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沈奕瑶心中也是不忍。
先不提各自的心情,这二房的一妻两妾便坐在一起用了膳。
用完膳,两人陪着沈奕瑶说了会儿话。
突然,裴姨娘叫起肚子疼来。
沈奕瑶还未意识到什么,赶忙吩咐了丫鬟去找大夫。眉头虽皱着,却也带着担忧之色。
今日翠巧早上和沈奕瑶告了假,回家去了。就留了翠萍一人,翠萍手忙脚乱的,又是安排人去请大夫,又帮着去安抚裴姨娘。
因为裴姨娘脸色实在难看,白得吓人不说,额头上满是冷汗。
裴姨娘起先还好,渐渐看沈奕瑶的眼色就变了。突然,她说不要呆在锦瑟院,要回紫玉轩。
裴姨娘是有身子的人,又是肚子疼,沈奕瑶也不敢让人挪她,谁知裴姨娘像是中了邪似的硬要闹着要回紫玉轩。沈奕瑶说她坐着不舒服,让她先平躺在罗汉床上都不愿。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跟裴姨娘一起来的丫头满脸激愤,终于看不下姨娘的忍气吞声,大声叫道夫人不怀好意,姨娘在她这里用了饭才会肚子疼的,这会儿也不让姨娘离开。
沈奕瑶直接呆愣在当场。
这时老夫人赶到,裴姨娘死活不呆在锦瑟院,又听说裴姨娘是在锦瑟院用了膳才会肚子疼的,便让裴姨娘躺在罗汉床上,直接使人抬回了紫玉轩。
剩下的事情,沈奕瑶已经记不清了。
只知道婆婆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吞了她,只知道她跟着去了紫玉轩,紫玉轩里隐隐有哭声,只知道吴姨娘离她很远站着,似乎她身上有什么鬼怪,只知道下人端出了许多血水,只知道常大夫出来满脸叹息,说裴姨娘的孩子没了,是个男婴,已经成型了……
裴姨娘小产了?
是因为在她那里用了顿饭,便小产的?
大夫说裴姨娘之所以会小产,是服用了极为寒凉与孕妇不宜的东西。
老夫人大怒,用很严厉的言语训斥她,并让赵妈妈带着人去查,看到底是谁做的鬼。
……
沈奕瑶有帮自己辩解过,可似乎她声音太小,似乎没人听见,亦或是没人听进去。
满眼的混乱,到处都是人影。
这到底究竟是怎么了?
……
外出赏花灯的人也听到府里报信回来了,一群人都聚来了紫玉轩。
严倩一身桃红色滚白兔毛边的小袄,下身一条同色的撒花裙。梳着双环髻,两边各别了一支蝴蝶顶簪,满脸的兴奋还未褪去,便变成了愤怒与痛恨。
“都是你,都是你,你害我小弟弟没有了!”本是童稚之语,却着实撼人心扉。
老夫人心疼的脸都扭曲了。
薛氏眼光闪了闪,说了一句,“倩丫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你母亲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事情还未查出,不要妄下判断。”
这微弱的辩解似乎并没有人听得进去。
赵妈妈很快便回来了,面色凝重,看沈奕瑶眼色隐有异样。
原来裴姨娘之所以会小产,是因为她晚上用的那碗元宵里放了可以致使人小产之物。沈奕瑶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了句,这元宵做得倒是不错,多用些。裴姨娘并不爱甜食的,还多用了两个。
并且不光是元宵里,裴姨娘所用的一道酸笋老鸭汤以及她所用的餐具上均有红花汁之类等物。
“沈奕瑶,你这个毒妇,为了把裴姨娘怀的胎弄掉,居然如此费尽心机!”
