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心说:“都够,谢谢媛姐。”
秦媛点了一下头,向门口走去。
直到隋心的声音合着风飘了过来:“媛姐。”
秦媛脚下一顿,回过头来:“怎么?”
“一会儿滑雪,我和你一组好吗?”
秦媛一怔,下意识的望了一眼,正从床铺里抬起头,皱着眉的方町。
下一秒,秦媛就笑着应道:“当然好。”
——
中午过后,一行人已经登上山顶。
初学者在一个小滑坡处练习基本功,无意学习的则架起了烤炉,准备烧烤。
隋心的滑雪技术一般,只能小范围慢速度的滑行,秦媛技术不错,却没有兴致一个人独享乘风的快感,一路迁就着隋心的速度,边滑边聊天。
不知不觉得,两人越滑越偏。
直到秦媛突然这样问:“心心,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讲过我的事?”
“记得。”隋心笑了一下。
该来的,始终要来。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了呢?”
隋心停了下来:“是吗,恭喜。”
顿了一秒,隋心又道:“我听人说,如果要很快忘记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和另外一个人尽快开始。”
“没错。”秦媛的眼睛藏在滑雪镜后,看不清,但那笑容却分外自信笃定。
隋心点了一下头,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聊别人的事:“那个人是方町吧。”
秦媛不禁一怔。
皱着眉望过去时,就见阳光洒在一身浅色的隋心身上,她的头发几乎被照的半透明,皮肤也比往日更加白皙,嘴唇红红的是天然的色泽。
可是隋心却没有给秦媛太多惊讶的时间,很快又问:“媛姐,你让我进卓越,是不是也是因为看在方町的面子?”
秦媛不语,但她的表情却已默认。
隋心点了一下头,已经无谓再刨根问底。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话音落地,隋心向后踏出一步,想沿着原路折回。
谁知脚下竟然一空,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向后栽去。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
秦媛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去够她,踏出去的那只脚却也不慎踩了进去,两个人很快一同栽过去。
一阵颠簸,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样。
两个人已经跌进一个大坑。
然而比这个更糟的是,顷刻间盖下来的雪,很快就将她们的半个身子淹没了。
——
安静了几秒,隋心和秦媛坐了起来,分别弹掉身上的雪,又去帮对方。
一个问:“你没事吧?”
一个说:“你还好吧?”
顿了一下,相视一笑。
“来,我扶你。”
秦媛最先从雪地里挣脱出来,然后又要去拉隋心。
可是下一秒,隋心就感觉到小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刚才坐在雪里还不觉得,这会儿稍微一挪动,就疼得快要抽筋。
“嘶,不行,我站不起来!”
隋心的脸色比刚才更加的白,嘴唇也没了颜色。
“那怎么办?”秦媛心里也是一咯噔,这样的突发意外她也没有遇到过。
她向雪坑外看了一眼,却根本看不到来时的路。
又拿出手机来对着天空试了一下,竟然没有信号。
这时,就听到隋心说:“你能上去吗?”
秦媛看了一眼上头:“应该可以。”
“那你先回去吧,再找人来救我。要不然他们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咱们。”
秦媛犹豫了一瞬,很快从兜里掏出一张叠成四方块的锡箔纸保温毯,由聚脂薄膜组合于表面,不透风也不透湿气,一面金色一面银色,据说有人曾用它保暖在雪地里度过七天,直到救援队赶到。
秦媛很快将保温毯展开,裹住隋心,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的两条腿从滑雪板上解下来,伸到锡箔纸里。
“一定要把温度保存住,别睡觉,我想以我的速度,天黑之前一定能带人过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隋心点头轻笑:“嗯,我在温哥华的学校学过应急。如果天黑了你们还没找到我,救援队大概就要出直升飞机了,到时候我就用银色的反光面给你们信号。”
“对,就是这个意思。”秦媛又看了隋心一眼,“那我就先上去了。”
“好。”
——
直到秦媛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隋心脸上的笑容才垮了下来。
说实在的,她不是不知道两个人待在一起更安全,只是此时此刻,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秦媛,或者说不知该怎么面对方才的话题。
比起被秦媛搀扶着返回山上,她宁可一个人待在这里。
幸好这里不是什么深山老林,这附近的救援队也训练有素,这个滑雪场面积也不大,就算不知道她摔在哪里,几个小时就能搜索完一圈。
何况从山顶到这里这一来一回,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了。
思及此,隋心将保温毯裹紧了些,吐出一口气。
——
事实上,秦媛回去的路途,连半个小时都没有用到,就在快赶到营地的路上,撞见了一道正飞速滑行下来矫健的身影。
见到秦媛时,那人的速度慢了下来,滑雪杆在雪地里一撑,脚下的雪橇划出优雅的弧度,人已经停到面前。
墨镜摘下时,露出那双沉黑的眸子。
钟铭的声音有些沙哑:“隋心呢?”
