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感,并不像是我会因陈禾而失去什么,而是当我看到他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直觉,竟在预示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
“你是说?”梁夫人霎时惊愣。
“不错,我莫名其妙消失的四百年,这所有的问题,都与陈禾有关。”
“可是…他只不过是一个金丹期的普通人。”
梁夫人投在墙上的影子,已然现出真身,庞大的蜘蛛抱着灵参,吭哧吭哧的说,“这种普通修士,在我化形前,吃过的没一百也有五十,当年想把你挖走的修士还少了?”
灵参动了动叶片,讽刺的笑了一声:“事情不过因他而起罢了,跟修为又没关系,难道你还以为陈禾是罪魁祸首不成?”
“他不是,那谁是?”蜘蛛想不明白。
“那日你我双修,我醒来后察觉不对,天下间可有能对我的记忆动手,却不惊动你我,更让我十八年后仍然恢复不了记忆的?”灵参问。
蜘蛛果断摇头:“没有。”
灵参看着它,不说话。
蜘蛛慢慢明白过来,足爪猛地一抖,不敢置信的举起螯肢,指着头顶:“难道是——”
此时陈禾也走出了这条长长的暗道,推开石门,一股清新的海风就灌了进来。
海水上涨,停留在距离这里不远的礁石滩上,洞口往外的空地十分窄小,更有大半隐匿在突出的崖石下。
梁燕阁建立在山的另一面。
所有喧嚣繁华,又被隔绝的山石的另一端。
陈禾抚着肩上伤口,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面上闪过一抹犹疑。
——如果沈玉柏说的话都是真的,能做到这种事的,大概只有天上的神仙,或者说,天道本身了吧。
一个青衣窄袖的女子站在暗道门口的隐蔽角落,听到机簧响,那女子匆匆过来:“陈公子。”
陈禾瞥了她一眼,立刻认出她就是飞琼岛主船上那个恶声恶气,心肠却不错的丫鬟。
“我家岛主吩咐我在这里等候。”女子神态恭敬,却并不以奴婢自称,只有修士充当的仆人才会这样。
陈禾顺着女子伸手指出的方向,朝海上望去。
共有七八艘船停在附近,皆是描金雕漆的楼船,船舷涂成了赤红色,风帆与旗帜都绘着一只红色的燕子。
“这是梁燕阁即将远航的船只,岛主没说让你坐哪一艘…”
“梁夫人说,是开往南海的船。”陈禾打断他。
“这就好,我与梁燕阁的人,也不太熟,还在犯愁将你带上去后,要用怎么个说辞呢!”青衣女子局促的笑了笑,“陈公子随我来罢。”
陈禾跟着她走了几步,忽然问:“沈岛主与梁夫人,倒是伉俪情深。”
女子脸上顿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尴尬之色,含糊着点点头。
——道侣行为放纵,招惹太多入幕之宾,沈玉柏整天冷着一张脸,谁能看得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总归这对道侣没闹什么翻脸成仇的事!
