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忽然注意到石中火的表情,阴沉得可怕,与方才完全不同。
陈禾弯腰,将胖墩的脑袋掰向自己:“出了什么事?”
石中火张了张嘴,发现根本说不清楚,于是化成赤红焰流,往陈禾身上一扑,就不见了。
“师兄,情况不对,我们得离开这里。”陈禾用元神碰触石中火的意识后,蓦地睁开眼,“那团空中火可能出问题了。”
“怎么说?”
“它感到愤怒、厌恶还有惧怕。”
释沣闻言皱眉。
天光微明,小阳山笼罩在薄薄的晨雾里,露珠沁染在翠绿枝叶上,泉溪流淌,空谷幽静,没有半点异常。
“去前方看看。”释沣忽然出声道。
“师兄?”
陈禾有些不赞同,“没准这是个陷阱,又或者那团三昧真火生出了什么变故,前世修真界根本没出现空中火,如果它会本能的呼唤石中火木中火,为何离焰从未感觉到?”
再者,他根本不稀罕得什么宝物灵药提升实力。
机缘,总伴随着更大的危险…
“我明白你的想法,”释沣转头,叹口气劝陈禾,“空中或并不算什么,即使被他人得去用来算计你我,也只是个麻烦而已,但小阳山距离师父所住的地方不过三百里,他又时常四处走镖,没准哪一日便路过此地。”
陈禾顿时一凛。
前世火焚云州,听说还烧到了摩天崖,这才惊动黑渊谷。
“师父对我知之甚深,他知道我们不会到这里来凑热闹,难说他会不会忽然心血来潮,就乔装混进小阳山聚会——”
释沣犯愁,陈禾一听比他更愁。
因为这事听起来真的很像曲鸿会做的,撞上一个随意不羁的师父,实在让人头痛。
“这就是做人徒弟的感觉?”陈禾自言自语,简直挂心。
“不是。”
“呃?”
“别人一般都这么操心徒弟。”释沣点醒陈禾。
“……”
陈禾忽然觉得自家师兄太不容易了,以前有两个徒弟,还有师父,现在又多出一个自己,简直是劳碌命。
罢罢,这天下他与师兄哪里去不得?即使陷阱又怎样?
“而且,我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就像…”
“轰!”
小阳山南坡落了道雷,直接劈翻一棵树。
这下不用释沣说,陈禾也心知肚明了——天道又在搞鬼。
遇到不能说,不可说的事情,只会劈雷。
陈禾暗自嘀咕,自从那话本传唱大江南北,天道就再也不劈提起时间回溯这事的人了,如今怎么又犯病了?
这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师兄,这可能是个天道设下的陷阱。”陈禾幽幽的开口,
释沣头也不回,他猜得到陈禾下面想说什么。
“原本没兴致,现在还真要一看究竟!”陈禾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
小阳山西侧的一座山谷里。
零星的房舍分布其内,一小片池塘沐浴在晨光里,谷中生满了修真界常见的灵药,此地是附近地脉交汇处,灵气驳杂。
对寻常修士来说,这种灵穴如同鸡肋,灵气虽多也浓,但阴阳不分,浑浊沉滞,修炼起来特别费事,除非有人阴阳同修,不过这人身体估计就有点问题了。
但要是在这里双修,尤其是功法属性互补的那种,那是事半功倍,世间无奇不有,于是这种“宝地”,就落入了阴阳宗的手上。
今日是七月初五,往常热闹的山谷有些冷冷清清、
几个修士结伴而行,东张西望,面上是说不出的失望之色。
“来早了罢!怎么不见什么人?”
“这还早?”同行的修士嗤之以鼻,“往年这会,熙熙攘攘,连路都走不动。”
他的话招来一番埋怨。
“自从聚合派在阴阳宗卧底的事被揭穿后,哪方魔道势力不是挖了底的查,没将阴阳宗出身的魔修赶走,也是重点监视。我看吶,阴阳宗怕是要完了。我们何必白走这么一趟?”
“你觉得无用,还巴巴跑来做甚?”有人反唇相讥,“还不是见修为无法涨进,就想找个道侣,事先要搞一门可靠的功法辅助?乌鸦落在炭堆上,都是一般黑,还摆什么不屑。”
“你——”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爆发,忽然天边一个惊雷。
修士们愕然抬头。
许久才有人犹犹豫豫的出声:“巧合罢?”他们修为低下,对天地灵气或者说天道的敌意,感觉不深。
“小阳山南坡总是遭雷,没事,阴阳宗早就在那边地下设了阵法,山火烧不起来。”
众人纷纷松口气,又四下张望起来。
那些成双成对的道侣,很容易彼此搭上话,其他的根本无人搭理。
前后逛了一圈,散修们逐渐失去了耐心,瞪着那些交谈甚欢的修士,恨不得将他们拉开,更有甚者,直接就打量起别人的道侣来。
“这年头,连个好炉鼎都难找。”有魔修发牢骚。
“诸位道友,请静一静!”
