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没乖乖的留在那个家里受欺负,没乖乖的留在那个家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为明天去哪儿担惊受怕,因为他们忤逆不孝跟父亲闹得决裂,所以,这老男人便找到道德的制高点了,挥舞着孝道大旗来欺负翠峰。
我呸你一脸!
要是为了一个孝字,让她在苗富贵手底下受气,她还不如当初直接死了不穿过来。如果她不穿过来的话,恐怕死了姐姐的翠峰在那个家里,就更加无助了,一个偏心冷酷的父亲,一个笑里藏刀的后娘,再加上一个又狠又蠢的弟弟,翠峰会变成什么样子?根本无法去想象。
轻咳了一声,苗翠花瞟了一眼苗翠峰:“弟啊,跟先生背一下,那个可能是咱爹的男人是咋个骂咱的。”
苗翠峰抿抿唇低下了头,过了片刻,他长吸一口气,说道:“他说,你们两个作死的小畜生。当初就该卖了你们,也不至于留到现在跟我作对了。他还说,我让你嫁谁,你就该嫁谁,有哪个闺女不听老子话的?再跟我来劲儿,信不信老子打死你?还有,他还说。连我都话都不听。你咋不去死呢,你死了我还省心了呢!”
“先生,你看。我们那爹骂人的本事比你高的多吧?”苗翠花冷笑,向上一用力坐在了桌子上,两条腿儿来回踢着玩,“瞧瞧人家。直接要整死我们姐弟俩,哪跟你似的。之乎者也的,根本不疼不痒。”唉,翠峰真的很有表演天赋啊,刚才学的那些话一个字儿不差不说。连语气和表情都如出一辙。
“胡说八道,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先生如何肯信,用力摇头。
“不是啊先生。我听见过。”
“是啊,就在我们街上骂的。那个大叔把翠花姐的腿都给砍了哩。”
“听我娘说,他还带人抢了翠花姐的钱,要把翠花姐嫁给一个傻子!”
接下来,让我们听一听离家出走事件一步步发酵,究竟衍生出了多少个版本。连苗翠花自己都不知道,竟然已经有这么多狗血淋头的剧情走向了。
什么逼上了花轿,结果她从花轿上跳下来逃跑的啊。
什么一刀砍掉了她一块肉的啊。
什么她砸了苗富贵的摊子,还把苗富贵给暴打了一顿的啊。
什么苗富贵家里还养着一个小的啊(郑多娣:这个版本是谁传出来的,给姥娘站出来!)。
……
总之,随便哪个拉出来,都可以单排一出戏了。
许多家长们在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总是会说得太尽兴而忘了身边有孩子,于是,听了三言两语便自以为得到了真相的孩子们再一交流信息,又制造出了新的版本。
“够了!”先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呵斥道,“都给我静下来,谁也不许胡说八道了!”
“先生,我们没乱讲,这是真的哩,我们街上都知道!”
苗翠花低头闷笑,小鬼,你真是要气死这老男人啊。
不过,气死活该,哼。
“谁再乱讲,就站出去背书。”先生气得几乎要跺脚——如果他不是忽然想起自己是一个先生,要维持风度的话。
切,没能力控制局面就用暴力么。苗翠花将鄙视的目光毫无保留的送给先生。
“不论如何,父母始终是父母,身为子女,要尽孝于父母,不得违背忤逆父母。”定了定神,先生终于可以正常的有条理的发言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父母无论做了什么事,初衷都是为了子女,做子女的可以不理解,但不可因此而忤逆。”
“哟,照你这话,我那爹为了点儿彩礼把我嫁给个傻子,也是为了我好?”苗翠花歪着头看着那先生,喵的,她怎么就瞎了眼给翠峰挑了这么一个迂腐庸俗的先生,“先生你是个读过书的文人,又会写文章又会教书,如果你父母冲着人家的嫁妆,让你娶个丑八怪傻子做老婆,你乐意么?”
