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暴龙控场,往卧室指指,“你给了她灵感,她正在卧室奋笔疾书呢。”
“谢谢。”潘赛安推开门,发现顾北北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蹲在椅子上,笔走龙蛇,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
潘赛安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激动,在门口驻足,看顾北北挥洒笔墨。
时光好像在这一刻凝滞,潘赛安隐约觉得,如果能这么平静的过完一辈子,未尝不好。尽管看起来可能没有出息了些,而身上所谓的才华也得不到发挥,但倘若于我无用,又何必太过在意。父亲的前车之鉴仍在脑海,他并不想重复父亲的悲剧。
那不是他要的生活,尽管看起来可能“有出息”。
“你来啦?”顾北北从纸上抬头,发现潘赛安站在门口不动,朝他招招手,又低头发现自己的姿势,急忙从椅子上跳下去。
“你怎么跟猴儿似的?”潘赛安笑她。
“有吗,你肯定看错了。”顾北北睁眼说瞎话。
“是,我刚才眼前出现幻影了。”潘赛安从善如流,跟着顾北北一起瞎。
“我刚才忽然有了灵感,之前一直像是没有打通任督二脉,现在豁然开朗。”顾北北手上纸张都乱七八糟的摆着,可她全然没有强迫症的苦恼,转身抱住潘赛安,“我的彼得潘,你真是我的福星。”
“你也是。”潘赛安吻她嘴角。
暴暴龙在客厅大声的咳嗽,“这个……饭菜有点凉了……诶,天黑了……”
两人从卧室出来,暴暴龙的咳嗽终于变得小声了些,然后探头探脑看顾北北,“那什么……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可恶的电灯泡,等你有一天也恋爱了,我一定让雷公多打几个雷。顾北北内心诽谤,虽然暴暴龙外号里带着暴,可她本人却害怕打雷,每次下雨天打雷天,都要过来顾北北这边名义上是卧谈,实际上是找人分担恐惧,顾北北也从来没有戳穿她,每次都给她泡柠檬水谈些有的没的。
“没有,吃饭吧。”潘赛安温和道。
暴暴龙最近很高兴,因为她的成绩一日好过一日,这对她来说有着莫大的激励作用,尽管副作用也很明显,就是诚惶诚恐,害怕自己哪天写不出别人喜欢的文,赚不到钱。不过顾北北总是会安慰她,因为她的努力看在眼中,连顾北北都被她感动。
天气转凉的时候,暴暴龙的手就有点不对,她从前住的地方没有暖气,因为工资不高,勉强够生活用,所以也就没有去交什么暖气费,冬天就抱着电脑在床上码字,手上生了冻疮,到了暖的地方,就又疼又痒。
前几天顾北北和阎太太聊着聊着聊到这上面,阎太太说她年轻时候也受过这样的苦,最后一个中医给了她建议,她用了那个偏方,效果显著,顾北北也就去给暴暴龙如法炮制一番,没想到真的有用。暴暴龙高兴之下,把那周的菜都承包了,所以才有了之前拎菜回来那一出。
“手艺不错啊。”顾北北尝了两口,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黑暗料理大师、著名厨房杀手的潘先生竟然能有这么大变化,简直是华丽大变身。”
“竟然笑我。”潘赛安给她夹菜,“难道不该夸我吗?”
“我这不是夸你吗,不行,我们两个得在这上面协议一下,免得以后沟通出现障碍,万一我夸你的时候你以为我是在笑你,那我和你岂不是都得不偿失?”
“怎么协议?”潘赛安洗耳恭听。
暴暴龙双目痴呆的看着他俩,有种把他们都叉出去自己好好吃饭的冲动,吃一顿饭还要虐狗,动物保护协会一定会痛殴他们一顿的。
然而此等情况下插入他俩的谈话都让她有罪恶感,暴暴龙含泪饮□□,好在这顿饭的美味安慰到了她——不,没有,这么帅的帅哥竟然如此人…妻,世界的天平是不是早就不平衡了!
