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贵妃娘娘,胡大人被蔡公公召去,现下尚未归来。”
韦贵妃心中一惊,不由得站了起来,不悦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来禀报?”
宫女胆战心惊,小心道,“胡大人是出了凌波宫,被蔡公公派人带走的,刚刚才得了这个消息……”
其实这位一等大宫女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到时候凌波宫上下人等都得陪葬……
胡内侍胡大人,是贵妃娘娘身边最信任的总管太监,在红云观飞仙塔的一夜,就是,就是胡大人伺候在贵妃娘娘身边的呀!
而蔡公公,又是圣上身边最为得力的两位总管太监之一,手下握着掌事局,专司在宫中拿人办案,那一身杀气,两眼寒光,正是宫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这回召胡大人去,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
一个宫女能想到的事,韦贵妃又何尝想不到?
皇上,终究是,疑她了!
在远离凌波宫的一处不起眼的院内,一水青砖铺地,厚石砌的高墙,花草树木全无,一排排没有窗户的厢房围也成了个回字形。
而不管是屋瓦,还是门窗上,光秃秃的什么装饰都没有,让走进来的人,只瞧着这些景物,便觉得冷硬非常,心生却意。
胡吉此时,就身处于其中一间厢房内。
房门外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壮年侍卫,房门内是对着他笑眯眯的两个老太监,而宫内令人闻风丧胆的蔡公公,就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审视般的打量着他全身上下。
胡吉面白无须身体修长,年纪不过三十来岁,长相在宫内的太监里,算是不错的,再加上身为韦贵妃身边第一人,这些年来巴结拉拢他的人不少,还有那出宫无望的宫女们,明示暗示地想要跟他结对食,只不过这位胡大人一直无意罢了。
“胡大人,请吧?”
说话的是一个老太监,满脸褶子如同风干核桃皮,两只浑浊的小眼睛里闪着猥琐的光,伸出鸡爪般的手,就拍上了胡吉的肩头。
另外一个老太监,年纪大概小一点,手上有力,已是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两个人合力就要把他往墙角的一张旧春凳上放。
替人验身这种事儿,是他们两个人的专长!
“胡大人莫怕,只一会儿就好……”
容易引起歧义的内容,再加上猥琐的声音与动作,更令得胡吉面色阴沉,眉头紧皱,一把挥开两个老家伙,冷冷说道,“我自己来!”
三下五除二,胡吉的一身锦袍,加上雪白中衣边落了地,接着是贴身的内衣,胡吉推开两个目瞪口呆的老太监,朝着蔡总管的方向走了两步,甚至还在他面前转了半圈,一丝不着。
示威地笑问道,“蔡总管,可看仔细了?”
这宫里,最多的就是太监,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小小年纪就被割了一刀,受过重伤的地方自然不会好看,甚至有些人落下了各种毛病。
然而这位胡大人,却是例外中的例外。
当然不是说他真的跟皇上怀疑的那般,贵妃娘娘需求不满,胡内侍六根未净雄风犹在,这一近水楼台,两个可不就勾搭上了?
胡内侍那处本该是受伤的地方,也不晓得是如何恢复的,竟然看上去……很是顺眼!
他□□在外的身体,也是细皮嫩肉,保养得不亚于年轻女子!没想到这去了尘根,到真个姣好起来!
蔡总管在起初的吃惊过后,这才收回目光,神情微微起了变化。
“胡大人,可以穿上衣服了。”
胡内侍受了如此羞辱,心里自然不爽,冷哼一声,便要从地上拾起衣物,旁边的两个老太监,赶紧讨好的捡了奉上。
胡内侍眼角也不斜一下,只管穿衣。
蔡总管从椅上走下来,声音要多温和有多温和,“胡大人莫要怪罪,咱家也是奉命行事。”
胡内侍心里自然清楚这事儿的起因还在红云观。
“岂敢言怪罪,蔡大人既是已然验明正身,胡某告辞!”