“我……”先生张了张嘴,刚要说“哪有这样的父母”,忽然回过神来,不禁暗骂这苗翠花果然刁钻,他一时不查,差点就上了当。
先生不上钩,可苗翠花却不肯放过,仍旧追问:“你乐意还是不乐意啊?”
“你应该想到,你父亲为你这般筹谋,应该还有别的考量。”
苗翠花点点头:“是啊,他当然有,孙家给了他一大笔彩礼呢,足够他养活我那个后娘和那两只小崽子了。”
先生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慢吞吞的斟酌着词句说:“身为子女,又是长姐,你不仅要尽孝道,还要照顾后面的幼弟,若是为了家人,略做些牺牲也是在所难免……”
“那个,先生啊,请你明白一点,我那个爹不是养不起家,他在外头摆摊卖包子,一早上能挣几十文钱,而我家一整天连吃带喝也不超过二十文哩。”苗翠花从怀里取出一把小算盘,手指灵活的拨动起来,“他生意好的时候能赚一天五六十文,就算不好,少说也有三十文,平均下来。基本上每天大概有五十文左右。而我家早上是爹娘和他们生的那只崽子吃鸡蛋喝米粥吃包子,我和翠峰等着捡他们剩下的。如果没剩下,我爹会说先去摆摊卖包子,等回来以后,剩下来就给我和翠峰吃。理由是他和那女人是长辈,所以他们要吃饱,那个崽子是弟弟。所以他得吃饱。我和翠峰是姐姐哥哥,所以我们要孝敬父母谦让弟弟,所以。我们先饿着,等回来以后有饭就吃,没饭再等晌午那一顿。”
说到这里,苗翠花忍不住怪笑了一声:“你听听这道理多光明正大。我都无言以对了。”吐槽完,她继续拨算盘。“所以,这一顿早饭的开销大概在十文钱。中午,我后娘和她生的那个小崽子是要吃肉的,一般是买八个钱的肉。正好吃一顿,或者留一点儿晚上吃,再买点儿别的菜。大概在十五文左右——先生你不用问我和翠峰在其中吃用多少,因为我们吃他们剩下的。穿他们剩下的就行了,谁让翠峰从小没吃过饱饭,个头小,可以捡那只小崽子的旧衣裳穿呢?晚上吃晌午的剩菜,再煮点稀粥,大概开销在两三文。总共来说,我爹一天赚五十文,花二十八到三十之间,可以剩下二十文左右。”
所以,他把我卖给孙家,不是因为家里太穷养不起,而是他就是想要钱。
这一连串儿的账目,算得那先生直愣神。
“而现在呢,我带着翠峰离开那个家,我们能顿顿吃饱饭,穿干净衣裳,不挨骂,不挨打,不用担心会不会被卖掉。”苗翠花越说,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所以,我觉得这样更好。”
“你们,你们这是不孝……”先生忽然发现,自己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教训这个刁钻的女子。
“我宁愿顶着不孝的名头好好的活下去,也不想为了一个孝顺的名头折磨自己和弟弟。”苗翠花坦然看着先生,“你不是我,你没经受过我这样的日子,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我不是你,我没你那份正直纯洁的孝心,所以我凭什么要按照你的意思去孝顺一个不慈的父亲?”
