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这种情形姑娘都是能少动尽量少动的,这就是还行?
几个丫鬟窃窃私语,有那么一两个赖不住,准备也去照葫芦画瓢缝两个试试。
这一日,严嫣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晚上临睡之前,吩咐梅香照着那个样子多做几条出来。小安子有说,这个不能重复使用的。
按下不提,等过两日骆怀远脸上消了肿再出现时,虽还是有点别扭,但严嫣还是给了他一个和颜悦色的笑。
骆怀远顿时美得找不着北了,看来现代人诚不欺吾,爱她就要做她贴心的小棉袄!之后尽心发展‘骆小胖牌爱心小片片第二代’自是不提。
*
“瑶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一件小事,你三年不睬我,也该够了。如今我亲自来接你回去,你多多少少给我留些面子。就算不看其他,阿嫣如今也不小了,总得将说亲之事提上日程,别耽误了咱们女儿。”
锦画堂里,严霆坐在黑漆螺钿的方椅上,满面笑容,殷殷切切。
沈奕瑶看着眼前这个人,看他即陌生又熟悉的笑容,看着他面上的那点无奈的宠溺,垂下眼皮,“阿嫣是该说亲了,这事我自有酌量。”
“那跟我回去,可好?”
严霆抓住沈奕瑶的手,她动了动借着喝茶的动作,将手抽了回来:“再过几日吧,收拾行李也得几日。”
“那好,过两日我再来接你。”
沈奕瑶点点头。
严霆出了安园大门,上了马便疾驰而去。
他有些得意又对沈奕瑶有些鄙夷,再怎么样,还是个妇人,冷她一段日子,她自然便软了骨头,还当她有沈家人的傲骨,其实也不过如此!
严霆自然不会在此时提及自己的打算,阿嫣总是要说亲的,沈奕瑶自然少不了在外面走动,到时候稍微露点口风,说不定她自己便动心了呢?
毕竟,那可是皇子!
等严嫣听到信赶来锦画堂,严霆已经走了。沈奕瑶正坐在炕上坐着针线,严嫣去了她身边,拧着眉头:“你真要跟他回去?”
沈奕瑶对她笑了笑,柔声道:“你也不小了,总不好耽误你。其实早先娘便在打算要回府,只是一直耽搁了下来,如今正好。”
严嫣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很难以接受就这么回去了?按她的想法,一辈子不用回去最好,只可惜似乎不能成真。
“可——你想回去吗?”
沈奕瑶还是那副柔顺的模样,“娘想不想回去不重要,现在在哪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你耽误不得,还有你弟弟,他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庄子上。”
严嫣紧紧的抿着嘴,过了半响,才丢下一句“你愿意怎么样就怎样吧!”人便离开了。
沈奕瑶担忧的望着她的背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梢。
……
三年多时间看似不长,其实真准备搬回府才发现其实要收拾的东西许多。
零零总总,从用的穿的戴的,重复了一次上次从府里搬出来的行径,只是这次比那次的东西更多。
严霆两日后又来了一次,沈奕瑶并没有马上跟他走,而是先让跟了几辆车东西回去。威远侯府那里,锦瑟院、凝香阁院门大开,下人们洒水打扫着,准备迎接主人的归来。
这番动静,让威远侯府众人纷纷侧目。
这是要回来了?
大房薛氏并没有太过惊讶,这是早就预料到的。
这是要回来了?
三房那里陈氏有些恍然,记忆中二嫂和侄儿侄女在她印象中已经模糊。
这是要回来了!
当然许多人都没有忘记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三姑娘,尤其是府里的下人,不停有人劝告自己如今在紫玉轩当差的亲朋好友——
“以前也就算了,三姑娘马上就回来了,如果紫玉轩那位不识眼色,你可别往前头凑!”
“最好是换个差事吧,别舍不得那份银子。”
“别和三姑娘做对,仔细她剥了你的皮!”
