在路上,这在明齐存在了数百年的古寺,其中一间禅房内,佛香袅袅,此刻却正坐着一名年过古稀的僧人。
这僧人生的慈眉善目,真的如佛祖座下的弟子一般,披着大红袈裟,手中一串佛珠,一个一个的捻着。他身边的年轻僧人问:“师父,咱们等在这里已经好几日了,那有缘人真的会来么?”
“贫僧在此等候多日,就是为了等她到来。”老和尚淡淡道。
“可是已经等了许久了。”那小僧人大约才十几岁,正是年轻好奇的时候,快嘴接话道:“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老和尚不言,只是默默地转动手中的佛珠,突然,他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下,手指间反复抚摸着一颗浑圆的佛珠。
半晌,老和尚微微笑了。
“就来。”他说。
……
等沈妙一行人到了普陀寺的时候,还未到晌午。也许是今日马儿跑的卖力,或是车夫赶车赶得好,亦或是路上平顺了许多,总之往日要两个半时辰到的路程,今日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
几人跳下马车,沈丘和罗凌也翻身下马,便见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半山腰中,正坐落着一座古寺。因着层云叠嶂,竟仿若仙境,加上远处佛音辽远,不由得让人生出敬畏之感。
罗潭感叹道:“真有名寺风范。”
罗雪雁吩咐道:“丘儿,凌儿,你们先去落马,我带潭儿和娇娇进去。”
沈丘和罗凌走后,沈府的侍卫便跟着沈妙一行人,罗潭老远就看到了外头的一颗挂满红绳的树,道:“这就是结缘树吧?小姑,你快来看,好大啊!”
罗雪雁笑道:“咱们先去买红绳吧。”
沈妙跟在她们二人身后,心中颇为无奈。罗潭跑的又快,罗雪雁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沈妙反倒被落在后头。不过有沈府的护卫,还有暗处的从阳,沈妙也不担心。
待随着罗雪雁他们走进一间佛堂的时候,沈妙的裙角突然被人拉住了。她回头一看,却见门槛边上,正蹲着一个穿着道服的人。
佛门重地,如何又会有道门之人?
这道士一身的衣裳却是破破烂烂,面前摆着一只签筒,手里一只拂尘,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滑稽。他大约不惑之年,翘着一撮小胡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沈妙。
“姑娘,贫道看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眼底生青,亦有桃花之难。要不要贫道替你算一卦?”
“哪里来的疯子。满口胡话!”惊蛰气愤极了。
沈妙拔出自己的裙角,就要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却听那人说:“凤命虽好,囚困一生,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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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算卦
“凤命虽好,囚困一生,可惜了。”
沈妙的脚步忽而一顿,皱眉看向那道士,问:“你说什么?”
那道士却得意洋洋的撇过头去,开始唱小曲儿。
惊蛰道:“姑娘别放在心里去,指不定是哪里来的骗子胡说八道呢。”虽然不知道门中人怎么会来佛家重地,可这道士瞧着不甚正经,更别说寻常道长的仙风道骨了,想来也只是随口一说,就和街头上那些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
沈妙看了看前面,罗雪雁和罗潭已经进去了,而在她自己的身后,几个侍卫跟在后面,不曾上前。她略略思索了一下,就在这道士摊前的小木凳上坐了下来,道:“我要算卦。”
“贫道这卦可是很金贵的。”
话音未落,沈妙就从包里拿出一颗金花生,这是之前苏夫人送她那个荷包里的东西。大约是怕送的太贵重有些唐突,便是满满一荷包的金花生,方便买东西。
惊蛰和谷雨看的却是有些着急,街头算卦便是最贵的也不过是几两银子,何必拿金花生呢?可是沈妙决定了的事情,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两个丫鬟急归急,却也是无可奈何。
沈妙道:“你算得准,这颗金花生就归你。若是不准,我就让人掀了你的摊子,以招摇撞骗的名义让衙门来抓人。”
那道士笑眯眯的收了金花生,从身后摸出个签筒来,摇了摇就交给沈妙,笑道:“姑娘抽两支签。”
“怎么要抽两支?”谷雨忍不住问:“平日里不都是抽一支就行了,莫不是……”她恍然大悟:“一支算平安,一支算姻缘?”
罗雪雁开始操心沈妙的终身大事,因此也给沈妙身边的大丫鬟提了个醒。惊蛰谷雨都知道沈妙来普通寺最重要的是在姻缘树上扔红绳,这会儿见道士要沈妙抽两支签,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这一出。
道士摇了摇头,道:“算命道。”
“算命道为何要两支签?”惊蛰不解。
那道士看着沈妙,捋了捋胡须,神秘的笑道:“姑娘的命道,一支签算不完整。”
沈妙心里一动,瞧着道士胸有成竹的模样,默默地接过签筒,摇了摇,两支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道士捻起签来看,惊蛰和谷雨都有些紧张。道士摇头晃脑道:“困凤囚笼,命危情止生祸事。断头台前,汲汲营营一场空。”他道:“这是大凶!”
