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平浪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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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平浪静的时候-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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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被打扫得很干净,棉被像豆腐块似的叠着,整齐利落。
  江水看着棉被,杨梅看着他,说:“太无聊了,就叠成这样子了。”顿了下,又说:“要不要睡一觉?”
  话音未落,就要去拆棉被。
  江水拦住她:“大中午的,睡什么觉。”
  杨梅仰着脸说:“你有黑眼圈了。”
  他什么也没说,往浴室里走,是去照镜子。杨梅晚几步跟上,斜倚着浴室门看。浴室里的镜子不大不小一块,悬挂在洗手台上,杨梅站在前面刚刚好,江水要照全脸就得弯下腰。
  这么一弯下腰,整面镜子都被他挡住了,不留下一点空隙。
  杨梅笑着哼了一声:“别照了,我不会嫌弃你的。”
  江水站直,转过来:“你也瘦了。”
  她摸了摸脸,眼神有短暂的空濛。眼前忽地闪动过黑色,江水泰山压低般倾过来,握起杨梅的手腕:“走,带你去吃东西。”
  午餐吃了肥油的烤鸭,晚餐就选在了清淡些的面店。
  吃到一半,江水手机响了,他听了一会儿,挂了手机,三两下把剩下的面和汤解决掉。
  “有急事?”杨梅筷子上还挂着面,就那么抬着看着江水。
  他抿着嘴,摇了摇头。
  那就是有急事了。
  杨梅低眉吃面,一大口面吃到嘴里,太急太烫,呛了起来。喝了水平复下来后,一边用纸巾捂着嘴,一边闷闷说道:“你有事先走,我自己认得路。”
  江水往外看,天完全暗了,霓虹灯已亮。
  “太远了。”
  杨梅不以为意:“那你把车借给我。”
  江水蓦地回过头,怀疑地说:“你自己开车回去?”
  她点点头:“我带驾照了。”
  江水把车钥匙给了杨梅,起身走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面店前,杨梅把筷子放下,也走了出去。
  到了夜晚,入秋的感觉分外明显。晚风阵阵,吹得人皮肤发凉。
  江水到地点后换了辆车,这车性能更好,更适合夜里飚速。
  车窗大开,温顺的风经过加速,立刻转变为肆虐的风,扑啦啦拍在玻璃上,又从窗户吹进来。江水本能地眯眼,狂风进了他的眼睛,让他想流泪。但他不想关窗。
  仿佛这风有魔力,能轻而易举地带走所有的沉闷与压抑。坐在驾驶位上,江水的心很快安定下来,然后又沸腾起来。他现在感觉到兴奋,好像流淌在血管里的是野性的狼血。
  吃面的时候,江水接到李云的电话,通知他今晚有人赌得更大。时间和地点通过短信的形式发到他的手机,他看完以后就删除了。
  他准点到了,从起/点出发,飞似的跃了出去。
  这种感觉很愉快,让他上瘾。某个时刻,他隐约觉得自己像是磕了药,不然神经怎么会这么兴奋。
  的确是在飞行,极速飞行。他终于想明白李云俱乐部名字的由来。
  这一圈他没有一点压力,因为没有对手。结束以后,能到手多少钱?十万肯定不止了,不然李云不会在医院里还帮他联系。二十万?好像也太少。
  飞行的过程里,江水甚至有闲情逸致想东想西,极速的快感飘飘然,他恍惚中在想,这样挣钱也太快了点。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再飞过去些,又传来鼎沸的人声。
  过不去了,他猛地踩下刹车。吱嘎——长长的一声,很响亮,却依旧被嘈杂的其他声音掩盖过去了。
  路口发生了重大车祸,黑色的轿车和公交车撞在了一起。四五个交警吹着哨在主持秩序,然而基本不顶用,因为围观的群众是交警人数的七八倍。
  还有通过的车辆也停下来,全是凑过来看热闹的。
  江水把车尽量靠边停,走下来远远观望。他穿一件修身的棉质黑T,从车厢里出来,站在习习风里,说不上也多冷,但风中隐约带着的血腥味让他禁不住毛骨悚然。
  身后有其他好事的人小跑着冲到前面去,一个说:“看见没?一瞬间的事情啊,那轿车速度这么快,都有200码了吧……”
  “是啊,太快了,眼睛一眨就撞上去了。开这么快,是不是酒驾啊?”
  “嘁,这种人都是不要命的,开飞车,他想死,我们还不想死呢。应该把这种人抓起来关进去,别放出来危害社会!”
  ……
  风停了停,再起风时,送来了车祸点的哭声。
  没多久,他就没兴趣了。伸手去开车门,想钻空子往回走。冷不丁地,车门重重合上,他手还摸在车门顶,狠狠地夹了进去。
  疼得他闷叫一声。
  腰上一紧,被人用手臂牢牢圈住了。
  他往回看清人脸,背脊不由自主地一抖。
  杨梅松了手,往后退了一点,指着不远处的车祸现场,几乎是用吼的:“我以为死的是你啊!”
