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觉得没错,哑巴大梁的功夫很好,对寨子里的地形又熟悉,趁着夜深人静给我送去纸条,然后全身而退并不是什么难事。
看到哑巴大梁出现,陆严就略微有些发慌,因为毕竟是做贼心虚,而且他明显没有把握能放倒哑巴大梁。所以陆严一句话说出来,眼睛就四处乱扫,想要强冲过去先脱身离开。
哑巴大梁不声不响,陆严一动,他也突然动了。身形快如一道光,迎头拦住陆严,把他堵在蛛网洞里。哑巴大梁一动起手,身上就升腾着一股滚滚阳火,这个人看起来也天赋异禀,阳气极旺,是那种天生可以逼退阴邪的人。
棋逢对手,眨眼间的功夫,两个人已经砰砰的过了十多招,暂时分不出胜负。这一打起来,陆严就控不住青铜球了,我想要给哑巴大梁帮忙,瞅准了机会,全力从青铜球里冲了出来。贴着洞顶,一下飘到两个人上方,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裹到了陆严的脑袋上。
一瞬间,陆严的五官都被魂魄的阴风给遮盖了。目不能视物,也听不到声音。他们这种功夫很强又势均力敌的人相争,一点点细节上的落差就能导致胜败立分。我搅扰陆严,哑巴大梁顿时就占据了上风,他毫不手软,一下把陆严逼到墙角。我觉得陆严这个人太阴险,不把他彻底制服就不行,所以陆严被逼得手忙脚乱的同时。我又从他的额头钻进阴眼。
嗷
陆严的身躯里钻进魂魄,顿时就炸毛了,狼一样的干嚎了一声,原地蹦起来老高,哑巴大梁不给他任何机会,不等他站稳,一手按住陆严的肩膀,另只手指尖藏着的一把刀子,已经架到了陆严的脖颈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陆严被逼无奈,只能停止挣扎,靠着墙角大口的喘气。
哑巴大梁根本就不理会他,手一加力,手掌重重看在陆严脖颈旁的动脉上,一下把他砍的昏厥过去。我也及时魂魄归体,走了两步,站在原地,看着哑巴大梁。
两个人联手收拾了陆严,哑巴大梁的神色,随即就平和下来,他那张扭曲的脸庞上,还有眼睛里的阴冷都消退了,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目光,凝视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哑巴大梁的目光时,我总觉得,这抹淡淡的目光后面,蕴藏着一种温情。
“那两封信是你送的吗”我站在原地问哑巴大梁,但是话一出口,又觉得多余,这是个哑巴,问他什么,他都说不出来。
哑巴大梁移开目光,在周围看了看,然后抬手扛起昏厥的陆严,招手示意我先走。蛛网洞的路虽然很复杂,但哑巴大梁对这里的路线烂熟于胸,毫不费力的就穿过复杂的通道,带着我来到了蛛网洞的入口。
出了洞,我就迷茫了,因为哑巴大梁说不出话,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带我去哪儿。站在那根用来通行两岸的铁索边,我有点迟疑。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先走。”哑巴大梁回头看看我,突然就开口说了句话。他的嗓子仿佛也被灼烧过,声带都坏了,声音嘶哑之极,但是他说的话,我却能听的明白。
“你”我一下子就惊诧了,目瞪口呆的望着哑巴大梁。
他根本就不是哑巴他会说话
“蛛网洞是山头的重地,让人看见了不好,走。”哑巴大梁一手夹着陆严,一手就攀上了铁索,他的功夫好,手脚都强劲有力,带着一个人攀行铁索,毫不费力。
我呆了呆,就从后面跟了上去。
我们爬过铁索,小木屋里两个守路的山刺还没有苏醒,哑巴大梁不理他们,继续带着我贴着一条小路穿行。俗话说,狡兔三窟,三猫子这样的老山刺,一般会在寨子里留几条暗道,以防万一,如果真有人攻打围剿山头,从大路逃不掉的话,可以顺着暗道跑。哑巴大梁对山头的地形熟的不能再熟,一路闷着头走,把我引到了一条暗道的入口处。这地方很僻静,如果山头没什么紧急情况,需要启用暗道的话,一年都不会有人来。
哑巴大梁把陆严放在地上,重新转身望向我。我呆呆的,总感觉他那张被灼烧的有些变形的脸庞后,是一种我很熟悉的气息,可是我又不敢确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你怕是认不出我了”哑巴大梁嘶哑的嗓音有些发颤,就好像一个人情绪很激动的时候,难以控制自己的声音。