秦媛指了一个方向,很快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说:“沿着我的脚印就能找到她,我正准备找人过去。”
钟铭抬头扫了一眼,又对秦媛点了一下头,二话不说就迅速滑了下去。
秦媛望着那穿梭的背影,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望向近在咫尺的营地。
刚一抬脚,一个念头就突然升起。
——
在寒天中保存体温最久最佳的办法就是一动不动,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尽可能不要动,也不要说话。这个时候任何运动和浪费气力的交谈,都是对体力的消耗。
隋心就这样静静地将自己裹在锡箔纸里,像是鸵鸟一样将脸埋进膝盖中,只露出一个深色的毛线帽在外面。
体温流逝的很慢,时间缓慢的划过。
人在最孤独的时候会想到谁?
隋心埋着头,不知怎的,脑海里竟然突然划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ii》里的一幕。
女主角马小玲在一所小学校里,遭遇了藏在镜子里的恶鬼攻击,危难时刻,她说了一句:“谁现在救了我,我马上嫁给他。”
话音落地,男主角况天佑就出现在眼前,笑着说:“这么轻易说要嫁人,不一定能收得回哦。”
想到这里,隋心不禁笑出声。
不知道如果她现在胡乱也许个这样的愿望,会不会有人突然从天而降呢?
正在这么想,前面传来一阵雪橇在雪地上快速滑行的“簌簌”声。
隋心收起笑容,茫然的抬起头,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就听那“簌簌”声很快停在雪坑外,干净利落。
然后,一个全身黑色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上面。
隋心一怔。
怎么会是……
她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那人就迅速甩掉了雪橇,向下一跃。
然后就是,摘掉滑雪镜和手套,拨开她身上的锡箔纸,那双大手迅速探向她的小腿。
隋心毫无准备的“嘶”了一声:“疼!”
再一抬头,但见那浓眉拧起,漆黑的双眸定定望过来。
“没有骨折,你叫什么?”那语气十分不悦。
隋心一下子噎住,下意识的反驳:“没有骨折就不能叫了?”
他毫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摘掉她的手套,同时拉下自己羽绒服上的拉锁,握住她的手一路带进怀里。
隋心刚要挣扎,却被他用力按住。
就听那冷冷的声音说:“先暖暖手,一会儿搂住我的肩膀,我背你上去。”
隋心一下子就不动了。
——
过了一会儿,钟铭的双手也开始动作,开始摩擦她的肩膀和后背,持续了很久。
隋心不知何时,已经被他的力道带进怀里,渐渐恢复知觉的指尖,刚要伸出来,然而这时,手心里却突然跳进来一个金属物。
她不禁一怔,摊开掌心,低头看去。
只见那是一个被银白色的链子勾住的同色素圈,因为他的这番动作而从圆领毛衣中跳了出来。
她又仔细分辨了一下款式,和他手指上一直佩戴的素圈正是同款,只不过这个小了一号。
指尖一顿,脑中飞快的划过一个念头。
她立刻就将那素圈的凑到眼前,借着微弱的光,隐约见到内侧仿佛刻了一个字。
是——【心】字。
☆、Chapter 62
钟铭用对讲机联络了半山腰的医护站,很快就有急救人员骑着雪地摩托上山救援。
两人很快回到半山的木屋酒店,医护人员仔细检查了隋心脚腕的骨骼和肌肉组织,证实只是扭伤,没有伤及骨头,只要活血化瘀,尽快消肿,明天早上就能行走了。
医护人员离开木屋酒店后,整个二层陷入了一片寂静。
两个公司的人都还在山顶,原本预计是要在山顶过一夜的,如今竟然成了她和钟铭孤男寡女单独相处。
同样的情形,一年前在丘吉尔也发生过,隋心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多么幼稚,竟然拿行李箱去顶住门口。
脑子里正在回忆,门口就传来“叩叩”两声。
那只是象征性的敲两下,很快的门板就被推开,钟铭端着一盆水和一个装着扭伤药的塑料袋走了进来,并用脚将门带上。
回过身时,长腿迈开,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跟前。
挽起袖子,将浸在冰水里的毛巾拧干,然后又将沙发凳拽了过来坐下。
“我自己来吧。”
隋心那高高肿起来的脚腕正架在另一个沙发凳上,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拿冷毛巾,可是下一秒,却撞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你这么笨手笨脚的,一会儿又要弄伤。”
隋心皱了一下眉:“我什么时候笨手笨脚的了?”
钟铭扫过来一眼:“一直以来都是。”
然后,不由分说,就将她的脚腕抬到他的大腿上。
隋心刚要反驳,那凉飕飕的毛巾就一下子贴上了脚踝。
嘶,还真凉。
但同时又觉得好舒服。
钟铭将塑料袋里的熟鸡蛋捡了出来,剥壳,然后掀开毛巾一角,将鸡蛋轻轻触上那片红肿。
隋心低着头,定定的望着他的动作。
只听他问:“疼么?”