  江水被震慑住了,过了一会儿,脸皮才抽动一下:“怎么会……我怎么会死……”
  “你怎么不会死?”她凶狠地打断,“你以为自己很牛逼吗!”
  她很用力地推了江水一下,又一下:“你是肉长的,是肉长的!”
  声音戛然止住。
  逆着路灯光,江水发现杨梅眼眶红了,她屁股往后撅着,背和腿都很僵硬,从侧面看,就像一把硬邦邦的钝角三角尺。
  塑料的三角尺,乍一眼像是很坚硬,但实际上用力一掰就会断掉。
  短暂的注视后,杨梅甩头就走。
  逆行走在机动车道上,很危险。江水三两步追上,把她往回带,塞进车里面,轰地一下开走。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江水紧张极了,不时扭头去看。杨梅靠着椅背,紧紧抱着自己,在轻微地颤抖。
  她一定是一路跟着他,他万分后悔,为什么没有发现?最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却知道了。
  回到出租屋,她的心情依旧没有平静下来。江水从没见过这个女人这么焦躁的样子,仿佛马上要大难临头。他的心砰砰跳着,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身体也凉了,手上汗涔涔的。
  “你知道你这样是违法的么?”
  她瞪着眼,好像要喷火。只看一眼,江水就移开目光。
  “知道么!”
  他看着地面,极颓丧的模样:“知道。”
  “为了钱?”
  “对。”
  杨梅揉了揉脸,重重地吸气,重重地说话:“为了钱,你疯掉了。”
  在屋里转了两圈,她又走回江水跟前:“和我一起离开北京。”
  “什么?”
  “回家去。”
  “不。”
  “你想死在北京么!”
  “我不会死。”
  “你会死!”
  江水沉默了,眼睁睁看着杨梅气得转身,几步走至门边。他跟上去,啪一声把门按回去,极力压着怒气:“你要去哪。”
  她又用喊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江水心乱如麻,却手足无措。她又想往外跑,但是力气不如男人大,被死死堵住了。
  “你现在别乱跑。”他说。
  杨梅不理不睬,用力捶着门。咚咚咚咚——震得江水耳朵快聋了。
  她的手一定很疼,他猛一狠心,掐着杨梅的胳膊拎起来,把她拖回去,丢在床上。再用力地压制下去,不让她起身。
  她用力得脖子都红了,身上的男人依旧岿然不动。
  良久,她渐渐平静下来。江水稍稍抬起身体,自上而下地看着她,手在她额头上摸着,像是安抚。
  轻轻的、疼惜的、讨好的吻落下来。
  杨梅把脸侧向一边:“你不要碰我,江水,你现在不要碰我。”

  ☆、逃跑了的女人

  “你冷静下来了吗。”
  杨梅没回答,死鱼一样倒在床上。
  江水缓缓起身,少掉他的重量,床垫忽然轻微地弹了一下。
  杨梅一点一点从床上爬起来,挪到浴室里,几分钟后,水声哗啦啦地响。
  隔着厚实的墙,江水能清晰地听见水龙头关上的声音。紧接着,杨梅走了出来,看也不看他,极疲惫地弓着腰,屁股则顶在窗台上,仿佛没了那窗台,她就要失力掉下去一样。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明天,明天就买票。”她轻轻张嘴。
  “……”
  他站在那里,也没什么动作,沉默着,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
  杨梅知道,他当然是什么都听见了。房间里很安静,她想,这时候,就算是一只蚂蚁在地板上爬,也能听见虫行的足音。
  他只是不愿意回答而已。就像大部分时候一样,不想谈起某件事情,就保持缄默——他家里的事情,他大哥的病情,他在北京的工作。
  冷飕飕的风里,杨梅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不够坦诚。”
  “我没有骗你。”
  他试图辩解,但被杨梅识破:“你没开口,你一开口,就会是谎话了。”
  “……所以我不会说。”
  “可是我要你说。”
  “……”
  他又一声不吭了,黑暗里,杨梅想看清他的表情显得有点困难,努力瞪眼去看,脑子就会疼。还有腰,她的腰疼又发作了——只是倚着窗台,稍稍动作一下,腰部就像割断了似的格外疼。
  “嘶——”她轻轻地抽气,这时候特别想念家。北京的一切都令她感觉陌生,好像连站着都手足无措,很不安心。
  江水几步走过去,对着月光,眯着眼:“腰还痛?去看下医生吧。”
  手伸过去,想抓住她的肩膀,被轻轻拂掉了。她没看他:“我还在生气。”
  “……我知道。”
  顿了顿,他又靠近一点,拢住她,她就在包围里面挣扎。他的力气大许多,真要困住她,她就没有一点办法逃脱。
  久而久之,她自然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却不想靠他太近,于是直起腰,往后仰去——“嘶——”腰又剧烈地疼了一下。
  “明天就带你去看医生。”他说,搂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紧,想把她往自己这边带。
  “我不要看医生。”杨梅皱着眉,往后一点,江水用点力气,又把她拉回去,她又说,“你不要总拉我。”
  “好,我不拉你。”他把手松开,五指张开,抬了起来,好像做了投降的动作,“那你自己到床上去。”
  “我也不要去床上。”
  “那你要怎么样。”
  “我要回家。”
  “……”江水盯着她,半晌都目不转睛。
  终于——他回身快步走,走到门口又折返,然后又走向门口。他在烦躁地打圈,如果此时有灯光,就能看清他僵硬的背脊和捏紧的拳头。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好像都紧绷着,极力忍耐着什么。
  烦躁到极点,他很想赌气地说——“好,那你自己回去好了。”
  但这明显不可能,因为她想要他也跟着回去。
  杨梅说:“江水,你过来,我们心平气和地聊一下。”
  “……”江水脚下一停,原地不动了。他不想聊,现在很晚了,他很累,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如果聊下去,这个房间会变得更加沉闷压抑。
  “江水。”
  他依旧没动,背着身,也不愿意直视她。
  “江水……”
  后面的话,被手机铃打断了。
  江水的手机,红头发打来的。
  杨梅沉默地看着江水接电话,挂断以后,他转回来,说:“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里?”