她这般模样,陈禾霎时明了,无论梁燕阁的属下还是飞琼岛主的侍仆,只怕都不清楚沈玉柏梁燕的真身。
被这个秘密压在心头,陈禾迈步时,又多了几分沉重。
沈玉柏,没理由编造这个谎话。换言之,所谓四百年莫名其妙消失的事,即使陈禾深信不疑了,对他飞琼岛主,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世间最为可怖的事,永远不是谎言,而是真相。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107章 妖蛟
红色海燕的风帆鼓得高高的;船首像一把刀劈开汹涌的海浪。
这艘船十分阔气;甲板之下的船舱足足有几丈高。
每当在海上遇到一些航船,还没靠近对方就远远避开了;梁燕阁是东海一霸。即使在凡人眼中;那东海世外之地;富可敌国;实力深不可测。
世族也好,商贾也罢,就连海上匪寇,也不敢招惹梁燕阁。
这艘船走的航路;十分怪异;那等风急水险的海域;它偏爱往里钻——有些海外诸国,与世隔绝,只能每年眼巴巴盼望着梁燕阁的海船过来,卖给他们国内没有的东西,带走几个孩子与年轻人。
这样跟着海船离开的人,往往都会得到羡慕的目光。
梁燕阁从各地搜罗来有资质的孩子,再将他们集中到一起,所耗费的力气也不小,这些人一上船,就被教着说中原话。
不知哪朝哪代起,凡间天子用的官话,与修真界常用的口音一致。
凡人不知究里,就把这种语言叫做中原话,其实根本不是,这种语言约莫是像浣剑尊者这种无聊修士,参与了改朝换代,又影响了人间帝皇好几代,最终让修士们避免下山出门,跟凡人无法对话沟通的尴尬状况。
陈禾在船舱里打坐修炼,忽有一日听得上面书声琅琅,差点以为梁燕阁办私塾赚钱了。
出来一问,得知真相后,陈禾没法遏制脸上微妙的表情:梁燕阁办个拍卖会,也挺不容易!
这些凡人不但有资质,连话也学得不错,倒是让东海修士省心不已,难怪他们都不愿自己出海去找徒弟,宁可花钱买呢!
陈禾搭上梁燕阁这条船已经一月有余。
船在偏僻的几个海外小国绕了一圈,就直往南海而去,一路风高浪急,颠簸不堪,陈禾以水寰谷山壁困战四十年的经验,稳稳走在船上,倒是让不少梁燕阁的人暗暗点头。
这艘船的主事者是两个元婴修士。
一个初阶,一个高阶,两人绝少露面,大概接到了梁夫人的传讯,对陈禾的来历不闻不问,平日里也不让其他人去打扰陈禾。
如果陈禾不是心急着回去,这航船的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海上升明月,灵气绰清华。
这远离尘世喧嚣之地,果然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加之海上风浪不息,有时天地灵气异常狂暴,对寻常修士来说十分困扰,但是到了陈禾这里,简直求之不得。
百窍通玄的修炼法门,根本不需流入丹田,就能自行从经脉窍穴吸纳灵气。
即使有狂暴难以收纳为己用的灵气,陈禾毫不犹豫的将它们都喂了石中火。
在红燕岛上力竭拼战的暗伤很快就复原了,甚至连小界碎片被困多年难以痊愈的匮乏灵气症状,也得到了缓解。
陈禾现在走出去,神完气足,明显快要突破境界了。
但他身在海上,所坐的又是梁燕阁的船,哪怕打坐修炼时,陈禾都会留一丝警觉,并不完全忘我投入。
陈禾要到他觉得安全的地方,才会静心闭关,准备冲击元婴期。
这日航船又遇到了风暴,天色漆黑,搅动的海水好似一桶混乱不堪的汤汁,甲板被高高卷起的海浪一遍遍冲刷。
凡人在这样的风浪里,根本站不起来,转眼就会被卷入海中。
船上的修士倒显得十分熟稔,齐齐换下船夫,收了风帆,拽紧缆绳。
那些被带上船的普通人,因为没经历过这种危险,惶恐的哭成一片,与他们只隔着一道船板的陈禾听得烦心,索性出了船舱。
眼前这天地发怒的恐怖景象,让陈禾有些担心。
等看梁燕阁众人不慌不忙的模样,就知道这艘船完全能撑住。
“我们要进入南海了!”甲板上一个修士发现了陈禾,炫耀似的开口说,“这条航路常年都是这般险恶,凡人可进不来,所以普通人都以为东海南海不能相通,要上岸从中原转道。”
“南海周围,都是这般?”陈禾皱眉。
那修士笑着点头:“道友,我见你修为不差,既能搭乘梁燕阁的船,想来师门在东海也有几分势力。日后出师,来做梁燕阁的船上主事,实在是份好去处!”