“我不认识你。”
这一刻,我就觉得哑巴大梁绝对是个人物,一个正常人,多少年都装聋作哑的混在山匪窝里,没有大毅力和大智慧,根本就做不到。
“老六,我离开石嘴沟的时候,你已经出事了”哑巴大梁嗓音中的颤抖越来越甚,我们没有交谈两句,但他显得激动,眼睛里隐隐竟然溢出了泪花。
“你”我的心一下子也被触动了,在月光下,我看见哑巴大梁不仅仅是脸庞被灼烧了,他的脖颈,还有露在衣服外面的手掌手腕,都留着烧伤痊愈后难以消除的疤痕。我依然不敢完全确定他是谁,可是看着他一身的旧伤,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我觉得,如果五叔有一天能离开死地,回到外面的世界,他那副好像没有外皮的身躯愈合之后,也会变成哑巴大梁这个样子。
而且,他说的再明白不过,他对我的称呼,还有那句离开石嘴沟的时候,无疑已经向我表露了他的身份。
他必然就是陆家当年被老太爷派出去的几个兄弟之一。那几个兄弟被派出去,都没有回来,外人说,陆家的兄弟死绝了。这么多年,五叔没有提过那几个兄弟的事,所以我的潜意识里,也认为他们全都死掉了。
哑巴大梁的旧伤很重,以至于正常的皮肤都被破坏,我难以判断他的年纪。不过他的头顶,斑斑驳驳的留着很短的头发,那些头发,大半已经白了。由此,我就觉得他的岁数应该不会太小。
“是是大哥”我不敢妄加结论,可是情不自禁的就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六”哑巴大梁那张僵硬又扭曲的脸动了动,看样子,他很想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可是他连笑一笑的权力都没有了,他慢慢朝我走过来,用力抓着我的胳膊,使劲晃了晃,含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
在我的印象里,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和哑巴大梁相见,可是当哑巴大梁眼睛里的泪水流下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感觉他那样熟悉。
我可以不记得他的脸,他的样子,但两个人流淌在每一条血管里的血液,在奔涌共鸣,血脉亲情,难以泯灭。我不知道哑巴大梁曾经遭遇过什么,然而,他那一身愈合后的重伤,已经表明他熬过这些年,会有多么艰辛和不易。
什么都不用多说,我已经可以确定,哑巴大梁,就是石嘴沟陆家六个兄弟里的大哥。
“是大哥,你是大哥”我的鼻子和眼睛一起发酸,泪花挡都挡不住的流淌着,我和大哥抱成一团,没有哭出声,可眼泪却像开闸的河水,流个不停。
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当一个人孤独的漂泊四方,漂泊了很久的时候,猛然见到了自己失散的亲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样子,无论对方是否贫贱,是否富贵,那种浓浓的亲情,都让我有种久违的幸福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觉得此时此刻,失散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又一次聚首,这是天大的喜事,不应该哭。我抬起头,眼角还挂着眼泪,努力笑了笑。
“老六,你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大哥伸手摸摸我的头,他是老太爷儿子里年纪最大的,比我大的多,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不是家族里的名分,我们已经不是同辈人了。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相遇的惊喜之后,我还是疑惑,大哥他为什么会流落在这个地方,和一群山刺呆了那么多年
“为了这个。”大哥回身指指躺在地上的陆严。
第一百八十五章偷药贼
“为了这个人”我有些纳闷,陆严是挺厉害的,无论心机还是身手,算得上一个强敌,但是单单为了他一个人,就让大哥装成哑巴留在三猫子的山头这么多年。
“他不是一个人。”大哥让我坐下来,道:“防着他,其实是防着陆严所代表的一股势力。”