  “医院,李云好像出什么事了。”
  “医院有医生,你去有什么用。”她紧紧盯着他,“而且我们在谈事情。”
  “就不能迟一点再谈么。”
  “你就不能迟一点再去么。”
  “不能。”
  江水紧抿着嘴,神色阴翳。
  “我必须马上去,她是因为我……”说起这个,他越发懊丧。
  杨梅无声地笑了笑:“你就不会内心不安吗?”
  他蓦一抬头,咬字很重:“就是因为不安,所以我要去。”
  杨梅收了笑。
  他没听懂,她的意思是——把她丢在这里,他内心怎么不会感觉不安。
  “杨梅,不管你怎么想,李云是我的贵人。我在北京混,她是领路人。是她挖掘了我,我这么做纯粹是知恩图报。”
  杨梅面无表情地点头:“哦,原来是李云带你非法赛车的。”
  “对。”像是破罐子破摔,他全部承认了,接着,他语速很快地说,“我去医院了。”
  门口关上的那一刻,他浑身的力气都软了下来。并不是轻松的感觉,只是悬在头顶的重压消失了。
  什么也没想,直接奔了医院。
  医院的深夜特别安静,一门之隔,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边是沉入人间的浮华,一边是来自异域的宁静。
  这种宁静是死一般的寂静,因为病人需要休息,所以里面的人被强制闭上嘴巴。江水每走一步,心脏就跳动几下,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忽如其来的紧张是因为什么。
  李云的病房窗帘关得很死,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江水没有马上推门进入,首先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悄悄走进。
  里面比外面更安静。李云在病床上躺着,她是醒着的,听见动静就看过来了,还有红头发和王震也都在,他们都没有睡觉,同样看向江水这边。
  所有人都好好的,并没有电话里说起来的那么可怕。
  江水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用力地眨了眨,再看,红头发忽的就笑了。
  “真来了!”红头发走过来,象征性地拍了拍江水的肩,“平时看你都不叫云姐,没大没小的,没想到内心里还是很重视云姐的嘛!”
  “怎么回事?”
  王震解释说:“他闲得慌,和李云打了个赌,骗你李云出事了,看你会不会立马赶过来。”
  “……”江水去看李云,她扬着笑脸,十分惬意地缩进白色的被子下,看起来心情颇好。
  看他站着未动,李云又从被窝里钻出来,勾了勾手指,道:“这边有凳子,你坐过来吧。”
  接着,她拾起置物台上一本厚实的书,差一点没拿牢,这么沉,要是砸身上肯定疼得够呛。
  想要翻阅,手指忽然停下来。转眼去看江水,笑着把书递过去:“来,你替我拿着。”
  江水没动,冷冷看着那本书,白色的封皮上是烫金的书名,在床头微弱的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
  “过来呀!”
  江水走过去,没去拖床边的椅子,临床靠着,也没去接那本书:“现在几点了你知道么?”
  李云笑容不减:“知道呀。”
  “那就别搞这种恶作剧。”他说,“你都不想想别人可能睡觉了?”
  手抬得酸了,他不管不顾的,李云终于还是把书放下,放在盖着棉被的大腿上,被子滑,书本毫无预兆地滑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声音很大。
  “你这是在和我发脾气?”李云笑着。
  “对。”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发什么脾气?”
  “我已经说了……”
  李云打断他:“我才不信你刚才说的。”
  “……”江水转过头,没搭理她。
  李云换人问:“你们知道吗?他发什么脾气。”
  红头发头摇得像拨浪鼓,王震看着江水,问:“杨梅自己睡了?”
  江水倏然看向他,眼睛眯了眯,仍旧不说话。
  李云也不说话了,她想知道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实际上,这个答案和她刚才猜的差不了多远。可她偏偏不死心,一遍一遍问。
  “你没事的话,我先回去。”江水拔腿就走。
  李云喊他:“等一下!……你,帮我把书捡起来。”
  他停下,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钟的停留。接着,肃杀地走过去,把掉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可以了吗?”
  书被他抛上置物台,比掉在地上的声音还击入人心。
  然而他并没有回去,而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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