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墙角一步不敢动,生怕踩出声响,站得腿酸,不知太傅要坐到什么时候。
听墙角获得了一些复杂的信息,如一团乱麻,我都理不清,何况身为当事人的太傅,恐怕更是死结一团。又是传家玉簪,又是两族婚约,又是成年男女的情/事。我想,若是把玉簪还回去,应该可以少惹一些麻烦吧?可是什么时候还呢?
路上有人疾奔而来,脚步匆匆,入到亮光里才发现是那个丫鬟,她仿佛终于寻到坐在门槛上忧思愁绪一箩筐的太傅,急哭道:“公子!你快去拦住小姐!她要连夜回西京!”
姜冕旋即起身,快步追去。
我在黑暗里松口气,挪了挪腿,转身正撞上一人。
“陛下,是我。”无声无息站我后面的人将我扶住。
“苏琯,你怎么在这,要吓死我吗?”我揉着额头,看他被我撞了还站得很稳。
他拉着我走出黑暗:“夜里不见陛下,我出来找找,没想到陛下在这里站着不动,我就来看看。”
“那我怎么没有听见身后有声响?你走路无声无息的么?”
“……是陛下偷听得太专注而已。”
我瞪着他:“那你也偷听到了太傅的八卦情/事?”
苏琯低头:“没有听全。”
“算了,你记着不要说出去。”
“嗯。”
过了一会,苏琯抬头问:“陛下觉得不能说出去,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因为什么,好像并不因为什么,我挠挠头,“这是太傅的私事,说出去当然不好。万一有人就此弹劾太傅行为不检,被言官抓住把柄,太傅岂不很头疼?他一头疼就不上朝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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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他往前院走:“快走,我们去看看太傅有没有拦下阿笙姐姐!”
苏琯被我拖着走,步伐不快不慢,突然问:“陛下是希望拦下还是未拦下?”
“当然是……拦下啦……”
当我们潜伏到前院花影里,好像已经错过了热闹,正屋里点着灯,有人声,院子里只有一个丫鬟坐在石上抽噎。我派苏琯前去打探。他对这种任务很无可奈何,又不能违拗我,只能不情不愿去了。我则躲在树后偷窥。
“姑娘,你家小姐被太傅拦回来了么?”苏琯按照我教的,原话问了一遍。
“拦、拦回来了,可是小、小姐明日还是要走……”小丫鬟抽抽噎噎答话。
“你不希望你家小姐走?”苏琯竟然开始自由发挥,柔声细语相问。
“嗯,小姐若一人回了西京,会、会遭人笑话,也会有损姜公子名声……”小丫鬟忠心耿耿,抹泪道。
“那你家小姐为什么还是执意要走?”苏琯递上一张帕子给她。
“因为小姐伤了心,对姜公子失望透了,小姐等了姜家羡之公子这么多年,他却心中另有别人……”小丫鬟拿手帕拭泪,很是替她家小姐悲苦。
“姑娘请勿妄言,你家小姐一定会有个好归宿的。”苏琯问到不合适的地方,再不多说,离了小丫鬟,绕到树后。
……
被劝阻回屋的阿笙姐姐灯下美人带泪,与之对坐的姜冕却是沉默寡言,气氛僵硬而凝固,无人愿打破。
我跨过门槛,进到屋里,姜冕于沉默中转头看向我这个不速之客。我扬手拔下发中玉簪,递过去:“太傅,这只白玉簪太过典雅,有损我的天真可爱,还是还……”
“我说过,不要你就扔了。”贸然将我打断的姜冕目中沉郁,转过头不看我,“没事你就出去吧。”
顿时我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盯着他侧容,眉峰凝蹙的弧度清晰可见,面容是十分凝重的,沉如冰潭,不理人时拒人千里,散发的气场就如一座雪山,站他旁边都觉冷。
我垂下手,握住了玉簪,不知如何归还。虽然我觉得并不完全了解他,但能够肯定,若是此刻执意归还,他愤然摔碎传家白玉都极有可能,我实在不敢草率行动。
“那我回宫去,明日还要早朝呢。”我说完这句,他依旧纹丝不动,千年雪山冻成了万年冰山。
整个过程,阿笙姐姐未看我一眼。我试图来调和他们之间,却大概是更添隔阂,尤其是太傅并不收回家传之宝,这让旁人如何想呢?我心中生出无限愧疚,垂头丧气出了屋。
屋外苏琯在等我。我问他:“我要回宫了,你可不可以送送我?”
