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一把抓住他的手:“这些是我还给他的,我不想欠他的!你帮我这次,我就不反对你与青楚来往了,虽然即便我反对你也不会听……”
宋恒淡淡抽回了自己的手,许久方才比划着道——好。
另寻了一辆马车,宋恒便带着那些药材往苏墨王府而去。
锦瑟久久站在街边,直望得那马车不见了,才转身往前走去。
繁华如初的街道上,各色摊位店铺林立,锦瑟不想回府,慢悠悠的在街上晃了许久,买了一大堆吃食抱在怀中,弥补自己空虚的胃。
此时若是绿荷在旁边,必定会骂她迟早变成人头猪身,此时锦瑟只是想想,往口中塞食物的手便禁不住一顿。然而下一瞬她却又想起苏黎当着太后说她能吃下一头牛的话,心头一时又有些愤愤不甘,将绿荷抛到脑后,吃得更大口了。
大约世上真有冤家路窄一事,锦瑟刚刚往腹中填完一块大饼,抬头一扫便看见了骑着高头大马过来的苏黎。
街道上这样多的人,苏黎竟也一眼就看见了她,
果然,他还是一见她就皱眉。
锦瑟如今却丝毫也不怕他,转身挤进另一个卖糖果子的摊位前,指着各式各样的糖果子:“这些,通通包一份起来。”
她本以为等自己从人群里挤出来,苏黎定然已经离去,没想到她刚刚钻出人群,迎头便撞上苏黎的马头。
怀中捧着的糖果子顿时洒了一地,锦瑟心疼得直跺脚,没想到滚得满地都是的糖果子却招来了一群不知从何而来小乞丐,每个人都弓着身子争先恐后的从地上捡起那些糖果子往嘴里塞。
锦瑟再次心疼起来,却已经不是为糖果子:“你们都起来,要吃糖果子,我们另买便是!”
其中一个小乞丐一头便撞到锦瑟身上,锦瑟站立不稳,身子往后倒去。
却没有倒在地上。
苏黎不知何时下了马,自身后稳稳扶住了她。
地上那撞她的小乞丐抬起头来,一张乌黑的脸上,闪动着锦瑟似曾相识的清澈眼眸。
“小辉?”锦瑟诧异的唤了一声。
这小男孩她认得,曾经有一回他差点被她的马车撞到,锦瑟便带他去检查了身子,后来又带他玩了一日,临别还给了他一些碎银子,没想到今日却再次见到他。
那小乞丐只愣了片刻便认出她来,顿时欢喜的唤了一声:“锦瑟姐姐!”
锦瑟身后,苏黎脸色极其不明显的一变,转身便要离去之时,小辉忽然又冲着他唤了一声:“公子!”
锦瑟诧异的转头看向苏黎,对上他冰凉的视线之后,又低头看小辉:“小辉,你认得他?”
苏黎脸色不善,小辉大概是有些害怕,往锦瑟怀中缩了缩。
锦瑟却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小辉,不怕,你告诉姐姐,你怎么认得他?”
小辉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道:“那天,就是这位公子给我银子,让我去撞锦瑟姐姐的马车……”
和离(三)
天下志之锦瑟无双;已签约出版;和离(三)
小辉撞到她马车,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那个时候,苏黎这两个字还根本未在她人生中出现过,她也根本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将会被指婚给他。爱睍莼璩。
锦瑟震惊的回头看苏黎,苏黎脸上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凝,看不出什么异样。
锦瑟想了许久,似乎终于摸到了一丝头绪:“是以,当初所以选上我,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苏黎冷冷看着她:“是又怎样?”
锦瑟只觉得可笑:“那么请问王爷,当初你究竟在多少名门闺秀身上做了这个试探?这京中多少温婉秀丽的女子,总不至于只有我一个人通过吧?傀”
“你?”苏黎冷笑一声,“你根本完全没有通过。”
当日,他一心要找的,是一个性子温婉沉静,处事又冷静果决的王妃,多少温柔善良的女子他都丝毫不曾考虑,更不用说她,莽撞热心得几乎将那小乞丐吓着。
那么多的女子中,倒确有两个合他心意,他也曾认真考虑过从那两个女子挑一个娶作王妃,可是到头来,却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挑了最不该挑的那个诔。
锦瑟蓦然便记起了当日他说的那句鬼迷心窍,一瞬间仿佛便明白了什么,本想恼他怨他讽刺他,却忽然都说不出口了。
如果他真的是仅仅因为那种莫名的喜欢,她哪里还能将那些话说出口来?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喧闹繁华的大街,有些诡异的沉默。
直至小辉拉了拉锦瑟的衣袖,锦瑟才回过神来,想了想,对苏黎道:“我们好好谈一次,可以么?”
“本王没什么与你好谈。”苏黎冷冷道,“和离的事情,你是妄想。”
他转身便欲离去,锦瑟忙的追上他脚步:“我们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休了我,另娶贤妻,她可以尽她所能帮你实现你的野心,而我,不过是你的绊脚石而已!”