越是好吃,越是心塞,唉,她真想摸出手机,看看自己今天赚了多少钱,唯有小钱钱能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你一定要有这样的信念,我说话一定都是夸你的。”顾北北道。
“哦?为什么。”
“我看上的人,我怎么舍得骂。”顾北北嘴角噙笑,“虽然打是亲,骂是爱,又打又骂惹人爱,可惜我舍不得。”
这日子没法过了,暴暴龙食不知味,吃了最后一口菜,退出战场,落荒而逃,小跑进卧室,“我继续工作去了!”客厅留给你们这对闪瞎人眼的狗男女!
“把人吓跑了。”潘赛安顾左右而言其他。
顾北北把他的脸捧过来,面朝自己,“怎么,受不了我的蜜汁*了?”
“再来一打。”潘赛安给她盛汤,“我想你不舍得打我,只是怕打死我吧。”
卧室的门砰的发出响声,想必是有什么人在门后偷听,结果听到了这等惊破天际的话,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了。
“你太小看我了,我出手有分寸的。”顾北北道,“我虽不是个中高手,水平还是有的。”
“我相信。”潘赛安又道。
“嗯?”顾北北差点忘了刚开始的话题。
“你肯定有分寸。”潘赛安的笑容很浅,如清风过山岗,如明月照大江,波澜不惊。
顾北北的笑容渐渐浅了下去,即便话题转换这样快,她也明白潘赛安这句话的意思。
“这时候说这些干什么?傻瓜。”这时候桌上的饭菜也解决的差不多了,顾北北起身去收拾——有人做饭总要有人收拾,而总不能一直让一个人担负起所有。
“我害怕意外,越是觉得喜欢就越是害怕。”潘赛安和她一起收拾,端着盘子到厨房,把脏了的厨具都扔到池子里。
他们没有为爱痴狂的勇气,一举一动都在分寸之内,哪怕喜欢,也守住了自己的线,换句话说,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
“我害怕有一天面临不得不的抉择审时度势,因为退却而伤害到你。”潘赛安轻飘飘的声音没有任何重量,其中惶恐的味道泄露出一丝,被顾北北敏锐抓住,洗完东西后放回原处,拉着潘赛安出门。
她没有忘记带伞。
或许就算是兵荒马乱,也依旧有一份清醒。
第41章 生病
“听着,潘赛安,我只说一遍。”顾北北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旧式的楼房因为狭窄,愈发显得她声音清晰,“我们难道不是在及时行乐?人生总归有意外,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们还保留这样的感情,足够了。”
潘赛安声音有些喘,冷雨过后空气清凉,将炙热的呼吸都化作白雾。
“是这样吗?”潘赛安扪心自问。
“没有谁能保证以后,你以前遭遇过意外,就该知道,那玩意儿可能随时到来。”顾北北把他打乱的头发顺了顺,“我甚至不能保证感情会不会有一天急流勇退,毕竟这种燃烧热量的情感,我想我很难去开启第二次,因为我会疲惫无所适从,而非走不出这样的感情。你说的对,我有分寸,你也有,我们都知道自己的线在哪里,否则你不会中断来信,否则我也不会倒着编号,这都是我们的本性。”
“理智冷静,情感热烈,未尝不会得到好结局。但既然已经开始,就不妨好好经营下去,万一成功呢?那就是一辈子。”
就像父亲从前播撒的葡萄籽,他说从未想过真的会发芽,后来长出藤蔓,顺着之前放好的竹竿往上爬,最后布满后院的墙壁,而他也因此学了酿酒的法子,平日里会炒菜下酒。
虽然可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然而在发芽之前父亲从没有放弃过施肥浇水,他从不抱希望,但从不放弃努力,把那些每日要做的事情,都当做日常来侍弄。
潘赛安把顾北北抱在怀里,头发扫的顾北北耳朵痒。
“在不得不的那天到来之前,我将以全部的赤诚来爱你。”潘赛安声音低沉却坚毅。
“我也是。”顾北北环住他的肩膀,发现他微微倾身俯就自己,笑意绽开,捏了捏他的后颈,“不必害怕和愧疚,因为你也带给我灵感和热情。”说各取所取太过冷酷,却也如此。
我爱你如同你爱我,细水长流,惟愿不枯竭。爱时热忱,当热情褪去之后成为生活伴侣,与对方结伴行走驱散漫长黑夜的孤寂,还有面临未知的恐惧,有何不好?