此话一出,惊蛰和谷雨齐齐变了脸色,什么叫大凶,什么叫断头台?惊蛰就道:“好你个假道士,满口胡话这是要去骗谁?我看你就是个骗子,我要报官了!”
“哎哎哎,”那道士却道:“急什么,小姑娘怎么沉不住气,这不还有一支签嘛。”
沈妙的一颗心却是怦怦跳了起来。
困凤囚笼,是她被困于九重宫阙中的冷宫之中,挣扎无果。生出祸事来连累人家,沈家满门覆没,何尝不是断头台。而她辛苦汲汲营营,为傅修仪坐稳皇位付出心血,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傅修仪还给她的不过是三尺白绫。甚至婉瑜和傅明也没能活下来,他什么也没能留下来,怎么就不是一场空?
沈妙道:“道长再替我看看另一支签。”
惊蛰和谷雨却有些急了,想不通沈妙为何会对这个道士另眼相看,竟然还肯让这个道士给她看另外一支签。
那道士嘿嘿一笑,捡起另一根签来,看了沈妙一眼,照旧捋了捋胡子,这才慢慢道:“否极泰生,紫气东来,吉兆。上上签!”
惊蛰和谷雨本就怕道士又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这都近年关了,谁都怕不吉利的话引来晦气,见他这么说,松了口气。惊蛰却又不依不饶的嘲讽道:“我就说是个骗子,一支签凶,一支签吉,那到底那支签说的才是真的?”
“两支签都是真的。”道士道:“不信问你们家小姐,贫道有没有说谎?”
沈妙心里一动,道:“惊蛰谷雨,你们先去侍卫那边,我有些话想要单独跟道长说。”
惊蛰想要劝几句,怎么都觉得这道士是个江湖骗子。奈何谷雨对她摇了摇头,拉着她走到了一边,腾出位置让沈妙和道士安心说话。
沈妙皱眉看着道士:“道长是不是知道什么。”
道士一边收拾着签筒,一边头也不回的道:“我观姑娘面相,是极贵之人。再看姑娘命格,是凤命所归。本该一生荣华,玉食锦衣。可惜……却被换了命格。”
沈妙道:“什么换了命格?”她的声音有几分急促。
道士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道:“姑娘的命格很是奇特,一生会有一次大劫,过了这个劫自然一生顺遂,但姑娘抽到的第一支签,这个劫却没有过。”
“我的劫是什么?”沈妙问。
“一条真凤,一条假凤。假凤抢了真凤的运道和福报,真凤反被囚困。”
沈妙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来了。真凤假凤,莫非说的正是她是真凤,至于假凤,难道是楣夫人,楣夫人生了傅盛,傅修仪那般喜爱傅盛,前生傅明死了,她也死了,傅修仪应当会立楣夫人为后,以傅修仪对傅盛的宠爱,或许会把皇位传给傅盛。
这不就是说的被夺了命格!
沈妙道:“道长说的是第一支签,那第二支签里,我的劫能不能过?”
“凭借姑娘的本事,是不能的。”道长摇头道:“不过姑娘运道好,命里有贵人相助。”
“贵人?”沈妙问:“谁是我的贵人?”
“此贵人与你有缘,乃凶龙之命,凶龙伏天,囚凤入笼,他能救你,你也能化解他的戾气。若是遇着此人,借他势,姑娘命格归位,有所失去,必有所得。”
沈妙问:“这位贵人在什么地方?我又如何找到他?”
道长笑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便是不欲多说了。沈妙目光闪了闪,又问:“还有一个问题,寻常人只能抽一支签,可我为什么会有两支签?这是天意所为?”
她重生一世,每每想到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只怕有朝一日一觉醒来,自己还是在那寂寂的冷宫之中,这一切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既然这个不知打哪来的古怪道士说的有些准,或许也知道一点也说不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姑娘的两支签,是有人为姑娘所求的。”
“有人?”沈妙抓住道士话中的关键之处:“那人是谁?”
“是欠你良多之人。”道士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道:“天机不可泄露,今日贫道与姑娘已经泄露太多,再说就要折福了。姑娘也莫要再问,且记住:前尘如梦,切忌纠缠,否极泰盛,紫气东来。”
说罢一扬拂尘,竟是大踏步高歌而去。
沈妙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惊蛰和谷雨走到身边,惊蛰道:“怪里怪气的,也不知是打哪儿来,这普陀寺也没人管管么?”
沈妙却觉得自己窥见了某些秘密,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正想着,罗雪雁和罗潭自里头走了出来。
罗潭手里拿了一个小篮子,上头正是一大把红绳连着的荷包,笑眯眯的道:“小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