“我、我没有……”
“枉我看重你,信重你,你倒是挺会装,装得一脸贤良,原来内里居然是个如此蛇蝎心肠之人……”
老夫人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期待男孙的心情从来不是假。哪个老人不是希望儿孙越多越好,已经成型了的孙子,就这样没了。
这会儿她已经忘了什么是镇国公,什么是不能得罪,她满心满肺都是她那未出生便没了的孙子。尤其忍了这么多年,日积月累早是满腹怨言,之所以会压制不过是为了儿子的大事,可如今儿子的大事没成,还沦落到装孙子都没人搭理之地,前尘未卜还要忍气吞声,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个沈奕瑶!
都是因为她,她这些年要忍气吞声。都是因为她,她想娶的儿媳妇没娶到,娶了这么个祸害回来,不光碍了她眼,还生了个那样的小东西来气她。全部都是因为沈奕瑶……
老夫人新仇旧恨加起来,怒不可遏。
“你这个歹毒的妇人,我要让老二休了你!”
听到此言,沈奕瑶才浑身一震,恍过神,“娘,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害她……”
“侯爷回来了!”
随着通报声,严霆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身石青色绣暗纹锦袍,腰环金丝镶玉锦带,外披玄色刻丝鹤氅,他身形本就高大,这一身打扮更是让他看起来威严十足。在沈奕瑶眼里,就像沙漠里的绿洲,等待救赎之人眼中的神祗。
“夫君——”
严霆半拧着眉,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妻子。
换以往他自然要先紧着妻子,今日却是看了一眼,便来到老夫人跟前。
“娘,这是怎么了?”
“老二,你回来的正好……”
老夫人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内室的裴姨娘似乎醒了,伤心欲绝的哭声传出来,哀怨至极,如泣如诉。
“爹,你要给姨娘做主啊!”严倩哭得两眼红肿,可怜之极。
“她害了我姨娘,打死你!”严弘跳着过来要踢打沈奕瑶,被一旁的奶娘紧紧的箍住。
严霆眼神深邃的侧过首,去看沈奕瑶。
沈奕瑶在外人眼里从来端庄,一副大家闺秀的仪派,说话温柔细语,待人接物如沐春风。严霆与她成婚十多载,从没有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发衫全乱,神情萎靡,哭得抑不可止,跌坐在地上,似乎一下子便从神坛上掉了下来,摔得面目全非。
“夫人——”
“夫君,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害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老夫人不想让儿子受到影响,怒拍了一下矮几。
“人证物证俱在,你这个毒妇还要狡辩。都说镇国公府的人做人做事行的正坐得直,光明正大,没想到教出这样一个歹毒的女儿来!”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沈奕瑶,她尖叫道:“这与我娘家有甚关系?我说几遍,我真没有做过……”
“证据确凿你还死不认账,玉瑾是在你锦瑟院出的事吧?那元宵是你让她多用,对不对?晚膳虽是从大厨房出来,但摆膳之人是你院子里的丫头,是也不是?常大夫去看过了,其他菜食均没有问题,只有裴姨娘用的那碗元宵和那道你专门给她点的汤有问题,还有她所用的碗箸均是你锦瑟院之物,你还敢说你没做过!”
这一连串的逼问,让沈奕瑶根本不知该如何辩解。
她留裴姨娘和吴姨娘用膳,便多点了几个菜,想着裴姨娘有身子,厨房中午上的酸笋老鸭汤不错,最后又加了一个老鸭汤。说了一句,这个孕妇用了好,既补又开胃。
裴姨娘身边的丫头当时也在,包括那元宵之语,自然都原原本本告诉了老夫人。而沈奕瑶本是好心,也就适合随口两句话,谁能想到现如今居然成了刻意之举。
“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夫君你信我……”
“老二,这毒妇万万是不能要了,你给我休了她!”老夫人态度斩钉绝铁。
一旁大房三房的人都在,可如今这幅局面,他们又怎么好插嘴。薛氏倒是意识到不对,能帮着说刚才那句话,已经是不错了,现在又怎么好插言。
三姑娘呢?