一回到凌波宫,就听说贵妃相寻。
第30章 灵便
胡吉走进偏殿的时候,韦贵妃正身子微斜立在桌案前。
案边的玫瑰椅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不,不能算是坐着,该算是昏着才对。
韦贵妃眉头拧着,眼角含霜,嘴角下撇,神情明显阴沉欲雨。
十指纤纤,雪白的肤色,指甲修得细长,涂着蔻丹,鲜红得跟血一般,正玩味似地往仰面朝天的女子额头上戳着……
听得胡吉走进来的动静,眼光斜瞥了下,身形未变。
语气里微带讽意,“验完了?”
殿内没有旁人,最近的宫女们都在殿门外玉阶下守着,里头的声音,根本传不到外间去,胡吉便态度随意地嗯了一声。
目光也看向椅上的女子,语气微妙。
“这是,又寻了个药人?”
韦贵妃衣袍一旋,转过身来微微冷笑。
“不是寻来的,是送上门来的。”
“你来看看,这个药人资质如何?”
这都近一年,没有遇到上好的了,难怪她觉得精神不济,鬓发间多了白发。
胡吉板着脸上前,伸出一指勾起姚表妹的下巴,细看面相的同时,也是暗中查探。
忽然鼻际就闻到了一抹淡淡的甜香之气。
他成日伺候在贵妃身侧,自己知道这香气,并不是贵妃惯用的。
那就是来自于这女子了!
“天生媚香,纯阴之体!”
胡吉微微惊喜的声音就脱口而出。
他不由得微眯起了双眼,这样的好资质,用来给韦贵妃当药人,也是太暴殄天物了些……
韦贵妃眉稍微挑,“哦?那又如何?”
当初,她自己也是被断为媚骨天成,稀世奇珍呢。
她走近了几步,用力地吸了吸气,果然闻到了胡吉所谓的天生媚香,登时心下冷笑。
难怪有底气要取自己而代之呢,原来是有倚仗来着。
“这个女子,贵妃娘娘就赏赐了我吧?”
虽然是求赏的话,可听起来,却是殊为理所当然,全不似半点在人前的恭敬模样。
韦贵妃握紧了拳头,心底有了隐隐的危机感,却在对上胡内侍那张平静得诡异的脸时移了视线,吸了口气,这才道,“赏赐于你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胡内侍可要赔我一个好药人才行啊……”
胡吉桀然一笑,“娘娘放心,这有何难?”
这宫里头的不显眼的小宫女多得是,以他的手段,弄上一个来,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儿?
“只是最近风头正紧,多少双眼睛盯着凌波宫,贵妃娘娘近日不宜再有什么异样举动,不然若是露了行迹,……”
胡吉深深地看了贵妃一眼,给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也是这个女人太过高调不懂掩饰,真的以为当了贵妃就能为所欲为,这才惹了这么多事,虽然今日验身应该打捎了皇帝的怀疑,但若韦贵妃还是这么不知轻重的话,迟早是会有吃大亏的一天……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说着话,却没有人注意到,那位歪倒在椅上的女子,睫毛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夜深人静,碧枫城本是座小城,一入夜,各处店铺便关张歇业,唯一还亮着灯的也就是城内的两家客栈,街道上少有人行,即使是有,也是更夫和巡夜的城卫。
云玄霜结束了入静修练的状态,从坐席上站起身来,在透出月光的窗下缓缓踱步。
从乡下回到城内已有两天,在这两天里,她又卖出了三个盆景,现下她手上的银子,又多了十两,加起来也有二三百两了。
而她练气一层的修为,也在玉佩和紫枣的助力之下,隐隐有了突破的迹像,虽然她看过的典籍都说,练气五层以下是修仙者最容易升级的时候,但云玄霜这般的速度,真算得上极快了。
