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事情很有耐性和毅力,不达目的不罢休——无论使用怎样的手段。
李云说:“要不要加入我?”
江水耸了耸肩,没说话。李云摇摇头,睨他一眼:“你就仗着自己年轻挥霍吧,总有一天会后悔。”
语气里有一丝酸味。李云热爱又艳羡年轻的身体,特别是江水这样强壮的、健康的男性躯体。
“我很爱这里。”李云也靠上铁丝门,望着面前的跑道,“这里的塑胶跑道很清净,如果这是人生路,我愿在此一直跑——这里这么干净,一点障碍都没有。”
操场很空旷,设有路灯,但并不很亮。整个操场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江水看着角落——黑暗的那部分,想,如果这是人生路,他的□□应该在那里,他的起跑线在大部分人的后面。
再往前看,是灰色的过渡带,再再往前,就是光明的地带了。杨梅应该在那里,江水看见的是她的背影。
但江水偏偏相信,杨梅走得很慢,或者,干脆停止在那里。他有一种神奇的感觉,杨梅在等他。这种感觉让他在寒冬夜里忽觉温暖。
他应该加紧脚步追上去。
“住的地方解决了吗?”李云问。
“没有。刚下火车。”
“今晚打算怎么办?”
江水想了想,说:“王震那里可以打地铺吧。”
李云说:“我那里还有空余的房间。”
江水沉默地看着李云,李云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许久,他说:“我去王震那里。”
李云笑了:“怎么,你害怕?”
江水摇摇头:“我怕你不方便。”
李云哈哈大笑:“江水,你是真把我当做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了。”
出了校门,李云开车把江水一起带回公寓里。一百五十几个平方,三室一厅,足够了。
江水参观房间,李云在他后面说:“怎么样,布置的还不错吧?等你也有套自己的房子了,那时心境和现今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你自己的房子,不是租的房子。”
江水回头,重复道:“我自己的房子?”
“对,你自己的房子。”
江水笑了:“你要我在北京买房?”
“为什么不可以?”
江水没说话,李云凝神敛气:“你还意识不到自己的价值。你跟我一段时间就会明白,你这样的人才是很稀缺的。”
很快,李云就带着江水满城跑。
这类阴暗的非法交易时常发生,隐蔽得很好,至今仍未被发现。
因为逍遥法外,江水很容易就赚得盆满钵满。
一个月以后的某天晚上,李云带着一众人等进了会所。
从前大家庆祝都是选在几家有名的夜店,而这次这个地方,江水第一次来。不是没有新鲜感的,但一走进门,他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带你去见大老板。”李云说。
大老板坐在偌大的包厢内,一条黑色绒长沙发,坐了一票兔女郎,各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她们围着大腹便便的大老板笑得胸肉乱抖,大老板和其中一个兔女郎在唱情歌,暧昧的靡靡之音。
李云等人走进来,在一旁找了位置坐下,大老板熟视无睹,等唱完歌,心花怒放地在兔女郎嘴上啵了一口,这才把视线落在后来人身上。
放下话筒,脸上的笑还有痕迹:“哪个?”
李云听了背脊一震,马上把江水推出来:“这个。”
大老板皱着眉瞟他一眼,指了一圈身边的兔女郎们,说:“我是说你们要挑哪一个!”
红头发见眼色行事,这时候立刻举手说:“黄老板,我要左边第三个。”
黄老板数着看了看,笑着拍手:“好好好!你有眼光!”接着又问:“其他人呢?要哪个?”
李云带来的几个男人纷纷挑了人,剩下江水默不作声。黄老板伸长脖子问他:“你呢?”
江水连看他一眼都懒,李云打圆场,随便指了一个:“他就这个吧。”
选中的兔女郎坐到各自的客人边上,其余挑剩下的安安静静地走了。
黄老板笑看李云:“要不要帮你叫一个混血的?”
李云说:“好啊,黄老板眼光肯定好。”
没过多久,一个裸着上半身的金发碧眼男就走进来,腹部有极漂亮的肌肉,笑起来却很娘,声音好像也是专门经过训练的,特别挠人:“姐姐,亲亲嘛!”
李云尚未发言,黄老板在一旁倒是看得连连拍手大笑:“好,亲亲好!”
抱着黄老板脖子的那个兔女郎,娇笑一声,不甘示弱地把嘴贴上去,娇滴滴道:“那人家也要亲亲!”
话音刚落,眼前一抹急促的身影飘过。紧接着,是包厢门关上的响声。
黄老板脸塌了,肥硕的赘肉挂下来,说明他极不高兴。过会儿指着李云,不冷不热地说:“你带的这是什么人。”
李云匆匆起身追出去,在会所外抓住江水。
“你搞什么!”
江水低头看她:“我闷。”
李云冷笑着说“我知道你瞧不上这个,心里特恶心吧?随便你怎么恶心,但你绝不能表现出来,懂吗?”
