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浅笑,“我的手下登不上台面,三爷也不会买他们的账。建议你不妨到门口去看看,贵宾只怕已经到场了。”
三叔的几个手下慌忙走到门外,一会折回来,附在三叔耳边说了几句,三叔脸色大变,下一瞬狠狠的看着小唐。
“你有种!”三叔冷笑起来,“四爷也请得动。”
小唐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谢妙宜身上,“轮奸,杀人,哦,还有绑架。韩三爷,你觉得这三项罪名加起来,够不够你一辈子在道上永无出头之日?”
三叔气得浑身发颤,四爷姓江,是道上最德高望重的老爷子,一句话就能让你从此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或者永远消失。我倒不知道小唐竟然把他请来了。
谢妙宜的死,倒成了他最大的筹码,无论如何,三叔这次别想能全身而退了。
大门被打开,一个有些苍老却不失浑厚的声音响起:“三爷,你什么时候回的香港?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呢?”
三叔慢慢站起来,笑道:“四爷要来也不先说一声,我约了几个晚辈正喝茶呢。”
四爷看到我,笑笑:“亚宣也在啊,你和XIAO少的交情真是不浅啊,拜会长辈也要一起来。”
我心里一沉,脸上还是不露声色的笑:“哪里,正巧碰上了而已。”说话间竟看到韩凌跟在四爷身后,不由愣了一下。
小唐慢慢走过来:“四爷,请您过来只是为了讨个公道。妙宜是我的女人,总不能让她死得这么冤!”
四爷看了看地上的谢妙宜,脸色也变了,半晌,慢慢开口:“公道不是我说了算。三爷,这个事的确是你做得过火了。不过XIAO少,你要向我讨公道,别人也要向我讨公道,这些年来结果在你手上的人命也不少;韩凌也要同我讨思皓的公道——亚宣,思皓的事你怎么说?”
小唐脸色一变,我已经先开口:“思皓的事,韩家几位长辈已经和XIAO少解决过了。四爷现在想拿个什么公道呢?”
四爷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我知道我说的话不中听,多少年来道上没有人敢这么和四爷讲话,可是我真觉得他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话题简直是存心不想让我和小唐好过。小唐一定没想到他请来的救兵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冲我们发难,从他极力想掩饰下来的怒气中可以看出,这话如果不是我来说,他也会说。
四爷看看我,再看看小唐,笑起来:“亚宣倒是越来越厉害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说出来的话还有什么分量?XIAO少还知道要为他的女人讨公道,思皓可是跟了你十年的兄弟,在你眼里就这么不是东西?”
小唐冷冷的说:“这是殷家和韩家的事,四爷这时候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倒是比我还嚣张,虽然对四爷突如其来的发难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以他的脾气,绝不会让我一个人把事情揽上身。
四爷正色道:“韩凌是我干女儿,思皓就算我半个干儿子。你们韩家把思皓当不相干的外人,我可要为我干女儿出头。XIAO,你也算是我平常喜欢的晚生后辈。谢妙宜的事情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是你欠三爷和思皓的,你自己看怎么办?”
这老狐狸,竟然是来坐收渔翁之利的!韩凌什么时候做了他的干女儿?看来她为了替思皓报仇,的确是费了不少心思。
小唐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四爷今天要讨的公道还真多啊,我虽然是在道上还算吃得开,也知道四爷不会真这么卖我面子特意过来替我讨公道。不过多了四爷您,我手上的筹码就更大,奉劝四爷好好想一下待会怎么收场,外面的人可不是我的手下,也不知道四爷您在江湖上的地位,真正只管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亡命之徒,万一得罪了四爷,别怪我这做晚辈的不知道分寸。”
四爷有些不明所以,但仅仅是几秒后,立刻脸色大变——窗户外面隐约传来直升机的声音,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不知何时占据了这座别墅的屋顶,在各个角落伺机而动。一架军用直升机在低空缓缓盘旋,即使四爷和三叔的手下再多,也不可能干过这群占尽天时地利,端着枪随时准备对下面猛扫的杀手。
三叔也明白过来,原来小唐问他时间,不是为了等四爷来,而是在确定什么时候让那批杀手出场。不过这才像小唐,他怎么会假他人之手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四爷只是他用来虚晃一枪的幌子,恐怕也是他早看出四爷想对他动手了吧?