这种窃窃私语在府里暗处传导着、蔓延着,所透露信息无一不是彰显其中核心的那个三姑娘究竟让人们有多么的惧怕。
曼儿当然也有听闻到这些风声,只是她就不信了,一个还不到十四岁的丫头片子就能让人怕成这个样?!
她回到紫玉轩,对兰姨娘提起此事,口气忿忿不平。
兰姨娘并未说什么,脸色却是有些怔忪。
夫人要回来了?
兰姨娘便是琼兰。
琼兰本是春花楼的清倌儿,从小便被养在春花楼里。春花楼里的妈妈见她长得好,便专门将她提出来精心教导。一起还有其他几个女孩儿,都是预备着日后给春花楼当台柱子的。
琼兰是被家里卖了的,卖的时候太早,对家里却是没有记忆了。从她有记忆开始,便是生长在春花楼那种地方。
从小妈妈便对她们很好,琼兰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妈妈指着日后她们给她赚钱,都是当摇钱树来看待的。
琼兰一日日长大,她想着自己与楼子里那些姐姐们过的那种迎来送往的日子不远了,知道妈妈正在打算将她的初夜卖一个好价钱,她夜里也会哭。
谁知却被人买了下,还送给了严爷。
琼兰曾觉得这是自己的运气,没人愿意过那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她觉得能遇见严爷,是她一辈子的救赎。
刚到威远侯府的时候,琼兰谨言慎行,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低贱,这府里是个主子便能将自己踩在脚下。直到她有了身子,生下了五少爷。
在春花楼日日卖笑的日子逐渐离她远去,如今她是威远侯的兰姨娘。老夫人见她生了儿子,看重于她,而她自己也素来得爷的宠爱,成日里锦衣玉食,行走间仆妇簇拥,又养了儿子,后半辈子也有了依靠。再加上夫人不在府里,日日也不用晨昏定省,府里下人见兰姨娘得势,也愿意捧着她。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么顺风顺水的过了,谁知夫人居然要回来了!
琼兰曾打听过夫人的事,那是她刚进府的时候。她知道夫人出身高贵,与爷也恩爱,就是不得老夫人喜爱。琼兰是听过老夫人用不屑的口气骂过夫人的,尤其又听了下人说,夫人带着三姑娘和四少爷去庄子上养病去了。
她以为夫人是得了老夫人厌弃才如此的,她确实这么认为。毕竟,大熙以孝为先,一个不得婆婆喜爱的儿媳妇,哪怕当儿子再爱重,又能怎样?难不成要媳妇不要娘?!
平日里的与爷相处的时候,也从来没见他提过夫人。她便想了,什么恩爱不恩爱的,再恩爱也抵不过好颜色,夫人如今也三十多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早就色衰爱弛,能与她相比?
直到她真正见到沈奕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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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怀远自然也知道丈母娘要带着小王妃及小舅子回威远侯府了。
连其中的原因也知晓,居然是为了给小王妃说亲?
简直晴天一道霹雳直接砸在了骆怀远头上,将他霹得外焦里嫩。
小王妃是他的!阿嫣是他的!
可——
看着懵懂不知的小王妃居然在头疼回府后家中的那些糟心事,他便有一种想喷出一口心头血的冲动。
好吧,这就是作为一个预知者的雷点。你知晓别人不知晓,你又不能说,便只能暗伤在心。
骆怀远笑得很僵硬,“阿嫣妹妹,小姑有没有对你说想把你说给哪家?”
严嫣疑惑瞅他一眼,“怎么问起这个?这种事我哪晓得,估计我娘心里也是没谱的,得出去走动慢慢打听相看。反正我现在还小,我娘说在及笄之前定亲便好了。”
骆怀远稍微放下了一些心,心里乱糟糟的,嘴上问道:“那你回去了,咱们不是不容易见着面了?”
“嗯,这倒也是,不过总是有机会见面的。”
见对方浑不在意的模样,骆怀远又一口老血喷在心头。他不停的对自己说,小王妃还小,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小王妃还小……
可却泯灭不了阿嫣其实一种拿他当好朋友来看的事实,早先还信誓旦旦让小王妃一定要对他心有所属,如今三年过去了,似乎一点成效不见。
阿嫣会喜欢上他吗?