“这么晚回宫?”
我想起自己并没有通行证明:“送我去皇叔府上,他会想办法让我回宫的。”
苏琯不再多言,我去书房收拾奏本。将书案上整理好的奏折山一摞摞捆好装进袋子里,单独叠在一起的票拟纸条压在桌面。我已誊抄完毕,这些纸条再无用处,扔了也是扔了……
然后便将它们捆做一扎,塞进袖口里揣走。
扛起袋子,怏怏地出了书房门,走上了回廊,低着头一直走,直到撞上一堵软墙。我绕过软墙往旁边走,软墙挪动,动手抢下我的书袋,丢去地上。我一惊,书袋里的东西可是关系重大,忙要冲过去捡回来。
这堵神奇的软墙横出一步,从中作梗,拉着我胳膊往回廊外扯。
“太傅?”我在暗中认出了软墙的真身。
姜冕拽着我到一株繁盛梨花树下,将我拖到树干上摁住,手指抚上我的肉脸,摩挲数下:“其实你并没有心吧?”
“我有啊。”被禁锢着,也不妨碍我嘴上反驳。
“在哪?!”他声调低沉,冷不防落手到我心口,抚上心尖,举止令人瞠目。
“……”我惊呆,心口上便止不住地狂跳如雷。
他俯首贴近我鬓边,对着耳廓吐息,声音微哑:“你这小混蛋如今长大了,连太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小时说过什么,还能记起么?素问二十四卷八十一篇,竟寻不到对你的一剂良方……”
“也许药物并不是解决之道……”我努力平复心跳,却也实在无能为力。
“所以无解?”他嗓音透着无解之痛,覆身将我摁压树上,一手掰过我偏着的脑袋,与他正面相对,猝不及防就被堵了嘴上。
轻易便被启开唇齿,深入纠缠,味道与感觉均不陌生,只是力道有些不似以往。得出无解的结论,促使他疯狂掘取,仿佛要霸占每一处味蕾。窒息感令人晕眩,而心尖上的手也在同样进取,有意无意地轻拂细碾,这感觉陌生而异样,非常不习惯。
头脑晕眩不妨碍我下意识推拒他进取的手,然而他对付被推拒的方式便是愈加放肆,仿佛报复一般。
梨花阵阵飘落,似乎是在应和树下的纠缠不休。
“嘤嘤嘤……”我必须示弱,假哭作真哭。
他果然收敛一点,手上力道减缓,舌尖攻势转柔,不再肆虐后,化作万丈柔情,要将人融化。
腿脚发软,站立不住,软倒时被他一把横抱起,踏过一地落花,穿过暗影,闯入附近的一间房中。放了我到床边,他转身燃了灯烛,站在床边看我从床上迅速翻滚起来,脸上便有些绷不住,唇角一勾:“要不要洗澡?”
“不要!”我并不想死得太快,警惕地坐在床边。
他抬起袖口,手上举着一捆纸条:“我写的这些废纸,你还藏着做什么?”
我下意识摸了摸袖囊,果然无一物:“留着生火。”
对此回答,他也不做纠缠,然而面色已不似树下那般痛心疾首,抬手一抛,纸扎落到我衣襟上:“那你留着吧。”说完,转身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我脱口便问。
“给你找吃的。”嗓音竟然略有愉悦。
我一头仰倒床上,再一手按到心口处,还是砰砰直跳。
☆、第61章 陛下还朝日常三五
伴着一阵食物的香气传来,姜冕去而复返,左手端了一个白瓷小碗,右手顺道关门。
我歪倒在床边打了一会儿瞌睡,见他觅食回来,便又打起精神,滚了起来,盯着他手里直勾勾地看。
他走来床边坐着,白瓷小碗送我面前。我趴到碗上看,一碗冰清玉洁不知道是什么,拿起调羹搅拌几下,甜香四溢,顿即送了一勺进嘴里,滑腻香甜口感好。
“这是梨花羹。”姜冕替我托着碗,倾身过来讲解,“我照着西京家中送来的独家食谱做的,做了十七八回才成,是采的四月新梨,就的西京去年冬月梨花雪,煎的西京特产梨汁冰糖……”
我囫囵几大勺全咽下肚,意犹未尽咂咂嘴:“太傅,你在说什么?”