她已是说服了鲁婆婆,同意在西上庄买个小院子,好让三人能从城里搬到乡下去。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出银子买地现修上个院子的,但一想到那邻近东山岭内,那个幽静无人知的洞天福地,实在是修练的绝佳宝地,她就恨不得早一天搬去,正好听鲁婆婆跟小桃闲聊,说西上庄有一户人家要搬到城里,因是跟兄弟分家闹了不快,就不打算再回来了,就索性打算卖了房子和地,离得远远再不见面才好。
云玄霜便动了这个心思,鲁婆婆略劝了几句,见姑娘意思坚决,也就答应下来,派人给那家人捎信,约好了明日便去村上看房子,若是价钱合适,院子尚可就会直接买下来。
云玄霜现下几乎所有的独处时间都用来修练了。
不过这每日修练的时辰似乎有个定额,一旦超过,不但心境难平,灵气的运转也会凝滞,所以每到这个点儿,云玄霜就只能停下修练。
可精神头极好,而且耳目太过灵便,总是能感知各种噪音,她想入睡打发时间都难。
什么街道上蹿过一只猫,鲁婆婆在隔壁房里打呼,小桃在另一间房里磨牙,甚至连邻居家两婆媳在房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撕到半夜,气得婆婆回自己房里咒媳妇,媳妇在屋里捂着胸口直咳嗽,她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云玄霜知道这种因为感知过于灵敏而不适的状态,大概在她到了练气三层能用些小法术时就会大大改善。
这些小法术里,就有静心术,能把外界不必要的杂音剔除,只留下与自身有关的。
在这之前,她大概就只能自求多福,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些杂乱无章千奇百怪的声波了吧?
邻居王家里,王婆子咒了媳妇一通之后,已是躺下睡着了,小呼噜打得比鲁婆婆还响。
可媳妇王杜氏的咳嗽声却是消失了,在此之前,云玄霜听到有清楚的重物落地之声。
邻居家的男人是个衙门的差役,这两日大约是值夜,就没在家,所以这婆媳两个吵架都没个劝和的。
可王杜氏房间的声音全都没有了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先前那个重物之声,云玄霜心头一跳。
哎呀,不好!
云玄霜急忙推门而出,跑到自家院子跟邻居家共用的那堵墙前头,朝着里头大喊着王婆子。
她叫了几声王家婆婆,那王婆子早就睡得沉了,小呼噜都未曾停一下,哪里会起来应声,云玄霜急得便转而叫起王家两个小子来。
所幸没几声,王家大小子就踢踢踏踏地从厢房里摸出了出来,睡眼惺松,撸着一头乱发,迷迷登登地冲着墙那边的云玄霜问道,“谁呀?这般夜了,是有啥事儿啊?”
第31章 邪气
“啊?”
听到云玄霜只是让自己赶紧去爹娘所住的堂屋里,看看自家老娘的情况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就愣住了,这深更半夜的,好端端地去看自己娘作啥?
先前奶奶和娘在吵嘴他们两个小的也不是没听着,可这两个都是长辈,他们也不好掺和,只能躲在一边装听不见,反正吵得再欢,也就是打嘴炮,他娘可是知道轻重,不会跟老婆婆动手的。
难不成这吵完了嘴,还能有点啥事儿不成?
隔壁这个云家姐姐,还真是大惊小怪。
少年有点埋怨地瞅了面前的墙一眼,应了一声,就转身去推堂屋的门。
奇怪的是,这门居然没闩,应手而开。
屋里当然是昏黑一片,所幸好月光正明,还能照进来点。
少年叫了一声娘。
没听见应答声,少年又提高嗓门叫了声,还不见回应,就准备掀开床帐瞧瞧时,脑门却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撞了下。
少年悚然一惊,瞳孔张大,刚好看清了,悬在他面前的,可不正是一双轻晃的双脚!
“娘啊!”
一声凄厉的长嚎自墙那边响起,划破了静夜的平静,惊醒了不少左邻右舍,也让一直停在墙根下等消息的云玄霜松了口气。
如果真是如她想的那样,这会儿少年进去,还不算晚,邻居婶子也能救得回来吧?