“XIAO少;你果然好胆色,只是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你这么做,以后也难以在道上立足吧?”四爷不愧是久经沙场,立刻就恢复了平常神色,他知道小唐绝不敢将他怎样,他说的不错,小唐的身份毕竟只是晚辈,杀了四爷,出门就会被追杀。
小唐淡淡一笑:“韩三爷约我极为隐秘,除了这个屋子里的人,还有谁知道今天我唐笑仪来过这里?就是四爷您,别人也只知道您今天是来拜会韩三爷的,至于外面那些弟兄就更加不知道他们手里死的会是些什么人。四爷,您说得不错,想在我手上讨公道的人太多了,我今天一并还回去,您看如何?”
除了我和小唐,整个屋子里的人瞬间面如死灰。谁都知道小唐向来心狠手辣,说到做到,他即使真把这屋子里的人全干掉,只要我不出卖他,那么三叔和四爷只会让人以为是遇上了杀手集团,死得不明不白。
半晌,三叔咳了一声:“XIAO少,你哪里来的时间布置这一切?”我们接到他的电话后就立即赶过来了,小唐再精明也没时间做得这么天衣无缝。
“是我布置的。”一直沉默不语的我终于开口,“我和任聿铭有过交易,他走前留了这批杀手随时候命,只要我或者小唐发暗号,他们就会立刻赶过来。”
三叔的目光转到我身上,眼神中有着难解的惊诧和沉重。他曾经最疼我,当年韩家交给我打理的时候,他为了怕韩亚临闹事,还特意把他安排去了澳洲念书。这次他也只是为了对付小唐一个人而已。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竟也会有这么对他的一天。
“亚宣,”他终于开口,“韩凌说是你害死了思皓,我一直不信。现在才知道,你为了这个XIAO,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手中的咖啡早已凉透了,我没有开口,我是为了小唐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是这真是我最坏的打算,如果不是他步步紧逼,我不会出此下策。
小唐浅浅一笑:“两位也是风光几十年了,早该回去享享晚福,何苦一定要在江湖中不得安生呢?这条道上走了这么久,有个风光大葬就该知足了。”
四爷回头看了看三叔,三叔脸上青白不定,只是狠狠的看着小唐,不发一言。
他知道小唐也明白自己对他有多恨,纵虎归山的后果小唐是绝不想去品尝的,更何况他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对谢妙宜,即使是我三叔,小唐也不可能放过他。
“小唐……”我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三叔和小唐之间必定是有你没我,谁都不可能放过谁,难道事情真的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么?
“不用XIAO少提醒,”三叔缓缓一笑,竟让我有种慈祥的错觉,“我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儿子都没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XIAO少想怎样就怎样好了,只是我手下的兄弟跟了我几十年,跟XIAO少没什么过节,让他们各自回去可好?”
小唐眼睛慢慢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侮辱了谢妙宜的那几个人身上:“除了他们,其余的,我保证不动。”
三叔面色惨白,四爷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三爷,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天下都是他们年轻人的,我们这些老头子早该看开了。你先走一步,想来我也会后脚跟来了。”四爷的脸色倒是平静异常,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想必是对今天的结局早有准备,其实小唐未必也会置他于死地,他这么说,多半也是为了安慰三叔。
“小唐,”我静静的开口,“三叔已经老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放过他吧。”
小唐定定的看着我:“放过他?韩,我放过他,将来谁来放过我?”