他长得胖,不够帅,摊上一个皇子的身份,还不如没有更好……
骆怀远心中第一次没那么有自信了。
甚至上辈子,哪怕是陪他一起死,王妃也是没有爱上自己的,只是拿自己当做最好的朋友。他很清楚这项事实。
看来他得回去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阿嫣妹妹,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要办,就先回去了。”
严嫣很惊异的发现本来还一脸可怜样儿想博得她同情的骆小胖,突然变了神色,这种样子是她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甚至不由自主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种神色一闪即逝,痞痞的笑再度出现在骆怀远脸上,“没有什么事,我就是突然想起府里有一件事未办,得回去处理一下。”
“那好吧,有事儿给我捎信。”
*
一大早,威远侯府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像老夫人、大房、三房的人自然还是照旧,但二房的人却是没那么好了。吴姨娘、兰姨娘早早就打扮妥当等在屋里,直到有下人来报夫人进门了,便去二门那处迎。
五少爷才两岁,正是刚会走路的时候,兰姨娘历来看得娇,平日里都是带在身边。这会儿五少爷总是叫着要娘,兰姨娘却是不敢抱他,生怕把衣裳头发弄乱了,在夫人面前失礼。
本来心里就焦躁万分,昨日本想在爷面前讨个恩赏,想着日后爷能护着自己一些。谁知话还没说出口,爷却来一句让她好好敬着夫人,平日里老实一些,顿时将兰姨娘满腔满肺的温存话给压了回去。
五少爷没要到娘,急得在一旁哭了起来,扯着嗓门哭,兰姨娘太阳穴砰砰直跳。无奈,舍不得儿子把嗓子哭哑了,将五少爷接了过来,抱着哄。
正哄着,有下人报夫人进门了,她赶忙将五少爷放下,谁知又被拽乱了头发。慌慌忙忙收拾整齐,等赶了过去,夫人已经到锦瑟院了,只能扭头再往锦瑟院赶去。
进了锦瑟院,一切都大变样了,门口站了一排五个穿绿色比甲的丫头。地面上泼了水刚打扫过,一点灰尘都没有,四处也是重新粉了的,有了女主人的锦瑟院才真像是二房的正房。
兰姨娘急急往里头进,在门口被丫头拦了下来。那丫头一点脸没给她留,斥道:“你是兰姨娘?从哪儿学的规矩,夫人屋里是你乱闯的?等着通报!”
兰姨娘涨红了脸,曼儿在一旁不忿嘀咕了一句,“你个丫头冲我们姨娘摆什么架子,你才没有规矩。”
那丫头也没与她争论,只是用不屑的眼神上下将曼儿打量了一遭,便扭身准备进去通报。
一个丫头都不给自己脸,不屑自己身边的丫鬟,打的就是自己的脸,兰姨娘还是明白这其中关窍的。
可明白又怎样呢?她不明白的是,她虽是姨娘的身份,却是属于贱妾中的一种。夫人身边一个得脸的丫头都比她有体面,只可惜兰姨娘从小生长在春花楼里,并不懂后宅里的规矩。这几年沈奕瑶不在,二房没有管事的,老夫人只管捏着中馈,兰姨娘讨她喜欢,她就给点脸,其他却是不管的。严霆日日在外面忙碌,后宅之事他从来不会插手,下面的人只管捧着兰姨娘讨赏,又哪里会与她讲这些。
不光兰姨娘不懂,曼儿也不懂,顿时恼怒的嚷了起来。
“你走什么走,回来把话说清楚,我还想问问你是什么规矩,一个丫头便冲我们姨娘甩脸子。”
另外四个丫头用极其差异的眼神看着曼儿,顺捎还带着兰姨娘,仿若她们是什么异类。
屋里,吴姨娘正带着五姑娘严婵小声与沈奕瑶说着话,大体就是一些场面的问候之语。严嫣坐在一旁眉眼不耐的正在喝茶,她以为自己脾气学好了,此时发现却不。
当见到那些不愿意见的人,尤其还装相扮乖巧的,她就忍不住满肚子火气。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严嫣眼神示意梅香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须臾,梅香带了一个丫头进来了,那丫头面色委屈道:“兰姨娘没有规矩,乱闯夫人屋子,奴婢将她拦了下来,问她还有没有点规矩,她身边的一个丫头拽着奴婢不依。”
沈奕瑶皱起眉头,问吴姨娘:“她这自进门,就没人教她规矩?”