本来,我和陆严算好了探洞的时间,有半夜时间可用。结果找到半路就出现了意外,现在距离天亮大概还有一个半时辰,大哥就慢慢的跟我讲了起来。
“老六,你知道陆家的接引吗”
“我知道。”
“最早的时候,老太爷是让我去做接引的。”
陆家历代安排大阴官,安排接引,都有自己的人选。大哥在家门里的岁数最大,经验也最丰富,老太爷本来让大哥去马牙山下那道巨门后面做接引。
接引这个差事,在陆家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以往过去,一旦被指定为接引,就永远不能离开死地,只能在马牙山活动,把陆家赶回来的尸体引到阴间。接引这个差事很残酷,被挑中的人不可以违背使命。马牙山下那道巨门没有崩坏之前,门后一直有一片阴火。被指定的接引第一次进门之后,会被火烧的遍体鳞伤。
“不管是谁,被烧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断了念想,在死地里做接引,直至终老。”注:П即可观看
这是一种残酷的手段,不管接引是否情愿,但被灼烧的人鬼不分,再回到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太多的意义。大哥这样一说,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初五叔走进那道大门,再露面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只“恶鬼”。
接引一做就是一辈子,但大哥这个人,天赋异禀,阳气出奇的旺盛。阴阳相克。在死地那种没有一丝阳气的地方,大哥难活太久。也就是这个原因,他又被召了回来。从大哥被秘密召回,马牙山就没有固定的接引了,那段日子。阴间的黄泉宫也因此微微有些混乱。
从马牙山回来之后,大哥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到三猫子的山头来,最主要的,是盯住陆严。
“这件事,说起来话又长了。”
陆家的老规矩,石嘴沟只能存留家主一脉,也就是正宗的嫡系。比如说。陆家兄弟六个,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是一家人,但老太爷过世,情况就会变化。假如老太爷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了老五,那么只有老五可以留在石嘴沟,剩下的几个兄弟,要拖家带口的离开,到别的地方去自谋生路。
那么多年时间过去,每一代都有陆家人离开,然后散居在各地。陆家从事的是赶尸,门里的子弟无论是不是嫡系,都懂一些赶尸的法门。所以不少陆家人流落到了湖南,蜕变成当地的赶尸匠。湖南那边,聚集了很多陆家人。
人多了,品性良莠不齐,有的人离开石嘴沟,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没有什么杂念,但有的就不行了。比如陆严这样的,当年夺位失败,被放逐出来,他又流窜到湖南那边,在当地的陆家族群里来回的撺掇,时间久了,也聚集起一批人,陆严是主要的头领,经常往返与湖南和太行之间,这些都是过去在石嘴沟呆过的人,知道陆家很多隐秘,如果真的一起跟陆家作对,就会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老太爷当年把家主的位子坐稳以后,专门去了一趟湖南,也就是为了震慑当地的陆家族人,让他们安分一些。
但是老太爷那个人,看似刚武果断,雷厉风行,其实心肠是很软的,尤其对陆家人,无论嫡系旁系,从来都不忍严加惩戒。这是一种宽容,却也是一种纵容,老太爷这种态度,让陆严在山里放肆了很多年。陆严觉得自己的力量不够,陆家旁支的主要势力又在外地,为了行事,他就依附在三猫子的山头,借三猫子的力,暗中替自己做事。
不过那时候有老太爷震慑,陆严再放肆,也不敢做的太过火。陆家破败之前,老太爷怕自己不露面,陆严会无法无天,所以让大哥到三猫子这里,等于隐藏陆家一点力量,同时也死盯着陆严。刚到三猫子这里的时候,大哥很谨慎,为了更好的掩饰身份,他干脆就装了哑巴,不会说话,也不会露出太多破绽。混了这么多年,终于在山头站稳了脚。