江水认真地看着李云:“我不懂。”
“你只是假装不懂,江水,我知道你很机灵。”李云说,“你忘记我跟你说的了?——这世上成千上万的人都令你不舒服,那是因为你把他们想得太美好。出来混的,哪一个不惹一身骚?你习惯就好。”
“跟我进去,乖,给黄老板陪个不是。记得要笑。”
包厢内的气氛依旧凝滞。
李云把江水推过去,笑着道:“黄老板,他是新人不懂规矩,你大人大量,放他一次。”
黄老板抬眼瞧他,垂着个脸,闷头闷脑,倒真像是个不懂事的新人。但心里还是一团火气,他好久没接触到这么横这么拗的人,要不是赏识他,也不会约见李云等人。当即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行啊,新人。过了今天,就不是新人了。来,我黄某人给你送个成人礼。”
啪啪拍了手,配给江水的那个兔女郎站起来,黄老板指挥道:“有什么把戏?”
这兔女郎很会看人眼色,捉人心头好捉得很准:“亲亲呗,黄老板要不要看?”
“怎么个亲法?”
“怎么亲都行,黄老板您点。”
黄老板哈哈笑两声,下巴朝江水一努:“你俩来个伸舌头的。”
“好啊。”
江水蓦地一僵,眼睁睁看着那窈窕的兔女郎走近,猛一推,把兔女郎推到茶几脚去。
黄老板彻底怒了:“你他妈搞什么鬼!”
李云立刻站起来,呵斥道:“在黄老板面前就放开了手脚玩,心气别这么高!一个大男人还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净惹人不高兴!滚!”
江水扭头就走。
李云松一口气,笑对着黄老板:“今天是我的错,没训好人就带来给你见面。”拿起茶几上的酒,“我自罚三杯。”
黄老板火气还大,推一把身边的兔女郎,捋着袖子道:“他把我黄某当什么人了?二愣子?我在他身上投了这么多钱,还给我甩脸子?”
“是,他该死。”
“干他娘的!”
“是,我回去肯定骂他。”
黄老板顺了顺气,一边的兔女郎胆战心惊地捋着他胸口,黄老板顺势搂上她的腰,狠狠掐一把。
红头发在一旁察言观色,这时候悄悄挤眼睛,身边那个兔女郎就姿态万千地走过去,往茶几上一踩,声音妖媚:“黄老板,我给您跳个舞。”
跳的是脱衣舞,不堪入目。但在场人见怪不怪,黄老板瞥着眼睛看,等底裤挂在膝盖弯了,才色眯眯笑一声道:“剃得真干净。”
这事儿有惊无险地过了。
散场了,李云在马路牙子上找到江水,没好气地轻踹一脚他屁股:“起来,姓黄的走了。”
江水没动,李云也懒得搭理他。站他后方,手插/进裤兜里:“下次我还叫你来。”
终于有反应了,眉一拧,声音很倔:“死也不去。”
“死在北京?你甘心么。”
江水沉默了。
李云叹一口气:“都是这么过来的。相信我,江水,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想清高可以——你得有钞票。”
拍拍他的肩,“我困了,你要是不想被锁在门外,现在就起来跟我回去。”
☆、被人勾引的男人
江水很早就起来洗衣服,阳光很慷慨,洒了阳台一地。他沐浴在晨光里,黑皮肤也闪闪发亮。
李云被尿意憋醒,昨晚喝了太多酒,一回家就倒床上睡。起来上了厕所,又觉得喉咙干涩,跑到客厅烧开水喝。
阳台上叮叮咚咚,拉开门一看,江水穿着件灰色短袖站在那儿,水龙头大开,水流声哗哗的。北京的冬天,自来水很冰。
这男人真稀奇,一副夏天的打扮也不觉得冷。果然身体好就是不怕糟蹋。
李云忍不住用烫玻璃杯熨帖自己的肚皮,这才觉得舒服许多。她真嫉妒,如果她能有江水一半抗冻,那该多好。
不对,不仅仅是抗冻。
她想起前天晚上,她卧室卫生间的淋浴头坏了,急着要洗澡,喊江水过来看看。他站在木头小板凳上,脖子仰着,两只手臂高高探着。
他站得很高,李云自下而上看得很清楚,从他的头发梢一路往下,一直到脚趾头。
调试的时候,水洒了他一脸,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胡乱地用掌心抹了一把,又甩了甩头,随便得像一只金毛大狗。
淋浴能用了,她却不想洗了。抽屉里冷落了许久的电动棒被她掏出来,她曾以为她再也用不上了。
江水洗了衣服转过来,看见李云,说:“你要不要洗?昨天你吐衣服上了。”
“你帮我洗?”李云唇角微勾。
江水直接没理她。她哼一声,心情极好:“好好好,我自己洗,那你去买早饭。我要吃包子和油条。”
午饭是在大饭店里解决的。李云约了几个老板,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枝玉露。这些日子江水一直吃这些东西,嘴巴已经养刁了。
平时和李云那群“兄弟姐妹”一起吃个便饭,江水动几筷子就厌了。味道要是不地道,或者菜品不精致,他一口就尝出来。
红头发开玩笑:“云姐这是养了只小公举啊!”