隋心摇了一下头说:“不疼。”
接着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那双黑眸一直垂着,隐藏那两排睫毛下,日光灯投射下来的光印出了一片阴影,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越发衬托那鼻梁挺拔,薄唇也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然后,她听到自己这样问:“钟铭,你能不能再跟我玩一起真心话大冒险?”
那双眸子微微抬起,融入笑意:“你想怎么玩?”
“三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和不回答,如果拒绝,惩罚由我定。”
静了一秒,他似乎看懂了一些东西,笑容已经渐渐收敛:“如果我拒绝,你会如何惩罚我?”
隋心没有说话。
直到他替她说出答案:“罚我不要再接近你?”
话音落地,隋心垂下眸子,同时伸出一只小拇指:“如果我说是,你敢不敢和我拉钩保证。”
钟铭静静地望着那微微翘起的指尖,心里划过的是疼,疼在最柔软的角落。
下一秒,他就伸出一只手,勾住彼端那抹纤细。
“我保证,会如实回答。”
想不到,他的小姑娘,已经学会了要挟。
——
“第一个问题。”隋心淡淡开口,“你喜欢我么?”
“喜欢。”
隋心笑了一下:“和我想的一样。”
钟铭黑眸垂下,淡淡的补了一句:“虽然我知道,你这是在挖坑给我跳。”
隋心看了他一眼,掌心不由自主的捏紧。
有些话很难说出口,却不得不说。
然后,她轻轻开口:“我想过了,你、我、方町,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步,主要是两个原因。”
钟铭不语。
“第一,是因为他家出的事。这个跟头对他来说太大了。尽管他现在爬起来了,可是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那代价,是一个瘫痪的爸爸,是在工作上饱受非议和指责,还有借由女人东山再起的骂名。”
一个习惯了凡事都用钱去摆平,从不知道什么叫低头的男人,因为欠债而被人打断了鼻梁骨,手背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疤,每每在酒桌上应付以前他根本瞧不上的那些客户。
最主要的是,方町曾和钟铭站在同一个起跑点上,不,应该说,他曾经比钟铭更有优越感。他没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没有前史不光彩的母亲,更不需要勤工俭学……
——
钟铭沉默的停着,将冷毛巾重新浸到水里,投了两下又再次拧干,覆盖住那片红肿。
隋心这时说道:“第二,是因为我。”
钟铭手上的动作,几不可见的一顿。
抬眸望来时,那片漆黑中写着她看不懂的意味。
她就那样望着那片好看的黑,仿佛要陷了进去,只听到自己说:“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咱们三个就像是一座铁三角,你们是我的两座靠山,只要有你们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但见那薄唇微微勾起:“你就是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
隋心也不禁笑了,低了低头说:“……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开始偏心眼。心里有事,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无论高兴还是难过,都想让你知道。方町问我,我也爱回不回……现在想起来,如果我不迈出那一步,不去温哥华找你,也许这个平衡也不会被打破。”
话音落地,双双陷入沉默。
直到她再度开口:“所以,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当我和方町分开后,钟铭,你能不能向我保证不要再打破这个平衡,不要再走近一步?”
那双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可是,她却没有被这样的眼神吓退,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胆小鬼了。
“我保证,无论你选择姚晓娜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都不会难过。这样,方町也可以和秦媛好好的。我也有时间去找真正属于我的幸福。”
良久,他才吐出几个字:“如果我的答案是不呢?”
隋心轻笑:“你已经和我拉过钩了,如果你拒绝,我就要罚你。”
静了一秒,冷而漠然的笑声传入耳中。
“如果我连惩罚都拒绝呢?”
隋心睫毛轻眨,声音很柔:“那我还有第三个问题。”
“是什么?”
“如果你拒绝第二,你必须答应第三。就是你要离开钟家,你要和姚晓娜悔婚,无论钟家是否因此受牵连,无论你的家人如何怪罪你,你都不能后悔,更不能迁怒于我。怎么样,你敢答应我吗?”
呵,这根本就是一条永远无法走通的路。
她不过是借此要挟。
——
钟铭缓缓抬眼,那双眸子极其的冷,愤怒在湖面下暗涌着。
“好,我答应你。”
唯有那轻慢的五个字,缓缓吐出。
隋心不禁一怔,一时竟然没明白他答应的到底是什么。是答应她放弃,还是答应了那个永远不能实现的第三个问题?
然而,转念又一想,无论是哪个都好,都是无解。
抬眼时,她笑了,又一次伸出手:“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钟铭也挑起一抹笑,勾住了她的。
可是,他抽回手时,却转而伸向自己的领子,从里面拽出那条银白色的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