薛氏不着痕迹的四处看了一下,居然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严嫣。她这才想起三姑娘被镇国公府的少爷接出去赏花灯了,这裴姨娘真会挑时候,沈奕瑶唯一的助力此时也不在。
☆、第69章
对于老夫人和严霆的心思,在场几个明白点的人,都有些讳莫如深。
难不成,老夫人真是想休了这金贵的儿媳妇?还是有别的打算?要知道休了沈奕瑶不打紧,沈奕瑶背后还有个镇国公府!
他们就这么舍得?
可想到最近所发生的种种事情,薛氏又有些恍然了。
她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很是微妙。
先不提镇国公府是不是真的厌弃了沈奕瑶这个女儿,可他们从来没表示出要厌弃严嫣这个外孙女!镇国公府的孙少爷时不时上门来接严嫣出去玩,凝香阁小厨房那里每日用度也是没一日落下。看似不值当什么,可这里头所含的心思就值得人酌量了。
难道镇国公府人就没猜测过为什么外孙女要自己立小厨房,还要单独采买?就那么宠孩子,任着她折腾?
恐怕并不是。
而是人家表明了不信任威远侯府,要不,为什么要送丫头送吃食,真是只怕委屈了外孙女?
再联合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薛氏浑身一颤。
她悄悄抬眼望了望坐在上首处满脸怒色的老夫人,与面色晦暗莫名的严霆。
也许,他们心里也明白。只是为了某一些原因,还要继续装表面和谐,寄望能把事情敷衍过去。
那么,真得会休沈奕瑶吗?
恐怕不会。
再想到那个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却每每能压得人有苦不能诉的三姑娘,薛氏准备卖个好。
严郅瞄见媳妇眼中的光,就去暗里拽她,拽都没拽住。
“娘也是气怒之言,怎么能随便提‘休’这个字呢。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三姑娘和四少爷的颜面啊。”薛氏满脸堆笑,似在解话儿,手里去扶沈奕瑶。
“大嫂……”
薛氏心绪复杂,拍了拍沈奕瑶的手。
相处了也十多年,薛氏明白这个弟妹是个好人。性子好,脾气好,人也大方,可就是十窍通了九窍,就是有那一窍没有通。
薛氏能明白是为什么,在闺阁里家人千娇百宠长大,嫁了人后,夫家也是一片‘和谐’。人养得简单了,这应该是一件令人羡慕之事,可很多时候这种简单是需要去呵护保护的,而威远侯里明显就不是个适合的地方。
其实很多时候,薛氏是很羡慕沈奕瑶的,羡慕她的家世,羡慕她可以简单。可很多时候又有一种复杂,一种很隐晦的幸灾乐祸。
你出身好,你家世好,你人长得好,你哪儿哪儿都好。可惜你是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薛氏并没有做过什么坑害沈奕瑶的事,顶多就是袖手旁观,这种事自己看不透,旁人多说也无益。最多的就是偶尔挤兑下她,这种挤兑也是基于那种小利上面,例如使了孩子去讨点东西占点儿便宜什么的。
一开始薛氏也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甚至会想,沈奕瑶是真的看不懂,还是假的不明白。可沈奕瑶从来都是笑着说不当什么,甚至比较‘自觉’,渐渐薛氏就越来越顺手了。
薛氏绝不会承认她是占沈奕瑶的便宜多了,才会在此时伸以援手的。她只是忌讳那个三姑娘,再加上这并不会影响到自己什么,才会如此。
……
这一会儿的时间,也足够老夫人从愤怒中清醒了。
真要休了沈奕瑶?
她心里自是觉得如此千好万好,可人生注定有许多无奈,更何况儿子……
老夫人瞄了儿子一眼,儿子眼中的光芒让她眼睛一闪。
她心下微定,开口道:“老大媳妇你给我起开,今儿个这事万万没有如此简单就翻过篇儿,他镇国公府就算是权势再大,今儿也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一言惊起万重浪。
这是要和镇国公府对上了?