三叔看着我笑起来:“亚宣,你始终心肠不够硬狠,道上就是这样,第一只脚踏进来的时候,难道还想有个善终吗?”
他转身走上楼梯,随即,一声枪响传来。我浑身一颤,差点跪倒在地。小唐扶住我,叹气:“韩,我们总算有个真正的平静了。”
“在哪里?”我茫然的问,哪里会有平静?还有警察,还有那么多想置小唐于死地的人,哪里会有真正的平静?
“妙宜送到警察手里的东西要不了我的命。”仿佛看穿我的心思,小唐微微一笑,“我们走吧,剩下的事情,会有人来收拾。”
他转向四爷:“四爷,我不为难你,只是你多少要有些交代。”
四爷笑得凄凉:“XIAO少,多谢你还给我三分薄面。你放心,从此后我退出江湖,再不会插手任何事务。”
小唐满意的点头,他知道四爷向来说一是一,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掏出手机,小唐简短的向埋伏在外面的杀手交代了几句,半搂着我往门外走。仍旧盘旋在半空中的直升飞机上垂下了一条绳梯,一个男人在上面打手势示意我们上去。在我双手已经攀到机舱的一瞬间,突然看到韩凌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黑色手枪,脸上是歇斯底里的疯狂。惊恐在瞬间爆炸开来,小唐在我脚下,整个身子都背对着韩凌,虽然我不确定韩凌究竟会不会用那玩意,但那是枪,不是水果刀,即使只是擦抢走火也是能要人命的!
“唐笑仪,我绝不会放过你!”
随着一声尖叫,韩凌被枪的后坐力弹射得倒跌在地上,她真是个天才,我现在可以确定她之前绝对不会使用那玩意了,但偏偏射的该死的准!
粘稠的液体四下轻溢开来,蔓延出冰冷的绝望,从光亮中彻底坠入黑暗原来只要一秒钟都不到,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我松开双手,凌身下跃,扑到小唐身上,丢下的是整个世界。
我和小唐背负下那么多人命,怎么会不要偿还?
上帝在耳边轻声叹息,孩子,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注定孤独。
“韩,这里是亚特兰大,你最喜欢的城市,听得到花开的声音。”美丽的亚特兰大,白色的温暖的房间,低低的声音有些暗哑,面目纯净的男子,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你总是不说话,那就听我说话吧,我好像是老了啊,总会想起最初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你还记得么?不过是两三年前的事嘛,呵呵……”
“那个……送你去医院吧?”
“那个,你在找工作?”
“要不,你暂时先住我那里?我房子很大,只有一个弟弟和我一起住,正在考虑租一间出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唐笑仪。”
完
橱窗外的幸福 (黑色接触番外)
知了蹩足了劲在窗外声嘶力竭的叫着“热啊——热啊——”,亚特兰大的午后,空气沉闷而炽热,连路上的行人都懒懒洋洋。也许到这里来本来就是因为发神经,因为某人一句“我想去亚特兰大,这一走可能是三五年,可能永远不回来,你替我好好看着公司吧,不想干了,卖了也行。”
看,根本就是祈使句么,连征求我意见的意思都没有。我面无表情的说你去吧,去追求你的新生活,最好老死在那边,入土为安的时候记得捎个信给我。
我虽然比他大个两三岁,可是我注重保养身体,饮食健康,作息规律,不像他一天的睡眠时间不会超过六小时,吃喝拉撒全凭自然规律(妈的不是废话嘛,谁不是凭自然规律?)――我的意思是,他纯粹是饿了就胡乱吃点,上厕所还带手机看时间,所以我一定会比他活得老。
三年后我也来了这个城市,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单纯想看看他为之放弃辛苦打下的江山义无反顾要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间天堂。
啊呸!现在才知道什么人间天堂,全他妈电视里面吹出来的,不就是一破烂城市么?原来孤单一人的世界,再繁华的街道也只有自己虚空的影子。
我知道他在哪里,开了个小小的超市,一年的收入也许抵不过他以前一天的进账。但是他每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笑得知足。
他说:“YIN,你应该放自己一个长假,亚特兰大风景不错喔。”
我彼时正忙着应付秦姓某人的纠缠,日日过得辛苦不堪,对于这位双手一撒撂摊子走人的家伙实在没什么好气,所以硬邦邦的回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不再对着个活死人念叨了,我或许会考虑去看看你。”
他竟然没有生气,只是笑笑:“他不是活死人,只是倦得睡着了,不想现在醒过来。YIN,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愤世嫉俗了?”