三年不见,吴姨娘容貌一点未变,还是如以往那般明艳俏丽。只是眉宇间的神态却与那种俏丽并不搭边,即拘谨又内敛,平白将本应该肆意的娇俏打折了几分。
此时她低眉顺眼,柔声答道:“兰姨娘在老夫人跟前得脸,又得侯爷的宠爱,妾只是个姨娘,却是不好多说的。”
其实哪里是不好多说,这三年吴姨娘很少出门,低调的简直不像是个姨娘。换一般人,头顶上的大佛不在,还不赶紧的争几分宠爱什么的。到了她这里,日子过得宛如一口枯井似的波澜不惊,能不往前凑就不往前凑,简直就如同是个隐形人。
这些严嫣都知晓,所以才没在来请安时,将她母女二人撵出去。
沈奕瑶沉默不语,似乎在酌量怎么处置。
严嫣却直接开口了,“那丫头拉出去掌嘴二十,那个什么兰姨娘就让她在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严嫣当惯了沈奕瑶的家,那丫头应了声,便退下了。沈奕瑶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女儿一眼,叫住那丫头。
“就说是我发话的。”
“是。”
“你这孩子,这种教训下面没规矩姨娘的事儿,却是不能你来的。传了出去,影响自家的名声。”
严嫣僵着脸,小声道:“知道了。”
沈奕瑶又无奈的笑了笑:“行了,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一行人站了起身。
“严倩呢?没来?”严嫣挑了挑眉头。
吴姨娘面色僵硬了一下,小声道:“二姑娘说她身子不舒服。”
严嫣望了沈奕瑶一眼,沈奕瑶眉眼清淡,“既然不舒服,就让她好好在屋里养着吧。”
这句话就看你怎么理解了,可以是养好身子再出门,也可能是养好了也不能出门。尤其这种情况,嫡母几年未归,回来时庶女却不露面,大家当然不会就把她当成真的身子不舒服。
“是。”吴姨娘声音低低的应道。
裴姨娘被送走后,老夫人见严倩也没人管,便让吴姨娘带着看一下。虽没有挂在吴姨娘名下,但日常起居都是要操心的,要不然这会儿也不是她来回话。
严倩自来是个不省心的,吴姨娘也非常为难。可为难也没用,她总不能驳了老夫人。
一行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门,路过庭院时,看都未看那处一眼。
严婵好奇瞄了一眼,吓得一紧吴姨娘的手,跟在后面的吴姨娘拍了拍,小声安抚了两句。
那处,曼儿正被两个丫头反转了胳膊压在地上跪着,有一个丫头正在抽她嘴巴。抽一巴掌,问她一声知道错了没有。曼儿两颊通红,嘴里呜呜啦啦也不知在说什么。
一旁跪着身娇体弱的兰姨娘,兰姨娘穿一身月白色绣兰草的褙子,一头黑发挽了一个髻松松的垂在脑后,一侧颈处还留了一缕头发垂了下来,看起来风情万种又楚楚可人。此时低眉顺眼跪在那里,仿若受了莫大的委屈。
只可惜并没有人看她,俏媚眼使给了瞎子看。看她的也就是些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大多都是满脸鄙夷的神情。尤其有几个被留下看院子的下人,这几年可看多了兰姨娘得意的模样,此时见她这样被打脸,可不是尤其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