潘赛安是凌晨两点回去的飞机,他这次只有周末两天假,过半时间都是在空中度过,顾北北心疼他这么辛苦,潘赛安却觉得非常值得。
潘赛安嘴上说着不需要顾北北送,然而当对方执意如此时,他心中也很乐开花。两人搭乘最后一趟机场线,到了出口感觉到夜的寒意。
潘赛安伸手握住顾北北的手,插在自己口袋里,在她指根摩挲。
“你想摸出一个戒指吗?”顾北北瞥他。
“来的太匆忙了。”潘赛安语气中带着遗憾。
顾北北身上从来不带任何首饰,无论戒指耳钉项链还是其他,她穿衣服往清爽里去,体质畏寒,却怕热,所以头发是夏天马尾冬天放下来,方便至上之人。
这次如果潘赛安提前说他要回来,顾北北想来至少会收拾自己一番,只是他不请自来,只能看到顾北北最野性的一面。
“可以等下次。”顾北北知道潘赛安心中时常浮动的不安,没有说出诸如“都是身外之物”之类的傻话,而是顺从内心伏诛于最本质的欲…望,诸如束缚、捆…绑(将对方困在自己身旁),驱逐任何不安全因素,让最好的状态保持下去。
然而这又不现实,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停留在原地,新鲜的事物,想要享受最鲜美的时刻,最好的办法不是想着如何把它这种状态保持下去,而是在它最好吃的时候将其吃掉——那种美妙的感觉,永不退色。
否则,加了防腐剂、色素、香料后,它就不是最初想要的味道了。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
劫有渡劫,缘有续缘;劫渡不过,含笑饮□□瞑目;缘续不得,粉墨登场文明退场。爱是对手戏而非独角戏,一个人演到最后,只是场内心独白。
“我走了。”
顾北北再一次目送潘赛安离去,内心充盈着快乐和伤感。她在座位上坐着,等早上的地铁班次。发呆结束后终于拿出来手机,连上机场wifi,终于看到了昨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
“知名畅销书作者居咸判处两年,承认肇事逃逸流泪悔不当初”
下面的配图是居咸一脸无辜的样子。
顾北北面色木然的往下翻,就算他认罪了底下也一群粉丝□□的如黄河的中流砥柱,认为这是一场阴谋,甚至有开脑洞的脑补顾北北身后坐拥无数律师团,有后台,将无罪的人污蔑有罪,之后再获取他的成就……脑洞开的飞起,脚不沾尘。
对于这样的人,顾北北连讨厌都讨厌不起来,干脆直接无视。阴谋论到这种地步,怎么还不认为这世界早被外星人统治,人类是外星人蓄养的家畜,zf是外星人的走狗,爹妈是外星人派来的间谍,自己是世界仅剩的种子选手,隐藏身份是地球mother生的皇太子,然后振臂一呼群雄四起,杀伐果断刀光剑影,推翻外星人统治呢?
不肯承认自己喜欢的人是人渣,就非要罗织罪名往别人身上扣帽子吗?