我想说当年我他妈瞎了眼才会千辛万苦把你扶上殷氏当家的宝座,几年来任劳任怨的跟着你,眼看殷氏已经是风光无限,你居然前一天说想出去走走,后一天就买好机票真给我消失了?你唐笑仪不是最喜欢站在顶端睥睨天下么?你不是扬言要把当年害死你父母的人全弄得生不如死么?
我愤怒过头,一句话都骂不出来,只好拿电话泄愤,狠狠摔了听筒。
因为这个笨蛋身上还残留着“澜牙”的毒性,因为这个笨蛋连我这个最权威的医师的话都不听,执意要走。
还因为另一个家伙不可原谅的不肯醒来。
天下最可恼最坚硬的东西不是花岗岩,而是不知道认命的人的心。
当全香港最好的脑科医生无可奈何的对XIAO说:“病人如果三个月后还没有清醒的迹象,建议你们还是放弃算了。”时,XIAO只是淡淡的笑:“有呼吸就好。”
某人生命力顽强,整整三年都没有落气,浑身插着管子,因为被精心照料,连肌肉都不见半点萎缩。XIAO也没有特别费心思的去管他,只是请了最好的特护,把他安置在最昂贵的高级病房。最后XIAO说也许是香港让他觉得沉闷,所以不愿意醒来,不如去亚特兰大走走,那么个充满活力的城市,说不定会感染到他。
简直是放屁,你什么时候见过一昏睡了三年的植物人,会在某个下午伸着懒腰坐起来说:“啊呀,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啊!”
我在黄昏的街角漫无目的的瞎逛,XIAO常说我没有生存目的,或许吧,多少年来我已经习惯的把他的成功当作自己的骄傲,把他的幸福当成自己的守望。看着殷氏在他手中一步步灿烂辉煌,我不介意那片绚烂下掩藏了多少阴霾。
我的内心比表面阴暗不止百倍,我比XIAO更加急功近利,只是我知道自己做不来,所以心甘情愿退到他身后。在别人面前做出软弱可欺的样子,自然会有人来替我出头。
我对XIAO的感情,与其说依赖,莫若说仰望。他应该是冷酷漠然,比谁都不相信这世界上还存在着所谓奇迹的男人,而不是现在这个守着个生意清冷的超市,整日面对一个活僵尸自我催眠的蠢猪。
据说上帝剥夺了猪的智慧,是为了给它幸福。
当某天我的手机上收到只有短短两个字“醒了”的消息的时候,我更加确信,上帝一定给自己也换上了猪的脑子。
不然不会有精神来搭理这个蠢男人的白日梦,真的让某人醒过来了。
我在收到短信的下个小时飞到了亚特兰大,不是为了去找XIAO,只是想看看这个果真会创造奇迹的城市究竟是他妈什么样的。
我真的不是要去找XIAO和那个姓韩的男人,只是不知道运气为什么会那么背,随便想在街上找个饭店吃饭,竟会隔着橱窗看到那两个家伙。
XIAO坐在那个男人的对面,那个男人坐在轮椅里,对了,我差点忘记他在醒来前就已经被医生宣告过因为子弹正好切中了他脊椎中的某个点,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站起来了。
真没想到韩凌那么个看起来没点枪法的女人,一枪竟能这么致命。她三年前进了修道院做修女,一心一意侍奉上帝,我看得出其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