李云哥们儿似的搂着江水脖子:“我乐意。”
江水也乐了:“听见没?以后说话别酸溜溜的。”
红头发算是怕了他了。以前伺候李云一个人,现在还得附带伺候江水这大爷。平日里被他使唤着去超市买东西,有时候还得去菜场买菜——江水心情好的话,很愿意亲自下厨的,李云最珍惜这个时候,问他怎么练出来的厨艺,他没答。
偶尔,还得替他跑腿。满北京的跑,就为了看块好地儿。
江水要买房子。
红头发气喘吁吁地回来打报告,江水睨他一眼轻飘飘说:“谁让你去七环外了?把目标锁定在二环内。”
红头发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
北京二环内的房……反正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怎么,觉得我买不起?”江水眼风扫过去,红头发一哆嗦,立刻说:“哪儿敢啊我!您现在多有钱呐,您现在可是大爷!”表情夸张地竖了个大拇指。
江水定定看他,他收了起势,一溜烟儿跑江水边上坐下,颇为语重心长地道:“水哥,讲真,您现在有钱归有钱,但要买二环内的房子——啊,一定要买那是买得起的,但选不到好的。你懂我意思吧?”
江水放下把玩的汽车模型,拍拍红头发的胳膊:“我话就说到这,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这就拍拍屁股走了。
当时,红头发真想拿那模型在他后脑勺来那么一下。后来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再去会所的时候,江水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格格不入了。这群人顶会玩,唱k吹瓶掷骰子。作陪的是一大群穿三点式的姑娘,男人贪女人美色,女人图男人钞票,也算各取所需。
李云会来事儿,人精,把老板们逗得心花怒放。江水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他只要静静在沙发上坐着,喝酒或者抽烟,自己找乐子。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酒池肉林之感。
江水头顶就是一盏炫目的吊灯,他烟酒下肚,神志已不如刚进来时清醒。有个肉肉的女孩子过来,直接坐他大腿上,就差拿□□埋他脸了。他心神一动,定睛看着,耳边一阵酥麻——被她吹了一口热气。
“下去。”他说。
“不嘛,人家喜欢你。”女孩子年纪不大,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
江水没来由地笑:“喜欢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啊,打败二环十三郎的那个人嘛!你每一次跑二环的时间,我都知道。”她贴到江水耳边,暧昧地说。
江水笑笑,一句话没说。女孩子以为他不相信,急了,语速都变快了:“真的!我特别崇拜你!你每次时间我都专门记在一个本子上,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看的,下次我背下来,背给你听!”
江水无动于衷,女孩子撒娇地摇了摇他的胸膛:“好不好嘛?”
“好。”他说,“现在可以下去了没?”
女孩子崇拜他,也怕他。被他皮笑肉不笑地赶走,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只能乖乖照做。
他继续一个人呆着,看远处几对男女开始接吻,听老板的公鸭嗓子唱歌,最后一仰脖,被头顶的光刺得眯起了眼。
恍惚间,他以为这是在做梦,金钱、烟酒和女人,这几样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他现在都有。而且想要多少有多少。
这些东西都是他的么?都是他的。他拿得顺手么?捧在手里会不会心慌呢?
他想,他应该也是有机会活得更好的。
他以前很混账,以怨报德,罪该万死。他的“至亲”诅咒他生不如死,他也的确生不如死过。那段寂寥的日子用来偿还人债,够了吧。
现在他是重生的他。在北京,他宛如新生。
凌晨过后,这群不眠的人才终于有了困意。
李云被人灌得烂醉,软趴趴的,怎么也站不起来。
江水把她背上楼,塞进她的棉被里。
他走到冷风飒飒的阳台打电话,这么久了,他终于敢给她打电话了。
电话通了但没人接,他没放弃,挂掉重新打。借着这股酒劲,他一口气给杨梅打了三四通电话。
最后一通被接起来了。
“喂。”声音很哑很懒,被他吵醒的。
听见这个声音,江水几乎要落泪。
杨梅清醒了点:“哪位?”
两边忽然都沉默下来,杨梅心猛地一抽,看了看手机屏幕,陌生的号码。
她颤巍巍把手机放到耳朵边去,试探着问:“江水?”
“我是。”
“……”
又是一阵安静。
“你在哪?”她问。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这是我的新号码。”
“北京的新号码?”
“……”
“你不要生气,杨梅,我没有办法。”他说,“我很快会回来。”
杨梅坐起来,表情掩在头发里,声音很低:“你还回来干嘛。”
她的父母早就从她家搬出去,回老家去了。这回他们真狠心,一个多月没打电话给她,仿佛没有她这个女儿一样,她开始还打几个电话回去,但总是被赌气挂掉,后来她也烦了。
她总是一个人,生活自理能力很强,这没什么不习惯的。
小何请假的时候,一个人看店,一个人下班。她买了一辆车,但不敢开得太快,下班高峰期总是堵在路上。后来她改骑自行车。
下班路过菜场去买菜,一个人一荤一素就可以,多的吃不完,她不习惯塞冰箱,因为隔夜的东西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