释沣陈禾用障眼法遮蔽容貌,进入山谷时,忽然听到一人朗声道:“有些同道,是今年方来,不清楚规矩,只可惜现在这些事我们都要搁置一边,小阳山出了事,原本住在这里的阴阳宗弟子,全部不见踪影。”
众修士哗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陈禾眺望前方,发现喊话的人是个金丹修士,蓝衫白扇,风流倜傥的样子,旁边站着的女子明艳可人,气息十分吻合。
蓝衣修士伸手虚按,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区区与阴阳宗有几十年的交情,不瞒诸位,这些阴阳宗弟子不是自相残杀,也不是要避风声悄悄搬走,他们连灵草都没有摘采,炼制一半的丹药还在炉内,散落的东西丢了一地,明显是被人掳走。”
他说得义愤填膺,奈何动容的没有几个。
阴阳宗弟子生死下落,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更有人哈哈大笑:“是被聚合派的仇家抓去了吧,听说阴阳宗许多人都是名门正派的后生,啧啧,豫州的血魔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胡说什么,血魔不是出海去了吗?”
“不在中原,也能指使属下呀。”
陈禾冷冷看那人一眼,他记住这个硬扣上的黑锅了。
“吾等对阴阳宗弟子的生死不感兴趣。”
一个披着黑袍的魔修阴测测的说,“就算他们全都死于非命,留下他们号称修真界最得用的十八路双修秘法就行。”
魔修顿时哄笑声一片,一些道侣们皱眉对视,头也不回的走了。
——是非之地,留之无益。
“不错,这小阳山是有人住,还是无人待,对我们有何区别?”
“难道没了阴阳宗,连这聚会都泡汤了?”
冷淡的话语,说得蓝衣修士一阵气恼,可他双拳难敌众口,只能悻悻拂袖,他的道侣上前一步劝说。
“三颗元阳丹,换一篇元婴期能用的双修功法。”
“笑话,三颗你也拿得出手?一炉同出的合和丹,换功法!”
山谷里转眼就热闹起来,修士们不想搭理阴阳宗之事,却下意识的想将来意解决,尽快离开这里。
这不,全都主动招呼起来了。
陈禾目光定在远处房舍上,他很想知道阴阳宗的弟子是怎么失踪的,没准跟空中火有关,谁知他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人拦下了。
“这位兄台已有道侣?”
不等陈禾回答,那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看不透二位的修为,但能看出兄台经脉空乏(境界又升,灵力跟不上),却精神奕奕,定是有好丹药相助,若肯割爱,我这边有七本双修功法任玄。”
陈禾不耐烦的瞪他一眼:“你有两个男子双修用的功法么?”
对方当即愣住,目光在陈禾与释沣之间反复打量。
“看不出我们的真元内息都隐隐相融?”陈禾讽刺。
“没,只看出你们可能用了障眼法。”那修士诚恳的回答。
“……”
这个还没打发走,旁边忽然窜出来第二个,瘦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的病书生,他笑眯眯的说:“兄台要的这功法冷僻了点,恰好我有。”
说着就将陈禾拽到旁边,俨然一副谈价格的模样。
众修士眼神怪异,而陈禾释沣神色更怪。
“陈公子,释尊者,你们怎么会在此地?”蛊王滕波传音问。
“说来话长。”陈禾很干脆的问,“你方才那是借口,还是真的有双修功法?”
滕波:……
第224章 小阳山(中)
滕波噎得只想翻白眼。
——这种东西,他怎么会有?
就算他已经知道了陈禾与释沣的事,但在自己面前,陈禾也不用这么没忌讳吧!双修之事,纯粹为了修炼还好,那情浓意切之举,怎可在大庭广众与无关的人谈论?
离焰尊者果然非同一般。
得出这个奇怪的结论后,滕波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释沣。
“师弟。”释沣轻斥,又改为传音,“我们不缺…那个。”
修真界的功法多不胜数,同一门功法,有人炼得飞升,有人炼成了魔道。似这等有教无类,不挑修习者提性情体质,只愁弟子天赋太差不能悟通的,是最好的功法。
其下就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有的只适合女子,有的只提供给魔修,有的心性不坚者不能修行,还有的功法只能由正午出生的人修炼。
总的来说,越是古荒宗派的功法,要求越少。越是后来兴起的门派,各种要求一箩筐,造成收纳的外门弟子一堆,真正参透功法精髓,结成元婴的修士愈少,更不要说大乘乃至飞升了。
一套好的功法,可以开宗立派,伫立世间千百年。
而一本谁都能炼的功法,不是绝顶秘笈,就是烂大街的基础功法。
手里只有后者,是没办法有大出息的,詹元秋天资不错,还不是做了那么多年散修?要是他当年没有得到那本残破的功法,就在穷乡僻野做一辈子铁匠了。
世上的修士,虽然练得不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功法,但一定是门算勉强适合自己的,这话听来有些绕,但事实就是那么回事,如果自身功法完全不符,连成为修士的机会都没有,哪里还轮得愁其他?