说着不等陈禾回答,就朝桅杆瞭望台上一指:
“瞧瞧,那位就是,柯玉岛出来的!他师弟童小真跟他一道出师的,童小真选个洞府整天修炼,他师兄在梁燕阁找了个差事。如今看看,童小真还是金丹中期,如今连个徒弟也没能买到,他的师兄已经晋升元婴初阶了,至于徒弟,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有挑不到好的道理!”
这番话说得陈禾哑口无言,好气又好笑。
东海修士的习惯,真是…不予置评!
陈禾仰头看了一眼那元婴修士,目中闪过异色:童小真的师兄么?
那日梁燕阁,童小真明显坑害他的举动,陈禾牢牢记在蜃珠里呢。至于童小真表现出的犹疑,以及特意点出来提醒他几句话,陈禾当时没有发现,事后查看记忆时,也瞧得分明。
真相也被陈禾猜得八。九不离十,想必就是在拍卖会大厅里,被渊楼的人盯上了,童小真惹不起渊楼,就出卖了自己。
陈禾并没多么气愤,他很清楚,自己与童小真不过是陌路人,偶尔遇到说了几句话,勉强算得上结识。为这样的陌路人,肝胆相照一肩担当,聪明人显然是不会干的。
不过理解归理解,恩怨另算。
在陈禾这里,童小真就被倒霉的记了一笔。
现在搭乘的船,主事的元婴修士,竟然是童小真的师兄!到底是梁燕未察,还是那对道侣故意为之?陈禾有些不确定了,他细细回忆这一路的状况,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陈禾年少胆大,本来不至于有这么重的疑心。奈何他见过季弘一个筑基修士,处心积虑能惹出那样的乱子,又听了北玄派覆灭过往,聚合派数百年算计只为北玄密宝。
这样血淋淋的教训,这等前车之鉴,再大大咧咧的人,都要犯疑心病了。
正思量间,船猛烈颠簸了一下,就像被海浪击打得抛飞了出去。
“不好!是妖兽——”
陈禾刚站稳,就听到一声惶急的惊叫。
他定睛望去,只见海中隐隐现出长长黑影,正穿行在风浪之中。
风暴中看不分明,只有两道冷电也似的瞳光,在海浪中幽幽闪烁。
“妖兽?”
“…南海多妖兽!”之前与陈禾搭话的修士明显紧张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与我东海妖修不同,南海妖兽多半具有古荒凶兽的浓厚血脉,化形极难,甚至有到了大乘期都没办法化形的!更有到了金丹期还没开灵智的凶种,十分难缠!”
陈禾琢磨出一抹不太对的意味:“这条航路上妖兽多吗?”
“怎么可能!”周围修士纷纷抱怨起来,“梁燕阁每年都要付给海市蜃楼重金,以确保这条航路的安全,今年是怎么搞的,竟然有一只妖兽跑到这里来了!”
“对啊,这里又不是妖兽喜欢的栖息地。”
众人还在议论,一道传音已在耳边炸响:
“舵手注意,绕行!尔等快取法器兵刃,这是一条妖蛟!”
“什么?”修士们大惊失色。
连陈禾也心中一紧。
他手上的弓,弓弦乃是古荒半蛟留下的残骸。
陈禾在小界碎片里见过那条蛟无数次,还与古修士联手,与那蛟斗过不知多少回,仅仅是半蛟,就已经难缠得很,何况现在身在海域,遇到一条妖蛟!
“扯帆,偏右航行,不要愣着!”童小真的师兄,急得高声大喊。
“砰!”
一道水柱激射而出,生生摧折了一根主桅杆,连同瞭望台上的元婴修士,也狼狈不堪的顺着风帆滑落下来,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这才看到妖蛟的真容。
除了唇边无须,额上无角,腹下仅三爪,简直与传说中的龙一模一样。
这条蛟的鳞片更是呈现出一种透彻的碧蓝色,光华灼灼。
“不好,这是裂海渊灵蛟!”
