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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裴姨娘带着严弘来到了凝香阁,恭恭敬敬将那所抄的一百遍《弟子规》奉了上来。
严嫣明明在,却是没有见他们,只让邹妈妈站在廊下将东西收了,便让他们回去。
裴姨娘并没有表现出屈辱的神色,包括严弘,明明是对着一个下人,也恭敬的说着自己知道错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
严嫣和严陌坐在西间大炕临窗看着,邹妈妈面色有些忧心忡忡的拿着那叠纸进来了。
严嫣接过来翻了翻,确实是严弘所写。严弘虽在念书,但平时并不认真,字写得并不好。这一百遍《弟子规》均是他自己所抄,并无人代笔。
“姑娘,这两人不可小觑。”邹妈妈说道。
严嫣明白是什么意思,裴姨娘太能忍了,而严弘明明是个霸道蛮横的性子,居然能让裴姨娘劝得老老实实,并且能压下屈辱来此认错。
能忍并不是什么坏事,但你的敌人能忍,并且能忍到这种地步,那就需要防范了。因为像这种人,他们的反扑也是最可怕的。
有时候看着家里这些人,严嫣觉得她娘会那么天真也不是没有道理。当你身边的人都是那种最善于说谎和演戏的,并且十分能忍的,久而久之,谁能分清是真是假?
而早几年裴姨娘包括老夫人对她娘可是千万分的好,为什么会慢慢起了变化,一来是人得意了总会忘形,二来也是因为各自有了孩子。尤其她娘生了阿陌,而裴姨娘有了严弘,都是男丁,心里不可避免就生了变化。
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得陇望蜀,贪得无厌,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人本性中的劣根性。
不过没关系,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严嫣抬起眼,望着邹妈妈道:“妈妈,阿嫣有些事情还不懂,日后劳您多多教导。”
她从来不是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性格,既然是要面对,那就好好的面对吧。在身份上,她有着天然的优势与绝对的强压,而裴姨娘虽没有身份上的优势,但她却诡计多端颇会做人,阴私手段层出不穷。
别人有,自己没有,那么就需要去补足。就算做不到她那样,至少要明白其中的含义。才能克敌制胜,防范于前。
“姐,那阿陌需要做什么?”坐在一旁的严陌拉了拉严嫣的袖子。
“你啊?你当然是把身子养得好好的,就行了。”
严陌默默地点了点头,小嘴儿却是嘟了起来,总觉得姐姐成日里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邹妈妈笑着道:“少爷,姑娘说的没错,您呀,先得把身子养好。养好了身子以后用心学本事,日后夫人和姑娘那里都得靠着您撑腰了。”
这世道,女人嫁人后,一是仰仗夫君的宠爱与尊重,二是有个□□的娘家,等有了孩子,拼的就是谁的孩子有出息。
严嫣点点头,觉得颇有道理。
大丈夫立于世,顶天立地,偷奸耍滑那都是假把式,哪个建功立业者是光靠阴谋诡计便能立身正稳的,还是得自己有真本事。
这么想着,严嫣眉头舒缓,心胸一片开阔。
“阿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身子养好,然后用心学习,那些个魑魅魍魉不用理会。等咱们自身强大起来,他们只会不战而退。”
不得不说,严嫣歪打正着的真相了。
摒弃一切不看,修身修性先修人,自己立了起来,还需要去在乎那些个下作狡诈的?当人达到一定的高度,那些个藏在阴影里见不得光的老鼠,抬脚即可覆灭。