“你,孝,孝乃天理……”
“天理?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孝就要天打雷劈呗?”苗翠花扭头去看外头的天空。
外头的天空碧蓝无云,显然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你说,我这么违背天理,老天爷怎么不来劈了我?”喵的,穿越大神你要是搞不定老天爷,你就自爆菊花去吧。
环视四周,将那些孩子们好奇的目光都收入眼中,苗翠花笑道:“你们这些小鬼头都给我记住了,我的爹打我骂我卖我,还折磨我弟弟,所以我带着我弟弟逃出来了。可你们的父母既然舍得花那么多银子送你们来上学念书,至少他们比我那个爹更好,这才是亲爹,对不对?所以,你们用不着学我这样离家出走,因为你们的家容得下你们。若是你们有时候受了委屈,就想想你们爹娘疼你们的样子,那样就不委屈了。”说着,她挠挠头,咧嘴一笑,“没办法,我想不到我爹疼我是啥样呢,所以我只好带着我弟弟走了。”
饶是在场还有几个大孩子与苗翠花年龄相仿,可听她说话时,竟无一人开口。
“苗翠花!”先生忍不住呵斥道,“你给我住口,不许你蛊惑我的学生们!”这女子好生可恶,连他都险些被她蛊惑了。
“你放心,我这就走,不给你添堵了。”苗翠花说着从椅子上跳下来,冲苗翠峰招手道,“翠峰,收拾你的东西,咱回家。”
“恩,这就走!”苗翠峰点头,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纸笔。
先生一惊,忙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容不下我们,我们自然要走。”这次苗翠花没有开口,开口的是苗翠峰,“我来读书的,我姐说过,如果读书太死,把自己读成个傻子,只会之乎者也却不知变通,倒不如不读。”(未完待续)
99 拒绝邀请
这,这小子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只会之乎者也却不知变通的傻子么?先生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苗翠峰。
一直以来,这孩子虽然不孝不敬,令他心生不喜,但勤敏好学却是真的,对他也颇为有礼,他如何也想不到这孩子今天竟然敢这般与他说话。
可苗翠峰那半点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仿佛在承认他心中所想——没错,你就是个不知变通的傻子。
“姐,帮我拿一下。”将收拾好歹书箱交给苗翠花,苗翠峰转过身来,冲先生躬身行礼,“翠峰资质驽钝,有负先生教导,令先生失望了,万望先生保重身体,将来桃李满天下。”而那满天下的桃李之中,注定不会有他苗翠峰的名字。
“走吧,翠峰。”哼,如果我家翠峰资质驽钝,我看你上哪儿找资质优秀的学生去。
苗翠峰点点头,转身就走,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你……”先生还想说什么,可那姐弟两个根本都没有回头看他,索性把心一横,瞪了眼屋里余下的学生们,“都看什么,给我记好,你们决不可学他们姐弟那般,不知忠孝仁义,只会胡搅蛮缠!正是如此,我才要赶翠峰出学塾,免得他带坏了你们。好了,现在低头看书,放学前我要查你们功课的。”
学生们面面相觑,都低下了头去。
哼,先生真爱吹牛,明明是人家自己嫌弃你,倒成了你不要人家。
走出学塾,苗翠花牵起了翠峰的手,小声问:“后悔不?”
苗翠峰摇了摇头。他不觉得姐有错,既然姐没有错,凭什么要被先生那样指责?这样一味讲究愚孝的先生,他还怕被教坏了呢。想想将来,若是自己受了先生的教导,也开始看不起姐,处处指责姐不孝不敬。苗翠峰抿了抿唇。用力握紧了苗翠花的手。
他绝对不会那样的,如果姐孝了敬了,如何还有现在的他。
“两位。留步。”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苗翠花停住脚步,纳闷的转过头去,叫住他们的是一须发花白的老者,看那年龄。应该有六十上下了。怪了,她从没见过这老头儿。这老头儿叫她做什么?再打量打量那老者,她眉头一皱:“我们不算命。”
这老头儿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衫子,稀稀拉拉的头发挽个攥儿,一指来长的胡须根根透肉。看起来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恩,也可以说是江湖骗子的味道。这没办法不让她联想到一种职业,一种你走在街上。他就会叫住你,然后来上一通“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骨骼惊奇。端的是富贵之命,只是眼下有些小小灾劫,老朽略施小计,便可为你化解”的职业。
“老夫亦不算命。”老者不禁失笑,难道他看起来很像个江湖骗子么。
“那……我俩有家住,这就要回家,不是来找人的,也不打算去什么地方住。”说这话的时候,苗翠花已经将苗翠峰挡在身后,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出来自立门户这么久,她除了担心资金问题外,更担心的就是会不会有人看她和翠峰姐弟俩,一个十二三一个才十岁,所以起意谋害,或者拐卖。
……他看起来很像个拐子?老者再次摇头:“姑娘莫怕,老夫姓石名宽,并非为非作歹之徒,只是看令弟天赋过人,故而心生爱才之意罢了。”
看上翠峰的才华?苗翠花挑挑眉,扭头问苗翠峰:“你认得他?”