陈禾默默俯身,用手接住折断的桅杆滚落而下的水珠,忽而脸色大变。
四海真水!
这条妖蛟吐出的水柱,竟然内有四海真水!
这是三昧真火的克星,更别提船行海上,遇到会用四海真水的妖蛟,简直像在火场上遇到能用三昧真火的修士!天时地利,全部丢得彻彻底底!
此刻在这一片风暴团外,远远停着几艘船。
渊楼少主看着远方漆黑天幕,露出一抹残忍的快意笑容:“梁燕阁想糊弄我,没那么容易!我渊楼在东海的势力,岂是你能小觑?”
瞒天过海,让陈禾上船,试图逃脱渊楼的追杀,哼!
梁燕阁的船要做生意,要寻觅资质上佳的凡人,行踪没法掩饰,渊楼一路追查,逐个派除,终于发现了陈禾藏身在去南海的这条船上。
“少主。”护卫有些犯愁,“那条渊灵蛟,是主上好不容易才抓来的妖兽,我们冒险将它引过去,万一出了什么事…”
“糊涂!这条渊灵蛟虽说只有元婴期的修为,但那艘船上根本没有化神修士,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渊楼少主冷笑。
四海真水,可是石中火的克星!
前世做了魔尊之后,陈禾再也没到海上来过,想对付也对付不了,眼下这样的好机会,怎能白白错过?
“詹元秋、童小真、罗静姝、白蜈仙子…离焰尊者麾下最得力的四人,詹元秋远在京城不好动手,剩下的三人眼下修为尚低,还不是任凭我动手?”
渊楼少主越想越是得意,放声大笑,这辈子童小真被陈禾记恨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存稿箱,夜风出门去上海了→_→关爱存稿箱君,不要殴打它,迫使它吐什么哟
第108章 线索
“啪。”
一群人跟着一抖;悄悄抬眼看上方。
释沣缓缓收回手;一具尸体倒在他脚边。
这里是豫州东南的一座高山深处,被山野樵夫称为怪松林的地方,昏天黑地,阴风阵阵,原先就是鬼冥尊者的老巢。
现在这位魔道六大尊者之一的地盘,已经全部沦陷。
鬼冥尊者及时逃脱;留下大群倒霉的魔修在心中暗骂。
魔道势力的对决,对他们来说就像一场赌注。鬼冥尊者的心腹属下,并非有多忠诚,而是他们牢牢握着既得的利益,努力维持着原来的地位,就算他们想去投靠,想把鬼冥尊者卖了,站在释沣这边的魔修也不答应!
这是魔道势力与利益的重新划分;没了这个,谁管鬼冥尊者与释沣谁赢谁输?
相比京城那边僵持又看不分明的状况,豫州之战如火如荼,已近尾声。
鬼冥尊者败了。
没了偌大的势力,却还是一位大乘期魔修,如果投靠别人,日子也能凑合着过,只怕心里就不太好受了。
成王败寇,想要翻盘,只怕要耗费更大的力气!
豫州乱了半年,好不容易歇口气,至少这一两年内,哪怕鬼冥尊者想卷土重来,豫州的正道魔道修士都不搭理。
形势一片大好,这些赌对了的魔修差点压不住嘴角的笑容。
反观释沣,却没有丝毫愉悦的模样。
——血魔的心情,倒像是一天比一天坏。
众人绞尽脑汁的思索,想讨这位新出的魔道尊者欢心,结果总是无功而返,诸多手段使出去,就像打在一团软棉花上,半点声响都没有。
“属下无能,没有察觉到那条暗道,竟被鬼冥那厮跑了!”机灵的魔修率先请罪。
随后呼啦啦一片诚恳请罪的。
释沣全无反应。
他眼眸微闭,似乎在想什么。
——刚才,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这种情况在陈禾失踪后,曾经出现过一次,那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释沣十分在意,他觉得这是陈禾遇到了危险,今天的不安感,比上次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