自身的强大实在太重要了,这些取决于严嫣从小看到威远侯府的人费尽心思去讨好去巴结镇国公府而来,不提他们转身是个什么面孔。他们为什么要如此讨好,老夫人和裴姨娘为什么要哄着她娘过,为什么忍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说破了就是镇国公府太强大,他们望其项背。
现如今他们应该做的是,背靠着外公,努力地让自己强大起来。严嫣还没忘记,可能要不了多久,他爹便要回来了。
严陌郑重的点点小脑袋。
自此,严陌每日努力的跟着严嫣锻炼身体,多多的吃饭养壮身子。而严嫣,她的强大很简单,那就是让自己的武力值爆表。
就如同她自己所说,她对女孩子应该学的那些一点天赋都没有,至今绣工不会,学识上头仅限于识字明礼,才艺方面更是不堪入目。
她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对死吊在那上面也没兴趣。这几年她也明白了学什么还是得看兴趣,她没什么耐心不喜欢那些,所以学不好。她喜欢习武,那么就好好学吧。
因着现今只能自己教严陌一些东西,严嫣也并没有拉下自己的功课,每日请安之后便去女学听课,至于其他的琴棋书画这些杂项全部丢弃。剩下的时间她除了教严陌,和邹妈妈学习一些后宅女子必备的,然后便是用心跟着蕙娘学习蕙娘的武功。
真正开始接触蕙娘的武功,严嫣才知道她以前所学的均是小儿玩耍。以往每日一个半时辰的晨练现在变成了全天候不间断,只要有空便勤于练习,所学又多了项兵器,峨嵋刺。
严嫣也是才知道原来蕙娘的武器从来不是鞭子,鞭子只是附属,她主兵器是峨嵋刺。
说是峨嵋刺,又有点不符。峨嵋刺是两根铁刺所组成,一手一根,属奇门短兵,灵巧多变,介于暗器与兵器之间。峨嵋刺中间粗、两头细的锥形体,头端略扁,菱形带尖,中间有一圆环,长短大约8寸。而蕙娘的峨嵋刺却是变异的,它只有中间是圆柱体,便于掌握掌握,而前后尖端却是极薄的刀刃,锋利中隐含着杀机,让人触之心惊。
武器并没有名字,蕙娘说是她年轻时跑江湖自己改良的。
蕙娘并没有让严嫣用这个当兵器,而是给了她一对峨嵋刺便于平日练习。
至于严嫣垂涎三尺的轻身功夫,蕙娘说这个急也没用,把她教给她的内功练好即可。两年前蕙娘便把练习内力的法门教给严嫣了,严嫣有了气感之后,每日睡觉之前便会抽空打坐一两个时辰。如今听说轻身功夫想好,必须的内力支撑,自是更加用心,不过这个确实如蕙娘所说,是急不来的,得日积月累。
就好比蕙娘,从小开始练,练了几十年,自然内力深厚,如虎添翼。
按下不提,与此同时,边关那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大熙疆域辽阔,国富民强,截止至今,能称得上是敌人的也就是极北之地的北夷一族了。
北夷一族属游牧民族,地处北方,气候环境恶劣,无农耕之地,历来觊觎富饶之地大熙,屡屡进犯,直至二十年多前被镇守边关的镇国公沈茂山一举击溃,至此宛如一盘散沙,四分五裂,苟延残喘。之后的再有进犯,均是小打小闹,生不起一点波澜。
平沙关位于防范北夷的第一道关卡,历代都为重兵之地。此时身处平沙城内一处宅邸里,严霆正在大发雷霆。
严霆一向冷静自制,颇有谋略,待人接物温文尔雅而又不失武将该有的果断与坚毅。哪怕再窘迫的境地,再困难的处境,他觉得自己都能一笑置之,可此时他才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侯爷,可万万当不得啊,传到旁人耳里,还会以为您对朝廷调令有什么意见!”
严霆放下手里砚台,书房内此时正是一片狼藉,一旁站了三个体型高大健壮的威远侯府家将,均是严霆的心腹。
“竖子欺人太甚!”
这竖子并未点明是说谁,一旁的王猛、王勤、刘炬均是缩了缩脖子。他们能明白侯爷心中的憋屈,可……形势不由人啊!