他们在无知无觉之中,渡过了这道难关。
往后的日子,最多就是搜刮跪求更好的功法而已,运气好的拜师名门,往后一片坦途,或者机缘巧合,得到功法传承或者残卷,运气糟的就只能碌碌无为等寿终了。
可是修士一旦有了道侣,问题来了。
双修功法上哪求?
即使是身属宗派的修士,门中存有三五篇双修法诀,但不一定就适合自己呀,开派祖师爷也不可能知道数代之后的弟子,寻得道侣是什么体质,两人功法融合时又需要什么属性的功法引导。
五行相生,五行相克,这是最基本的,更别提其他问题。
两个不确定因素再搭配一下,这个概率就更小了,道侣好找,双修口诀难求。
于是修真界就出现了炉鼎这么一说,手握双修功法,再按照功法要求寻觅适合自己的道侣,远比有了道侣再寻功法容易得多。如果再选择不顾忌对方得益,一味只增补自身,条件放宽,能选择的好功法就更广。
小阳山每年七月七的聚会,无形中就分为了两派。
有情投意合道侣的,与只是找炉鼎的。
前者鄙夷后者,后者瞧前者不顺眼,小阳山七月七这天,向来都会闹出些乱子。
“往年只是一点冲突,如今可好,每年主持聚会的阴阳宗被人掀了个底朝天。”滕波苦笑着说。
陈禾在听完师兄隐晦暗示他们有古荒北玄,宗派遗泽,即使是两个男子,双修时直接用门派心法也没问题后,就把方才追问滕波的事放下,转而谈起正事
“凭蛊王的能耐,也未发现何人掳走了阴阳宗弟子?”
“掳走?”滕波下意识的笑了笑,青白肤色衬得他神情诡异,“只怕他们已经死了。”
陈禾沉吟。
自阴尘蟒之事后,他就知道蛊王能察觉到何处怨气浓厚了,如今滕波说出这番话,想必阴阳宗失踪的那些人是没得救了。
释沣正想发问,陈禾又一次抢在师兄前面:
“我与师兄来小阳山,还在情理之中,蛊王你到这里来做甚?”
“……”
滕波一脸撞到鬼的表情,释沣暗暗好笑。
或许只有自家师弟,才能把探究对方是不是为“宝物”而来,做得如此光明正大,偏偏又挤兑得对方难堪万分,恨不得立刻自辩以证清白。
——滕波是死过一遍的尸体了,上哪找道侣,怎么双修?死人也是要清白的!
滕波惹不起眼前北玄派这对师兄弟,不用多,拿出三昧真火他就得望风而逃了,眼下只好忍声吞气的回答:“吾友吞月的属下,有阴阳宗魔修身份可疑,应是聚合派的人,暴露前借口有事逃回小阳山,所以我乘七月七聚会之际前来查探。”
嗯。就知道是这样。
反正蛊王不会为了别人出苗疆。
“五毒门可好,白蜈姑娘安好?”陈禾随口寒暄一句,还记得挖墙角。
滕波一愣,他哪有闲心过问五毒门女弟子的事,只好含含糊糊应了。
“待在苗疆,只练不用,浪费了白姑娘所得的百瘴门传承,豫州百废待兴,我与师兄都缺得力属下,白姑娘若是有意,可来豫州。”
陈禾说得认真,把滕波惊得不轻。
无他,白蜈现今修为还低,没一百年也成不了气候,陈禾这样郑重其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看上人家姑娘了呢。
可这念头,在仔细打量一眼释沣后,就灰飞烟灭了。
就算没断袖之癖,放着释沣白蜈让人选,有谁会挑白蜈?
“蛊王来小阳山几日了?”
“昨夜刚到。”
“就没看出一点端倪?”
“可能是赵微阳,又或者是聚合派。”滕波沉声道。
只有他们才会这样闷不吭声将人干掉。
“说来甚怪,这片山谷里隐隐有怨气徘徊不去,但又无法靠近。”滕波暗中示意了下远处那个池塘,“我怀疑是阴阳宗藏宝的禁地。”
释沣陈禾对视了一眼,好像在判断蛊王所言真伪。
滕波坦然无惧,他都死多少年了,又不缺钱用,世间太多数功法甚至灵丹妙药都对他毫无作用,至于阴阳宗那被修真界奉为无上典籍的十八本双修秘诀,在滕波眼里还不值一条毒蛇呢。
其他人见这三个跑到旁边“谈买卖”说了半晌,还没结束,不觉瞄了又瞄。
功法这玩意人人奇货可居,没好处是不肯说出的,一套功法可以卖无数人,刚买过的功法也能立刻卖掉别人,大家都想知道眼前这桩貌似谈成的生意,卖的是什么属性的双修功法,没准恰好也适合自己,免得等会苦苦寻觅了。
最早跟陈禾搭讪的修士就倒霉了,一拨拨人前来问他。
这家伙黑着脸,没好气的说:“他要两个男子的双修功法,你们也感兴趣?”
听者无不一愣,神色古怪。
有的以为这人信口开河,故意推脱,惹得这修士发了急:“谁胡言乱语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等那边换完东西,你们去打听打听!”
灼灼目光霎时投向陈禾三人。
连陈禾这等定力,都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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