他盯了盯我嘴角,再看了看碗里空空如也焕然一新:“没什么,你就当是幻觉好了。”
我哦了一声,把空碗递到他面前:“这点量太含蓄了,还有吗?再来一碗。”
他久久目视我:“冬月的梨花雪煎煮后也只有一勺。”
我又哦了一声,再把碗往他跟前推了推:“那还有吗?再来一碗。”
“……没有。”
我深感遗憾:“下次记得煮一桶留着慢慢吃。”
他转身往床榻上平躺开,像摊煎饼一样,深深长长地呼吸吐纳。我捧着碗朝他凑过去,还想再讨一碗吃,见他阖目休憩,一副关闭神识与世无争的样子。我将碗搁在他交握身前的两手上:“太傅,真的没有了吗?我就再吃一碗!”
他抽出一只手,将我手上一拉,我便一头栽过去,直扑他身上。吓得我赶紧拿手一撑,撑在他身旁,以半压的姿势居高临下对着他。
他依旧阖着眼,浓密的眼睫毛遮覆着眼睑,令人有凑上去数一数的冲动。眼睫往上,是两道锋芒内敛的剑眉,再往上,额际居然有个美人尖。如今细看,才知这俊逸皮相的点睛之笔藏在这里。
想起曾经在民间闲暇时翻的风月册子上记载,古早宫廷内,具美人髻者为上品、无美人髻者为中或为下。这美人髻便是俗称的美人尖,前人有将美人髻作为评选美人的标准,倒也诚不我欺。
忽然腰后搭上一只手,将我一压,我手肘撑落,扑得更近。眼下便是轮廓优美,弧度微上,如画笔勾勒的嫣红唇瓣,极尽魅惑。
心中生出一头小兽,左奔右突,想要冲出来品尝美食,被我牢牢按压住。撇开头,视线转移向别处,不多时,又转回来,品鉴美人太让人把持不住。一时头脑发热,一手摸上他的美人尖,低下头嘴唇压在他唇上,伸出舌头试探了一下。
软嫩而润滑,仿佛待人品尝。我依葫芦画瓢,探入其间,长驱直入。腰上的手一紧,给我再往下一压,我便如坠深渊,主动与他纠缠一处,再难罢手。
仿佛另一个元宝儿在体内苏醒,势要将眼前人霸占到底。那不可触摸的记忆,驱使着不由自主的魂魄,将夙愿一偿。
彻底爬到他身上,将他狠狠压住,玩了美人尖以后,再摸胸……
他一个翻身,将我反压,离了唇,眼眸凝望,笑不可抑:“你在做什么?”
难道是我做得不对?我视线往左上偏移:“轻薄你。”
他竟不依不饶,究根到底:“为什么?”
“想试试。”看看主动轻薄人究竟是个什么趣味,导致他一而再再而三。
“还想怎么试?”他拿手指掠过我眉头,划过鼻梁,再落到脸上以指背摩挲。
“把你压到地上轻薄!”心中的小兽促使我道出禽兽之语,话虽出口,但我觉得这一定不是我说的。
他唇畔缓缓凝起一个深意的微笑:“我也有此意。不过夜里地上凉,就不让你受那个罪了。”
咦,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渐渐笑不出来,脸上忽然严肃:“元宝儿,把手拿上来!”
我没听。
“……”他一把捉住我探寻秘密的手,摁到头顶。
说好的轻薄呢?!
我很不满意,嘟了嘴哼一声。
“洗澡好不好?”他将脸贴近我耳边,仿佛商量,又仿佛劝诱。
“不!”会被河蟹的!