真是要担心他们以后被骗子骗,但总归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们誓死捍卫自己的次元,那就让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狂欢娱乐吧。
顾北北看各人的反应,那时候阎教授挺身而出为他父亲辩护,将父亲的作品也一一道来,并且附上了扫描版。有不少人抱着找茬的心态去看了父亲的作品,看完一遍后出来骂的人极少,要么不出头,要么下梁山被招安变成了父亲的粉丝——
好作品就是好作品,并不会因为时光消逝而变得平庸。它们如同珍珠,时间打磨,只会让大浪淘沙,最后显露光华。只是在某种意义上,书如同高阁美人,只等有缘人去发掘,然后喜爱。倘若无人也不必感怀,因为在自我修炼方向上,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虽置身在机场喧嚣处,顾北北却觉得身边的热闹都已远去,好像中间有一层看不到的膜,将她所处的空间隔绝出来,一些已经忘记的东西又浮动在脑海。
在初始决心起诉时顾北北想过一个问题,父亲为什么要选择近乎隐居的方式来完成作品创作,连平日里构思大纲和写文都会选择打字机或者手写,拒绝现代科技带来的影响,和这个世界仿佛隔离成两个极端。
这种极端固然可以用田园牧歌或者小隐隐于市来解释,但顾北北从前听过父亲的教导,说是“修心、省心、收心”,如果心的世界足够强大,那并不需要可以与外界保持隔离,将自己置身在真空中。这种情况下无论行文再怎么如鱼得水,都会让人隔了一层膜。
顾北北没有往自己父亲会弱势的那个方向去想,大约在每个少年或者少女的心中都有信仰的存在,他们或许是老师,或许是父母,亦或者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在火车旅途中聊过天,或者在饭店拼过桌,给你讲了他们的事迹,或者仅仅是读过的一个故事,你从中听到了引发共鸣的地方,让自己有了不一样的勇气。
故事本身是真或者假并不重要,朋友到最后有没有继续维持下去,似乎也无关紧要,目的达到了,就足够了。信仰越是坚定,那就越不容许旁人道是非缺陷,连自己都毫不迟疑的觉得没有缺陷。
从这方面来说,顾北北又觉得那些坚定不移的相信居咸才华并且认定他是男神的人可以理解,承认过去的自己愚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嘲的时候可以装作漫不经心说出,然而真由其他人指着鼻子说出却又逆反心理顿生硬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坚决捍卫。
而她要在这场拉长战线的斗争中继续走下去。
也许夜深人易软,顾北北在那一刻,忽然从心中生出一种疲惫,这种疲惫衍生出的孤独将她包围,及至晨光熹微时搭乘地铁昏头昏脑回去,打开门洗漱之后趴在床上后达到巅峰,眼乏,心跳加速,呼吸炽热,手脚无力。
抱着被子睡过去前,她想,我是病了吗?
这场病来势汹汹,顾北北一直觉得以自己如今坚强的体魄,病魔是不会缠身的,然而她高估了自己。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顾北北和潘赛安通话的时候,对方口吻都是愧疚的:“早知道就不让你送了,生病还没人在旁边照顾。”
“你当我小孩呢。”顾北北说完这句话沉默起来。
潘赛安敏锐的抓住她不同寻常的沉默,大概家境中落环境所迫,如今的他比从前聪慧了许多,顾北北的心态此刻了然于胸:“你想到你爸爸了?”
“有点。”顾北北说话瓮声瓮气,“我还真是脆弱。”
虽然有些对不住她,潘赛安此刻仍觉得这样的她终于带上了女性的柔美,让人忍不住心疼:“为什么这么说,你已经超乎了我对女性所有的期望值。”
“不是奉承?”
“是油然而生的赞美。”
“油嘴滑舌。”顾北北换了个话题,“你那边的事情,还顺利吗?”
“……还好。”潘赛安回答的时候带上了些迟疑,“不过大概要很久时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大概不会回国了,对不起。”
“道歉做什么。”顾北北想笑,结果猛地咳嗽起来,手背上输液的针管有些跑了,一阵肿痛,她忍不住将耳机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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