良乡挖出黄泉冰的事,陆严心知肚明,大哥也很清楚。所以那块黄泉冰被运回山头之后,大哥第一时间就去了藏宝洞,把黄泉冰推了出来。那块黄泉冰自己慢慢滑过无尽的山,重新回到良乡附近。
其实,如果没有陆严这帮人挖出黄泉冰,冰块里的陆家老祖陆百年至多再有一年半载的功夫,就能苏醒尸解,但就因为这番波折,良乡那块宝地被破掉了,黄泉冰只能重新选择地方,坠入莫须村后的深潭,直到前次我赶到莫须村时,老祖才尸解。
想到这里,我就暗自苦笑,我的境遇,真的很尴尬,十里坡那帮葛家的后人要杀我,情有可原,但老祖当时刚刚苏醒过来的时候,也对我动过杀机。
“冰块里的老祖已经尸解了,但是他说,要消失一段时间。”
“他去寻找蓬莱仙山了。”
尸解,就是以凡俗身羽化成仙,尸仙在世间活了一生,就算尸解之后,依然带着一缕俗世的气息,只有到传说中蓬莱仙山那样没有一丝凡俗气的地方,才能斩掉最后一根红尘铅丝,变成真正的尸仙。
“老六”大哥突然就转开话题,问我道:“你自己身上的事,你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我摇摇头:“大哥,你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大哥垂下头,道:“不仅我知道,陆家的兄弟,都知道,但是我不能说,为了保你的命,我不能说。”
我怅然,却无可奈何,大哥没有撒谎,他也不是刻意隐瞒,他的话和五叔的话是一样的,他们知道这一切,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告诉我。
“大哥,陆家的兄弟,都还在吗”
“谁也说不清楚或许还在或许已经死了”
老太爷给每个陆家兄弟,都安排了他们该做的事,这么多年,兄弟们流落在四处,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下落,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时间有限,眼见着天就快亮了,我们不得不暂时离开。但好在已经和大哥碰上了头,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我看着还昏倒在地上的陆严,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寨子突然一阵骚乱,有人砰砰的放了两枪,枪声惊动了沉睡中的山刺们,有稀里哗啦跑出来一大群,在寨子一角乱哄哄的闹做一团。我伸头看了看,心里顿时一惊,因为那纷乱的地方,离银霜子的居所不远。
我还不知道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惦记着银霜子的安危,匆忙间也顾不上陆严了,伸手把他结结实实的绑住,然后和大哥分头飞快的朝寨子里跑。
当我跑进寨子的时候,已经乱哄哄的围了一群人,几十个被枪声惊醒的山刺高举着火把,在一间大屋的门外围住了什么东西。
银霜子也被惊醒了,正站在人群外面朝里头看,我连忙跑到她身边,看着她安然无恙,这才彻底放下心。
“这估计是个仙家,不知道为啥落难了,不要为难它,让它走吧。”人群中有山刺道:“我娘说的,伤了仙家,死了以后不能投胎”
“你娘懂个甚。”另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子反驳道:“咱们把它围住,已经是结了仇了,这东西最记仇,放它跑了,转天再引一大帮子乱七八糟的野物来祸害咱们寨子,不能放,打死它”
说着话,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人群中间围着的那东西,作势瞄准。
我伸头朝人群里看了看,顿时大吃一惊。人群中间,趴着一只连皮毛都几乎全变成白色的黄狼。这只黄狼嘴里叼着一束草药,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跑也跑不动了。
尽管它没有化成人形,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老狐狸的死党,东山的黄三郎
“住手”我赶忙大喊了一声,跑到那个壮汉子身边,一把压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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