苏黎已经翻身上马,闻言,低下头来看着她。
锦瑟抱着他的马头踮起脚来:“你既然有心成就大业,又何必为小小儿女情长所羁绊?”
苏黎眸光似是凝住了片刻,随后,他却忽然伸出手来,一把将锦瑟拉上了马背,沉声道:“你说得对,本王实在不该继续这般与你僵持下去!”
当苏黎一路策马狂奔将她带到一个普通的宅门院落时,锦瑟实在有些后悔自己先前那番劝说。她怎么就忘了疯子的想法是异于常人的呢?
苏黎拖着她进到一间雅室,里面正有一青衣白须的长袍长者坐在窗下,一面品茗,一面自己与自己对弈。
“恩师。”苏黎唤了一声。
那长者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苏黎与锦瑟,随后微笑起来:“这便是宋家的锦瑟丫头么?”
锦瑟见这老头生得颇有仙风道骨,却又这般和蔼可亲,一时间心中生出莫名好感,也问苏黎:“这是你的教书先生?”
苏黎微微拧眉瞪了她一眼,锦瑟也回瞪他一眼,却听那老头道:“丫头,你过来,陪我下盘棋如何?”
锦瑟便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他手边的一叠小食点心,坦然的笑了笑:“下棋么,我不会。不过你若让我陪你吃东西,我倒极乐意。”
说完,她便伸手取过了那叠小点,摆在自己面前,一颗接一颗的放进嘴里。
那老头便笑起来,笑声中气十足:“好,是个好丫头。”
锦瑟咽下嘴里的东西,又看了苏黎一眼,才道:“先生,他很听您的话么?那您就帮忙劝劝他,让他跟我和离吧。”
苏黎脸色一变,转身拂袖而去。
那老头再度扬声大笑:“你继续这么讨我欢心的话,我可未必舍得教他与你和离。”
“那你要怎样才肯劝他?要不我陪你下棋?”锦瑟忙问道。
老头想了想,道:“你以后若肯常来探望我,我便考虑劝他。”
锦瑟愣了片刻,瞪了那老头一眼:“你哄我呢这是!”顿了顿,又忍不住打听道:“其实,你是给他出谋划策的军师,是吧?”
那老头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闻言连连点头:“算是吧。”
锦瑟又是一愣:“你如此坦然,就不怕我去高密么?”
“你会么?”老头微笑问道。
锦瑟撇了撇嘴:“此事若我父亲未曾参与其中……”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老头却摇头微笑起来:“你仍然是不会的。”
锦瑟微微沉默下来。
“就这么想与他和离?”老头忽然又道,“为什么?”
锦瑟想了片刻,道:“因为,我有自己的事想做。若被他的王妃这个身份束缚住,做起来只怕不容易。”
那老头闻言,又道:“这件事很重要?”
锦瑟郑重点了点头。
老头若有所思的扬了扬眉,片刻之后,竟然道:“那就和离吧。”
锦瑟蓦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老头忙的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指了指外间。
锦瑟心头不知为何竟涌起莫名的感动,望了他良久:“那你会帮我么?”
“那你会常来探我么?”
老头拣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嚼起来的时候,胡子随之而动,在锦瑟实在看来有趣的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她从雅室出来时,被告知苏黎在阁楼之上,锦瑟想了想,便也朝阁楼走去。
阁楼上是一间大大的书房,满室书香,而苏黎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面前,若有所思。
听到锦瑟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再度转向地图,指着青越国东面的位置:“这里是金丽国,北面是陈国,西边是大汇国,而南边是仲离国。”
锦瑟站在他身旁的位置凝眉细看半晌,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嗯?”
“我父皇生前的志愿,便是一统五国,天下归一。”他眸色暗沉的看着地图,沉声道。
锦瑟似是明白了什么,抬眸看向他:“可是,当今皇上统治之下,并未听闻有出兵之意。”
“是。”他答道,“像如今这般龟缩一隅,绝非父皇之遗愿,也非我能坐视不理之状。”
锦瑟沉默了。家国天下的事情她不懂,可是有关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故事倒听过不少。然而即便她能理解苏黎如此野心勃勃的志向,却也不得不问一句:“可是一旦开战,必定生灵涂炭,全天下的老百姓你都不顾么?”
“五国不统,天下大战是迟早的事,及早统一,不也是为天下老百姓的后代长远而想?”。
他极少这样认真平静的与她说话,锦瑟一时怔住,这样的苏黎,她好似不认识。
苏黎见她怔忡望着自己,神色仍是一片平静:“如今本王所有想法你都已知晓。本王也不想继续这样与你僵持,所以今日,本王也想问一问你。”
“问我……什么?”