“裴姨娘再怎么说,也是我裴家的女儿,就算是个妾,也没有如此糟践人的。如若流了个男胎还要忍气吞声,你娘的脸以后往那处搁!”最后一句话,是对严霆说的。
“他沈家不会教女儿,教出来这样一个毒妇,祸害了咱们严家的子嗣传承,去请沈家人来,让他们给我们严家一个说法!”
老夫人一锤定音。
***
上面人发话简单,可这大晚上的去请镇国公府人真的好吗?
好吧,老夫人发话,侯爷没有出声,做下人也只能任劳任怨。幸亏今儿个是上元节,镇国公府的人想必没有这么早歇息。
前院的田管家亲自出动去镇国公府请人,让人套了车急急忙忙就往镇国公府去了。
到了镇国公府,一个主子也不在,据说是陪圣上赏花灯去了。
陪圣上赏花灯去了!
田管家浑身一颤,满嘴的苦涩。
可上面已经发了话,他一个管家也当不了主子的家,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和镇国公府的管家说了。
管家彭叔见此,也没敢耽误,亲自领着田管家去找人。
内城的大街之上,此时也是一片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热闹至极。越靠近皇宫的位置,守备越是严明。一路上被拦下几次,都是镇国公府管家解了腰牌才让通过。田管家哪里见过如此场合,垂首束手跟在彭叔身后行走,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出。
越往里头走,行人越是少,直至到了御街之上,几乎不见有什么人了。再往里田管家却是不能去了,彭叔让他站在角落处等,自己便往里面去了。
皇宫所举办的灯会,自然不是外面可以媲美的,先不提其他,光是这铺天盖地的花灯,及花灯制作精良程度,便不是外头那些杂班子弄出来的。尤其那顶端为一条五爪金龙的鳌山高灯,即使田管家站在此处,只能看到一鳞半爪,也能看出其磅礴气势。
远处欢声笑语,奏乐不断,这里却是安静得厉害。一阵寒风吹来,田管家不禁一个激灵。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彭叔回来了,面色凝重。
他对田管家说公爷在陛下身边,女眷们陪着宫里的娘娘,只有自己跟着去一趟威远侯府。
田管家松了一口气。
只要镇国公府能去人,其他就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夜空银月如盘,不时有亮眼刺目的烟花在空中喷洒各式各样的颜色,好一个热闹的‘上元节’。
***
终归还是冬日,天还是有些冷的。
可这会儿却是没人关心屋里有没有炭盆是不是暖和,一屋子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薛氏去扶沈奕瑶,她也不知是腿软还是怎么,也没有起来。老夫人瞪了薛氏几眼,薛氏只能呐呐收回手。
沈奕瑶神情恍惚,似乎受了很沉重的打击,人也有些不清明了,只晓得嘴里喃喃着‘我没有,我没有害她’。
隔着厚厚的棉帘子,门外不时还能传进来几声哭喊与痛呼之声,夹杂着隐隐传来的炮竹声,诡异得厉害。
这是沈奕瑶死不认账,老夫人气急命人将沈奕瑶身边的丫鬟都拖出打板子,打了有一会儿了,这几个丫头也是可怜,没有做过怎么承认,有的还有些糊里糊涂,俱是被打得奄奄一息。
老夫人这是发了狠,准备狠狠的给沈奕瑶一个下马威。
也确实,憋了十多年,逮着了机会可不得好好逞逞威风?!
老夫人甚至已经想好了,这次她必不会轻饶沈奕瑶。主母祸害子嗣,这是哪儿哪儿说出去都会遭人唾弃的。等镇国公府来了人就更好说了,你沈家只要还想要名誉,还想保住女儿的名声,想女儿不被休,那就老老实实的吧。
拿捏住这处把柄,向来高傲的镇国公府就必须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是时,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就算别的不能提,儿子的前程总是有了保证,到时候就让镇国公府把儿子的大事给办了,并且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之后,沈奕瑶休不休就不重要了,威远侯府也不会少她那碗饭,并且能抓住一个镇国公府的软肋在手心里,那以后还不是予取予求?
老夫人已经很久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