苗翠峰摇头,他从未见过这老人。
“姑娘,老夫虽谈不上才高八斗,但也少少的读过几年书,肚子里也略有些知识道理,方才在翰墨斋外听到你们争执,得知令弟退学,心中格外遗憾。若是姑娘信得过老夫,便将令弟交于老夫教导如何?”他不过是想来看看这新开的学塾究竟是何等情形,却见这少女满脸怒意冲进门去,好奇之下站在窗外倾听,却不料听到那样一番争执。
这姑娘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泼辣,可这个叫翠峰的孩子,更是难得一见的良才。竟然能将整部《大盛律》背诵下来,显然这孩子要么天赋过人,要么勤奋过人。无论是哪一点,都是令人喜欢的。而更令他欢喜的是,这孩子并不糊涂,小小年纪却有着远超孩童的心智。这一点难道是因为他的姐姐么?石宽忍不住要去打量苗翠花。毕竟,从姐弟俩以及学塾里那些孩子们的话中,实在听不出那个做父亲的男人有什么能力将这孩子教导的这么出色。
这是路遇高人得传衣钵的剧情么?苗翠花皱起了眉,她,或者说是原来的苗翠花,只不过是市井小民,对这大盛朝了解并不深,所知道的也就是一些道听途说来的常识罢了。比如当今皇帝有几个儿子,哪个儿子得宠,哪个儿子不得宠,哪位王爷喜欢逛青楼,哪位侯爷曾经被夫人从画舫上揪出来……
至于盛朝的饱学之士,她倒是不知道。虽说这老头儿看起来挺像回事儿,说话也正经,可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姑娘可是不放心老夫?”看出苗翠花心中疑虑,石宽轻轻点头,“你们姐弟二人年纪轻轻,又无父无母,确实应该谨慎一些。”略一思量,他又笑道,“不如这样,你们随在我身后,看我是如何进翰墨斋,看先生是如何与我交谈的。”难得他起了心思,若是就这么轻易放过,未免有些可惜。
这老头儿这么有底气?苗翠花挑挑眉,算啦,反正给翠峰重新找学塾也要时间,先跟去看看好了。
跟了石宽重回到翰墨斋门口,苗翠花停住了脚步,对石宽笑道:“老先生,你请。”她就算了,要是进去的话,说不定又要大开吐槽模式。
那先生正在里面盯着学生们读书,忽然见一人进来,正要开口询问,看清那人的面孔后,他不禁一怔,忙上前几步,恭敬的行礼道:“石先生亲临,学生不胜荣幸。”
矮油,看来还真有点儿分量啊。苗翠花打量着里头那先生的神情,那一脸的敬重看起来不像是作假,况且,也没必要作假啊。
随口与先生说了几句话,石宽便走了出来,对苗翠花笑道:“如何,老夫并非坑蒙拐骗之徒吧?”
“看起来好像不是。”苗翠花点点头,拍拍苗翠峰的肩膀,两人转身继续往回走。
见状,石宽忙追了上去。
他们……翰墨斋的先生瞧见外面几人,不禁一愣,石先生为何会与那姐弟两个在一起?
“既然信了老夫,那便将令弟交于老夫来教导,如何?”石宽是越来越中意这个孩子了,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却又不死板无趣,真想不到,一个小小摊贩的家中,竟也能养出这样的孩子。
“这个么……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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