“也许是京城那里出了什么情况?”刘炬皱眉分析道。
要不然实在说不通,这好好的,突然将侯爷调离。
严霆也有去找自己大舅哥,无奈宣威将军沈栋刚好巡防边关。毕竟这边关可不止平沙城一座城池,四周还环绕着几座卫城,因此才形成了平沙关这道防线。巡防边关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而调令上的日期却是极为紧迫。
王勤小声咕哝道:“别忘了侯爷的老丈人可是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
王猛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那也别忘了五军都督府虽是统管天下兵马,调令却是分兵部所管!”
王勤还想说什么,被王猛打断,他忿忿不平的把剩下的话咽进口里。
“你们先下去吧。”严霆道。
王猛拉着王勤便往外走去,刘炬紧随其后。
“大哥,你干什么不让我说!”
“行了,你就别添乱了,没看侯爷这会儿正烦着。”
“那北夷那边……”
“噤声,这话以后你给我彻彻底底的忘了,再不能提。”
……
严霆坐在屋里,脸色阴沉的吓人。
调令时间紧迫,沈栋那里联系不上,往京中递信是来不及了。如今之计,也只有先听调回京再说了。没人知道严霆此时心中正在淌血,如没有这项意外,也许今年严冬之际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机遇……
这就仿若是一个饥饿良久的人好不容易抢到一个肉包子,还未吃进嘴,便被人抢了的感觉,也难怪素来自制的他会雷霆大怒了。
如今情况宛如一团乱麻,一时之间,严霆分析不出到底是为何会如此。
没道理沈家会背后做手脚,毕竟他可一直是镇国公的好女婿,如若不是已经释然,镇国公也不会费力将他安排到大舅哥的手下。大舅哥沈栋走之前,还叫他过去对他叮嘱了一番。
也许真是京中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可什么问题能让镇国公都压不下来,以至于要把他调回去?
除此之外,严霆还在心疼他砸下去的大笔银子,如今是有去无回了,折了一大半进去不说,还讨都没处讨。只是这事万万不得声张,要不那可就是灭门之祸。
细细酌量了一番,严霆又招来几名心腹,对他们仔细叮嘱。将该扫尾的扫干净,带着满腔的疑惑,严霆离开了他呆了近三年的平沙关。
☆、第35章
侯爷要回来了。
严霆出发之前,便往家里递了信,所以他距他离京城还有五六日的路程,信便到了威远侯府。信中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了到家的大概日子。
威远侯府整个都动了起来,严老夫人成日里笑眯眯的,连素来低调的裴姨娘面上都能见几分喜色,反而沈奕瑶的喜色不显偶尔还有几丝怔忪。只是大家都一门心思扑在了侯爷要回来这信上,倒也没有人注意她。
按下不提,转眼间严霆就到了。
得知侯爷今日就能到,早早的府里就安排好了,府里提前几日各处洒扫除尘,大人小孩儿穿戴一新,仿若要迎接什么大英雄荣耀归府。
严嫣也带着严陌准备着,见喜上眉梢的老夫人,她很想说一句别笑的太早。当然,这话是不能拿出来说的,面上她可是小孩子,外公也说了就让她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
差不多下午未时的时候,守在城门处的管事命家丁来报,侯爷进了城门,老夫人赶忙召集一家子去了大门处等候。
不多时,严霆便带着一队人策马而至。
严霆一身铮亮的皮甲,骑着一匹黑马,缓辔而行。他玉树临风,英勇威武,俊朗出尘。其实严霆皮相是挺好的,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俊美的外表,斜飞的英挺剑眉,削薄轻抿的唇,蕴藏着锋芒的黑眸,浑身的气质内敛而又不失刚毅。
反正严嫣是见到她娘本是神情恍惚的,突然眼神就……激动了起来。
严霆下了马来,上前两步笔挺的跪在严老夫人身前。
“娘,儿子回来了。”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老夫人抹着老泪,赶忙拉了他起来。
往日难见到的严大爷严郅与严三爷严瞿也在,严郅三十多岁,体胖短须,热情的上前拍了严霆两下,“老二你回来就好。”
严霆眼神内敛而淡然,叫了声大哥。素来斯文言少严瞿也上来叫了一声二哥,对比着严郅,这亲兄弟两个明显感情好些,至少严霆的眼神便软了不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然后严霆眼神右移,放在了沈奕瑶的身上。
他步了过来,“瑶儿。”表情并未显热情,袖下却是捏住了沈奕瑶的手。
沈奕瑶面色激动,眼圈微微泛红,“夫君。”
“你可还好?”