苏黎沉默了片刻,方道:“宋恒,或是二哥。”
锦瑟微微退开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二哥,对不对?”他看着她退开的那一步,嘴角竟缓缓一勾,一抹自嘲随即浮现。
以从前锦瑟对苏墨的态度,他原本早就该想得到。其实除却他和苏墨,锦瑟对谁都可以真诚以待,偏偏却还是有不同。她在他面前装疯卖傻,在苏墨面前,却总是如同一只扎人的刺猬,异样得教人生疑。
可是他偏偏是等到那日在南山崖下救起他们时,才隐隐有了这种察觉。
那时苏墨虽然失了许多血,却仍是清醒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崖下二十丈的地方找到他们。而锦瑟若非有苏墨鲜血支撑,只怕也早已殒命。那时,她仍在高烧中,模模糊糊的还说着胡话,反反复复,却只有两个字——姐夫。
锦瑟有些失措的望着他,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长这么大,苏黎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虽然他说的时候,语气很不善;然后,他将他心中所想之事,毫无隐瞒的让她知晓;最后,他说,他不想继续与她僵持,他也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锦瑟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似是有一种感动,可是更多的,却是无奈。
和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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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见锦瑟怔怔的不答话,便知自己已经猜对。爱睍莼璩到底是骄傲的人,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极致,也不欲再听她回答,仍旧转眸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锦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朝他望了又望,终于还是开口:“王爷,我可以走了吗?”
苏黎面上依旧冷淡,只微微哼了一声。
锦瑟又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低头走了出去。
锦瑟只觉得如果他有这样的认知,也好,也许这样他就会对她彻底厌弃失望,到时候,和离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走下阁楼,穿过壁堂,匆匆离开了这个小院落傀。
阁楼上,苏黎站在窗前,遥遥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微微眯了眯眼睛,冷笑起来。
锦瑟没有回王府,而是去到了侯府,没想到宋恒却还没回来。锦瑟只觉得奇怪,去送东西而已,何需两三个时辰?
一直到天黑,宋恒才终于回到侯府,走进自己住的院落,便看见锦瑟正坐在廊下,眉头紧锁的等着他。
宋恒微微有些讶异,上前道——怎么还在这里?
锦瑟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子,才站起身:“你怎么才回来?东西他收下了吗?”
宋恒点点头诔。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锦瑟上前一步道。
这一靠近宋恒,她却突然闻到宋恒身上一阵淡淡的酒味,不由得蹙起眉头:“你跟他喝酒了?”
宋恒缓缓笑起来——堂堂王爷邀我共饮,我又如何能推辞?
“那他可曾跟你说了些什么?”锦瑟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连忙问道。
说了很多。宋恒比划着,却仿佛明白锦瑟问话的用意,又道——可是没有一样是关于你的。
锦瑟心里猛地一沉,仿佛是难过,又仿佛是别的什么,她分不清,可是只在眨眼间,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宋恒几时见过她这个模样,忙抚上她的头——怎么了?
到底还是没有落泪。锦瑟抬头望着他,微笑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宋恒似乎迟疑了片刻,才道——你跟他,说了?
锦瑟一怔,忽然苦笑起来:“我真蠢。明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只有我还以为——”她没有说下去,忽而便转了语气,坚决道:“我没事,我先走了。”
语罢,她连忙挣开宋恒,匆忙逃离了。
出了侯府,她却仍然没有朝王府的方向走,而是出城,来到了东郊。
夜已深,锦言的墓前点燃了几只火把,那些侍卫依旧笔挺的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锦瑟逐渐走近,那些人方淡淡行了礼:“叩见宁王妃。”
锦瑟笑了笑:“我孤身前来,身上也没带任何工具,可否让我近前,与姐姐说说话?”
为首的侍卫沉默了片刻,方点头:“宁王妃请。”
锦瑟提裙上前,随后便在锦言的碑前坐了下来。
地面很凉,此处风又大,她一坐下便缩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后方的侍卫见状,都有些诧异。
为首的侍卫微微拧了拧眉头,却还是没有说什么,仍旧带着众人尽忠职守的站在那里。
没有人会想到,锦瑟在那碑前一坐便是两夜一日。其间,那些侍卫们进食时总会送一些食物到她身边,可是她看也不看,碰也不碰。侍卫们每六个时辰换一班,到第二日白天,第一班侍卫又回来时,她仍旧以最初的姿态坐在那里,仿若石像,却已经是两日未曾进食。
终于有人开始前来劝说她离去,然而锦瑟却仿佛听不见,仍旧抱着自己的身子安静的坐着。碍于她的身份,那些侍卫也无一敢动手请她离去。
这一日傍晚,苏墨终于出现在墓地。
远远的,他便能看见锦瑟缩成一团呆在碑前的身影,神情前所未有的冷峻。
“王爷。”为首的侍卫忙的上前迎他,一面低声道:“宁王妃已经在此坐了两天两夜了,不吃不喝,奴才实在没法子,因此才惊动了王爷。”
苏墨淡淡挥了挥手,一群侍卫悄无声息的便退下了,不过片刻,墓前便只余了他和锦瑟两个。
锦瑟仍然没有动,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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