“那只洗脚好不好?”他退一步。
“可是我没有吃饱。”
“洗完脚再让你吃饱,好不好?”
我纠结在二者的选择中,举棋不定。我犹豫的时候,他已经替我做了决定,下床后理了理衣裳,把凌乱中扣在床上的碗勺收了,又回身嘱咐:“别睡着了。”
我翻进被褥里,挥了挥手,让他速去觅食。
一个人窝在床上,介于要睡不睡间,头脑浑浊中留着一丝清醒,回想今夜实觉荒诞,好像在他身边就会被带得荒谬不正经,不过话说回来,我从前正经过么?
然而那么多的事情摆在眼前,家事朝事国事,此时完全不想去考虑。阿笙姐姐是去是留,施承宣今后得知真相会怎样,阿宝幕后是何人指使,皇叔和父皇怎么办,科考题目如何取定,世家根系怎样摧毁,三枚玄铁令怎样使用……
对了,还有朝臣若知前三年的陛下是个傀儡,如今的陛下是个女孩子,会不会造反。
随便一个拎出来都叫人头疼,做寡人真不好玩,还不如做村姑。
姜冕再回来时,我便沉浸在郁闷的情绪中,趴在床上,很烦心很忧郁。
他将打来的洗脚水搁地上,再来看我,给我扒拉了起来。我不情愿坐着,更没有好心情。奈何他对洗脚一事很执着,非将我拽出被褥:“是困了还是饿了?脸色看起来这么苦大仇深,我才离开一会,你想到什么了?不会是不舍得太傅吧?”
我瞟他一眼:“去了这么久,我都想到了一堆难办的事,你没有去看看你的阿笙妹妹么?”
他拼了老命给我抱坐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看着我笑道:“你吃完了我再去看她。”
我两手捧住油纸包,急忙打开,嗅到香气后心情顿时阴转晴,看来刚才的郁闷都是因为饿的,人果然不能在饥饿的时候想太多。抓住油纸里的糯米糕塞嘴里,几下吃完一个。
我甩了甩腿,继续埋头吃第二个:“去吧去吧,去哄哄你的阿笙妹妹,我一个人在这里吃糯米糕就好。”
冷不丁,他横空夺走我的糯米糕:“喂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亏得慌。”说罢自己拿了一个吃,吃得十分有滋味,看得我馋涎欲滴。但我这点节操还是有的,并没去跟他抢,只面无表情看着他吃而已。
眼看只剩最后一个了,他竟毫不犹豫放嘴里,那一瞬间我牢牢克制住了揍人的冲动,然而手心还是捏了个拳头,他若再张狂一点,恐怕我就克制不住自己了。
然而峰回路转,他衔着最后一块糯米糕,并未吃下肚,却转向了我,在进行无言的诱惑。
我克制了一下节操,可是那是糯米糕,一不做二不休,扑上去叼住……
当然要叼大部分,最好是全部夺回来,唇舌利齿并进,战况十分激烈。一块糯米糕夺得两军气喘吁吁,最后因我军诡计多端,体力过人,求胜心切,终赢得战利品,得胜凯旋。
吃得半饱后,我便想吃水忘掉挖井人,对他挥挥手:“你可以跪安了。”
他一手打到我爪子上,俯身把我腿一扯,脱掉鞋袜,挽起裤腿,搁了脚到水盆里。他揽了衣摆,蹲到地上,开始了按摩洗脚一条龙服务。
从小腿肚子到脚腕脚踝再到脚趾,细心濯洗反复摩挲,最后水快凉了才肯扯了毛巾擦水。方脱离他的一条龙服务,我就滚进被褥里,把脚藏好。他收拾了一下洗脚水和毛巾,到门前上了闩,咔的一声回响,在我心中便是一声哀鸣。
他坐来床前,扯开被我揉成一团的被褥,将我剥离出来,拖到跟前,好言相哄:“将就睡一晚,明日陪你一起上朝,要早起,我好叫你。”
我一指地上:“那你去睡那里,你不是喜欢地上么?”
他状若罔闻,给我解衣带,碰到硬物,疑惑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