“我很好……”
一旁站着的裴姨娘纤白的手捏紧裙子,隐隐可见青筋。
“行了,二弟二弟妹快别显示你们夫妻二人恩爱了,进去吧,呆会儿有的是时间让你们叙话。”薛氏笑盈盈的取笑,扶着老夫人往府里走。
沈奕瑶羞涩垂首,严霆轻笑拍拍她的手,率先跟了上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府中,去往荣安堂。
到了荣安堂,老夫人见儿子风尘仆仆,便让他先去沐浴更衣等会再来。其他人则呆在荣安堂正堂内,等着一会儿与严霆设宴接风洗尘呢。
薛氏历来是个有眼力界儿的,见老夫人笑意融融,更是不吝逢迎。字字珠玑都说在了老夫人的心坎里,让她笑得更是欢实。严郅是老夫人从小养大的,自然知道嫡母喜欢听什么,也是妙语连珠,笑声不断。
两口子把老夫人哄得笑意连连,可以看出这两口子之所以能以庶出的身份继续呆在威远侯府里,除了一些面上的原因,其实也不是没道理的。
严三爷素来言少,只是浅笑看着并不多言,而严三夫人陈氏虽很是不屑大房那两口子的巴结嘴脸,可她历来是个口笨的,也不知如何插话。
当然此时是没人败兴头的,管她心中乐意与否,至少脸上的笑必须是端着的。严霆刚才离去时,将沈奕瑶带走了,裴姨娘面上不显,但不见说话就知道她心里肯定不是没想法。
严嫣此时的心情很微妙,只是拉着严陌坐在堂屋靠墙边的交背椅上远远的看着这一切。
正堂西侧的花厅极大,呈三角状摆了三张酸枝木雕仙翁寿桃祥云的大圆桌。丫鬟婆子们正络绎不绝往上奉着各种膳食,玉盘银箸,美味佳肴,极尽奢侈。
不多时,严霆便穿戴一新到了。他身着一身碧蓝色圆领祥云纹暗纹锦袍,腰间环着金镶玉纹绣锦带。此时着了常服的他,气质又是一变,多了些温文儒雅,添了几分俊美。
沈奕瑶面色红红的走在他身后,与刚才不同的是,她又换了一身衣裳,发髻上的簪子也换了。老夫人一见严霆便让他上前坐下,大家注意力都放在严霆身上,倒也没人注意沈奕瑶的异样。
唯二例外的便是裴姨娘和严嫣。严嫣只是奇怪她娘怎么换了衣裳,裴姨娘则是想得更多,不禁银牙暗咬。
小辈们也都靠上前,一一行礼。严霆端详了严陌一会儿,关切问道:“陌儿的身子最近可好?”
严陌羞涩一笑,垂眼,“儿子最近身子挺好,没怎么病了。”
严霆点头,又问严嫣,“阿嫣最近可有调皮,没有再惹你娘生气吧?”
严嫣道:“娘现在见我从来不生气。”
一语双关,只可惜严霆只过了耳没过心。
之后严霆又关心了下严弘和严倩,比起严陌和严嫣的拘谨,这两个要开朗多了。严倩小女儿娇态说好久没见到了爹了,十分想念,严弘则是调皮的拉着严霆的手说爹答应的大马可有带回来。
不是不知道这一切,只是换了个角度去看,才能看出许许多多的东西。父爱对严嫣来说,从小便是貌似关切的问候,看似很好,却多了几分疏离,少了一些父女之间应有的亲热。相反对比严弘两人,他们这种相处才是正常的父女关系吧。
裴姨娘一解心中郁气,难掩得意的看了沈奕瑶一眼,沈奕瑶正含笑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