修行之人讲究因果,当初在云玄霜才醒过来那几天,鲁婆婆又不在家,只有她和小桃,堂婶就上门来找事,若不是有邻居婶子跟她打了一架,让她败兴而回,说不定就算是自己不开门,那堂婶也会堵在门口,不知道要想出什么招儿来呢。
所以自己提醒一下,也算是回报吧?
耳听得邻居院里那少年边叫娘边哭,显然是吓傻了,云玄霜赶紧吼了一句,“还不快把人解下来!”
此时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老娘解救下来,也幸好平民百姓家的儿子从小什么活都做,力气不小,再加上急中生力,不然光他一个少年哪里抱得动成年妇人。
一番响动,不光是惊动了左邻右舍,鲁婆婆和王家的王婆子也终于醒了。
匆匆披着衣裳的鲁婆婆,出来看到站在墙根儿的自家姑娘,又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叫声,便以为姑娘也是听了动静才醒的,冲着云玄霜摆了摆手。
“姑娘快回房去,我去王家瞧瞧!”
鲁婆婆到王家的时候,这附近几家的邻居倒是都派了个人来。
堂屋里点了两盏油灯,王杜氏躺在床上,脸色青白,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淤青,不说不动,只是胸口还有点起伏,知道这人还活着。
王杜氏的大儿子铁柱一边推着自己亲娘的身子,一边哭个不住。
另一个七八岁的小儿子,也是才被惊醒,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娘躺在床上,怕是不好了,便光脚蓬头地趴在床尾哭。
邻居们进到屋里来的是两个中年妇人,男子们都没进堂屋,就在院子里头探头探脑的,猜测着这好端端的,老王家的怎么就上了吊?
王婆子哭丧着脸,坐在床脚的地上,一边捶胸一边哭诉。
“都怨我这老不死的哇,早知道你气性这般大,就不该多那几句嘴哇~”
一个街坊大嫂叫她,“王婶子快擦擦泪,起来吧,这幸好发觉得早,人救了回来,不然这铁柱金柱可就没了娘了,咱们平头百姓家的,娶个媳妇是容易的么?”
眼瞧得因自己跟儿媳妇吵嘴惹来这么大祸事,王婆子心里也直发虚,又讪然又委屈,她不就是又提了几句她的银子被偷的事儿么?这儿媳妇那是个吃亏的人么,说一句顶十句,既然这般厉害,怎么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倒就去闹上吊?
话说这一哭二闹才三上吊呢,也没多大事儿,连个动静都没有,咋就能这么想不开,真的去挂脖子啊?
这些疑问,众街坊心里也是如此想头。
这老王家的,个性强不吃亏,嗓儿大力气足,是这羊角巷里数得着的厉害媳妇,怎么突然就做出了受气包小媳妇的事儿来?
站在院子里头的男人们听得里头人已经救下,便问要不要去请大夫来。
只要是没出人命就好,这街坊邻居们也都不是闲人,明儿还有明儿的活计要做哩……
“王嫂子,王嫂子?”
屋里的女人们推着王杜氏的身子叫她,还有人在一边掐人中和虎口的……
这摸着身子还是软热的,也有气儿,可人就是醒不过来咋办?
“要不还是叫个郎中来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商议,王家大小子仿佛找着了魂似的,一骨碌就爬起来,“我去请去!”
他才要往外跑,就见鲁婆婆端了碗水进了屋,拿手指头沾水,在王杜氏头上洒了几点,这头王家大小子已是跑到了院子,就听见屋里传出几声惊喜的叫声,“哎,人醒了!醒了!”
“还是鲁婆这法子管用啊~”
王铁柱一听就赶紧折回了屋,果然见自己老娘已是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还是直勾勾的……
王铁柱和弟弟两人趴在王杜氏面前使劲叫娘,王杜氏却好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